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否重来_参考网

可否重来

2018-06-26胥得意

民族文学 2018年6期

胥得意，笔名付驰远，蒙古族，1973年出生，解放军艺术学院文学硕士，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协会会员，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中国剧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十七期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培训班学员。主要从事小说、报告文学创作，综艺晚会编导等。短篇小说《弹道有痕》获全国大学生征文一等奖。编剧、导演的微电影《大山深处特种兵》《奔跑的方向》《努力过，就好》获武警部队一等奖和全军二等奖，动漫《强军梦的召唤》《远山的呼唤》获武警部队一等奖和全军一等奖。

引子：只是往下无意看了那么一眼

不管雾霾有多么严重，只要往下看一眼，还是能看到忙忙碌碌的人群，看到纷纷扰扰的杂戏，看到稀奇古怪的人心。那辆在夜间爬行的火车亮着灯，像是一条长着眼睛的长虫，轰隆隆地穿过大地、森林、平原，还一定会有桥梁。那趟车每天都要在两个城市间往返一次，虽然是重复在同一条路上，但是这条路上发生的事情绝对不可能重来。

一、帅帅私人日记

没当兵以前，觉得当兵的生活应该就是电视中看到的那个样子，训练、抢险、抓歹徒、大比武。等真正拥有了这样的生活才知道，现实太骨感了。尤其我现在的生活，每天就是在门卫的值班室里迎来送往。这实际上和当保安没有多大区别，只不过我穿军装，他们穿保安服。还有一点不同，我在每个周三下午要听指导员用他标准的老家话讲一堂政治教育。我们指导员的舌头好像比别人短了那么一点点，讲起话来好像嘴边有杯开水怕烫到舌头不敢往前伸一样。他讲课的时候我一直在琢磨舌头的问题，我觉得舌头短一点不如大一点好，虽然大舌头同样是吐字不清，但至少那样说话的人会让你觉得很实在。这样的事琢磨久了，我会忘了指导员在讲什么内容。只有掌声响起时我才知道他的课已经讲完了。战友们送给指导员的掌声很响，也很发自内心。

我与保安另外的不同是周五下午我们还要搞党团活动。全军都是这样安排的。有时党员跟党员在一起搞，有时团员跟团员在一起搞，也有时党员和团员在一起搞。总之不管是什么内容，那个时间我们必须得搞，要把那个时间搞充实。我比保安还多了另外一些优越感，就是每天晚上点名的时候我们要唱歌，很高大上，什么《当兵的人》《当兵就为打胜仗》《一切为打赢》，诸如此类的。唱得我们热血澎湃，好像战场就在前面，好像我们上了战场一个个都很牛，都很行。唱得我们都忘了我们是父母唯一的孩子。但是热血一退，歌声一旦退到黑夜之中，我便会觉得夜是万般寂静，然后躺在床上回忆一天值班过程中发生的事情。

我的眼神空洞，我的生活无聊，我的心静如水。除了偶尔有上访的官兵家属来到我们这个军机关大院门口让我会在紧张中带点兴奋之外，我的生活中便再无其他色彩。

我从当兵第二年就在值班室工作了，一直坐成中士。脸越来越白，工资越来越高，处理上访越来越有经验，其余的就是越来越空虚了。我想过换一个岗位，可是我不会开车，不会通信上的技术，我讨厌做饭，我这么老的兵了也不可能在首长身边当个公务员跑跑颠颠。站岗？那根本不可能。我是管站岗那些兵的！除了这些，这个单位再没有其他工作了。我想过退伍，换一种生活方式，但还不是时候，再熬一期下来，回到家乡会有一个工作。管他好坏呢，反正是在体制内，总之会有保障。

说实话，我希望值班的时候有点事干。有点事干，换成事实就是有点事出。但不要是大事。不是我龌龊，而是我的生活太平淡了。

可是，今天却真的来事了。那个老百姓下了出租车到了机关大门口看了看门牌就要往营院里进，看起来他真的是不懂规矩。结果他遇到了懂规矩的哨兵。我隔着玻璃窗看见哨兵跑过来一个立正，然后干净利索地敬了一个礼。那个军礼标准，隔着防弹玻璃我能够听到手臂抬起和放下的声响。哨兵右臂放下的瞬间，两只手掌几乎与手腕立成了直角，齐刷刷地向那个老百姓一推，还隔着三四米远，那个老百姓像是受到了一股巨大力量的袭击，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那个哨兵的功力不错，看来他们刚分来的时候我让他们进行的半个月强化训练效果不错。对新兵就要狠一点。

那个老百姓被哨兵的动作搞得有些惊慌失措。我立即判断出他不是上访的，凡是上访的都是胸有成竹的样子，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是一副拦路喊冤的样子，或者在内心盼望着哨兵给他们找些什么麻烦。但这个男人不是。他有点惊慌，但稍一稳神儿，又变成了坦然的样子。让哨兵和他隔着门说话时间长了不好，我该是动一动身子了。

我刚一出门，哨兵就说我班长来了，你和他说。他转过身便奔我来了。他一张嘴就说要找我们单位领导。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他是特意来我们单位送锦旗的。我们单位有个叫付一笛的干部救了人。

啥？付一笛！付一笛可是我在这个机关里唯一的哥们儿。每天上下班，在门口进入的所有机关干部我都一本正经地叫参谋干事助理。哪怕有的参谋姓贾，有的干事姓胡，有的助理姓蓝，叫起来像是“假参谋”“胡干事”“烂助理”，那我也得那样称呼。那是在他出生之前，他爹就给他注册好了的姓，不关我的事。我只管按规定礼貌地称呼即是。但是付一笛不是。他是唯一不会给我们还礼的干事。他招手，有时停下来招手，有时停下来冲我们笑一下招手，还有时给我们起外号，就例如他总叫我帅帅。弄得我好几回洗脸时，要盯着镜子里的我看上好久，看看自己到底帅不帅。这样几次下来，我发现付哥的眼光真的很独到。所以，我越发地恨我的指导员。我新兵下连不久他给我起了一个外号叫大脸猫。我就这一个潜在的优点还被你指导员发现了。你发现了独自欣赏好不好，或者你拿我照片做成你微信头像我都不说你侵权，你干啥在那么多人面前叫出来，舌头挺短却叫得亲切，把我叫成“大懒遭”，还是我自己明白是咋回事，知道他实际叫的是“大脸猫”。如果我翻了脸别的新兵还以为我不识抬举。但又有什么办法，那时我是新兵呀，只好默认吧。于是，大脸猫这个昵称伴随了我的军旅。外号对人的心理是有暗示的。我承认这个观点。因为我发现随着我的兵龄越长，我的脸真的是越大。这种“大”包含着脸皮的厚度，因为许多事情我越来越不在乎，包括被那些新兵争得死去活来的优秀士兵。我觉得能力素质的增长对于一个兵来说才是最重要的。就例如我，别看我就在门卫坐了六七年，退伍之后让我当保安我是堅决不干的，让我当保安队长我都还得看一看年薪给多少。我的眼里曾见证风云翻滚，我的身边曾乱事纷纭，我的门口曾大戏连台。谁说我守护着的这个机关不是一个社会。

他对我说，他是受朋友之托来给付一笛送锦旗的，他朋友让他一定要亲自送到单位，送给领导。虽然这样的事我没遇到过，但因为这关系到了付哥。这种事假不了，我没必要问得那么仔细，知道个大概就行了，我得替他联系一下。付哥是政治部的人，这事还是通知秘群处来处理最为妥当。因为他们是政治部的综合业务处，政治部上到人员提职任命，下到纸笔发放，左到干部家属就业，右到地方军民共建，全归他们协调处理。对了，通知他们可以，但是必须和他们讲一下，机关门口来了一个给咱们单位送锦旗的，原因是宣传处干事付一笛救了人命，来的人是要见领导的。

付哥，明天见了你我就喊你雷锋哥。你喜欢叫我帅帅弟，我就还你一个雷锋哥。哈哈。

二、副主任的答复

我是政治部昝副主任。不是赞扬的赞，上面是“处女的处”，下面是“每日的日”，合在一起“昝”。这个姓你没听过？我这么解释你笑啥呢。

你送来的表扬信我看过了。付一笛是我们政治部干事，这名同志一直在宣传战线上工作，是一名兢兢业业、克己奉公，业务精、素质强的同志。可以说，这名同志虽然年纪有些大，但越是年纪大越是经验多嘛。给领导写讲话、给单位写总结、到基层抓经验，样样行，得到了机关和基层上下一致的好评与众口一词的认可。他在关键时刻能够挺身而出，确实体现出了一名军人应有的样子，为我们部队广大官兵树立了一个好样子。尤其是在全军上下大抓军人的好样子之时，我觉得他确实做到了有灵魂有本事有品德有血性的要求。不不不，刚才有一句说反了。是有血性有品德。

群众有困难，军人是靠山。付一笛这样做其实也是应该的，我党我军从建军第一天起就和人民建立了血肉联系。军队打胜仗，人民是靠山。军民就要团结如一人嘛。不过这次他能够不计个人得失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还是值得肯定与表扬的。尤其是在扶与不扶成为社会上不断讨论的热点话题之时，付一笛的举动也代表了我们所有军人的形象。你从两千公里之外為这事专门跑一趟，从另一个侧面来讲，也是在做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倡导良好的社会风气。放心，我们单位会认真来处理，不，是认真来对待这件事的。不过，能不能立功是我们部队内部的事，这事需要研究决定。对了，这段时间我们太忙，一会儿我还有两个会要开，就不留你吃午饭了。

杨处长，你们把锦旗收好。替我送一下客人。

三、关于付一笛救人情况调查笔录

？：付一笛你好。我是秘群处长杨大鸣，他是纪检处干事简得真。

！：哎？你们俩个装这架势要干啥？

？：今天一个内蒙古的老百姓到咱们机关反映一些你的事——

！：你俩是没事咋的，闲着没事拿我开涮来了。

？：别没大没小地开玩笑，我俩是受政治部领导的指派来做此事的调查。对了，你容我把话说完，不是有人告你状，是反映你救了人。不是坏事是好事。

！：救人？别放屁了，我这一百二十多斤的体格还有糖尿病，能救啥人。对了，你们要是让我给你们尿点糖倒不费劲儿，可是你们得自己回去提炼。

？：付干事，咱们说的是正事。现在我俩所有的对话简干事都在记录和录音的。

！：咋的，吓唬我呢。我给演出队排小品时也没像你们这么装神弄鬼的。你们有啥包袱抓紧抖。

？（纪检干事）：付一笛，我确实在做记录，也在录音。

！：……

？：今天内蒙古来了一个群众，到咱们机关给你送锦旗和表扬信。他讲你在出差的时候救了人。

！：救人？

？：对，他说你救了他朋友的姐姐。

！：他朋友的姐姐？他多大岁数呀。

？：他三十多岁。

！：那他朋友的姐姐多大呢？

？：这个我们不知道。

！：那你们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那他和咱单位咋说的？

？：他送来了一封他朋友的姐姐写的表扬信。信上说她在火车上心脏病突发，然后你奋不顾身地救了她。

！：我救了她？奋不顾身？我救过谁呀？在火车上？

？：对，在今年9月1日内蒙古开往北京的火车上。

！：我今年就坐了那一次火车。咋还在你们眼里整出救人的事了呢。你们是不是要戗我行，改行抓演出队写小品去呀。

？：救人的事是人家反映上来的，不是我们说的。领导让我们认真来调查一下这件事，下一步是表彰是奖励我们也不知道，我们现在就是和你认真了解一下情况。

！：以前咱们在一桌喝酒时你们谁和我认真过。该喝一杯时喝半杯，该喝白酒时喝啤酒，该让你干时你还假装弄洒了。

？：咱们单位今天下午还有两个会，部队现在不让喝酒了，咱不说喝酒的事了，还是说说在火车上的事。

！：火车上——那天在火车上的事我真的记不清了。上车的时候跟朋友喝了挺多酒。

？：那天你喝了挺多酒？

！：别提了。那回去内蒙是给单位拍电影参加全军比赛，家里没有人带孩子我就带了去。要不是带了演出队的阚山山，我都不知道得咋把孩子弄上车了。哎，对了，我们那个兵演戏演得可好了。听说全军专门给他评了一个优秀演员奖，通报快下来了。

？：付哥，不，付干事，我们现在不关心你工作上的事。我们知道你只要抓的事，没有不出彩的，你工作上的优秀我们都知道，我们只想知道你在火车上是怎么救人的。

！：我那天喝了那么多，哪记得什么救人不救人。

？：行，说你没救人。但你那天遇到了什么人？

！：我想想。

？：好好想想。

！：啊，那天好像是有一个女的上错了车，车开了她才发现上错了。都快半夜了，急得又喊又叫。我在车门口遇到她了，看她挺着急的，然后让她坐到我的铺上了。

？：就这些？

！：对，就这些。

？：然后呢？

！：然后车开到了下一站后，她下车了。因为她要坐的是下一趟车，她下车到站台上去等了。

？：人家在信中也是这么说。我问的然后呢，是她到了你的卧铺上之后。

！：她就坐我铺上了。我才听明白，那你的意思是我还能干点啥似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半大老太太，你说我能干啥。

？：付哥，录音呢！！

！：噢，不好意思。说秃噜了。这话不要记呀。听到没简得真！

？：嘿嘿——

！：你嘿嘿个屁。我说有的话你该记就记，不该记不要记。我现在是配合你们工作知道不。

？：说说那个女的到了你铺上的事。

！：我买的是下铺，要是上铺她就坐不上去了。

？：讲你们之间都发生了什么？

！：你们这是审我呢，还是就例行公事来完成一下领导交代的任务？

？：当然咱得认真点。现在什么事都不能马虎，今年咱单位不是出现了一个假立功的事么，所以领导让啥事都得调查清楚再说。

！：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想立功是咋的？

？：真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你这脾气怎么说大就大。

！：行了行了，不说这鸡毛蒜皮的事了。你们想问啥就问，我不管你们开不开会，我还有事呢。

？：还是讲一讲那个女的到你铺上的事。

！：咱们总说那个女的那个女的，对了，那个女的叫什么？咱说她名字方便点。

？：这事说起来挺有意思。那个女的把表扬信写得挺长，落款却是“一名热爱军人的人”。

！：精神病！

？：别这么说人家，人家也是好心。我们平时都了解你，送锦旗这事你应该不知道，但你还是把经过讲一讲。

！：我想起来了。那天这个——“一名热爱军人的人”上错车了，她应该坐下一趟车。然后车一开她才发现车上没有接她的人，然后她就开始在车厢门口大喊救命。真有意思，不就是上错车了吗，谁能打劫她还是谋财害命呀。我离车厢门那近，我就过去了。我说你不就是上错车了吗，车现在都开了你也下不去了。再有，现在都夜里十点多了，你这么喊别的旅客真的没法睡了。别的旅客真的是没法睡了，就那会儿，我家孩子都被她吵醒了。

？：那乘務员呢？

！：乘务员也和她讲，你别喊了。你喊车也停不了。你抓紧和你家人联系。

？：那你呢。

！：哎呀，我这人你们也知道，平时就愿意管闲事。那天又是喝了。我说你给你家里打个电话不就行了么。她说她从来没出过门，这次是去哈尔滨看病。我这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兄弟还是你帮我打吧。

？：付哥，你说慢点。

！：请管我叫付一笛或者付干事。然后我拿我手机给她儿媳妇打了电话。她儿媳妇坐的那车还没进站呢。我说你也别着急，先坐我铺上去吧。你愿意到哈尔滨下，你就睡这个铺。你不相信我呢，你就下站下，等下一趟车。

？：那她咋说？

！：她说她从来没出过门。

？：那你咋说。

！：我一听就有点火了。我说你没出过门你怕啥，你又不是出国了，咱不都是在讲中国话呢吗，处处都是中国人。再有，你不相信我行，你还不相信解放军。我是解放军！

？：那她啥反应？

！：她一把就把我手抓住了。抓得太疼了，甩都甩不掉。然后就开始说解放军救命解放军救命。我孩子从铺上爬起来看我，我都怕吓着孩子。

？：然后呢？

！：然后她说她心脏不舒服。我问她是不是太紧张。她说她心脏病要犯。我说你可别吓唬我，你带药了吗。她说带了。我说那我给你拿药。她告诉我在包里，可就是不松手，还是抓着我，就怕我跑了。我真要是咋地她了，遇到这样一个主儿那可真是郁闷死了，跑都跑不掉。

？：又跑偏了。

！：好在阚山山和我一同出的差。我让小阚从她包里找了药，让她吃了。然后她的情绪才缓和一些。

？：就这些？没别的了？

！：就这些。这也没啥呀。

？：反正她说你救了她的命。

！：反正我觉得她不太正常。

？：再想想，还有啥事？

！：没有了。对了，还有那个列车员，他从头看到了尾，他都知道我是帮他维护了一下车厢秩序，不然人人都睡不好。你说我正劝那个“热爱军人的人”不要慌张时，他来找那个女的补票。你说他缺不缺心眼。我直接给骂一边去了。我说你别在这火上浇油好不好。你们铁道部就差这么几个钱修高铁呀。你愿意要一会儿我给你，我看你敢收不敢收！

？：还有啥事？

！：你们还有啥事？

？：这事你咋看？

！：我看我是闲的，你们也是闲的，列车员也是闲的，人人都是闲的。不过，我可没说领导是闲的。

？：这个谈话记录你看一下，你签个字。

！：签字可以，看就不看了。又不是多好的剧本。

调查人：杨大鸣

受询人：付一笛

记录人：简得真

11月4日

四、“一个热爱军人的人”写来的表扬信

尊敬的部队领导：

我是内蒙古素有“林都小北京”之称的牙克石的一个老百姓，今天我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给你们写上这封信。写信的主要目的，是要向你们单位的优秀军官付一笛表达我真挚的感激之情。他这样一个与我素不相识的人，却在我于危难之时生死一瞬向我伸出援手，把我救出死亡线，他给了我春天般的温暖，给了我夏天一样的热情，他在我的心中就像是一座巍巍的高山。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今年秋天（9月1日），我从牙克石坐火车到哈尔滨去看病。我的儿媳妇特别孝顺，她也非要陪我去看病。她从上一站上车，我们商量好一起在牙克石车上汇合。真是无巧不成书。我竟然提前上了另一堂（趟）从牙克石开往哈尔滨的火车。对了，我去哈尔滨看的是心脏病，我的心脏一直不太好。天啊，我上了火车一打我儿媳妇电话她竟然说车还没有进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错在我从来没有出过门，也错在我没有和儿媳妇事先联系好。我上了车之后就觉得老天对我太不公了，怎么偏偏让我黑灯瞎火地上错了车。我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心脏病又犯了。这可怎么办呀。就在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一个男人扶住了我，他就是后来我知道的付一笛，贵单位的好干部好军官好党员。他把我扶到了他的卧铺上，那个时候我觉得呼吸已经跟不上了，口也发干，心跳加速，整个车厢都在旋转，我只能大声地喊着救命。他迅速地又及时地为我找到了速效救心丸，又找来了水让我服用。在整个过程中，他像是一个细心的护士。为我解开衣扣，为我轻轻地揉胸口，还为我擦脑门。就是我的丈夫也没有对我这样细心过。那天，如果没有他的帮助，我就真的一命乌涂（呜呼）了。他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大好人。

后来，他还要为我买车票，还说要把我带到哈尔滨。但是我不能再麻烦他，何况我的儿媳妇还在下一堂（趟）车上。付一笛和我儿媳妇联系过之后，当火车停在大杨树火车站时，又把我送到了站台上，并交给了车站上的工作人员。那天站台上漆黑一片，但是我觉得付一笛就是我人生的启明灯，照亮了我等待我儿媳妇到来的路。

在电视上，我也看过这样的新闻。有的人在路上倒了，到底应该扶还是不扶一直在争议。从付一笛的身上我明白了，只要有军人在，老百姓倒了就有人扶。只要有军人在，老百姓就永远在心中爱戴。所以，我强烈建议贵单位为付一笛记上一功。

我年轻时正是边境作战如火如茶（荼）之时，我从心里热爱军人，我给前线写过很多信。虽然我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我愿意用我写的诗来歌颂军人。最后献上我的一首诗：不要害怕上错车，车上自有军人哥。关键时刻显身手，军人兄弟最风流。

一个热爱军人的人

10月25日

五、列车员呈给列车长的说明

列车长：

就上错车旅客没有补票一事做出如下说明。

我是T78次第11車厢列车员佟响。22时09分，本次列车停靠牙克石站时，一名妇女由于上错列车，来到我负责的车厢。其属于无有效票据乘车。当列车开动时才发现其不是本次列车乘客。但由于其精神一直处于过度紧张状态，未能及时收缴票款。此事在你巡查各车厢情况时已发现。由于本人还要对其他新上车旅客检查，该名旅客由另一名旅客（该旅客为军人，其出示过有效证件）负责照顾。当检查完所有旅客车票后，我曾要求该旅客补票。军人旅客讲本来此人搭错车已经很着急，情绪刚刚稳定，不要过于催办补票。并讲该人若真再犯病，将由我作为列车员负责，其不再协助。那位乘客讲其是至哈市治疗心脏病。其乘坐一站后，在大杨树站下车。按里程算，其应补收卧铺票款38元。该旅客由军人旅客护送下车。由于有军人在，故未再向该名旅客补收票款。军人旅客讲过，他可以补。但乘客已下车，若找军人补办，也不妥。

以上情况属实。若车组坚持收取票款，本人愿意承担。

11厢列车员：佟响

9月2日

六、孩子讲给哥哥的故事

哥，我给你说一个事。这回爸爸带我从草原回来，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车。火车轰隆隆开起来可好玩了，像是摇篮一样。尤其是当天黑了以后，往窗外一看，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就在我睡得正香，梦见你和妈妈时，我们的车房里忽然来了一个女的。她又喊又叫，像是白雪公主被她后妈掐住了喉咙。她直喊救命，吓死个人。我都睡着了，她都把我喊醒了。我从阚叔叔被窝中钻出来一看，咱爸把那个女的领到了他的铺上。

对了，这回爸爸带我出差，他说如果带我坐飞机回来，我就要买飞机票。他跟我商量说要是坐火车的话，省了钱给我俩买玩具，我答应了。因为坐火车咱们小孩不花钱，上车的时候那个列车员非要量我个子。咱爸告诉他说坐公交从来都没买过票，你们愿意量就量吧。爸爸总对咱俩说，奸孩子看脸，傻孩子听声。那天我觉得爸爸好像和列车员生气了。

列车员叔叔真给我量了，他说一米二。爸爸也说，就是一米二。然后爸爸对我说，来年坐车你就过一米二了。咱们是不是到一米二就得买票了。对了，幼儿园中班那个高乐乐，他比咱们还小，可是个子比你都高，是不是他坐火车都得买票了。老师不是说小孩子不会挣钱坐车不买票么。

你说你长大了愿意当超市收钱的阿姨，因为谁都得给她们交钱。我觉得当列车员也挺好。你不愿意听这些了。那好吧，我给你接着讲爸爸的事。

那天爸爸背对着我，他根本没有发现我在看着他。他和那个女的手拉得可紧了。啥？我不知道是她拉爸爸手，还是爸爸拉她手。后来，爸爸又摸她的额头，还拿杯子给她喝酒。就像是爸爸有时喝酒时让妈妈也喝一口那个样子。对了，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爸爸的手还在那个女的胸上一下一下地拍，只不过他的手放在妈妈的胸上时，像是咱们做陶艺一样一圈圈地转，这回爸爸的手是一下一下地。后来呢？后来那个人就靠在爸爸铺上，爸爸在那儿坐着。可能爸爸是要等我睡着吧。我也就真的睡着了。

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那个人啥时候走的。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爸爸的铺上只有他自己，他困得眼睛也睁不开。这事你千万别和妈妈讲，那次电视里演的不就是那个妈妈因为那个爸爸身边还有一个叫狐狸精的人才和那个爸爸吵的架吗。这事你可千万别让妈妈知道。

哥，不过那天爸爸很大声地和那人说，我是解放军！爸爸虽然没穿军装，但是爸爸真威武。他不是总说你长大了也去当解放军吗。我还听爸爸对那人说，解放军不撒谎。你可不要撒谎呀，你可说了，这个事只是咱俩的秘密。

七、阚山山打给老婆的电话

喂，老婆，想你呢。我们的车又开了，刚才付干事有点事，我就先挂了。对，刚才在我身边说话的那个孩子是付干事的女儿，快六岁了。这回我们下部队拍电影，一是他家孩子没人带，二是正缺一个儿童演员，我们就一起带来了。你问刚才遇到啥事了。这事呢，咋说呢。反正付干事那人你也知道，热心肠么，一直都这样。不管该不该他管的事，只要他认为应该管他就要帮忙。

就说今年我们演出队赵阿三的事吧，本来是他爸和别人打官司，倒是影响了赵阿三的排练情绪，但不还是坚持排练了吗。付干事了解了这事以后，非得要帮人家出主意。官司打赢了，最后关他什么事。有一次我就听赵阿三私下跟别人说，付干事帮不帮忙官司都是赢。反而是付干事知道了他家的丑事。你说付干事这样做得多不值。还有，今年有一个都不怎么熟悉的退伍兵说他爸病了，找付干事借五百元钱。付干事跟我说，借五百将来咋好意思要，结果给人家打了一千。哼，结果呢，借完之后，那个兵没影了。我都替付干事上火。

再说刚才的事吧。一个老太太上错车了，又喊又叫的，倒是影响别人休息了，可那也是列车员去管的事，跟付干事有啥关系呀。本来他就喝了酒。啊，喝是喝了些，但没多，喝精神了呗。他就去把那女的接管了，跟他家亲戚似的。把我们都弄醒了，但没办法，谁让我和他一起出差了呢。不过话说回来，我是越来越愿意和他处了。这次我们拍电影，本来我是第一次触电。哎呀——我和你早就说过，拍的不是爱情戏，没有女的和我搭戏。如果真有这样的戏，我就愿意和你搭。来，喯儿一个。没事儿，孩子睡了，付干事到过道的边座上坐着去了，听不着。你也知道我只是在业余演出队玩一玩，哪会演电影，这回付干事真还是把我教出来了。剧本是他亲自写的，他不仅是教我演戏，更是教我做人。通过演了一回戏，我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其中戏中有一句台词说，我们每一个战士都是山里面的花，有人看没人看，它都在开。实际上它不是开给别人的，它是开给自己的。如果付干事没有这样的生活感悟，我认为他是写不出这样台词的。每次讲到这句台词时，我的内心都受触动。就像是你和我，我们的爱情就像是山里的花，有人看没人看，这爱情的花都是开着的。这花不是开给别人的，就是开给我们俩的。谁贫嘴呢，我真是这样想的。再喯儿一个。

付干事平时对我们最热心你知道，今天对这个人我觉得他也是真心的。他对人不管认识不认识，就是坦坦荡荡。这个人呀？是女的呀。你说是女的他才这样的，你放小屁呢。那我们演出队都是男兵，他不也一样对大家好吗。这跟女的不女的有什么关系。说实话，看他对人家的那个真诚样，我都有些惭愧。今年夏天咱俩上街，那个事咱就应该管，你倒是装得没看见一样，还叮嘱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付干事总说的一句话就是，咱要是能帮人的事不去帮，心里就不得劲儿。

对了，今天跟你说这些可不是光是说我想你了，我是要告诉你，咱得跟付干事学着点。那件事别忘了，就是你在你们订票处帮忙给付干事打印一张从内蒙回北京的机票。付干事是为了陪我才坐的火车。我是战士出差报不了机票，他是可以坐飞机的。我又没买到硬卧，付干事帮我买的软卧，机票里多出的那三百元正好把差价扯平。

不说了，火车要进站了，付干事一会儿要送那个人下车的。他该进来了。嗯呢——

八、###给姐姐的建议

二姐，其实你也不用天天把这件事太当回事。那个当兵的帮了你就帮了你了，那天我给他打电话，和他说交个朋友，人家就讲了，他不需要谁对他说感谢，他只希望我们对其他人更好一些就算回报他了。但是你如果非得觉着人家帮了你，你什么表示也没有内心過不去，我觉得你倒不如这样做。

因为我也当过十来年士官，还算是知道部队上的一些事。部队上提倡助人为乐，行，你说是舍身救人也行。有的时候精神表扬比物质奖励更重要。我在部队的时候，有的战士探家做了好事就有人到部队去送锦旗和表扬信，有的人还因此立了功。部队需要这样的人和事，如果这样的人和事多了，就说明这个单位教育抓得好，典型出的多。当然了，你也可以这样做。再说了，送一个锦旗也花不了多少钱。谁要是去北京顺路送去就行了么。免得你总因为别人帮过你，而你什么也没做耿耿于怀了。那样做，对你没什么损失，你的心结不就打开了吗。别哪天你的抑郁再犯了我们可受不了。

你说你担心他地址呀，那还不好办么。他不是拿他手机给外甥媳妇打过电话么，我那天就找到他电话号了。我说我也是当兵的，我们唠了好一会儿呢，他叫啥名不都是告诉我了吗，要他个地址还有多难的吗。不信我一会儿给他打电话要他地址，就说你这个病历需要让他在北京找个医生看一下，需要邮给他，他一准会把地址给我。只要别说给他送锦旗就行，因为我觉得他那个人太直爽了。他可能不图这个，但你还是得送，不图别的，你图个心安呀。你把心里的话都写在表扬信里，别在肚子里闷着。至于谁去送你不用管，不用你去，你看你出一趟门把大家折腾成啥样了。我听说了，过几天王图拉要去北京他妹妹那办事，让他跑一趟就行。放心吧，这事我和他去说，你这几天先把表扬信和锦旗准备好就行。

对了，表扬信写得要真情实感一些，把你当年给前线写信那水平发挥出来。

九、宣传处长的谈心

你就是一个能干事的干事，这话是昝副主任开会的时候和我说的。今天那个会不想听也得听，他就在和我说你这个事了，他把你救人的过程和我说了，我一听就兴奋了，这事你干得出来。咱们宣传处的人嘛，例来都注重形象。我跟你说，这是个机会。今年以来咱们处还一个典型没抓到，你这个事倒是很好。别人写全都不行，全写不出来，也写不到点上。就你自己写，咋写你是行家里手，你都写了那么多剧本了，写这个事情的新闻稿你那是小菜一碟。

这有啥不愿意的，你也知道当典型是益处多还是坏处多。你是一个老干事了，你自己的事你不想想，我当处长的也得替你想一想。你只要把你的事写出来就行，其余的事我去找领导商量。有些事你还看不出来吗，司令部今年参加上级考核拿了总分第一，后勤部一连开了三个现场会，哪个部门都比政治部有亮点。领导着急有事干，还非得直接说出来么。我拿一个方案出来给领导，咱们就策划一个事迹报告会，阚山山作为一个见证人发言，你做主报告发言，那家人也可以作为当事人请过来一个，然后再找一个士兵谈平时对你的印象。对了，咱们门卫那个你总叫帅哥的大脸兵可以当个人选。发言的都给个纪念品，阚山山只要讲得好，可以说他和你一同救人建议给他记一个三等功。

你职务高，立功这事咱不好说。但是明摆着一件事，领导对你一直很好，只是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提你一职。年底纪检处长到转业年龄了，他的位置马上就空出来了。你不觉得这回是个机会么。要不然，你的年龄也到杠了。你不急我还替你急呢。如果你发言好了，咱们处指定会把组织处比下去，先进处的牌子咱又失而复得了。政治部工作在年底出现了亮点。跟着报道组发些稿，新闻上稿量也上来了，你说这是一个一举几得的事呀。

哎，你坐下，你拉着脸走啥呀。还是那么犟，好吧，吃亏在后头呢！

十、纪检处长的结论

简得真，你和杨处长做的调查记录我看过了。我看这个事是个真事，也是个好事。但是咱们在机关都了解付一笛这个人，他确实是一个对名利不在意的人。这件事如果太张扬下去反而对他的形象不好。本来就是不大的事，现在被那家人弄得好像惊天动地一样。

今年咱们处很忙，最主要原因是下面反映情况的告状信太多了。你也没少往下跑，只要是实名信，就要查实。18旅那个战士假立功的事你整整查了三个星期才搞清楚原委，才查到具体办事人。那个战士还不就是为了立个功回家安排工作用得上么。然后就编了一个在火车上救人的事。你说这事有多巧，付一笛这事也是火车上发生的。有些事，越是巧合了越是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咱俩抛开工作谈一点私心话，付一笛已经是一个五年的副团职干事了。如果今年年底不提职，可能就得转业了。在这个关键时候，弄出这么一封信来，真容易弄巧成拙，让别人觉得他有什么想法。毕竟他平时就是编剧本的，这事闹的。

我看你和杨处长商量一下，往上报情况时就事论事，不要提具体意见。我们纪检处的主要工作还是查案子查风气，查告状信的真伪，这表扬信的事可能不是咱们具体业务，配合秘群处一下就行了，真要是表彰，那是组织口上的事。

再有一个主要问题，这表扬信的落款是“一个热爱军人的人”，这个人具体是谁呀？有联系电话吗？

十一、王笑天发在群里的若干微信

群里的亲们，给你们发几张图片共赏。请点赞呀。

（图一）

（图二）

（图三）

仔细看，不是PS过的。对，全是送给老付大哥的。（图：大拇指）

啥。一下子送三面锦旗啥意思？弱智呀，感情深呗！（图：笑脸）

千古流芳一护士。

不懂呀？请亲们仔细看第一面锦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