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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阅读史研究的范畴

2018-09-10魏玉山

新阅读 2018年4期
关键词:出版物文本研究

魏玉山

一、关于阅读

要研究阅读史,首先要弄清楚什么是阅读。如果不界定清楚研究对象,我们的研究会失去目标,会飘忽不定。我们天天说阅读,人人说阅读,但是阅读究竟指的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没有统一的标准。

《辞海》《辞源》等工具书没有关于“阅读”的词条,《中国大百科全书》对其的解释:阅读是一种从印的或写的语言符号中取得意义的心理过程。阅读也是一种基本的智力技能,这种技能是取得学业成功的先决条件,它是由一系列的过程和行为构成的总和。《现代汉语词典》把“阅读”解释为:看(书﹑报﹑文件等),并领会其内容。

阅读学研究的学者对“阅读”下了很多的定义,黄葵、俞君立编著的《阅读学基础》列举了11位中外学者对阅读的定义。如美国语言学家卢姆·C.C.弗莱斯认为:文字是口语的符号,阅读是识别、领会这些符号的过程;《阅读与写作词典》认为:阅读,就是读书。即借助感官,通过思考来了解文字符号所表达的内容,并以理解意义为中心的智力活动;黄葵、俞君立认为:阅读活动是读者从文献(记录有知识的载体)中获得信息与知识的社会实践活动、生理过程与心理过程。

阅读史研究的学者对阅读的理解也各不相同,北京大学教授王余光认为:阅读是阅读主体(读者)与文本相互影响的过程,是阅读主体实践活动与精神活动的一种体现。

加拿大阅读史学者阿托维尔·曼古埃尔认为:阅读书页上的字母只是它的诸多面相之一。天文学家阅读一张不复存在的星星图;动物学家阅读森林中动物的足迹;双亲阅读婴儿的表情,以察觉喜悦或惊骇或好奇的讯息;农民阅读天空的天气。这一切阅读都和书本的读者共享辨读与翻译符合的技巧。

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博物馆博士戴联斌认为:阅读是读者针对以物质形态呈现的符号以精神和身体做出反应的过程;其先决条件是语言能力,结果是阐释和认识。阅读不仅是个人行为,也是社会行为。

由此可见,不同领域的学者对阅读的界限既有共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我们的理解是阅读有广义、中义、狭义之分,像加拿大学者曼古埃尔的阅读就是广义的阅读,对内容如此丰富的阅读研究,实际上是难以完成的。把阅读与文献、文本统一起来,虽然比曼古埃尔的范围有所减少,但仍然是一个内容宽泛的界定,他虽然更符合阅读的本义,但是从研究的角度出发,这仍然是一个难以把握的范围,因为很多的文献或文本没有进入公众的视野,也不具有研究的意义;把阅读等同于读书,这是一個狭义的定义,在古代把阅读与读书等同起来是可以的,因为书籍是唯一的知识载体,尽管书籍的形态不一。但是进入近现代以来,陆续出现了期刊、报纸、音像制品、电子出版物、网络出版等载体形态,再把阅读等同于读书显然不行。当然,在各种载体当中,图书仍然是最重要的阅读载体。

广义的阅读由于其研究对象无边无沿,飘忽不定,无法锁定研究对象与目标,也无法对各类不同的阅读行为进行比较与研究;狭义的阅读如果是研究古代的阅读史是可以的,因为古代只有图书这种大众媒介,但是进入了近代以来,报刊等大众媒介不断出现,仅仅研究读书史不能反映阅读发展与变化的历史。

在阅读学或阅读史学的研究者中,也有人把阅读对象定义为文本或文献,这虽然比阅读天气、阅读大地有所限制,但是仍然十分的宽泛,按照国家标准的定义:文献是记录知识的一切载体(GB/T 4894—1985)。文本是指任何文字材料。可见文献或文本的范围仍然是十分庞大的,把所有的知识学习与文字阅读都纳入阅读史的研究领域,显然也是力所不逮的。

我认为用“中义”的阅读来界定阅读史的研究比较合适。所谓“中义”的阅读,是指读者对各类出版物,包括图书、报纸、期刊等传统出版物,音像制品、电子出版物等中生代的出版物,电子书、电子报刊、数据库等新兴的出版产品的听、读、看等过程。

把阅读史的研究限定在对出版物的阅读上,有以下几个方面的考虑。一是阅读史所要研究的阅读虽然是个人行为却具有一定的公众性,是通过一个个个体的阅读构建一个国家、一个地区、一个群体、一个时代的集体阅读行为,如果不能从个体的阅读来构建群体的阅读,那么阅读史的研究则失去了价值。而许多文献、文字资料,如未公开的信函、档案、日记等,或是不准备让人阅读,或是只能在极小的范围阅读,这样的阅读虽然也有历史,但是纳入阅读史研究的视野的意义不大。二是阅读与出版的关系最为紧密,或者说出版与阅读的关系最为紧密,出版物是为阅读而生的,即使是传世藏书也是为阅读准备的。每一种出版物都具有一定的数量,由此可以形成共读的现象。从共读当中可以考察一个时期阅读的规律、阅读的走势。三是各种阅读场所、阅读设施都是与出版物紧密相关的,图书馆、书店、阅览室等各种阅读场所收藏、陈列都是出版物,而存放其他文字材料或文献的场所,如档案室、展览馆等,则不是阅读的场所。

二、关于阅读史

据加拿大阿尔伯塔大学博物馆博士戴联斌的研究,欧美阅读史的滥觞是丹内尔·莫纳(Daniel Mornet 1878-1954)和吕西安·费弗尔,但是阅读史的首次正式界定,是1986年丹顿发表的《阅读史初阶》。

戴联斌认为,阅读史是书籍史的一个分支,也是难度最大的一个分支。阅读史研究的对象应该是历史上真实的读者,而不是文本和副文本暗示的读者,更不是作者和批评家想象的读者。阅读史应该研究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阅读行为,而不是设想可能发生或应该发生的阅读行为。可以从个体读者着手,但应该着眼于阅读的集体特征,着眼于读者群共有的阐释策略。

丹顿认为,阅读史应该着力探讨六个问题:谁读,读什么,在哪儿读,什么时候读,为什么读,怎么读。

相比之下,中国的阅读史研究起步得还要再晚些。2001年,王龙、王余光先后发表了关于阅读史研究的文章,2004年王余光等人倡导编写的《中国阅读通史》,开始了中国阅读史的研究。但是,时至今日(2017年7月)《中国阅读通史》仍未出版,可见中国阅读史研究之难。最近几年关于中国阅读史的论著在增多,如陈晋著《毛泽东阅读史》(三联书店2014年版)、马建农著《当代北京阅读史话》(当代中国出版社2010年版)、洪子诚著《我的阅读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潘光哲著《晚清士人的西学阅读史》(台湾近代史研究所2014年版)等著作。关于阅读史的论文更多,在知网数据库内,题目中含有阅读史的论文有近百篇。但是严格的阅读史论文数量则少得多。

明确了阅读的概念以后,再来说阅读史就比较容易。简单地说,阅读史是读者阅读各类出版物过程的历史。

王余光认为,中国阅读史的研究包括九个方面的内容:

1.中国阅读史理论;

2.社会环境与教育对阅读的影响;

3.社会意识、宗教对阅读的影响;

4.文本变迁与阅读;

5.学术、知识体系与阅读;

6.生活、时尚与阅读;

7.中国阅读传统;

8.中国阅读史资料的结集;

9.历代学者论阅读。

王龙在《阅读史研究探论》一文中提出:阅读史研究的内容包括:

1.图书流通史研究;

2.群体阅读史和个体阅读史研究;

3.不同阶段阅读史研究;

4.阅读方法史研究。

张仲民在《从书籍史到阅读史》一文中,详细梳理了国外阅读史研究的成果,提出:阅读史明显不同于书评、文艺批评、文学评论和文学鉴赏, 也不同于文学史、史学史、哲学史、文献学史这类传统意义上的文献史研究,简单点说,阅读史就是研究过去人阅读实践的历史,研究如何阅读文本、研究人与阅读之间关系的历史。不过按照人们习惯的说法, 阅读总是要和书等纸质媒介联系起来, 阅读史就常常被称作研究过去人如何读书的历史, 但在本质与效果上, 阅读的历史不是读书的历史, 更不是阅读物的历史。作为文化史中的一个新领域, 阅读史研究是从现代西方学术脉络里衍生出来的, 主要是借对过去书写的历史与书籍史(文本发生史)的关注, 来强调书写及书籍(文本)之于人的意义。相比于传统的书籍史、出版史等名目的研究, 阅读史更注重閱读和生活、社会、权力的关系, 包括读者在阅读中所扮演的角色, 读者的阅读方式、阅读心态、阅读习惯等的变化, 读者对书籍(文本)的使用, 以及印刷和出版的文化意义, 诸阶层之间文化互动的关系等方面。

美国阅读史研究者达恩顿认为阅读史研究不仅要关注是“谁在读”“读什么”“在哪里读” “什么时间读”等问题, 还要回答更困难的问题:“为什么读”“如何读”等问题。

由于对什么是阅读存在不同的理解,对阅读史要研究什么存在差异也是必然的。我认为研究阅读史特别是研究现当代阅读史,需要关注以下几个方面的问题:

1.阅读政策。不同历史阶段,不同的国家和地区,对阅读都会有不同的政策或者规制,或鼓励阅读或限制阅读,或鼓励阅读一些内容或限制阅读一些内容,都有其时代背景与逻辑。研究政府及相关社会组织推动或者限制阅读的法规、政策等,应当是阅读史不可缺少的内容。特别是现当代以来,各国政府对阅读活动更加重视,出台的法规、政策更多,组织的阅读活动的影响很大,已经成为影响阅读的重要方面。

2.阅读基础设施的建设与使用。阅读的基础设施有很多,既包括各种形式的图书馆、阅览室、书屋、阅报栏(屏)等公共阅读场所或设施,也包括面向特殊群体(如监狱、视障儿童、留守儿童等)阅读设施,还包括家庭书房等,阅读设施的建设与使用对阅读行为有重要的影响,也是构成阅读活动的重要环节。

3.出版物出版。如果说人是阅读的主体,出版物则是阅读的客体。出版物的数量、内容、表现形式等,既引领着阅读的方向,也受阅读趋势的引领。对出版物的研究特别是出版物内容的分析,是出版社研究的重点。

4.阅读偏好。不同时代、不同区域、不同年龄、不同文化、不同职业、不同性别等的不同群体的阅读是存在差异的,有时差异是巨大的,由此构成丰富多彩的阅读史,由此可以探寻阅读的规律。

5.畅销书刊。每一个时代有每一个时代的畅销书刊,它不仅是不同时代人民共同的精神家园,塑造着时代的价值观、人生观、世界观,也折射时代的政治、社会等。一本书就是一个世界,阅读同一本书的人进入同一个精神世界。

6.技术发展。技术改变着出版的模式,影响着出版物的数量和内容的呈现形式,影响着阅读人群规模与阅读的方式。

7.阅读组织。各个时代都有许多的阅读组织在组织与推动阅读,阅读组织或是由机关团体内部人员组成,或是面向社会具有共同兴趣与爱好的人员,或是限于一地,或是在网上开放式的组织。

8.读者。这是阅读的主体,也是阅读史的主要内容,读者的研究包括读者的构成与分布,阅读行为、阅读心理等。

当然,阅读史可以研究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阅读推广人,中外阅读交流等。

(作者系全国政协委员、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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