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环环

前几天，学生张章打来电话，说考上了法律系硕士。

眼前立马浮现出张章的经典形象：冬大衣一裹，双手往荷包一插，眯着眼睛从早自习开始睡，像极了蹲大门口的东北小老头。

不过一到放学，他立马生龙活虎，第一个冲出教室。干吗？回家打游戏！

然后，就是他那瘦弱而焦虑的母亲在电话里跟我哭哭啼啼，絮絮叨叨。

我当时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无论是苦口婆心、语重心长，还是“河东狮吼”、气得发抖，一点儿用都没有。

怎么办？

一天，我去教室，竟看到张章在玩讲台上的电脑。网瘾犯了真可怕，这种傻瓜机也要玩，教室电脑可是没游戏没网络呀。

“张章，你这游戏哪弄的？”

“编个程序不就行了。”

编程？之前我只想着扭转他，一定要让他来我认为对的世界，却没想到顺着他的爱好，找到属于他自己的精彩。

我探过头去：“听说有些人编游戏可以卖很多钱啊。”

“那是，我将来可是月入千万的男人。”

“哦，那你给历史老师编个点名游戏吧。他学生多，名字记不住，这个卖给他肯定有市场。”

然后我自己掏了点钱，发动历史老师和这家伙做成了第一笔“生意”。用了张章编的点名软件，历史老师不禁感叹：多亏了张章，这点名游戏一入课堂，我的历史课迎来了春天啊！看来，真是要与时俱进呀！而张章呢，也因此一战成名，收获了一批编程小粉丝，周末常被缠着教编程，把打游戏的时间给挤占了。

故事没有就此结束。

一次我的课上，这家伙又趴着睡了，脑袋下枕着一摞书。下课后，我过去一看，都是卡夫卡和卡尔维诺的小说。我的心一阵触动：一个爱读卡夫卡和卡尔维诺的孩子，他的内心该是多么丰富和柔软，而我一直站在他的世界之外，只知道吆喝、敲打。

于是，我在语文课上说：“卡夫卡为我们揭示的是所有人都面临的困境。但揭开人类的伤疤，不是为了让我们跌入无底的深渊，而是让我们认清人生本来的面貌，含着眼泪去奔跑。”这个时候，我发现他的眼睛是发光的。果然，他晚自习来找我。

“老师，我想跟你聊聊卡夫卡。我最喜欢看这种探索人类终极命题的书了。”

“你将来一个卖游戏的，读这么多书干吗？”

“我可是个有高远志向的男人！我将来想当一名律师。”

“哦，好啊。那我推荐你读勒庞的《乌合之众》和佛罗生的《群氓之族》吧！”

于是，我们一起读喜欢的书，一起聊社会、聊人生。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现在。

这时候，我明白了，在老师的生命中，每一个学生的出现不是为了證明老师有多能干，教育有多伟大，而是要师生学会处置内心的迷失和困惑，一起收获内心的成熟和安宁，一起成为更好的人。我想，这就是教育最迷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