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 方

随着国家两孩政策的全面放开，越来越多的父母不得不搁置酝酿已久的退休计划，来到儿女工作的城市，成为隔代养育的主力军。这些“老漂族”在陌生的城市里，既要适应环境，又要与儿女的小家庭进行磨合，高强度的养育工作让他们心力交瘁，所谓的天伦之乐只能是镜花水月。

照料完孙子尚未轻松几天儿媳生二胎又接“求援”电话

2016年4月的一天，山东菏泽市退休教师宁素琴正和老伴在公园里散步，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看号码，她赶忙摁下接听键，儿子陈涛的声音传了过来：“妈，晓静产假到期该上班了，童童上幼儿园还得接送，给媛媛请保姆又不放心，还是你和爸过来照顾一下吧！”

宁素琴听后，皱起了眉，老伴陈传培在一旁直叹气，电话那端儿子恳求道：“妈，你可不能不帮我啊，我和晓静还着房贷，她要是不按时上班，职位就保不住了，光靠我一个人挣钱，俩孩子的奶粉都买不起了！”

儿子的哀求让宁素琴心软了，她看了眼老伴，无奈地说：“好吧，我和你爸明天就坐车过去！”

宁素琴时年65岁，退休前是高中语文教师，老伴陈传培比她大三岁，退休前在机关工作。老两口只有一个儿子，身为独生子，陈涛高中毕业后顺利考上了济南的一所大学，大学毕业后，留在了省城工作。

2010年五一期间，陈涛和一位来自山东德州的姑娘晓静结了婚，第二年儿媳为宁素琴生了个大胖孙子。当时，宁素琴和老伴都已退休，两人养花、打太极拳，上老年大学，每年还出去旅游几次，日子过得丰富多彩。

有了孙子后，老两口非常开心，想到儿子、儿媳在私企上班，工作压力大，照顾孩子肯定影响工作，便主动到济南帮着照看孙子。

在儿子家里落脚后，宁素琴很快被照顾孩子的繁琐弄得手忙脚乱，虽然是过来人，但他们照料孩子的方式却不被儿媳晓静接受，晓静是个直脾气，又是急性子，像婆婆给儿子洗澡调得水温稍热，也会抱怨一番，出了力还不落好，宁素琴心里很不自在，何况儿子有些“惧内”。时间一长，宁素琴就积了不少抑郁之气。

除了照料孙子外，宁素琴和老伴还得为儿子儿媳买菜做饭，饭做得不可口了儿媳筷子一撂就到小区门口的饭馆去吃，宁素琴觉得儿媳不尊重自己的劳动，没教养，在儿子家过得越来越憋气。

照顾孩子是个辛苦活儿，只有孩子睡着了才能喘口气，一天劳累下来，宁素琴和老伴累得腰酸腿疼，刚向儿子抱怨一句，儿媳一句“你以为爷爷奶奶是好当的”噎得宁素琴无言以对。

苦点累点也就罢了，最难熬的还是精神上的孤寂。远离家乡，没有亲友故交，整天被尿布、奶粉所缠扰，宁素琴和老伴身心疲累。带了半年的孙子后，宁素琴血压升高，老伴神经也有些衰弱，身体状况大不如前。

宁素琴和老伴商量之后，向儿子、儿媳摊了牌，说他们身体实在吃不消了，要么让亲家过来换换班，要么就请个保姆让他们喘口气。儿媳不满地说，童童姓陈，是他们的亲孙子，照顾孩子是他们份内的事情。

替儿子、儿媳看了大半年的孩子，连句感激的话没听到，反而受到儿媳的指责，这让压抑了很久的宁素琴爆发了，她斥责儿媳不懂感恩，一点做人的道理都不懂。晓静也不示弱，指责宁素琴老两口太骄气，想当爷爷奶奶又不愿付出，没见过他们这么自私的老人。

婆媳俩唇枪舌剑，把内心的积怨都倾泄了出来。发生冲突后的第二天，宁素琴和老伴回了菏泽。随后三年，宁素琴和老伴每年只照顾孙子6个月，剩下半年由亲家或找保姆照看，总算合力把童童照顾到上了幼儿园，宁素琴和老伴才算解脱了。

2015年3月，儿子给宁素琴打电话说晓静又怀孕了，宁素琴听后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本来儿子生二胎，老陈家添丁增口她该高兴才对，可想到将来孩子出世，她和老伴免不了又得跑去照看，何况晓静的爸妈这两年疾病缠身，照顾孩子想轮换一下都不可能。因此，宁素琴对儿子说：“涛涛，你媳妇怀孕是好事儿，只是将来不可能再指望爸妈给你们看孩子了，我和你爸年纪大了，也力不从心了！”

当时，陈涛还满口答应，可孩子生下来，他们夫妻实在分身乏术，只得厚着脸皮向父母求助，唯一的儿子有困难，宁素琴和老伴只得再次“披挂上阵”。

年老体弱带孙女心力不足婆媳冲突频频赌气回家

2016年4月20日，宁素琴和老伴坐火车来到济南，到了家，孙子童童喊着“爷爷、奶奶”扑过来，襁褓中的孙女媛媛挥着小手咿咿呀呀地叫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让宁素琴和老伴欢喜得不得了。孙辈是他们生命的延续，他们也喜欢儿孙绕膝的感觉啊！

就这样，宁素琴和老伴再次过上了含饴弄孙的生活。每天早上，儿子或儿媳把童童送到幼儿园，下午五点接回家，照顾孙女媛媛便成了他们每天的主要工作。儿媳奶水不足，媛媛每天要喝五六次奶粉。奶粉喝得多，尿得也勤，尿不湿一天要换好几次。媛媛生下来就8斤多，肥嘟嘟的，换一次尿布让老两口筋疲力尽。

本来，晚上孙女是和儿媳睡的，也可以让他们老两口好好休息一下。可小孙女晚上精力好得出奇，既便不理她，小丫头独自看着天花板都能兴奋个不停，晓静工作压力大，于是，她便让陈涛把孩子抱给爷爷奶奶去哄。宁素琴和老伴劳累了一天，夜里还得照看孙女，自然不乐意，可想到儿媳白天还要上班，只得忍着疲累哄孙女。

如是几天，宁素琴和老伴被折腾得身心疲累，尤其是陈传培血压飙升，走路也晕乎乎的。陈传培了解自己的身体，和老伴商量后对儿子说：“小涛，爸得回家休息几天，再这样下去，我的身体保不齐会出问题，让你妈在这照看媛媛吧！”

陈涛知道父亲患有高血压、糖尿病，这种病特别怕劳累，这段时间父亲被媛媛折腾得不轻，老人也需要回家静养几天，于是，第二天便把他送上了回家的火车。

老伴走了，宁素琴虽然也想家，可看到儿子、儿媳照顾两个孩子无法兼顾工作，再不情愿也得呆下来，亲家身体不好，保姆不可靠，她不帮儿子谁帮呢！每当劳累了一天躺到床上的时候，宁素琴才能放松下来，此时，她无比怀念以前退休后的轻松时光。

7月中旬，宁素琴因天热吹了半个下午的空调，当晚便有些鼻塞，喉咙痛，她吃了点感冒药。怕传染孙女，便把媛媛送到儿媳床上。没想到的是，媛媛第二天也发起烧来，晓静只得请假带女儿看病，从医院回来，晓静指责宁素琴生活习惯不好，连累女儿遭了罪。当时，宁素琴吃了感冒药，四肢无力，头痛得厉害，儿媳不但不体谅，还横加指责，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和她分辩，只能躺在床上伤心落泪。

第二天下午，宁素琴身体好了些，也有了力气，想到两天没下楼了，她抱着媛媛到楼下花园里坐会儿。当时，有位老太太也抱着孩子在那里闲坐，宁素琴一搭话，那老太太说她来自菏泽，也是来济南给女儿看孩子的。

来自同一个地方，同是给儿女看孩子，宁素琴和那老太太有了共同话题，两人聊了许多。说到照看孩子的辛苦，两人颇有同感。不同的是，那位老太太的女儿对她很是体贴，自己的儿媳不但不体恤她的苦与累，还对她横加指责。说到投机处，宁素琴不由自主地对儿媳吐了会儿槽。

第三天下午6点，宁素琴正逗着媛媛玩，儿媳黑着脸下班回来，把包一甩就冲她吼了起来：“我这儿媳妇是不怎么的，你有本事给你儿子再找个好的……”

听到这里，宁素琴明白了，敢情是前天和那老太太说的话跑到儿媳耳朵里了。宁素琴心想既然知道了，就索性横下心把自己受的委屈和不公平说出来，这样也舒坦些。于是，她把自己看孩子所付出的辛劳、生病时不但没得到儿媳的体贴，反而受到指责等都倾倒了出来。

没想到，儿媳对宁素琴的诉说却不屑一顾，她指着宁素琴的鼻尖吼道：“你一辈子才生了一个孩子，我遭了两次罪，生下的孩子都姓陈，你照看孩子两天就受不了了，我的苦向谁说去！”

婆媳俩越吵越激烈，到最后晓静把茶几都砸烂了，宁素琴再也无法忍受了。第二天，她不顾儿子的阻拦，坐火车回了家。

“老漂”生活患上抑郁症回家吞安眠药走极端

赌气回家后，宁素琴轻松了没几天，心里又不淡定了。儿子天天打电话央求她回去照顾媛媛，说两个孩子实在照顾不过来，老妈再不帮帮他们，他的工作不但不保，精神都快崩溃了。

看到宁素琴仍在犹豫，儿子两天后又打来电话，说他在同一小区租了套小房子，不让他们和晓静住在一起，这样矛盾就减少了，儿子做到这个地步，宁素琴再也硬不起心肠拒绝了。在家待了不到半个月，老两口再次来了济南。

陈涛把父母接到了所住的小区，直接把老两口安置到刚租下的房子，房子一室一厅，装修得舒适温馨，宁素琴很是满意。

一晃到了2017年7月，济南闷热无比，宁素琴和老伴天天吹空调，身体受不了，想带着媛媛回老家，陈涛同意，晓静却坚决反对，理由是孩子太小离不开妈妈。

宁素琴生气地说：“你们母子团聚重要，那我们老两口的身体就不重要了！媛媛我们看不了了，我和你爸明天就走！”没想到晓静言辞激烈地说：“你们走可以，不过，我把话撂这儿，你们现在不管孩子，将来你们的养老我们也不管，只要我和陈涛不离婚，我的话就算数！”说完，她摔门而去。

晓静的话把宁素琴气得脸发青，老伴捂住胸口瘫坐在沙发上，脸色煞白。陈涛看到老爸被气成了这样，向父母一再道歉。

婆媳矛盾再次激化，儿子在她和晓静中间受了不少夹板气，当妈的也心疼。经过慎重考虑，宁素琴决定先让老伴回家避避暑，自己留在济南照看孙女。

宁素琴一个人留下来，小房子里只有她和牙牙学语的孙女，除了无聊看两眼电视外，实在闷得发慌。每次哄孙女入睡时，她都会念念有词：“小乖乖，快长大，长大了奶奶就解脱了，奶奶想回家……”说着说着，宁素琴心里一酸，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那段时间，宁素琴心情沉郁，吃饭没胃口，面容消瘦，连跟人交流的欲望都没有，做过多年高中教师的宁素琴清楚，自己这种状态，已经有了抑郁症的状况了。

2017年国庆节期间，儿子、儿媳在家度假，宁素琴才得了空闲回到了老家。她想得最多的是，自从儿子有了孩子后，她的晚年生活没有质量，没有尊严，人生就像崩了盘似的。那天晚上，她吞下了半瓶安眠药……

第二天一大早，陈传培不放心老伴，到卧室看了看，看到她睡得很熟，叫也叫不醒，赶紧拧亮床头台灯，看到老伴枕旁有个装安眠药的瓶子，才知道老伴吞了药，顿时着了慌，赶紧拨打了120。

宁素琴被送到医院急救，经过洗胃等一系列抢救措施，终于醒了过来，她口里一直念叨着：“为什么把我救过来，让我活得生不如死……”

得知家里出事后，陈涛从济南赶了回来，从父亲那里知悉母亲走极端的原由和经过，他跪在母亲面前痛悔地说：“妈，都是我连累了你，我不该把您绑在孙子、孙女身上！”

如今，宁素琴的身体逐步康复，可她心里的伤痕却无法修补。但愿为人子女者，都多多体恤父母的艰辛，还给他们一个轻松、愉悦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