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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更斯《远大前程》的叙事功能

2018-07-22吕梁学院外语系山西吕梁033000

名作欣赏 2018年29期
关键词:叙事学狄更斯道德

⊙刘 星[吕梁学院外语系,山西 吕梁 033000]

《远大前程》是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代表作之一,成书于1860年至1861年之间。小说创作于狄更斯晚年生涯,以1810年至1830年间为创作背景,从第一人称叙事视角和自传式叙事方法讲述主人公匹普三个人生阶段的成长经历和感悟,体现小说文本中人物的性格特点和人生轨迹,揭示狄更斯对生命和人性的独特见解。

《远大前程》是叙事学理论研究的典型范本。叙事学理论早在古希腊时期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中被提到过,距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了。申丹在她所著的《叙事、文本与潜文体》的绪论中提到,叙事学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结构主义发展势头强劲的法国,至70年代独领风骚,成为国际性研究潮流,随后却遭到结构主义和政治文化批评的夹攻,研究势头回落。申丹、王亚丽在《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一书的绪论中提到,20世纪70年代以来,叙事学成为一门具有独立研究对象和理论体系的学科,为小说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模式和方法。由此可见,叙事学在文学领域的研究极为广泛。本论文试根据叙事学理论中叙事视角、叙事结构和角色转换,以查尔斯·狄更斯的代表作《远大前程》为范本,分析语篇中的叙事功能,从而揭示狄更斯对生命和人性的看法。

一、叙事视角体现主人公匹普的命运

文学作品中通常会采用不同的叙事视角,对故事的情节和内容进行不同视角的叙述,体现小说文本的叙事功能。法国著名叙事学家热奈特,根据叙事焦点对人物的限制程度,把叙事视角分为零聚焦、内聚焦和外聚焦。零聚焦指全知叙述者的叙事,即叙述者>人物。内聚焦指叙述者只说出某个人物知道的情况,即叙述者=人物;内聚焦细化为固定式内聚焦(限定在一个固定的人物身上)、不定式内聚焦(从一个人物变换到另一个人物)和多重式内聚焦(多重人物不同视点聚焦于同一个事情)。热奈特认为,内聚焦不仅可以看到、感受到人物视角下的事件,同时可以意识到在叙述中人物的内心独白。外聚焦指叙述者说的比人物知道的少,即叙述者<人物。

在《远大前程》中,狄更斯运用了内聚焦的叙事视角,即以“我”为中心的第一人称叙事视角,讲述围绕在主人匹普身边和其自身的故事。在小说文本中无论是匹普的姐夫乔对他的呵护与照顾,还是潘波趣一而再再而三的说教,又或是杀人犯马格韦契的被抓,诸如此类情节的发生都是从小说中第一人称匹普的叙事视角得知,无论叙事视角来源于年轻时的匹普还是成年时的匹普。此类的叙事视角属热奈特叙事视角中的固定式内聚焦。诸多事件的发生和发展均限定在一个固定的人物身上,即主人公匹普身上,呈现小说故事情节的发展过程和人物的命运。如在匹普第一次去过郝薇香小姐家后,给潘波趣和乔大嫂讲的故事中撒谎,作者将视角聚焦于匹普一个人,当乔知道其在撒谎后,通过匹普这个人物的聚焦点阐述乔对此事的看法:“我是你的真心朋友,为你好,我才劝你,匹普,等会儿你上楼去睡觉,要在床上好好想想。老朋友,我就是这句话,下次可千万千万别这样啦。”固定式内聚焦的叙事视角,不仅让读者感受到了乔对匹普的宽容,也体现了狄更斯道德范式下的道德体系,暗示乔平静、内心富足、诚实、善良的性格特点。

小说文本借用内聚焦的叙事视角传递人物的内心世界,反映人物的内心活动和绝望的心境。当匹普清醒地意识到支持他远大前程的恩人是杀人犯马格韦契并非郝薇香小姐时,他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在沙堤斯庄园不过是一个心怀怨恨的女人宣泄仇恨的工具。作者以第一人称匹普的内聚焦视角将故事的情节呈现给读者,并以“开始想到这些,感到痛心。但是最使我刺心彻骨的痛苦却莫过于为了这个逃犯,我尽然抛弃了乔”。这样的内心独白方式体现了匹普孤独、绝望的内心世界。在匹普陪着艾斯黛拉前往雷溪芒路上的一家旅店,他也有一段内心的独白:“只要有她相伴,叫我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是幸福的(其实,当时我在那里一点也不幸福,而且我自己也明明知道)。”这段独白既反映了匹普对艾斯黛拉的爱慕之情,也反映出了基于艾斯黛拉傲慢、冷漠的态度,匹普明知爱而不得,却又难以自拔的心境。

内聚焦叙事视角运用于《远大前程》中,不仅仅能从主人公的角度了解文本中人物的性格和命运,也能通过不同的人物性格特点和命运结局反衬匹普的内心世界、性格特点和人生轨迹。

二、叙事结构体现小说人物的人性和道德范式的命运结局

《远大前程》创作于维多利亚时期,作者狄更斯所处的时代是强调正义与邪恶二元对立的时代,是讲求惩恶扬善的时代。这种道德范式反映在作品中,即否定道德败坏者得到大团圆结局,只有道德楷模、道德标杆的人物形象才能得到幸福完满结局。正义与邪恶及由此衍生而出的美德与报偿、罪恶与报应,成为狄更斯作品中人物的共同行为范畴,即好人与坏人分别有着各自行为的类型化、标识化特征,人物形象泾渭分明。这种二元对立也构成了狄更斯作品的叙事功能,并存在于狄更斯作品的深层次结构中。狄更斯的道德体系是建立在三个层次之上的,最高层次,即核心层次,是至高无上的真诚与仁爱;中间层次为一般优良品质,如正直、勇敢、无私、忠诚等;第三层次为言行举止上体现出来的教养、生活作风,以及为人处事的态度等。在此基础上,狄更斯作品的叙事结构建立在对高尚情操、优良品质的褒扬,以及对卑鄙行径、恶劣行为的批判之上,道德高尚者会得到作者的嘉奖,而道德败坏者理应也必然受到来自作者的无情惩罚。

在《远大前程》的叙事结构上,主人公匹普的人生历程符合狄更斯的道德体系模式。从最初的平衡到受到外力入侵失去平衡再到获得新的平衡。在平衡不断被打破并重建的过程中,高尚与卑鄙的对立则起到了框架功能,支撑起整个叙事结构。匹普一开始具有中间层次的道德品质,即一般性质的优良品质,如正直、无私和善良,因此得到了生活波澜不惊的奖励,虽有不如意,但被姐夫乔处处照顾着,总体上平静快乐。而后,随着他进入伦敦接受所谓的绅士教育,试图跻身上流社会,逐渐抛弃了原有的正直、勇敢、无私、忠诚品质,出现不诚信的行为,如隔绝老友,此时便受到了作者的严厉惩罚:负债累累,成为丧家之犬。然而,在罪犯马格韦契身上,匹普高尚、诚实、仁爱的道德品质又回归其身,于是他获得了作者的嘉奖,即生活和心灵均获得原有的那份平静。

再看匹普爱慕的女子艾斯黛拉,虽受过良好的教育,但在其身上缺乏狄更斯道德体系中应有的美德与品质。她玩弄匹普的感情,以伤害匹普为乐,最终被作者无情地惩罚:嫁给一个势利小人,并受尽折磨,自毁幸福。但是与郝薇香小姐相比,艾斯黛拉的道德品质中尚存了一些诚实的品质。例如,她曾多次提醒匹普不要在郝薇香小姐的陷阱中越陷越深,对她本人动情:“匹普,匹普,对你的警告你真的一点也不听听吗?”“什么警告?”“小心我。”“艾斯黛拉,你的意思是说,要我小心别被你迷住吗?”她对匹普的劝诫和警告一直伴随在她与匹普的交往中。基于此,作者对艾斯黛拉网开一面,给予了她尚可的结局,作为对她心存善念的褒奖:让她与匹普再次相遇,并暗示他们将永不分离。

在《远大前程》的叙事结构中,因罪恶而获得惩罚的叙事结构与因高尚而获得嘉奖的叙事结构相互对应。例如,在匹普到伦敦后,乔去看他,匹普的一段内心独白“可惜我既不识好歹,又不知体谅,因此迷住了心窍,反而对他不耐烦,对他发脾气,而乔待我依然是一片至诚,这真弄得我无地自容”来体现乔不虚伪造作、质朴厚道,在狄更斯的眼中如同完美的道德典范,处于狄更斯道德体系的最高层次,因此被狄更斯给予了最大的嘉奖,得到了完美结局:乔的悍妻死于意外,他迎娶了毕蒂—— —个和他一样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质的人。小说文本中另外一个重要的人物形象马格韦契,虽以杀人逃犯形象登场,但本性中尚存正直、勇敢的品性,从他承认自己偷了面包和酒,不愿牵连匹普的行为中便可以看出。马格韦契善恶兼有的性格特点,在狄更斯的道德体系中,他邪恶的那一面得到了被流放的惩罚。其后,他在流放中挣了钱,并感恩图报,暗中资助匹普接受上层教育,虽然被判以极刑,也得到了匹普的同情和宽慰。对于一个死刑犯来说,来自外部的同情与宽慰正是他内心所需要的,这也是狄更斯对他善良一面的奖赏。然而,站在马格韦契对立面的人物康佩生,他的品质完全与狄更斯的道德体系背道而驰,其是一个卑鄙小人,命运结局必将是以悲剧收场:溺亡,且死无全尸。

《远大前程》中惩恶扬善的叙事结构,不仅使小说人物发展张弛有度,也能深刻地体会到狄更斯道德范式下二元对立的人物各自不同的命运结局。

三、角色转化推动故事情节发展

角色转化模式是法国叙事学家格雷玛斯叙事语法中的一个类型,他指出:对主角的目标称为对象,承受对象的人称为承受者;对其行为予以支持的称为支持者,对此产生助力的称为助手;而反对该行为的则是对立者。这几种角色相互作用,产生叙事张力,主角的一切行为、活动都在角色张力的作用下围绕对象展开。同时,随着情节的演进,角色会互换,从自身走向对立面。在《远大前程》的各类角色中,人物就顺应了上述角色转化的叙事结构特点。小说主人公匹普的一系列言行、活动都围绕着自己的人生目标,即获得远大的前程;其他一系列的人物都围绕着主人公匹普的追求而出现,并与匹普以及他的目标产生各种关联与作用。匹普是追寻人生目标的主角,对象是他所追寻的远大前程人生目标。匹普对艾斯黛拉的突如其来的爱则正是引发他去追求人生目标的动力因素,即叙事功能中的支持者。郝薇香小姐和艾斯黛拉都是对匹普追求远大前程的支持者,而乔和毕蒂都不赞成匹普的追求,于是便形成了支持者和对立者之间的矛盾与对立。匹普作为追求远大前程的主角,自然是倾向于郝薇香小姐和艾斯黛拉这两位支持者,所以当一位来历不明的有钱人作为助手出现时,匹普便错误地认为她便是支持者郝薇香小姐。于是,匹普和乔解除了师徒关系,满怀憧憬地奔赴伦敦,乔则由对立者转化为助手。

到了伦敦之后,匹普遇到了诸多助手,让他在追求前程之路上无比顺畅。比如:有为他安排住宿、寻找教师的律师贾格斯,为他消除心中疑虑、排除孤寂的文米克和赫尔伯特,还有人品卑劣、惹人生厌的对立者珠穆尔。这些人物虽以助手的角色出现,但在狄更斯的笔下也形成了角色的二元对立。如严谨的贾格斯与悠闲的文米克对立,阳光的赫尔伯特与阴暗的珠穆尔对立。正是由于这些人物角色的对立和转化,才促使小说故事情节的层层递进。小说的叙事情节高潮当属主人公匹普得知杀人犯马格韦契助力于他的远大前程,而非郝薇香小姐时,其无法接受残酷的真相,主动放弃了马格韦契对他远大前程的助手作用力。显然,此处马格韦契从助手的角色转化为对立者的角色,角色转化的模式也预示着匹普放弃远大前程,重返现实,重返狄更斯的道德体系,回归平静的结局。

角色转化模式中,无论是从产生助力作用的助手转化为对立者,还是从对立者转化为助手,一系列的转化均围绕目标对象展开,其目的都是为了推动故事情节的发展,揭示小说文本人物的人性特征和命运结局。

四、结语

用叙事学理论的叙事视角、叙事结构和角色转化分析《远大前程》的叙事功能,不仅可以从新的视域感悟经典文学作品多变的叙事策略和叙事技巧,也可以感受到作者将作品内容与形式完美结合的深厚文学创作功底。

基于英美文学教学,叙事学理论不应局限于小说文本的解析,更应把分析的成果运用到教学实践中,帮助读者了解文本中深层次的主题意义,提高其理解文本和分析文本的能力,增强文学读本的趣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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