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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尔偕老

2018-08-09张珂

南风 2018年22期
关键词:稿子餐厅

文/张珂

图/阿邓晨明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从来都不是久别重逢。有的人出现只是为了提醒你不堪回首的往事和自以为是的一腔热血。而我也终于明白,相见不如怀念。

1

陆岭说我是最长情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 我正试图将十年前的玩具打包进收纳盒,陆岭挑剔地审视我那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的行李袋,啧啧称奇:“琅孜,别人搬家都是断舍离,你搬家还把童年给带着。哪里是搬家,分明是扩展旧物储藏间。”

我翻个白眼:“你能不能有点做苦力的自觉。”

他也卷起袖子:“毕业三年你搬了五次家,能不能行行好把我从好友列表删除。”

我同陆岭不过认识七年,却已到了肝胆相照的地步。不为别的,只是一次次东躲西藏里累积的革命友谊。陆岭平常脑子灵光得很,临近毕业却像个热锅蚂蚁一样疯狂给各个公司投简历。本来大学四年我们并不多话,但偏巧他差点误入传销组织那天,正好是我分手。

那时候我还年轻,以为恋爱大过天。生活中心以男友为准划定范围,四年时光叫不出班里大部分人的名字,有的人甚至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晓得。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搜集一整天的糗事向男友抱怨撒娇,我和他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真是应了那句话,分手前你恩爱得把身边朋友都恶心完了,分手后想作都没人看你表演。

我失恋后清楚地认识到,那漫长像傻瓜一样的岁月,到底对今后的人生造成了多大的影响。我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魂不守舍地犯错误没人愿意为我说上一句好话,她们连看热闹都懒得看,就像我当初对她们的态度——你是谁?我不用管你,我有男朋友。

所以我活该。

而陆岭和我毕业论文归一个老师监管,我将所有男性联系方式删得干干净净,只有这么一个论文小组。

那天陆岭在十分钟之内同时接到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我的嚎啕大哭,另一个是条不归路。我一直以为他是重友谊才选的我,后来才知道,那天我抽噎着说给前男友买的衬衫还没送出去就被分手。陆岭一琢磨穿新衬衫面试总归是好兆头,于是毅然决然先来找我。

天一点点暗下去,玫瑰色的晚霞逐渐被夜幕侵蚀,几颗星星跳跃进视线。我坐在双杆上哭得不能自已,陆岭皱着眉头问要不要给公司打电话道歉,我没理他还是在哭。结果一个星期后他就看见社会版头条:“多名大学生误入传销。”

我们的友谊,建立在彼此人生最傻的时候。

毕业那几天我跟着陆岭混了不少顿散伙饭,酒是最好的开口方式和与人熟络的手段。不出五天,我的胃代表我征服了全班。我从半死不活的失恋阴影里缓缓挣扎出来,在一次又一次的酒精催眠下,在一次次听见别人喝醉了带着哭腔和我说她们曾经快乐的生活和现在的不如意。我晃着脑袋觉得爱谁谁吧,每个人都是这样不快乐的。

我凭借着陆岭,在大学生涯最后时刻终于在班级占领一席之地。并且迅速和他在这一年里双贱合璧。学校给毕业生下逐客令的最后两个小时,我和陆岭终于应聘成功,同时找到一间地下室的房间落脚。

这是我们虚度四年光阴的代价,只能在狭小阴暗的房间等待天明天亮。

我同陆岭毫不客气地向对方展示了自己人生最不堪的状态,之后的三年更是浑然不知的将人生底线一次次降低在加班写稿子中,用我们不知死活的胃和天马行空的思维开创了毫不羞耻挖新闻和死不要脸写稿子的门派。

终于三年后,历经五次搬家,我终于能向四环内一居室靠近,成功摆脱贫民窟女称号。乐得我龇牙咧嘴,陆岭要我请他吃最贵的饭,我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2

陆岭切着牛排,认真享受着红酒和小提琴的浪漫气息。我切着牛排,为了干瘪的钱包胃痛。

他漫不经心瞥我一眼:“你这么不懂得享受可不行,来都来了。别吃得像哭丧似的。”

真好听,敢情不是你请。

我举起酒杯轻轻晃一下:“我敬你。”看到他笑容瞬间舒展我立刻补上:“这顿吃完我们就两清了。”

他迅速冷着脸放下杯子:“你的人生字典是不是只有抠门这个词啊。”

我严肃点头:“这顿散伙饭我预谋已久,利用完你最后的苦力价值,咱们就该分道扬镳。”

“行吧。”他咂咂嘴:“正巧公司接了个大单子,我也不和你客气,一人独享利益。”

“别别别。”我迅速挽留陆岭。要说我和陆岭能在三年内赚那么多钱,全都靠着他打游击一样带着我投资,这三年除了必要的生活费,我们活得像苦行僧一样才有了如今的积蓄。如果不是陆岭,可能我早就灰溜溜回老家了。

陆岭得意地看我一眼:“有一间新开的餐厅,希望我们写篇文章给她们造势。要说你别的用没有。”他嫌弃地看着我:“吃还是会的。”

我没理他的冷嘲热讽。这种单子我最喜欢,新餐厅舍得砸钱,还免费给我们品尝拍照,有机会当然不能错过。

“你怎么自己不去?”我狐疑地盯着他。

陆岭嘿嘿傻笑,形容猥琐:“我去跟进车展,有车模的。”

我:“……”

西餐在双方愉悦的和谈会晤中结束,中途陆岭去了一次洗手间,我狠狠嘲笑他前列腺一番。但结账的时候才知道,他去洗手间的时候已经付过。我很不安地看着陆岭,他眨眨眼:“我真怕你这一餐吃完同我老死不相往来。”

我左思右想觉得自己太刻薄了,于是衷心说:“车展好好把握,不要因为个子没模特高就自卑。”

陆岭:“……”

第二天我赶到餐厅,脑海里不停回响着餐厅老板的要求,用浪漫的笔法将她塑造成一个不依靠家族朋友,赤手空拳开家餐厅同时被众多男性追求的人。

我终于知道这么好一个单子,为什么杂志社人人望而却步。

我还没来得及打电话质问陆岭,女老板身姿摇曳地走向我,她身着的妖艳玫色和咖啡色背景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一只随时移动的口红。我用尽平生最谄媚的笑容迎向她。老板客气同我点点头,声音尖细:“多吃点,大厨是国外请的,平时吃不到。”

她假笑。

我按捺不快,笑得和蔼可亲:“您放心,我一定将稿子写好。”为了显示专业性,我还拿出自带的相机。

实则在她满意点头,风情万种招呼其他人动作轻点的时候,我的胃一直翻江倒海涌出想要吐的感觉。

生存不易,世道艰难。

我刚想看看餐厅其他构造,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下意识转头。

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印在我的血液里,刻骨铭心般提醒着我从前过往。

我的前男友,他亲昵挽着移动口红的手臂。照他们俩热络的模样,说口红是他妈妈估计不太可能了。我想如果更狗血一点,我想让他更刻骨铭心一点,我只有冲上去朝他们吐口水了。

但现在的我,没有任何资格。我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们。同时灵魂出窍一般,提醒自己该走了。四目相对,我职业性地挤出一个笑容。他有些意外地注视我,我更加手忙脚乱,像是被丢进了动物园,旁边的人都在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我看到了我的过去。我的记忆从来没消失,只不过暂时将它们封存,我不敢动,也不敢想。任由回忆的盒子落满灰尘。我以为那样,迟早有一天盒子会腐朽,会变烂,会自行消失。而此刻,我走到我的内心深处,我发现那个盒子一点灰尘也没有,它是那么安静的放在那里,仿佛一直等着我去打开它。

回忆像是坏了的水龙头,一直源源不断地涌向我的记忆深处。可我的脑容量毕竟不是大海,我只能看见过去的景象飞快闪过,又横冲直撞在我本来就不太聪明的大脑。

最终我目视前方,挺起僵硬的背。

他低头轻轻说着什么,然后走了过来。

“好久不见。”

他说。

“别了吧。”我深呼吸:“又不是他乡遇故知。”

他尴尬地看着我,一时没弄明白我怎么不像从前那么温柔了:“我不是来吵架的。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我都快被他逗笑了,没听说过劈腿了还和前任大大方方打招呼的。

“女朋友?”我偏过头,装作满不在乎的:“挺好啊。小两口一起创业。当年就是为了她甩我的吧?”

我突然意识到,比起我从前的傻,我这两年对他的恨更傻。这样一个人劈腿了,我居然还惦记着两年,还责问是自己哪里不好。

他不自在地松松领带:“你别说的那么难听。我只不过在她爸公司做事,餐厅是她自己开的。”

“行吧。”我点点头。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前男友比我聪明,和我在一起要住地下室,要在三年内搬五次家,要在重逢前任之后还得笑盈盈的,因为他女朋友事关我的工资。他比我聪明,狼心狗肺换来三年一步登天,一点也不亏。

我虽然这么冷静地告诉自己,但同时双眼恶狠狠盯着餐桌刀叉,准备随时展开一场搏斗。

而他女朋友站在远处催促着。聚光灯下,我们这三个点最终撕裂成两条不同的线。我迎着他的目光,带着从前他最熟悉的灿烂笑和瞬间变化的,从不曾表现的嘲讽,冷声道:“滚吧,别打扰我吃饭了。”

我坐在椅子上,像是被人瞬间抽光力气。林帆临走不忘丢给我一个愤怒的眼神,而我勇敢的接了上去。我目送着他离开,冷笑着将自己的不耐烦表现得淋漓尽致。但现在我累了。

踏出热闹餐厅那一刻,我在心口咀嚼他的名字,一声一声如雷霆万钧,如鼓点重重敲在胸腔。两边车来车往,灯光璀璨。绚丽车河下我像是活在舞台上,可我精心排练了两年的戏,我以为那会是浓墨重彩的一笔,结果灯光散去台下连个看客也没有。我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过了这么多年我终于意识到,即使我光鲜靓丽的穿戴整齐,他依旧能拿出一桶油漆刷刷泼出我曾经狼狈的模样。他泼得心安理得,而我还要装作无所谓的样子,擦擦脸和他说:“您泼得开心吗?”

这世间所有的相遇从来都不是久别重逢。有的人出现只是为了提醒你不堪回首的往事和自以为是的一腔热血。

而我也终于明白,相见不如怀念。

3

今晚之前这样的文案我再喜欢不过,我可以随意的瞎编乱造,分分钟就进账一个月的收入,我甚至还可以将里面的人意淫成我自己。不食人间烟火嘛,别人喜欢我但我看不上他们嘛,自身很努力嘛。不过是小说,我写得越离谱老板越高兴,读者越买账我赚得越多。

但现在不行,我隐藏了两年的羞耻心和羞愧感此刻伴随着林帆这两个字,如洪水冲破堤坝。所到之境,寸草不生。

我看着他女朋友各种匪夷所思的形容词要求,终于忍不住关上文档。愤怒地靠在椅子上。

我做不到,我曾经努力的变美变瘦,曾经节食只为穿上林帆随口夸赞的一条裙子,我浪费无数的时间学他喜欢的东西。到头来我什么都没得到,而我现在还要在这里,意淫一个不一样的我,被别人追求而毫不动摇的我,我做不到。

我每写一个字,都觉得里面那个我在狠狠地抽自己巴掌。仿佛那才是我应该的生活,现在是假的。我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外壳。

最终我靠着椅子,沉沉地睡了过去,带着发红的眼睛和没关的电脑,疲倦结束今天的斗争。

第二天我的神经系统还没有完全恢复,万恶的星期一已经到来。

我在电梯门口遇见了眉飞色舞的陆岭。

他打扮的中规中矩但是表情藏不住的欣喜:“我算了一下,咱们累计的休假正好赶上年假,九天时间能出国溜达一圈了。你说咱们欧洲游还是地中海风情?”他边说边指点江山。

我打断了他的眉飞色舞,在电梯开门的瞬间面无表情甩出一句:

“稿子我没写。”

陆岭当场愣住,电梯门关上他还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眉飞色舞的脸垮了一半,直到电梯上了三楼我才透过钢化材料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啊!”

赶在开会前,陆岭将我堵在茶水间,双手叉腰怒目而视:“你为什么没写稿,图片发给你了!建议发给你了!连标题我都替你想好了你为什么没写稿!我计划好要去旅游,机票酒店都看好了,你为什么没写稿!我早上顶着黑眼圈等你分享喜讯,你为什么没写稿!”

我被他惊天的小排比和感叹号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直愣愣地盯着他:“你渴吗?”

陆岭勃然大怒:“琅孜你脑子昨晚落在烧烤摊啦?烤脑花烤的是你的吧。”

“我看见林帆了。”

我突然说。

这话犹如定海神针,将陆岭这只前一秒还在上蹿下跳的泼猴,牢牢定在原地。他如晴天霹雳般看着我,我耸耸肩:“你说巧不巧,他就是人老板男朋友。”

我别过头:“等我缓缓,行吗?”

“我来吧,你别写了。”他不由分说地瞪我一眼:“别瞎逞强啊。我说我写就我写。”

我没说话,感激地对他笑笑。

人在极度悲伤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很慢,仿佛每一分钟都被撕扯开,整个人置身宇宙中,看着那些难过伤心犹如星辰一样环绕身侧。而这些肉眼可见的烦恼,却永远无法将它们拉扯,踩在脚下。

陆岭敲敲我桌子,欲言又止。

我伸手阻止他客套的安慰:“我没事。你说着别扭,我听着难过。”

“不是。”他摆摆手:“我再三思考,要不你今天去买个彩票吧,这么撞大运的事情可不常遇见。”

我:“……”

我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陆岭抱头鼠窜。好半天之后,他才投降:“看邮箱看邮箱,我把稿子发给你。”我阴沉沉挥着拳头,打开一看是对餐厅的总结。

我愣愣,陆岭不屑地看我一眼:“琅孜我说你是不是伤春悲秋的都快不知道怎么挣钱了。看在咱俩同班的份,我姑且帮你一次。”

我又认真审阅一遍,果真是圣母的写法。如果我没见到本尊,应该热泪盈眶,但我见过本尊,有些想吐。

陆岭敲敲桌子:“我都替你臊得慌,眼见都是被催婚的年龄了,还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呢?”

我愤怒地瞪他一眼,收起我刚刚忽然生出的一丝感激。

4

我内心知道陆岭说的是实话。

成年人了,分手和赚钱比起来。当然是赚钱重要。

更何况我被劈腿两年了,高中生情史恐怕都比我丰富了。

“稿子改好没有?”没有安慰,没有客套,陆岭直接正中红心。我愤怒关上手机,满腔的不甘化为噼里啪啦,成功将女强人的形象塑造完毕。顺带拷贝一份给陆岭以显示我高超的工作效率。并且告诉他,我晚上回来挺好的。

星期一我深刻接受地铁对于穷苦青年的洗礼,在被挤得晕头转向,闻着不知道谁打出的韭菜嗝,终于将林帆和他那些破事抛之脑后。

多好啊,我不信他那么不识趣,还能揪着我的稿子让我三改四改。

陆岭一副刚刚打家劫舍的模样,神秘兮兮的凑近我:“听说了吗?”

“怎么了?”我被他带的一惊一乍,想莫非又有什么惊天八卦爆发。

“我们公司镇山之宝,也就是本人我,要过生日啦!”

我:“……”

我拎着文件就跑。陆岭这个神经病,不知道是不是童年太缺爱,每年生日都要召集一大波群众,恭贺他的诞生,为世界碳排放量做贡献,给祖国的不如意添砖加瓦。

如果不是肯德基不允许,我猜他最想在那里开派对。

陆岭一个疾跑拦住我:“你什么意思啊?”

我下意识恭维他:“没有啊。我在想给你买什么生日礼物呢,我怕被你诈出来。”

我尽量闪动着好几天没刷的睫毛,以示真诚。

陆岭不相信的看我一眼:“算了,我也不缺什么。你能保证自己按时到场就行。”

“别啊,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到时候一堆人涌过去送你东西,我空着手显得咱俩交情太深,对你影响不好。”我心说求求您了,能不让我去最好。

他皱着眉:“我都快奔三了,也不想大张旗鼓。今年要不然来个养生派对吧。一边泡脚一边喝枸杞你觉得行吗?”

我觉得他最好立刻消失。

我想让陆岭别闹了,我这边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忙。

就听见办公室闹哄哄的声音,陆岭一拍脑门:“要不咱们现在就去商量一下。”

他急不可耐地将我往电梯口推,我还没挣扎着出来,就听主编大吼我名字。

我一个激灵,麻溜小跑过去。主编握着电话仍是怒不可遏:“你怎么回事!别人都打电话投诉了,你的稿子是怎么写的!”

“哪篇稿子?”我还没反应过来。

“餐厅那个!”显然我对工作的不上心更激怒了老板。

“写的……挺好啊。”我嘴硬,妄图搪塞过去。我是没用心写,但我交稿了。在那种情况下我还能交稿,简直就是年度勤劳员工。

可惜主编不理解我的悲惨世界。

“你自己打电话赔礼道歉!这单子砸了等着扣工资吧!”

我如小鸡捣米一样慌乱点头,得到大赦后自动滚出办公室。

陆岭一派望穿秋水的模样。看见我出来笑得谄媚。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板着脸。

他点头哈腰:“我比你早来那么几分钟,送文件的时候正好听见打电话。想给你支出去,哥们为你扛雷呀,可惜晚了几秒。”

“没事。”我心说怪不得怎么忽然和我说还有一个月的生日呢,我咬牙切齿:“今天我就让那个女人知道,什么叫磨刀霍霍向猪羊。”

陆岭颤着声音:“我陪你去,别见血。”

5

到了餐厅门口,陆岭试图最后阻止我的怒气,我瞪他一眼,他立刻悻悻闭嘴。

但刚踏进餐厅,我立刻屈服于工资。笑得媚俗:“您哪里不满意,我改。”

陆岭:“……”

林帆女朋友倒也很诚实,杏眼扫我;“我不满意你。”

“那我就没办法了。”我瞬间垮下脸:“其他同事都有别的工作。要不您再加两千,我们公司最得力员工将为您服务。”

她瞪我一眼。

女人的第六感真是可怕,林帆绝对不会提我半个字,但他女朋友是如何嗅到了往事的气氛,我就不得而知。

“你给我改。”她尖着嗓子

“还是别了吧韩小姐。”我很客气:“我能力不行,给您安排其他员工吧。包您满意。”

说完我把陆岭往前一推。真是笑话,我就是向金钱低头,也不会向她低头啊。把陆岭调过来,让她知道“事儿妈”这三个字到底是怎么写的。

陆岭适时挡在我们俩中间,神情激动:“韩小姐,我们同事能力确实太差。描绘不出您餐厅万分之一美丽,及您本人一半的清新脱俗。我来写吧。”

陆岭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为了金钱,他什么谎都敢撒。

我朝他扫两眼,他倒是很正经,转头呵斥我:“站着给公司丢人呢。还不滚。”

“好嘞。”我麻溜就滚。

“你们!”韩莹被我们气得不轻,正欲拿我是问。陆岭关切凑近,给我留出逃跑空间:“呀,韩小姐,您这是用的什么护肤品啊。皮肤那么好。您没化妆吧,真是天仙呢。”

我感激陆岭,他牺牲审美,将敌人的炮火集中在自己身上。同志的这份舍己为人,我要牢牢记着。

我坐喷泉旁翘着腿吃冰淇淋的时候,陆岭正扯着嗓子怒气冲冲逼近我。

“我在那边和孙二娘斗智斗勇,你在这边吃独食!”他大声吼我,眼里泛着泪光:“琅孜,我今天为了你差点牺牲美色。”

要是韩小姐愿意,你现在就能坐林帆的位置啦。少奋斗好几年。”我斜他一眼。

“还是别了。”陆岭舒舒服服靠在长椅上伸个懒腰:“我这人最大爱好就是苦中作乐。”

市政广场在喷泉和五光十色灯光映照下,显得如此温情。好像这个城市真的像它宣传的一样,年轻人只要有梦想,就一定能奋斗出新天地。

可我知道不是,在我被羞辱之后,在我满腔怒火的时候,我只能坐在这里,看着现实披上朦胧的雾色,看着美好如镜花水月般流失。然后吃完冰淇淋,告诉自己生活还得继续。

“我是不是特没用。”我突然问陆岭:“我要是硬气一点,今天大不了撕个鱼死网破。”

“呵。”陆岭嗤笑一声:“没脑子的才和她撕破脸呢,你忘记住地下室什么感受了?”

我没忘,所以我要卑微地讨好工作。

“还好我今天陪你一起来。”陆岭转转僵硬的脖子:“我本来准备真打起来,说稿子是我写的。”

“要说是你写的。估计就是我们俩一起辞职啦。”

“辞就辞呗。”陆岭偏过头:“两个人一起辞职可以,你一个人灰溜溜走就不行了。”

陆岭的仗义相助,在今晚犹如神灵从天而降。在我被生活欺压得喘不过气时,他英勇扛起我肩上的石头。

“要不咱们气气她吧。”陆岭手搭在长椅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喷泉,暖黄色路灯包裹下,他轮廓显得柔和温情。

“我认真想了一下。”陆岭严肃开口:“琅孜,你想扳回一局,只有找个对象气气她了。你身边别的朋友也没有,只好我舍身取义了。”

我惊讶地望着他,刚想说话,他立刻伸手阻止:“别插话,等我说完。你看我们也认识七年了,人家说七年之痒,我们要是不想决裂,只好把友情变成爱情了。”

我:“……”

“你哪来的歪门邪道?”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那要是爱情也七年了呢?”

“当然结婚啊。你听说谁谈恋爱像长征一样那么多年。”他像看傻子一样看我。

“那要是结婚七年呢。”我算是和这个数字较上劲了,我无法想象在我单身那么久之后,好不容易枯木逢春遇见一个要同我表白的人,竟然是拿数字当幌子。

陆岭严肃地注视我,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道:“那你就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琅孜,我可以为了你的尊严,给你找一个恋爱的借口。但是琅孜……”

陆岭眼角染上月色,少有的清朗,眼眸湿润润,像有些委屈:“你能不能也为我降低些姿态,你能不能不要孤独地待在自己的星球里。”他闭上眼一狠心道:“也让我来串个门。”

“你的情话大全是从哪抄的……是不是看翻页了。”我对上如此正经的陆岭,忽然破涕为笑。

他义正言辞:“前面是情话大全的,后面更腻歪的我说不出来,自己加的。”

我在心里提醒自己,琅孜,能为你上刀山下火海的人估计是没有了,能遇见一个深夜为你买夜宵的人就已经不错了。但我怎么能将友谊作为赌注,万一全盘皆输呢?我那种一遇上好事就开始自我怀疑的精神又出现了。

陆岭翻个白眼:“我知道你那么多缺点,还这么一往情深,想必是因为你的优点更多。”

“比如呢?”我欢呼雀跃,等着他像数星星一样细数我的美貌才华。

“比如啊……”陆岭拉过我的手,在灯光下笑得狡诈:“那就一天说一个吧。等说到一千零一天,国王和王后就幸福的在一起了。”

陆岭牵着我的手,走在月色中,他声音急切又笃定:“你今天的优点,就是眼光好。”

他像是怕我反悔一样,急不可耐的将我带向光明,带向未来。终于我们走下台阶,看着整个城市在黑夜中闪闪发亮,看着万家灯火环绕眼前,陆岭轻轻握紧我的手心,温柔说:“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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