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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昊然:风起年少时

2018-05-25施展萍

博客天下 2018年3期
关键词:佟丽娅刘昊然

施展萍

那些萦绕在身边的风,将他吹向远方,也让他困惑

19岁夏夜,刘昊然带着轻微醉意慢悠悠骑行时,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16岁时,他曾一时兴起,一个人从北京后海步行两小时回学校。

前不久,他张罗饭局,约一帮中学同学吃火锅。原本打算送人的威士忌被当场打开,一群人喝酒聊天,谈论的尽是学生时代的琐事:翻墙出去上网被老师抓到:谁喜欢谁,谁暗恋谁:哥们儿失恋,全班男生陪着喝酒,喝多了,一帮人大半夜哭着喊着去砸女生宿舍窗户,被宿管阿姨告到学校……往事历历在目,话题热闹地持续至凌晨。

坐在镜子前,20岁的刘昊然说起往事。他眼神清亮,眼睛时常跟随笑意眯起来,虎牙露出,话音末梢跑出一串“嘿嘿嘿”的清脆笑声。

19岁的自行车、16岁的步行、不久前的饭局,带给刘昊然的感受是一致的。“19岁的我拥有16岁时拥有的一切东西,经历过的事情没有忘。那种状态很好,我突然觉得自己没变。”

他以为繁忙会让他忘记过去,所幸没有。演员演戏,“为什么有些时候经历过反而演不好,是因为忘掉了很多东西。忘记了身边的朋友,忘记了高中生活,把自己摆成一个明星。我觉得我没忘,我3年没变,我觉得30年之后我可能还是没变。”

“30年后的事情,现在怎么有把握?”

“可能职业变了吧。万一再过几年突然觉得演戏没意思,我就不再演戏了。”他将纸巾捏成一团,向前抛去,轻巧地甩出不置可否的答案。

4年前上映的电影《北京爱情故事》是刘昊然参与拍摄的第一部影视作品。他饰演少年宋歌,穿着蓝青色校服,眼神清澈,看得见一些人背后的光。宋歌轻盈地踏着自行车,穿行在北京的马路上,迎风而来,眼角眉梢尽是干净的喜悦。

2016年,刘昊然也弄了辆自行车。夏天晚上他骑着车去找朋友烤串、喝啤酒、逛路边摊,到家附近吃小火锅,很少被人认出。

有一次拍杂志,他从三里屯骑去广渠路附近的摄影棚。夏日午后两点,十几公里的路他骑了40多分钟,等到满身大汗地出现时,人人都露出一副“你赢了”的表情。

他喜欢自行车。喜欢骑行在路上时,眼前迅速变换的景象。“世界在一瞬间融化和流动开,远处和近旁的高楼、路上的车辆、并行的人和车,以及心中上一刻还在烦躁的某件事,它们都变成彩色的线条从眼前呼啸而过了。”《见风》一书中,刘昊然写道,周围的空气流动起来了,风来了。

那些萦绕在身边的风,将他吹向远方,也让他困惑。

风口

电影《唐人街探案2》在纽约拍了47天。拍摄时间赶,但比起《唐人街探案》,饰演秦风的刘昊然感觉轻松许多。

自信、从容的状态导演陈思诚看得见。“接近两年时间,他又拍了一些其他的影视作品,包括跟很多大导演和剧组合作,也上了中戏,这些都是在丰富他的经历。”陈思诚告诉《博客天下》。

在此期间,刘昊然完成《最好的我们》《妖猫传》《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參加真人秀《高能少年团》,交出的答卷足够精彩。

电影中的少年与现实世界的少年共同成长,这被陈思诚视为演员的幸运。

两年前,秦风是个说话结巴、高智商低情商,只知破案不问世事的少年侦探。现在,他不再孤僻,与王宝强饰演的唐仁有更多配合,懂得利用自身优势解决唐仁解决不了的问题。比如,美貌。

刘昊然也是。佟丽娅留意到,刘昊然在表演上越来越成熟,已经能与其他演员坐在一块儿探讨角色,用他的方式飙戏。佟丽娅将这看作刘昊然成长的标记。

“成长”还体现为,他为人处世越来越勇敢。数年前拍戏,刘昊然见到佟丽娅等人连话都不敢说,现在,“他能很主动地和人打招呼、去请教。”佟丽娅对《博客天下》说。

两年前,电影中的秦风参加刑警学院考试失利,到泰国散心,被远房表舅拉入亡命天涯、自证清白、查明真相的乱局中。

那时刘昊然也在准备高考。他一边拍戏,一边复习。记忆中,2015年4、5月的泰国,夹杂着热闹的红色和明快的绿色,也夹杂着“快镜头一般的喜剧片段”,以及无数见缝插针完成的卷子。

剧组收工,众人在路边喝酒聊天吃海鲜,他在做卷子:大家睡懒觉,他在做卷子:工作人员集体去做马杀鸡,他在做卷子:剧组难得休息,相约去逛寺庙,他还在做卷子。

高考结束,走出考场,他在1小时15分钟内赶到机场,飞回曼谷继续拍戏。

拍摄进入第50天,高考成绩公布。那天中午,王宝强的腿受伤了,剧组干脆停下来,等他腿伤缓解。刘昊然蹲在地上,盯着手机,双手颤抖,过一会儿举起手来宣布:454。成绩超出录取线100多分。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着实令人崩溃。但在当时,他感受到的是兴奋,是将每一分钟都“擦拭得闪闪发亮”的兴奋。

风吹起时,少年迎风而行,没有怯懦。

这之后,他很快感受到狂风。随着电影《唐人街探案》、电视剧《最好的我们》等作品相继播出,他成了那个备受瞩目的、站在风口上的少年。

他知道自己足够幸运,但这种幸运当中包含困惑。“在所有人都觉得我快要升腾而起的时候,我总是有种无法落地的不踏实感”。

2017年10月30日,刘昊然在北京798举办20岁生日会,发布新书《见风》。“见风”的概念是和出版社反复讨论后定下的。起初,有人提出“见自己见他人”的主题,他给否了。

“我觉得太大了。我这个年纪,是对自己都没有太了解的时候。四十不惑,我二十,如果我就把自己想清楚了,这不可信。格局上还是先讲自己吧,先把自己给聊明白了。”刘昊然向《博客天下》回忆,定主题时,有人提到风。他抓住了它。

风是方向感,他有许多想说的——

“这个时代的风太大了。你看现在一年拍那么多部电影,票房每年疯长,每年需求的角色那么多,很多时候根本不可控。”

这番论调,换个年轻人说,大概会因为与年龄不符而显得故作深沉。可他是真有感受,言语恳切,说出来让人信服。

风停不下来。狂风巨浪席卷着那些无法控制风向的年轻人,他强调,不是“消耗”,是“压榨”,“把你给榨干”。他见过身边太多同龄人,“半年,一年,可能这个人就消失掉。我觉得这个事情太可怕了。”

自由生长

风起于何时?

或许是从《北京爱情故事》开始,少年宋歌踏着自行车而来,也带动起身边的风。只不过,那时刘昊然不会想到,那股风会越吹越劲。

《北京爱情故事》选角阶段,佟丽娅从数张男孩照片中一眼看中刘昊然。照片里的男孩和她一样,都有一颗虎牙,“非常有亲和力,也很可爱”。刘昊然当时在北京舞蹈学院附中(以下简称“北舞附中”)上学,佟丽娅也学过舞蹈,对他有天然的好感。

后来正式选角,二三十个事先被挑中的男孩女孩聚在大会议室里聊天、玩游戏。女孩居多,男孩只有四五个。游戏进行到真心话环节,陈思诚让女孩们各自选出现场最喜欢的男孩。她们当中,超过90%都选了刘昊然,“只有一两个选了别人”。这让陈思诚确定了一件事——这男孩有观众缘。

那时刘昊然不知何为演戏,好在少年宋歌与自己处处贴合。

他有少年天然的好奇心,第一次拍戏,对所有事情都感到兴奋。佟丽娅记得有场戏,刘星阳与宋歌要去景山公园看日出,刘昊然很兴奋,“那个劲可爱极了”。

他毫无方法。导演让他笑,他就咧开嘴笑。好在清新自然,他的青春、青涩、未经世事的干净浑然天成,将情窦初开表达得恰到好处。

电影里的青春与校园生活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他很早就过上集体生活。初中便离开家乡到北京念书。这起初是个意外。过去他调皮,成绩不错,可家乡高考难。他学过国标舞,听说到北舞附中念书能有北京户口,寻思着将来有机会考个北京的重点大学。

入学第一天,他得知艺术类学校将来只能考对口专业,立刻打好了退学申请书——过去十几年,他的目标一直是上重点大学、读研究生、读博士,毕业后工作或留校当老师,所学专业起码得是金融、律师或土木工程。

走出北舞附中,在北京高校教书的舅舅开车载着一家人去车站。长辈们在车上商讨,那些话他听不太懂,隐约记得是事关选择与人生道路的。总之最后,车兜了回去,他被扔回北舞。

老家为他保留学籍,算是留了退路。可少年倔强,他默默在心里将退路斩断。“他们忽略了我是怎样性格的人。我是那种开弓没有回头箭的死脑筋,是玩游戏会一直玩到通关的贯彻始终主义者,是一条路走到黑的顽固分子。”他在《见风》中写道。

小小年纪在外求学,走上背离理想的道路,免不了少年愁肠。他曾觉得自己是“被大风刮落到这个群落的外星人”,有异样感。

但愁绪很快被集体生活的乐趣替代。

记忆中的校园生活,更多时候是肆意飞扬的。

他那时有用不完的精力。上午4小时专业课,11点半下课,吃完午飯就去打篮球,打到下午1点半,上4小时民间舞课,晚上继续打球。“哇,那个时候我们都疯了一样。”声音里满是神采。

家长将生活费寄存在老师那儿。每个月初,学生找老师领生活费,钱一到手,一帮男生全嗨了。他和两个哥们儿去吃火锅,一盘菜没点,要了13盘羊肉,第二天满嘴上火。

没到月底就身无分文,一碗泡面3个人分着吃。

为了请假出去玩,他们伪装成家长给老师发传真。学校在香山,离网吧远,校门口打不着车,4个男生每人凑5块钱,坐黑车走。

没有身份证,要上网得找高年级同学借,或者在网上搜各种身份证号用来开机。有一回正上着网,网管过来轰他们:“一会儿警察来查,没到18岁的人,全部都去后门楼下等着。”

他们就出去。去了一看,那儿站着47个男生,全是一个学校的,从初二到高三都有。

该玩的一点没少,可他成绩好。演员叶筱玮和刘昊然从初中起便是同班同学兼室友,到了大学还是。他告诉《博客天下》,每到期末,全宿舍男生倾巢而出,拿着小桌板在走廊上复习功课,刘昊然也跟他们一块儿。可他看上去没什么压力,跟大家打打闹闹、聊天打岔、点外卖吃。成绩出来,他永远是考得特别好的那个。

“他有一个特质就是很聪明,学东西学得很快。”叶筱玮说,刘昊然身上有股“狠劲儿”,能在关键时刻逼自己一把,可这种狠劲儿从不轻易在表面显露,“他云淡风轻就把很多事情做得特别漂亮”。

青春的风和煦地拂过脸颊,留下细微的触感。那些经历与感受,他都记住了。

“这段经历太深刻。我是自由生长的,青春期什么样的事情我都经历过。”演绎少年,他驾轻就熟,无论是《北京爱情故事》里情窦初开的宋歌、《最好的我们》中聪明的余淮,或者《妖猫传》里清澈、意气的白龙。

被迫成长

被风吹离地面的时刻,没有过飞翔的错觉和喜悦吗?

刘昊然回答得很快:“没有人愿意像烟花一样,亮—下就消失。没有人愿意。”

那些腾空的时刻,在无法把控的命运面前,他更多是自我怀疑。

他一度不知道怎么演戏。最夸张的一次是在《琅琊榜之风起长林》剧组。他演萧平旌,那是他第一次演古装戏。此前,《琅琊榜》第一部珠玉在前,口碑与收视俱佳,拿尽各大电视剧奖项,几位主角也因此大红。

到了第二部,人人顶着压力,组里全是戏骨,气场摆在那儿。他找不着状态,站在一旁看别人演,别人诠释得好,他就担心自己拖后腿,越看越烦,急得想揪掉头上的假发。

少年心事无处倾诉,说了也没用,没人能替他演。有段时间,刘昊然处于“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状态中,没有任何创作欲望。

这种压力,佟丽娅看在眼里。进组第一天晚上,佟丽娅叫他吃饭,他没去。他告诉佟丽娅,他要去学武术——剧中打戏多。他对哭戏也有压力,问她哭不出来怎么办,“天天都很郁闷”。佟丽娅告诉他,哭戏一定要走心,去感受角色和人物,有些时候,悲痛未必要流眼泪。

在她看来,刘昊然做得不错,很多重场戏都完成得好,只不过因为没经验、不自信才会自我怀疑。

那种不自信的状态,在剧中饰演他父亲的孙淳也知道。孙淳此前不认识刘昊然,等到两人合作,少年扮上古装出现在面前,“我感觉他非常飘逸,他长得挺‘特殊的”。孙淳向《博客天下》分析,刘昊然扮相英俊,身材颀长,身上有青涩的东西。他眼睛不大,可单眼皮很有特点,“我们看惯了浓眉大眼和双眼皮之后,会觉得這种细细长长的,有一种不同以往的感觉,反正一看就是面目清丽”。

一问年纪,只有19岁。“哎呀,真是青葱年少。这么小的年纪就堪当如此重担。”孙淳为他高兴。

包裹在19岁古装扮相下的,是一颗紧张、忧虑的心。尽管刘昊然并不主动表达,可他平静地站在孙淳面前时,“父亲”已经感受到了。

孙淳想起自己第一次和演员王冰合作的场景。上学时曾有一出戏,他是完全照着录像带里的王冰模仿的。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同一剧组,孙淳紧张到“一下子就晕菜了”。

等孙淳经历过诸多角色,他开始试着消除晚辈的紧张。每场戏开拍前他都鼓励刘昊然,“你看我儿子多漂亮…‘你看我儿子多英俊”……刘昊然听了,就浅浅一笑。“他不是一个特别好言辞的人,他那个时候是比较内向的。”孙淳说。

内心的煎熬和挣扎在一次次尝试中得到缓解。时间流逝,他逐渐进入状态。

演戏的进步与剧中人物萧平旌的成长再度重合。刘昊然在《见风》中将萧平旌定义为“被迫成长的人”。

剧中,被迫成长的人长大了一萧平旌替死去的哥哥出征,为保家国抗旨作战,大捷。

战场归来的那场戏,孙淳坐在那儿,看着刘昊然从远处款款走来,潸然泪下。

“人的成长是一副重担在肩膀上挑过、压过、经历过。”孙淳说,刘吴然将萧平旌变化后的状态抓得很好,他走得不疾不徐,没有丝毫浮躁,年轻但沉稳,“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感觉能传达到心里去”。

现实生活中,那个被迫成长的人选择将自己的不安全感隐藏起来。

大众眼中,他是干净、阳光的少年。这是他,但也不全是。

刘昊然很少向人展示负面情绪。

“我跟亲近的人反而会放下顾虑,可能会展示一些平时不太容易展示出来的状态。”

“比如什么状态?什么事情会让你崩溃?”

“很多事情都会让我很崩溃。”他又把话绕回去,“但是可能平时处在不安全的环境下,我不太会展露出来。但有的时候,比如面对家人,面对特殊的朋友,我会更容易去展露自己的不开心、不舒服、不太好。”

“比如说呢?”

“都有。工作、生活、状态、想法。”他终于有些松口——“其实最近我情绪失落蛮大的”。工作太多,电视剧在拍摄中,电影在宣传期,活动不断。他的情绪一阵一阵的,今天特别开心,明天可能丧到谷底。

前阵子去湖南卫视录《快乐大本营》,他住在电视台后面山上的酒店。酒店附近有个人工湖。晚上回去,他突然情绪失落,一个人裹着大衣,在湖边坐了一个半小时。没有缘由,不知情绪从何而起。

眼前的采访对象再度将话题停在这儿。至于他身上那些被陈思诚称为“小野兽的一面”,只能从作品中寻找。

参加中戏考试时,刘吴然原本准备了一段诗朗诵。陈思诚让他换成《李尔王》中私生子爱德蒙癫狂的独白。

“你给所有人的感觉是阳光的、干净的,无论是角色还是生活里的状态,那个老师根本不想看。”陈思诚告诉刘昊然,他参加考试前已有影视作品,中戏老师无法将他视为白纸。好的声乐考生要让考官看到音域,能高能低,具备各种可能性。演员也是。“老师通过你的表演要看到你的张力,朗诵什么诗歌呀,不行。他其实有他特别小野兽的地方,别人看不见,藏着。”

陈思诚在公司辅导刘昊然:先自我介绍,报出表演选段,鞠个躬,再慢慢抬起头,盯住老师——眼神得像《唐人街探案》中张子枫在片尾处那样,接着再开始表演。

到了考场,他照着做,抬起头来,看到一排老师中间坐着个俄罗斯考官。他心里一乐,“嘿,外国人”。刘昊然没报考俄罗斯班,外国考官不可能招他,没有心理负担,他就全程盯着俄罗斯人表演,对着他蹦出一个个词儿,“懦夫”“孬种”“垃圾”“哦,我的先生”。

还有一部戏,他后来没参演,但试镜过程中,那些“小野兽”的部分一点点地释放出来。

那部电影叫《黑色曼陀罗》,刘昊然的角色是个具备双重人格的青年。导演直白地说,他表达天使的一面没问题,但希望激出他阴暗、邪恶的一面。

在导演的引导下,他慢慢进入状态,崩溃、失控、疯狂地咒骂、眼泪和鼻涕都不受控制,仿佛被一场风暴侵袭过。

他后来在《见风》中承认,自己并不是一个大大咧咧、完全无公害的人,只是从小在不安全的环境里,用厚重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那些负面的东西都是要靠自己来消化的,而消化的办法就是去忘记它,想—下之后就不要想了,就开始去想别的事情,说白了也并没有忘,只是不去想而已。”

少年烦恼

哪些时刻意识到自己长大了?

个子变高?烦恼增多?嘴边冒出胡须?或是过去笃信的事情发展出不同的面貌?

有一年大学同学一起去日本学习。刘吴然和叶筱玮同住一间宿舍。夜里,叶筱玮提前回屋睡觉。半夜刘吴然推门进来。叶筱玮醒了,问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跟老师喝酒去了。”刘吴然告诉叶筱玮,他和老师聊天,聊到了叶筱玮。老师告诉他,因为一些事情,叶筱玮一度不太自信,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刘昊然说着说着就哭了:“你什么样我不知道吗?凭什么呀?怎么会这样?”

叶筱玮特别感动,但也“一脸蒙”。“我的事儿,你哭成那样合适吗?我一直在安慰他,本来是他安慰我的。他这个人很单纯。”叶筱玮说。

刘昊然的感受是,成长就像青春小说里的烂梗:身边一直以来阳光、自信、耀眼的朋友,长大后突然沉下来。“你就会觉得,哇,怎么这样了?好像大家都长大了。”他怅怅地,“他是你心里很高的存在,心里很美好的东西突然破碎掉,那个东西不太让人舒服,我不希望这样子。”

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

小时候,他是个经常在梦中咯咯笑醒的人。

现在,他说起那些已为人父的中年男人——他们总在回家时,一个人躲在车里抽根烟再上楼,“可能也是因为那段时间是属于他自己的吧。进家之后,他就是父亲、丈夫,要为这个家里想著做什么事情,要去想很多东西,要想孩子、事业。但是在车里时,他就是他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不属于任何职业,也不为了任何东西。”

《最好的我们》中,余淮消失10年后意外出现在耿耿面前。再度出现,他已经历过10年沧桑。他看上去有些颓唐,背负重担,倔强地不愿拖累他人,内心执着地喜欢着耿耿,可又不敢表达。刘吴然一度不太理解。现在他想着,如果再有一次机会,他会将故事的后半段完成得更好。

他坦荡地承认自己未曾经历深刻的爱与痛。因为没有经历过,只能逼着自己去想象。

长辈却看到他的可能性。

在佟丽娅看来,刘昊然的长相并不是那么“漂亮”。但他干净,有一双干净的眼睛,“就凭这个他就能演很多角色。其实他也很想演一些比较有阴暗面的、跟自己长相不相符的角色,我觉得他以后肯定会尝试的。”

孙淳则嗅到刘昊然的敏感,这是一个演员对另一个演员的直觉。“我举不出特别具体的例子来,但他是一个挺敏感的孩子。只有敏感才能够感觉,感觉了之后才能够释放。他是这样的。”

《见风》那本书,孙淳读了。他最惊讶的是刘吴然对生死的理解。

关于生死的章节中,刘昊然写到家中老人相继去世。他隐约感觉到死亡是怎么回事,想远离又很好奇。小时候,他想象自己是世界的主角。长大后他想,从个体死亡的角度来看,世界在一个人死亡之后,确实没了意义。

“真的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没有了吗?还是有意识的,只是完全处在黑暗中?还是真的会投胎转世?……这么精确的一个生物,有血肉、有大脑、有各个器官,这么精确的一个人,死掉之后真的会完全消失吗?”

孙淳联想到自己的19岁,对生死没有那么多想法和感受。他认定刘昊然未来会有不断的惊喜呈现在观众面前,除了经验渐长外,他对事物与自我的认知也在不断丰富。不过,别人发不发现这些并不重要,在孙淳看来,重要的是刘昊然善于发现自己。

他没有经历过深刻的爱与痛,但对痛的细微感受,说起来稚嫩却也动人。他下颌骨处有一道浅浅的伤疤,是五六岁时留下的。街边摊贩会在铁架上挂满猪肉,有人买就用刀刺。他站在肉后面,人小,被肉挡到,师傅下刀,刀穿过肉,戳在他脸上。妈妈和姐姐哭着送他去医院缝针。

长大后,事情成为笑谈,但对于痛的记忆却印在脑海,写进书里,在被迫需要挖出伤痛、承担别人的人生时,他会想起这一刻。“我会想,痛可能不是那么直来直去的。可能人在受到真正的创痛时,在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段里,是苍白麻木无知觉的。”

风继续吹

哪些时刻有脚踏实地的感觉呢?

走路。拍《建军大业》时,一天吃过晚饭,一群人沿着山路走回酒店。天上没有月亮,云堆积起来,空气闷闷的。岔路横生,路旁不知名的树往山的方向生长。走到一半,下起小雨,众人边笑边加快脚步,到酒店时,衣服湿了大半。“这种静谧时光,让那个晚上的所有人都感觉很舒服。”

跑步。在青岛拍戏时,片场在黄岛区金沙滩附近。每天晚上,刘昊然都会沿沙滩旁的马路跑步,右边是沙滩,再过去是海,左边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建筑。人少,空气好,海浪的声音一阵阵传入耳畔。他跑一段走一段,没有目的,放松、自在。

骑自行车。19岁夏夜的那次骑行,带着一丝酒后的陶醉,风是被他带起来的。

还有和同学去日本学习能剧。村子在山上,下山要开1小时车。村里唯一能花钱的地方是自动贩卖机,每4天补一次货。每天训练完,一帮男生甩着毛巾、拎着音箱放着歌,连吼带叫地上山泡野温泉:晚上坐在门口的石阶上喝清酒,聊天,看星星。

少年总是迷恋群体生活的浪漫。就像他喜欢的韩剧《请回答1988》——他看哭3次。双门洞胡同的故事细腻真挚,生活艰难但很温暖。同龄人打打闹闹,陪伴彼此慢慢长大。

如果不被那阵风刮倒,风中的少年也许可以慢慢确定方向,依靠自己的重量沉下去,脚步贴在大地上,那些破碎的美好也能够被重新捡拾——

叶筱玮是在洗手间得知刘昊然参演《建军大业》的消息的。

在学校,叶筱玮刚准备走出洗手间,被刘昊然叫住:“你不知道,我接到了《建军大业》的角色。”他很开心。

“真的吗?什么是《建军大业》?”叶筱玮问。

“你知道建国三部曲吗?”

“就是《建国大业》《建党伟业》?”

“对,对。”

“那挺牛的。”

“当然了。”

没多久,叶筱玮也得到在《建军大业》中饰演陈毅的机会。等到开学,他卖了个关子,问刘昊然:“你们那个《建军大业》,陈毅是谁演的呀?”

“好像欧豪吧。”刘昊然想了下,又说:“不对不对,欧豪演的是叶挺。”

“那谁演的陈毅啊?”

“嗯……好像还不知道呢。”

“那我去演。”

刘昊然愣了3秒,问他:“你拍的哪个《建军大业》?”

“就是你们那个《建军大业》。”

两人一个演粟裕,一个演陈毅,恰同学少年。戏里戏外,两人风华正茂,并肩作战。

19岁的他们又找回16岁的感觉。

那些萦绕在周围的风呢?

采访临近结束,刘吴然突然急匆匆地说起一件事。

那年他在北舞附中上学,学校有条窄道,风巨大无比,一群男生抵着风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有人说:“这风好像能靠。”有同学开始将身体向前倾,又倾一点,再倾一点,“啪”一声,摔地上了。

“这就是一个很简单的例子,风不可控,一会儿快,一会儿慢,但是自己是可以调节的,很多想法要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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