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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花飘香

2018-10-20刘亮

文学港 2018年7期
关键词:大棚

刘亮

1

康燕大学毕业后,没有进父亲的恒康商贸公司工作,而是选择开了一家小小的咖啡馆来打发时间。不过她平时很少去那儿,总是把时间花费在每个周末的派对和聚会上。从彭城的南区到北区,从东区到西区,这一年来她几乎没怎么正式吃过饭——往往在聚会上,她都是无休止地喝着酒,抽着烟,环顾四周,和朋友们胡乱聊着天。现在,渐渐地,她有了厌烦心理,有了疲惫感,也为某个朋友带来的新朋友而生厌。可今天,她不得已又处在一个派对上,是老朋友郑奇的,大约十来个人,在彭城的郊区,他父亲的别墅。这里距离彭城市区三十公里,靠着互济山。山风凉爽,夏风沿着山坡缓缓吹来,带来了榆树林凉爽的晚风。这时,康燕觉得有些凉了,拿起了外套。郑奇家的男保姆看见她站起来,递给她一杯葡萄酒。

“这是郑奇特意存的,连郑总都不知道。”

“我听说了。他爸什么时候回来?”

“得一周后吧。请尝尝,康小姐,味道很正。”

康燕道了谢,走到了墙角处的木连椅旁。旁边是个小鱼池,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院子,以及前方草坪上一对正在接吻的年轻人。这里阴暗些,她可以看到院子的一切,今晚有几个郑奇的新朋友,她坐这里正好也能调整一下该怎么面对这些新朋友的心情。那就多喝几杯酒吧。她知道这一点,这样就能模糊地和他们打打招呼。她坐了下来,点上一支香烟。在大门的一角彩灯突然亮了,有两个人弹吉他唱起了歌,是许巍的《蓝莲花》。声音不是很大,标志着派对要开始了。

這时,她听到右边有脚步声,一个男人从草坪一角站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你好,打搅了,能借个火吗?”

康燕因为提前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加上昏暗的草坪灯,她只看到他模模糊糊的轮廓——瘦高个,白衬衫,牛仔短裤,大大的眼睛闪闪烁烁,年龄三十岁左右。

“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一贯和女孩搭讪的伎俩?”她伸出右手把打火机递了过去。

男人笑了,使得他的眼睛一眨,笑容聚在了他高挺的鼻子左右。“不是。我们是校友,我比你高一级,以前我在学校见过你。”

“哦。你是你是……”康燕怔了一下,随后挺直了身板,“对对对,我想起来了,你是学校最帅的那个煤老板,叫什么来着……”

男人呵呵笑起来。“不不不,我父亲是,我现在不做煤了;父亲已经把煤场给了我,由我在管理。对了,我叫方易山。”

康燕抱歉似的笑了下,抬起了眉头。“关于我,当年你在学校都听到了什么?”

望着热闹的草坪,闪烁的星空,以及圆桌旁那些神吹海侃的人,方易山没说话。这时康燕又开口了:“请问,不再是煤老板的方易山学长,你没来跟我借火前,都在这里做什么了?你跟郑奇很熟吗?”

方易山坐了下来,把香烟放在连椅上,两手互相搓了搓。“准确说,我和郑奇的父亲很熟,我和他有业务往来,就这么认识了郑奇。刚才我说了我现在不做煤了,建了四个现代化的温室大棚,专养罗非鱼,给郑总的连锁超市供货。”

“这么说你是一个新的创业者了?天天和鱼儿打交道,并且风吹日晒的。”

“不,我说不上是创业者,只是借着父亲的肩膀往上走而已。”

“说真的,我佩服你们这些不停奋斗的人,尽管我这些朋友大都不是。要不……给我讲讲你温室大棚的趣事吧。”

实际上,方易山并没有挑逗她。当然康燕也熟悉派对上的男男女女,熟悉这些套路——可相反,他的样子健康,充满活力,且有力量,拘谨地坐在那里,和派对的其他男人还是有很大的区别。这让她有了异样感觉,愿意让他留在自己身旁,和他说了二十分钟的话。

“现在,咱们去跳舞吧。”她说着放下手中的酒杯,实际杯子早就空了。

“对不起,我不会跳舞。”

“什么……你不会?天啊,那太可惜了。”然后她走开了,加入了草坪上的跳舞队伍。

接下来的新一周,康燕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活节奏,除了逛街或者陪朋友逛街、吃饭之外,就是到自己的咖啡馆坐一会。是的,从周一到现在,三天了,她总感觉着像有什么事没做似的,难道是因为那个男人吗?那晚和他聊天时互留了手机号——这可是她头一次和一个不太熟悉的男人互留号码的——当时他说会联系她。可三天过去了,他没有一点动静。

“为什么老想这事呢?邪了门了。”

到了周五的晚上,当方易山打来电话时,康燕正躺卧室的长沙发上无聊地翻着画报,身旁放着咖啡,她没看手机号,直接拿过来接了。奇怪的是,她一下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你好,是我……”

康燕坐直了身子,把画报放下,随即不自然地用手撩了撩长发,仿佛他就坐在她对面似的。

“我的意思是,我是方易山。那晚在郑奇家……咱们互留了手机号。”

“知道,我听出你的声音了。”

“你忙吗?打搅到你了吗?”

“不忙。在发呆、看画报。你好。”最后她莫名其妙地加了两个字“你好”。

“是这样的康燕,说出来可能有些突然,明天……明天咱们出去玩玩吧。你那晚不是问我泥山镇有什么好玩的吗,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那的泥山,保准有你没见过的景色,离我的温室大棚也不远。”

“泥山?没去过呢……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两点,我来接你。你说住在东区的紫金苑,我到大门口等你。那就晚安了,明天见。”

随即,方易山很突然挂了电话,把康燕闪了一个愣。放下手机她不禁笑了,想着这人怎么这样,说话干净利索得让人有些不适应。好吧,去泥山就去泥山,反正也没去过,去看看也凑合。

和昨晚挂电话一样,第二天下午方易山如期到了紫金苑小区的门口。康燕和他打了招呼,上了车。他们沿着顺明路开始出城。

“你的车不错,空间挺大。”康燕没话找话开了口。

“新吉普,前年买的,爬泥山正合适。”

她不禁打量起他,平稳地换着挡,在蝗虫般的车流中轻松开着车。脸消瘦,高鼻梁,大眼睛,皮肤稍黑,两根长胳膊肌肉紧绷,闪闪发亮,与他的越野吉普很搭。而她呢,昨晚也想好了,既然去爬山就要穿得合体些,一条亚麻的蓝短裤,粉色的衬衫,白色的球鞋,加上她的白皮肤和一头的长发,这身打扮显得她更加青春和清纯。

“对了,问你个事,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带一个女孩去郊游的?”

“什么?”

“你明明听到了。”

方易山呵呵笑了。“不,不是。事实上你是第一个被我主动邀请郊游的女孩。”

“我不信。”

“好吧,我问心无愧。坐好了,咱们出城了,再过四十分钟就能到。”

康燕撩了撩秀发,挪动了下屁股,以一种骄傲小公主的姿势凝视着前方。过了十五分钟,车子驶下了主干道,跑上了一条只有四车道的普通公路,有行人会情不自禁扫两眼车内,宽敞的吉普车里坐了一个长发飘飘的漂亮姑娘。在一个拐弯处,方易山减慢了车速,接着上了一段慢坡,吉普车里弥漫着黄土的味道,方易山把车玻璃关上,打开了空调,继续前行,下坡,平路,路越来越宽,车子又唰唰跑了十来分钟,康燕看见泥山镇的路牌了。随后车子转弯,上缓坡,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颠簸,方易山集中精力握着方向盘,车子沿着坑洼的盘山公路开始上山,在一个缓坡的平坦处,他把车停了下来。

“就是这了,看看这些大石头,被风化的像磨盘似的。”

“真的呢,”康燕没想到这里的石头会是这样,以前从没见过。像这样大大小小圆的、扁的、椭圆的,满山都是,令她很惊奇。“这里就是泥山了?”

“嗯。这是以前的路,后山,人很少来,一会的景色保你惊奇。那里,看见了吗,四个闪闪发亮的大棚就是我的,旁边就是澄汶湖。待会太阳快下山的時候,湖水倒映着霞光会打在我的大棚上,有时还会发出好几种不同的颜色。”

“这么神奇?”康燕手搭凉棚朝方易山手指的地方望过去。她看见四个大棚了,同时也把她惊住了——她没想到他的每个大棚都那么大,厂区也是简洁、宽敞,路两旁有青青的植被,整个厂区的面积超过了六个足球场,也和她见到过的蔬菜大棚有着天壤之别,简直就和她从电视里看到的那种现代化工厂似的。这不禁让她把目光转到了方易山身上,这会他正从车上搬箱子。康燕站到了磨盘石上,又环顾起四周,这座小山光秃秃的满是石头,旁边的吉普车闪着光,显得非常渺小。方易山把箱子打开,把一条厚毯子铺在磨盘石上,接着把箱子里的一些吃的掏出来,除了一些零食之外,竟然还有一桶肯德基炸鸡腿和两份牛肉卷。最后他拿了两罐啤酒,递给了康燕一罐。

“谢谢你能带我来这儿,”康燕的声音低沉了下来,“我第一次来呢。谢谢。”

方易山没吱声,自顾喝着啤酒。这会两人都没说话,康燕喝了一口酒,抓起一个小石块扔了出去。晚风轻抚,太阳正慢慢落山。

“说实话,我还担心你不喜欢这里,觉得你在彭城待习惯了,这里偏僻了些。”

“是的,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彭城,突然看到了这些……不过,有时候我真想一个人待在一座小岛上。”

方易山笑了笑,没发表看法,拽过了外卖桶,让康燕拿炸鸡腿。食物挺多,两个人根本吃不完。晚餐过后方易山躺在了毯子上。他的身材修长,肤色稍黑,腿和胳膊的肌肉发达,在晚霞的映照下,他的身材健美极了,像幅雕像。此时的康燕呆呆地望着山下,霞光也温柔地打在她的脸上。

“再过一刻钟就好了,你也躺一会。一会就能看到霞光打在大棚上了。”

“噢。”康燕听话般躺下了。

2

这次的郊游给了康燕极深的印象,以至她回到彭城都三天了,那天的场景还一直在脑海里闪现,就像精彩的电影场景一样。红彤色的晚霞倒映湖水的绿影泼洒在四个大棚上,美轮美奂,像巨幅油画似的;光秃神奇、布满巨石的泥山,干燥温柔的晚风,泛着红光的石块——所有的这一切似乎和彭城格格不入,却与方易山冷静、单纯的性格相吻合。他在那天没有做出任何的出格行为,但她能感觉出来,他喜欢她,喜欢和她在一起。同时她感觉他是一个标准的、有头脑的、又有点传统的男人。要是那天他对她有了某种亲昵的行为,她想她不会拒绝,可他并没有——这符合了她对他的判断。

郊游后的周末,他打来了电话,这是他这周打来的第二个电话。“我去香城送鱼了,昨晚刚回来。你在干什么呢?”

“我准备出去。乔琼那丫头说有一个聚会。”

“噢。那你忙吧,好好玩……咱们改天再联系。”

突然,不知是哪个词打动了康燕,她立即改了口,实际她很想见他。“要不你来我这吧,我不想去乔琼那了。毕竟你离得远,我有的是机会跟她聚。”

“真没事?那好,我一个半小时就能到彭城。”

挂了电话她开始挑选衣服,她想着和他独处还是不能穿得太暴露了,就简单冲了澡,化了淡妆,着了一条过膝的长裙,浅灰色的——这样显得漂亮还大方。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这身挺适合和他见面。

她从电话里知道他已经快到紫金苑了,就告诉他是几号楼,她会在阳台冲他挥手。十分钟后,方易山到了,她开了门。

“你自己住在这里吗?不错呢,收拾得真干净。”

康燕莞尔一笑,把方易山让到沙发上,接着去泡茶——她感到他正在看她,欣赏着她的身材或者是身体。因此当她转过身,端着茶杯走过来时,她的脸颊绯红了,同时她也看了他的着装——黑色的牛仔短裤,白色的T恤,棕色的沙滩鞋——他的这种随意、休闲的打扮反而吸引了她,就像一位潇洒客在海边旅游似的。

“是的,大学毕业,爸爸把这套房子送给我了,我现在自己住。”

方易山转了一下头,从沙发旁的圆桌上拿起了一本书,封面写的是伯尔的散文集《爱尔兰之旅》,蓝色的封面,他从沙发滑到了地毯上,翻起来。康燕也被感染着坐在地毯上,挨着他坐下。

“你喜欢看散文?他的小说我倒看过,小丑之见,他获过诺贝尔文学奖。”

“是的。你在大学学的什么专业?”

“我吗?土木工程。那你呢?”

“会计。不过我不喜欢,我现在倒是开了一家咖啡馆。”

“噢。也挺好。”

不知怎么,康燕突然垂下了眼帘,胡思乱想起来,过了五秒钟她又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易山学长,我们这样相处,你能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上我了?还是怎么了……从九十公里外的地方过来看我。”

“我能给你讲个故事吗?”

“关于我的吗?”

“是的。……妈妈在我上大一的时候就去世了,爸爸在经营煤场,我们镇是产煤大镇嘛。可以说我是在爸爸的严厉下长大的。他勤劳、任干、严肃,可妈妈的去世却对他的打击很大,仿佛一周之内他苍老了很多,加上那个时候的煤炭销售也不好,他显得更加苍老。到我上大二时,他老得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那年我放暑假和爸爸待了一个多月,跟他聊天,开导他,觉得再这么死撑着煤炭不行,得转行。爸爸不同意,说他贩煤都贩二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转行他又不会别的,还不如弄煤呢。另外说一句题外话,我大三时交的女朋友因为我手头紧张,下半年突然跟我分了手……是的,她跟我过惯了花钱如流水的生活,被我这突然的节省弄得很不习惯。我当时很难过,痛恨大学,甚至想退了学。

“于是我给爸爸打了电话,让他给我往卡上打钱。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我刻骨铭心,爸爸住院了,但没告诉我,而我还想着问他要钱,真是太没良心——事实上爸爸的病很严重,肝硬化和股骨头坏死,双脚已经不能走路。一个周末,我去了医院,当时爸爸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就像一个病重的孩子很渴望能出去走一走。也就从那年开始我发了誓,一定要把生活过起来,就接管了爸爸的煤场,变卖了卡车,处理掉了煤,建了这四个温室大棚,专门养罗非鱼——主要是煤场靠着澄汶湖近,我才有的那种灵感。

“从大四开始,我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回家陪爸爸,另外監督我的新项目——那可是我投了三百万建成的。我付出了所有的心血,仍是精力充沛——白天在大棚忙,傍晚我会沿着湖边跑步。最初,镇上的人以为我这是疯了,我光着膀子跑着,直到大汗淋淋、涨红了脸。跑完后我躺在湖边的草地上,看着太阳下沉,瞪大了眼望着夜空,汗珠哗哗地淌,一大群蚊子在我身边嗡嗡乱叫。当时我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把家撑起来;妈妈已经不在了,我不能再让爸爸这么快离开了我。

“等我大学毕业后,我的公司已经很有竞争力了——因为我专一嘛,光养罗非鱼,把一种鱼养到极致,就能很轻松打进各个市场和各大超市,也就认识了郑奇的爸爸和郑奇。那天,也就认识了你。”

说到这儿,方易山停住了,点上了烟。“抱歉,一下给你说了这么多。”

“不不不,我喜欢听,接下来呢?等等,我去拿几罐啤酒。”

“好。实际呢……我不是很喜欢去那种场合的,可郑奇说了好几次,加上和他爸爸有业务往来,我就去了。说实话,在此之前,我在学校见过你几次,因为我那时老是回家嘛,也没和你说过话。结果那晚我去了郑奇的家,发现都是些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是的,虽说我只比郑奇大三岁,可感觉比他大很多似的。我一个人先是待在他的卧室看了会电视,喝了两罐啤酒,天渐渐黑了,外面起了凉风,我去了院子,坐在草坪的东北角发呆。这时我看见你过来了,也是一个人,没和那些人勾肩搭背地聊天,而是神情忧郁地坐到了连椅上,独自抽着烟。你当时看上去有种忧郁的、异乎寻常的美,在月光和草坪灯的映照下,你洁白的脸颊和长长的秀发一下闪进了我的眼帘,击中了我。是的,你当时是那么忧郁,那么美,令我无法控制了,就站起身,走向了你。”

方易山说完,沉默了,而康燕也低下了头。过了片刻,她又抬起头。“谢谢,这是我听到的最浪漫的爱情故事。”

随后,她喝的酒比他喝的还要多,只是两个人都没有喝醉。她又嚷着让他讲温室大棚,讲那些罗非鱼。同时他也说了他感受到的孤独和待在公司的静寂。最后,他讲累了,躺在地毯上。这时指针已经指到了晚上九点。

“这么晚了,抱歉,我该回去了。”

“不行,”康燕按住了他的胳膊,头枕在了他的胳膊上,“我不想让你走,今晚你住这吧。”

方易山一下坐起来,凝视着康燕的脸,“好吧,我也累了,不走了。”

“真的?谢谢,那现在干什么?要不然咱们……”

“不不不,”方易山惊得张开了胳膊,就像投降似的,“我们不能这么做,你太美了康燕……咱们以后吧。你去拿条毯子和枕头,咱们就睡在地毯上。”

“你不后悔?”

方易山摇了摇头。

“那好吧,我去拿东西。”

当晚康燕抱着方易山的胳膊躺在地毯上,最后睡着了。到了次日的上午八点他们醒了,康燕带他出去吃了馄饨,之后两个人去了超市,买了一些吃的。整个下午,他们或躺或坐都在地毯上,喝着酒,聊着天,说了整整三个小时,晚上的六点方易山才回去。

3

五个月之后,让很多人不理解的是,他们居然闪电般结婚了。连康燕的父母也没想到,整天无所事事、花钱如流水般的叛逆女儿会嫁人。还有康燕的朋友,甚至有的人窃窃私语,认为她这是在玩火,用不了几个月她就会受不了鱼厂的静寂,再逃回到热闹的彭城。

婚后的第一周,方易山带着康燕去了济南,他唯一的姑姑嫁到那里。上周他们闪电般结婚时,姑姑正做阑尾炎手术,没能来参加他的婚礼。实际上,就是因为他们的这种闪电结婚,趁外甥女领康燕去超市时,姑姑对他发起了批评。方易山就坐在姑姑家的长沙发上,显得孤孤零零,听着姑姑的数落。嫌他结婚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通知他们,且找了个富家千金,你能养活她吗?又说他的爸爸本来身体就不好,你要是再把他气出个好歹来咋办?姑姑的话有的是对的,有的说得过于严重,方易山并没太往心里放,不过他也没顶撞姑姑,只是乖乖地听着。其间姑父和姑姑的观点一样,说了他几句,方易山也没还嘴。当然,姑姑的这些话方易山并没有给康燕说,到了下午的三点,两个人开车从济南返回了。

在快到泥山镇时,方易山给康燕讲了件事,说正好回家看看父亲吧,趁着这一趟的事。因为他父亲已经不能下地走路,方易山从去年就把父亲接回了家,并给他找了保姆;想让他完全脱离公司,看不见这些杂事,享一下清福。

康燕点了点头。方易山给保姆打了电话,说他们二十分钟就能到家。

镇子离鱼厂有三公里,方易山拐了个弯,穿过镇宇大街,往东再走两百米就到他的家。这个时候保姆李婶已经打开大门,方易山把越野车开进了院子。

“我爸呢,李婶?”

“你们来了方总,你爸在卧室。我先去泡茶。”

方易山的爸爸在卧室接见了他们。他上身穿着一件薄棉袄,下身则是一条羽绒棉裤和棉拖鞋,头发梳得齐齐整整,看来父亲为了迎接儿子和儿媳妇的到来特意梳了梳——只是桌子上的五六瓶药让方易山感到很难受。

是的,父亲看上去很虚弱,头发已经花白了,尽管脸上挂着笑容,可在方易山的眼里,曾经那个虎虎生风的父亲已经彻底老了,像燃尽了的蜡烛似的。

“天冷了,你可要穿多点,爸。”

“看看,我不都穿上了嘛。放心儿子,好好干,也要好好对康燕,她可是彭城人呢。”

“好,你放心爸。

“康燕呀……”

“爸爸。”

“委屈你了真是……嫁到了泥山镇……帮我给你爸妈问个好……”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仿佛气不够喘的。他拍了拍轮椅扶手,康燕走了过去。他把康燕的手握住了。

“你俩呀,要好好相处……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我就交给你了。谢谢,谢谢。”

“我出去一会,”方易山插进了话,“你们先聊着,爸。”

等方易山出去后,父亲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眼睛也跟着紧绷了。

“他的样子很像他的母亲,你知道吗儿媳妇?那里……你看看,那张合影,我们一家三口照的,易山十七岁……刚高中毕业拍的。他妈妈那时多年轻,易山呢也是很帅……”他突然沉默了,眼里涌出了泪。

“我会好好爱易山的,放心,爸。”

晚饭两个人也没在家吃,返回了鱼厂。

婚房就在厂内。方易山重新改造和装修了二楼的三个房间,这里非常安静,只有他俩住在办公楼里。在厂区的西侧,有六间平房是给工人的。一开始康燕对婚房很不满意,太简单了,她就订制了上好的木门和三个沙发,又买了现代化的洗浴设施和家电用品;楼下的草坪以前光是草坪,康燕就在草坪的右侧建了个凉亭和小喷泉,显得浪漫了些。平时他们不做饭,厂内有小食堂,康燕就安排服务员每顿把饭送到家里来。上好的葡萄酒大都是她从彭城带来的。

两个人上到二楼,进了房间,才感到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过了一会,康燕开始收拾东西,从家里带来的物品她还没收拾完。把洗浴和化妆品放进洗漱间,衣服挂好,保姆张大姐已经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康燕对此很满意,几乎是跪在地上收拾东西,方易山耐心地看着她。

是的,这里每个人都让着她,每个人都对着这个城里的漂亮新娘微笑。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工人们也都瞧着她,看她能在这里坚持多久。也有人说,照他俩的条件住在彭城一点问题没有,况且彭城离这儿也不太远,他们为啥把家安在这里了?估计是方易山的意思,她可能不是多想待在这里。

实际,在住到这儿的两个多月里,康燕几乎把一年来没好好吃的饭吃回来了,也把以前没好好睡的觉补回来了,与此同时她的脸色也红晕了。现在,每天早上六点,方易山都是吻吻她的额头再去大棚,而她则继续睡她的觉,一般到八点她才起来。等九点的时候,方易山从大棚回来时,她再和他一块吃早餐。空气清冷,鸟儿鸣叫,楼下草坪上和凉亭上会聚集一些鸟儿,康燕光认识麻雀和燕子,而方易山则不同,他能叫出十来种鸟的名字,像夜莺、画眉、尖尾雀、绿翠、斑鸠等等——他经常见这些鸟。有时两个人去湖边散步时,他会指给她看,尤其是绿翠鸟,他跑步时经常惊起它们。

一天中午,方易山的父亲让保姆李婶送来了炖鸽子。康燕很好奇。方易山说这是他们泥山鎮的做法,先把鸽子过油炸至金黄,然后小火再炖两个小时,保准比彭城的那种清炖的做法好吃。康燕吃了一块就竖了大拇指,赞不绝口。

“你知道爸爸为什么送鸽子吗?”

康燕一怔,摇了摇头。“是觉得好吃吗?”

“不是。我们这儿有个说法,长辈给晚辈送炖鸽子,表示他们想抱孙子了。”

方易山说完这句话时脸涨红了,因为他知道她不想要孩子——因为从她每天都抽烟、喝酒的行为上他能看出来。实际现在,她的内心深处已经对这里产生了生厌。是的,这里太安静了,尤其他晚上去大棚巡查时,她经常是怅然若失,外面除了夜色笼罩、光线昏暗,基本就没有炫目的五彩灯了。整个厂区静悄悄的,而此时的彭城,各种的欢娱才刚刚开始——华灯闪烁,光彩熠熠,和朋友们欢醉,伴着曼妙的音乐。可这里呢,什么都没有。

方易山说完鸽子的话题后,康燕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淡淡地苦笑一下。

4

又过了一周,彭城的郑奇打来电话,说他们几个想去唐镇的三石温泉村度周末,放松一下,问她去吗?

康燕面露难色地看看方易山,说他肯定去不了,最近厂子事多。

“他要忙,你就来吧,我们有三个月没见面了。还有乔琼、惠宝、大骏他们几个,也嚷着让我给你打电话。”

没等她回答,方易山点起了头。

“你真让我去吗?”挂了电话,康燕就问了方易山,“得在那里住一夜,就在彭城的南边,我们几个以前去过几次。”

“没事,去吧。”然后他凑近她,在她额头吻了两下。“这两天大棚正忙着繁殖幼苗,我实在脱不开身,抱歉老婆。你们好好玩吧。”

她听出他低沉的语气中有些无奈了,赶紧抱住了他。两个人沉默了一分钟。随后他的手机响了,她放开了他,是育养员打来的电话,让他去三号棚,说是氧气泵坏了一台。

“对了,带件厚衣服老婆,车钥匙我放在茶几上了。到了给我打电话。”

康燕答应了一声,开始收拾衣服。

三石温泉村就在彭城的西南,离这儿也就八十公里。郑奇说下午三点会在105公路拐向唐镇的路口等她。康燕不慌不忙下了楼,看看表,随后上了车。车子唰唰跑起来,不到一个小时她就到了那个路口。郑奇他们几个已经到了,尤其是乔琼,像只花蝴蝶似的扑向了她,问东问西,还把她的上上下下瞧了个遍。

“新娘子真美呢,想死你了都。”

“我也想你们……”

“好啦好啦,咱们该出发了。”郑奇招呼着人重新上车。

车子又跑了半个小时到了三石村。郑奇已经提前打了电话,大家很快分到房间。在这几个朋友中,康燕觉得郑奇不光是享乐派也是行动派,每次出去玩他都扮着头头的角色。这样也好,什么事不用自己插手,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乔琼是女孩不算。惠宝和大骏两个大男人都不行,不喜欢干出头露面的活——这三个男人和自己的丈夫比,都不太像——丈夫内秀、刚毅,但缺少他们仨对女人的理解,也缺少冲动和洒脱,还有放纵。因此当康燕分析这四个男人时,面临了都想拥有而处在两难的渴望之中。

五个人休息了一会,换完衣服就去了温泉那。嘻嘻哈哈泡了两个小时后,大家去了餐厅的包间。郑奇和惠宝、大骏一杯接着一杯喝酒,最终三个人摇摇晃晃趴在了桌子上。康燕和乔琼也喝了一些,刚刚好,只是有些头晕。等两个小时过去,大家的酒基本都醒了,又在郑奇的大房间喝起来。惠宝的兴致很浓,康燕从卫生间出来时听到他正在讲大骏的笑话,说大骏用微信摇到了一个女孩,结果见面时却是位大姐,而且是位胖胖的大姐,胖得像个大水缸似的……

大家都笑得把嘴里的啤酒喷出来。

“你说完我的,那我给大家讲个惠宝的笑话吧,”大骏显然也来了劲头,放下酒杯说,“你们记得去年夏天他交的那个妞吗?有一次他领着人家去游泳,结果一个猛子扎下去,他人是出去了,可内裤却留在了后面……惠宝,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故意那么做的还是无意发生的?女孩当时看见你的老二了吗?估计是看到了,要不然她怎么在背后说你是个暴露狂呢……”

“放屁!”惠宝摇晃着扑向了大骏,两人在沙发上打闹起来。

“你俩都得罚酒一罐,”这时郑奇开了口,“守着两位优雅女士的面讲这个,太不雅了吧。”

“对对对,罚酒两罐才行。”乔琼也在一旁起哄。

到夜里一点的时候,大家都喝不动了。惠宝挨着大骏在沙发上睡着了,乔琼的腿搭在康燕的腿上低声咕哝着,一会也睡着了。郑奇躺大床上眯瞪,突然他坐了起来,下了床,凑康燕耳朵旁说:“跟我来。”

康燕把乔琼的腿放下,摇晃着站起身,跟在郑奇的身后进了卫生间。随即他把门关上,打开了凉水阀。这里一下就是两个人了,康燕垂着眼帘,听到了郑奇的急促呼吸,她变得静默下来,扶着洗脸盆,这种静止不动的安静刺激着郑奇突然抱住了她,没有说话,没有羞怯,他脱掉了她的内裤——她仅仅震颤了一下,闭上了眼,等待着他进入自己的身体。等她睁开眼时,她看到镜中的自己和身后的郑奇——他已裸着身子站在她的身后——这种感觉让她目醉神迷,她不禁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免得让外面的人听见。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也许是两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她听见他叫出了一声急促的呼喊,接着趴在了她的背上——她被惊醒了,激情之火瞬间熄灭。她转过身,慌乱地套上内裤,逃也似的拉开房门,跑回自己的房间,一头扎进了卫生间。接着她把淋浴打开,而刚才的所作所为,一股脑地向她袭来,令她浑身打起寒颤——自己刚结婚三个月,却在醉酒后和朋友发生了性关系,那自己的丈夫呢,他知道后会怎样呢?虽说之前曾和两个男人发生过关系,可毕竟不同了,现在的自己可是结了婚的人,再这样做了……她越想越怕,就使劲擦自己的身体,想把刚才的一切彻底洗干净。

可以说,一整夜她都没睡着。其间郑奇打了电话,问她没事吧。

“我没事,挂了啊,我困了。”最后她关掉了手机。

到了早上七点,康燕只给乔琼发了短信,也没亲自去给他们打招呼,开车走了。当天的下午她才见到方易山,他去彭城买氧气泵。她心情紧张地坐在沙发上,害怕他看出或是闻出一些蛛絲马迹,另外她还特意穿了一条牛仔裤和黑色毛衣。

“这么快回来了?泡得怎么样?”方易山微笑着换衣服,扭头问她。

“就是那样吧,”康燕挤出了一丝笑意,嘴唇却不禁哆嗦了,脸也是苍白无色,“对了,大棚的鱼没事吧?”

“没事,我把泵安上了。他们几个呢,回彭城了吗?”

“嗯,他们回去了……我给你泡茶吧。”

“不了,我换完衣服还要出去一下。就是三号棚,赵英大姐的儿子得了急性心肌炎,我和陈主任代表咱们公司去看看她。另外,晚上你也别等我吃饭了,我和陈主任还要去一趟鸿兴连锁,请他们采购部的人坐一坐。”

康燕长舒了一口气,随即拍了拍额头。她觉得方易山没有发现异常,或者他没往那方面想,依旧在忙他的事业,她那颗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了一些。随后她去了卫生间,打开了淋浴,想再清洗一遍自己的身体。

5

等过完清明节时,康燕发现自己怀孕了。同时,这事也把她吓得半死——这让她想到了上个月和郑奇的那次偷欢。或者说,在去温泉村的前一个晚上,她也和自己的丈夫做爱了,对于这个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她无法判断。另外,她还不敢给丈夫说怀孕的事——要是他知道了,肯定会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她不想冒这个险。万一孩子不是丈夫的呢?她想打掉这个孩子。还有,这事也绝对不能让郑奇知道,还有乔琼他们。可她对做流产的事还是心存胆怯,无奈之下,她去了彭城,求助了自己的母亲。

“什么,你打掉孩子干什么?易山知道吗?”

康燕摇了摇头,眼里涌出了泪。她这一哭,妈妈侯玉珍仿佛洞察出了什么,低下头,使劲盯着康燕看了几秒钟。

“不不不,闺女,你这样不正常。你和易山怎么了?为什么不想要这个孩子?难道不想和他过下去吗?老天爷,你们结婚才几天呀,怎么怎么……就搞成这样了?他难道有外遇了吗?你说话呀真是。”

妈妈这么一提高调门,康燕彻底绷不住了,呜呜哭出了声。“不,妈妈,易山没有错,是我的错……我做错事了……我不知道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易山的,或者是别人的。”

“哎呦呦,老天爷,我受不了了……”侯玉珍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你这是胡闹呀闺女。以前呢,你没结婚怎么玩都行,可现在你才刚结婚呀,咋能这么不负责任……老天爷,哎呦呦,我得给你爸爸打电话,我是管不了你了。你说咋办?你能告诉我咋办吗?手机呢,我的手机呢……对了,那人是谁?”

“你不能打电话,妈。你问的那人,我也不认识,网聊的。”康燕撒了谎。她不能给妈妈说是和郑奇,妈妈认识他。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妈妈侯玉珍冷静了下来。“这样吧闺女,咱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确认孩子健康后,你不妨生下来,万一要是易山的呢?另外,你和那人见了几次面?”

“一次。”

“噢,事实呢,很少一次就能怀上的,这肯定是易山的,你放心。去洗洗脸吧,咱们还是去医院检查完了再说。”

“可是妈,万一要不是易山的怎么办?”

“胡说!你丈夫叫什么,你不就一个丈夫吗?”

“当然叫方易山呀。”

“这不就行了,你就一个丈夫,他叫方易山,还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康燕这次听懂了妈妈的话。可她仍觉得不踏实,这样瞒下去行吗?假如不是,孩子长大了方易山要看出来了咋办?她又问了妈妈。

“放心闺女,孩子从小跟着谁就长得像谁,这叫亲人连相。再说哪有很像父母的孩子,看看你,再看看我,我脸这么大,身子这么胖,你和我很像吗?还不是一样是我的孩子。”

“可是妈,我还是担心孩子不是易山的……”

“不不不,这话不许再说了,半个字也不许说,明白了吗?”

康燕无奈地点了点头。

等两个人到医院时已是上午十一点,排了半个小时队看上了。大夫说,孩子挺好,一切正常……最后她又交代了康燕一些注意事项。

“妈,我怎么给易山说?他还不知道呢。”在回来的路上,康燕问了妈妈。

“这不简单嘛,照直说就可以。另外,你再给他说,想在我这里住一段时间,保保胎,并说在那儿没人照顾你,还是在彭城方便。”

康燕就照着妈妈的话给方易山打了电话。

方易山自然是喜,高兴得在房间挥舞着胳膊跳起来,并说过两天就会上彭城看她去。随后他给爸爸打了电话,老爷子更是喜极而泣。

6

就这样,康燕无奈地接受了现状。她会用手抚摸着逐渐大起来的肚子,同里面的小生命说话。每当方易山周末从鱼厂来彭城看她时,她会把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让他感受感受——这是母亲教给她的。

尽管这样,她仍是睡不好觉,看到方易山时总是战战兢兢的。而一个人独处时,她的心头不时会泛起一股冷潮,或者会发出一阵控制不住的抽搐。起先她自己吓了一跳,想要强忍下去,可是不行,她无能为力。实际身旁一个人没有,自己的丈夫不在这里,他只是周末才能来彭城,最后的结果,总是弄得她滚滚的泪水沿着洁白的脸颊流下。

半个月后,这种胆战心惊的感觉直逼她的心田,越来越严重,越来越无法忍受,且经常浑身发冷,还伴着咳嗽,但她脑海始终萦绕着一个问题:万一,要是万一孩子不是易山的怎么办?要是妈妈判断错了怎么办?这些问题搅得她的大脑杂乱无章,嗡嗡直响。

妈妈侯玉珍看出来了,问她是不是感冒了,或者哪里不舒服之类的。康燕两眼無神地摇了摇头,最后不得已,她才给妈妈说了自己的情况。

侯玉珍听完,反而浑身一哆嗦,脸一下子吓得苍白。“不不不,闺女,我都已经告诉你了,你就一个丈夫,你的丈夫就是方易山,你不明白吗?千万不能再胡思乱想了。还有,孩子连相的事,这是千真万确的,你怎么听不进去呢……另外,这件事我也没给你爸爸说,怕他气恼过度心脏再受不了。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吧,也就是……这孩子一定是易山的——要是你现在再去打掉孩子,那么更会引起易山的怀疑。你想想,一对好端端的新婚夫妻怀了孩子怎么说打掉就打掉呢?还是按我说的话去做闺女,你就一个丈夫,丈夫就是方易山,孩子当然是他的。”

虽说妈妈的话给了她一些安慰,可她浑身上下就是提不起一点精神,总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感,仿佛伴着这种战战兢兢的害怕,她身上原有的那种朝气蓬勃业已流逝。有几次照镜子时,她看见自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病容越来越严重,像个失魂落魄的中年妇女似的,禁不住浑身打颤。

当然她的这种表现,方易山也看出来了,他以为她这是孕期的反应大造成的,就让人专门从鱼厂选最好的鱼送到彭城来,一周两次。可她能怎么办呢,对他的送鱼她没有反对,想着这是他的用心,他的关心,他的爱意,她就一直沉默着。实际她根本吃不下去。甚至有几次她打了电话,让朋友乔琼来家里拿鱼,说是鱼太多了家里吃不完才送她的。当然乔琼对她的变化也是吓了一跳,同时为了宽慰她还给她开了玩笑,说什么有的人怀孕了照样做爱,你看你紧张的,至于反应这么大嘛。给我说说,你们多久没做了?

玩笑归玩笑,康燕只能陪着乔琼笑了两下,说自己的反应就是大嘛,你少取笑我。

等这个秋天过去,康燕也终于熬到头了,她身子虚弱地去了医院,生下了孩子,是个男孩,可以说是个皮肤稍黑的男婴,和方易山的皮肤一样。当时方易山不在身边,去德州送货了。康燕和妈妈对视了一下,随即她的眼泪下来了,涂满了她的整个面颊。妈妈侯玉珍也禁不住抱住了她,两个人头靠着头,哭成了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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