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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旗,从荣光到没落

2017-10-31丁雪

新城乡 2017年10期
关键词:锦旗丝网图文

丁雪

很少有人能说清楚锦旗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关于锦旗最早的新闻报道中,它们大多表示光荣的、崇高的、值得骄傲的,意味着被认可。新闻里的锦旗,见证过中苏友好、抗美援朝等等历史事件。

但现在,锦旗的使用空间越来越小,制作店铺的范围也越来越小。互联网、快速消费时代的到来,让锦旗生意受到冲击进而没落,那些依然坚守在最后阵地上的锦旗制造者们,想要突围却不知方向。

“最低端”的行业

北京阜成门内大街的图文店老板李荣觉得自己从事的锦旗制作是低端行业——“没有技术含量,不给北京创造价值”。

这个浙江财经大学毕业的80后,在月租6万元的铺面里延续着父辈的职业。评价完自己的职业后,停顿了一会儿,挤出来一句,“最低端的”。

如今的锦旗店没有了过去的辉煌,基本和图文印刷、标牌业务连在一起,并且锦旗业务只占总业务额的百分之几。

林远是河南元阳第一个来北京做这方面生意的人。他之前在部队搞宣传时,有写字的底子。1999年,林远买了一台一万多元的刻字机,开始了锦旗条幅的生意。接下来的十多年,他带出来六七十家做锦旗生意的河南人。邓辉是其中一员,他当了两年学徒,每月三百块钱工资。2005年,邓辉开始自己干。

锦旗的制作工艺并不复杂,字是电脑刻的,机器把字的轮廓打出来,邓辉拿着壁纸刀,顺着轮廓把字扣出来,粘在丝网上。

红色的绒面垫在丝网下面,黄色的浆液刷到丝网上面。这个浆,一百多元一桶,能刷五十多面锦旗。红色绒面进价是20元,贴完字后以40元左右卖给下游的图文店,图文店再以“六七十至一百上下的价钱”把锦旗卖出去。

小半天的时间,邓辉打出了一个“服务精准”、一个“匡扶正义”、一个“拾金不昧”、两个“一丝不苟”。他基本不看上面的内容,“哪有时间看它啊,人家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但也有意外收获,比如小孩儿的识字量。邓辉儿子上幼儿园时,认字就比其他小孩儿多。邓辉有时会让儿子把客户在qq上发的内容和电脑上的排版对一下,“印锦旗之前,会让他读读,现在他普通小学的字全都能认识。”

更多时候,邓辉觉得这个活“又脏又累”,尤其是“刷网”。他一边抱怨一边去了隔壁房间,打开铜迹斑斑的自来水管,使劲冲洗沾满发泡浆的丝网。

邓辉羡慕“那些坐办公室工作的”。他有一次去31层的大厦送货,“人家那种大楼,大的落地窗视线特别棒”。他虽然恐高,但没忍住从明亮亮的落地窗往外瞥了一眼,“东直门、西直门,都看得倍儿清楚”。

锦旗也能变现?

虽然现在的锦旗行业日渐萧条,但也有过辉煌。

1976年的《浙江日报》里,有这样一段关于锦旗的报道:“六十六岁的老工人、技术员张仲光,为了精心制作八面锦旗,和大家一起对作品的图案设计、题字字体,以及采用何种针法,都作了认真研究。一连几个晚上,他都和大家一起忙到深夜。青年工人每次劝他早点回去休息,他总是高兴地说:‘这锦旗是敬赠大庆亲人的,我越干心里越是乐滋滋、甜丝丝的,哪里会感到累。”

这种荣光曾一度帶动了锦旗的销售热潮,1979年杭州礼品店见诸报端的数据是“每月制作锦旗已达六百面”。

林远和邓辉入行时,在互联网大潮的冲击下,传统锦旗行业已开始走向衰落。

邓辉觉得自己入行晚了,他不知道每天要经手的锦旗背后到底有什么光辉事迹、有多少文化历史,只知道粘在手上的黄色浆液很难洗掉。

大多数时候,他们更关切的是,在红包、奢侈品甚至一顿饭、一个表情都可以表达感谢的时代,锦旗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意义不再是单纯的荣誉,日益变得复杂。

2013年2月,卫计委办公厅印发《关于医患双方签署不收和不送“红包”协议书的通知》。要求在患者住院24小时内,须由经治医师和患者沟通并签订不收、不送“红包”协议。当年的一段时间,林远感觉送给医院锦旗的订单明显增多。有的客户告诉林远,“想让大夫用点儿心,就‘意思一下,但他们都不敢收,有时医生会主动说,你做个锦旗就行了。”后来林远才知道,“医生收到一个锦旗奖励200元。”

近几年的反腐高压,也让一些贿赂和送礼看起来“危险”,锦旗生意迎来生机,但又影响了林远他们的另一部分生意——比如颁奖典礼的绶带少了,因为仪式少了。

这些年,锦旗上的文字也变得风格清奇,锦旗身上的严肃意义被一点点解构,甚至消费。比如,有人用“节煤能手、制冷标兵”讽刺供暖公司,也有人送相反意思的锦旗给不作为的部门。

林远感觉,锦旗忽然被一些人“玩坏了”。

做的人难了,送的人也老了

制作锦旗的原料今年已经涨了3次价,新增加的成本总要找一个出口。邓辉对平台和转型抱有想象。他在58同城网站上投了一万块钱。作为用户在平台搜索“锦旗”时会蹦出来的推广费,每点击一下会被扣五六块钱。这一天,邓辉被扣了50块钱,意味着近十人点击了他在58同城上的店铺。

邓辉在淘宝上也开了店,交过一千多块钱的保证金。淘宝上有好几家的销量都显示过千,没有邓辉的店。其中一家客服说,“显示卖出多少的数字肯定不可能的,我们这两个月每月一百面都不到,都是只问不买。”对于淘宝上的锦旗生意,林远觉得“上面便宜,不如实体店做有利润,挣不了多少钱,全靠走量”。

制作锦旗让林远有了另一项技能——倒着写字。工作苦闷时,他会转战到另一个平台——快手,在那儿他是有着4.2万粉丝的“怪手大叔”。这项技能可以在两分钟内给他带来150元的收入——在有人买他的书法作品时。

和林远在一条街上做锦旗的贾良,早年是杭州一家国营铁厂的工人,买断工龄后,他在杭州各个景点卖了五六年剪纸。在贾良的印象里,送锦旗的习惯在一些老年人身上得到更多的延续。

有一个60多岁的老太太找贾良做锦旗,她老伴脑里长了瘤,第一次手术很成功,她要在锦旗上写4个字——“感恩戴德”。

贾良觉得这4个字太重了。老太太不太爱说话,不听他劝,坚持用这4个字。

说好了第二天来取锦旗,第二天,老太太没来,第三天,第四天.......都没来。

两个多星期后,贾良接到电话,一个女孩儿打来的。“老先生去世了,那个锦旗不要了。”

贾良没要他们钱,心里难过了很长时间。“大部分都是生老病死的事,大多送锦旗都用‘妙手回春这样的话。救活了一个人,就要一辈子‘感恩戴德,多沉啊。”(本文节选自《博客天下》,文中李荣、邓辉、林远、贾良均为化名)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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