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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木榨油坊里的茶油香

2018-09-17哈雷

茶道 2018年7期
关键词:榨油油茶老张

哈雷

在福建屏南漈头藏匿着一座颇具规模的民间博物馆,馆内收藏各种民间文物、古董逾万件,他的创办者叫张书岩。认识老张后才认识了这个民间博物馆,得知他曾在县里旅游局工作,闲时走家串户,假日也流连于古玩市场,每趟都能淘出点古香古色的玩意。退休后更是痴迷于收集废弃于古民居、仓癝、田头、农舍、牛栏、羊圈、鸡鸭棚户甚至墓地的各种早年的农事物件,让这些物件起死回生。集腋成裘,琳琅满目,你能想到的农用物件这里都有,我不由得对老张心生敬佩。

老张这些年节衣缩食,日子过的紧巴巴的。有村民说他,随便拿出一两件老东西都可以换来好多钱,过上好日子,可是这个傻老张就是不肯。不但不肯,他还罄其所有,像蚂蚁那般一点一点搬运着老物件回来。每天背着个音响给各地来的游客当向导,甚至把一家人也搭了进去管理博物馆。 潦头村是座千年古村落,在老张心血筑就的绵延十多座古民居中的“屏南耕读文化博物馆”,与其它博物馆不同的一大特色在“农耕文化体验馆”里,特别是留存着一个千年历史的传统木榨油坊,这也许是漈头村最后一个木榨油坊,可以看作是中国农村手工制作工艺的一个缩影:卧式楔子榨油机,在榨膛中装好油饼后,在油饼的一侧塞进木块,然后利用吊着的撞杆撞击木块之间的一个三角形楔块。

随着楔块被打入榨膛,榨膛中横放的木块会对油饼产生挤压的力量。正因为这种三角形的楔块在榨油的过程中具有重要作用,这种榨油机才被称为楔式榨油机。这台榨油机是六年前老张从相邻的漈下村淘来的。

老张的榨油机体验馆墙上挂着榨油流程图,边上还摆放了油菜籽、芝麻等油料作物饼,还有灶台、碾盘、一根硕大的榨槽木和一个悬空的油锤。

一天可以榨出几十斤油,每斤可以卖100元以上价钱。坊里摞起来的的油茶饼不是淘来的,是老张亲手榨出来的。老张说,木榨榨油从筛籽、车籽、炒籽、磨粉、蒸粉、踩饼、上榨、插楔、撞榨到接油有十多道工序,除炒籽、磨粉是用机械操作外,其他全部靠手工完成。用木槌榨油是木榨油工序中劳动强度最大的,没有一定的力量和技术,那是甩不起来的,这道工序对木榨师傅的身体素质要求极高。榨油的木槌是根4至5米长,直径为5至6寸粗的檀木,重量大约在80公斤左右。木槌的前端用铁包好,再用一根粗绳栓紧木槌的中部,绳子的另一头栓在空中的木柱上,木槌离地面大约在80公分左右,便于榨油师傅在操作时,用双手推着80公斤左右重的木槌,一槌一槌将木楔子打进去,把油给榨挤出来。

出油那一刻是惊心动魄的。虽说霜降已至,在油坊里炉膛的柴火烧得正旺,张师傅在酷热的操作间里,穿着短裤,上身打着赤臂,赤着双脚,站在木榨的末端,先是用双手推着木槌前端,对着木楔子轻轻碰撞一下后,用力将木槌向前上方推去。接着,一个后退步,双手又将木槌向后上方推去,这时的木槌离所撞击的木楔子形成斜50度左右。此时此刻,只见张师傅运用木槌前后上下推动的惯性,随着砰的一声,木槌稳、准、狠地撞击在木楔上。就这样,木槌轮番使劲地撞击着木楔子,对榨樘中的坯饼施加巨大的压力,依靠这种物理压迫使山茶油脂渗出。看着张师傅熟练流畅的操作过程的人们,不得不被他在劳作過程中所展现出的力与美所震撼,同时也被他的阳刚、优雅、直爽、纯朴的精神所深深感染着。老张的好朋友、当地一位农民书法家感动于这样的劳动场景,给榨油坊题写了一幅对联:“榨声如雷惊动满天星斗,油香扑鼻营养万户干家。”农家茶籽油就这样滋润着潦头村人,而今手工榨出来的茶籽油特有的芳香,依然在抚慰着村民们迷恋贪婪的味蕾。

对于这样的榨油机我并不陌生,我童年生活的地方周宁县与屏南相邻,农事季节山野条件都相似。落霜的日子,是油茶花盛开的时候,那山岗、平畈、村前、屋后、田角、地头一夜之间浮出了一层白色的雾幔。走近看,才知道那是盛开的油茶花。放学回家路上,看山峦像一道宽大的脊背舒展开来,那些星星点点的白色,散落在丛山之中,让人疑是跌落尘世间扑朔迷离的银河带。空气中飘着油茶花甜腻的香味,我们便从一朵朵的油茶花中寻找到了那份惊喜——香甜醉人的油茶花蜜。我们会掐断一节成熟的稻杆,做成吸管,衔在嘴里,把吸管刺进茶花的花蕊中,轻轻地一吸,口中的清甜,直入肺腑,满心轻快。有时还会带上一个洗干净的小瓶子,把吸进管中的糖液又吹到瓶里,储存起来,在一个优闲的时间,像喝饮料那样一下子喝下去。那年代这可算是我们这些顽皮孩子们才能享有的福利,在一个物质和精神同样匮乏的时代,油茶花开放的山野就是我们的乐园!

油茶树贱生贱长,就像我们放养的的童年。不需要特别的照料,常是自生自灭,顺其自然,尽其天年。它无需什么肥料,也不必精心地栽培,对环境从不挑三拣四,不论是肥沃的黑土地,还贫瘠的黄土地,都能尽情地生长。哪怕是遭受山火焚烧的灭顶之灾,也会在砍去树身的树蔸上长出新芽,三五年后结出果来。

霜降时节是榨油的好时季。趁着摘下来的茶籽还没有风干、油性正足就要开始作业。刚好霜冻天无事,家家老小围坐在门坪上晒太阳,边聊天边掰茶桃壳,一粒粒油茶仁就在这闲聊之中不知不觉剥了出来。这时,各家各户选个好日子,挑了油茶仁相邀着奔榨油坊而去,一路说笑。他们挑的好像不是山茶籽,是满筐乡村的喜悦和自足。

榨油必须在晚间进行,我们那的土话称榨油师傅为“打榨佬”,“打榨”是山区民间手工艺“九佬十八匠”的其中之一。收获的油茶籽进入榨房,几名“打榨佬”默契配合。 “把油榨干”在此时不是贬义词,是要让茶籽内在的能量进发,化成飘香的食用油,进入山野人家的厨房和餐桌之上。榨得越干,产量越多,手艺就越高。基本工艺也是将油茶籽炒熟,经石磨粉碎,然后放入石槽碾轧后,入木甑蒸一定时间。出甑后,将原料填入用稻草垫底的圆形铁箍中,制成榨油用的菜饼,最后将一块块菜饼整齐地横放进主榨的榨槽内,用木枋挤紧,加入楔子后,联合三五个“打榨佬”荡起撞锤猛击楔子,茶饼在巨大压力下从榨河的槽眼流出茶籽油。

木榨榨油技艺是我国应该有千年以上的传承历史,山茶油是我国特有的木本油脂,就像外国人用的橄榄油,是最古老的食用植物油之一。椐《本草纲目》记载: “茶籽,苦寒香毒,主治喘急咳嗽,去疾垢……”; 《纲目拾遗》中也这样记载:“茶油可润肠、清胃、解毒、杀菌……”;在《农息居饮食谱》里描述“茶油可润燥、清热、息风和利头目……”;而在明代的《天工开物》中同样说明“茶油可明目亮发、润肺通便、清热化湿、杀虫解毒……油味甚美……”。

几十年过去了。老家的榨油坊也消失了。老张的油榨坊使我找回了那一种神秘的亲切感,朴化、木讷、老迈、沉寂,却都携带着沧桑的骁勇和感叹。而今人们的生活水平日益提高,口袋里有了钱就开始关心舌尖上的安全,“把健康吃出来”,也渴望看到那传统的、古老的榨油坊重新恢复起来。然而,当年那些曾经年轻力壮的榨油坊的师傅们也都像张龙门那样到了耄耋之年,他们手中的撞锤谁来承接?

老张用心良苦地在农耕博物馆里特别开辟一个“农耕文化体验馆”,不仅仅是为了留住时光、留住记忆,我想更多的是希望下一代人能够把一千多年的古老榨油技艺传承下来,让古老油榨坊重新回到现代人的生活中。这也许是老张这一辈子的愿望吧,也是老张的一腔情怀,他希望来到这里的人都能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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