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则宣 黄任之

小云的丈夫是一名同性恋，孩子都3岁了，她才发现这一点。在我们面前，小云这样阐述她的婚姻：“结婚前，他对我彬彬有礼，从不逾越。结婚后也只是偶尔亲密，等有了孩子，他就借口工作忙，躲到书房里和我分居。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机，发现他和一个叫做刚的男人，发着露骨的调情短信。我质问他，他默认了。我压根儿没想到，自己的情敌居然是个异性。更让人生气的是，他们之间的不检点，可能让我儿子觉察到了。这会有什么严重后果？我都无法想象……”

了解到小云的焦虑和相关背景后，我们将帅帅（小云的儿子）请到了心理咨询室。他在和助理姐姐愉快地玩耍后，很快就熟悉了心理咨询室的环境。他恢复了儿童的天性，拿着一个士兵模型，在凳子上摆开了对战的格局，嘴里欢快地发出枪炮的轰鸣声。

“帅帅，我问你，你在家和谁一起玩打仗的游戏？”我不动声色地切入主题。

帅帅忙着和假想敌对垒，头也不抬地说：“爸爸。”

“你和爸爸会玩什么游戏？”

小家伙停下来，想了一下说：“我不喜欢他了，我只想和妈妈玩。”

“爸爸最爱你了！给你买大蛋糕，带你去动物园和游乐场。你怎么不喜欢他？” 小云爱怜地摸着儿子的头，渴望从儿子嘴里掏出一些真相。

机灵的小男孩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吱声。

“没事，宝贝，阿姨们是来帮助妈妈的，她们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说吧，宝贝！” 小云柔声哄着儿子。一旁的我也一再保证：“向蜘蛛侠起誓，我绝对不把任何秘密说出去。”

好一阵劝说，终于撬开了这个机灵鬼的嘴巴：“妈妈我偷偷告诉你，爸爸是个怪物！”听到这里，小云身子激灵地一抖，她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孩子已经发现了爸爸的隐私。

现在，摆在小云面前的困惑是，在周围强烈的“恐同”和“反同”氛围下，作为母亲的她，该如何向帅帅讲清爸爸的身份？该如何教会他跟爸爸正确相处？出于各种原因，小云不愿意跟丈夫离婚，但她不知道这种家庭局面，会不会让帅帅受到负面影响。她甚至担心儿子长大后也会成为同性恋。

这并不是小云一个人面临的心理困境。国内外多项调查表明，成年男性的2%～5%有同性爱倾向。性社会学家保守估计，当前我国的适婚且结婚的同性恋者至少有1000万人，那么同妻和生育子女的数量也大致为1000万。虽然多项研究发现，无论家长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子女在心理、行为或教育上没有显著差异，但很多人依然认为，在有两个爸爸或两个妈妈的家庭里，同性恋对孩子养育问题的长远负面影响难以评估。这是许多同性恋家庭都需要正视和解决的问题。

考慮到帅帅年龄较小，还未进入青春期，不方便直接对他讲述“性、性别、性倾向”等抽象的概念，我想要通过绘本故事的方式，让他从儿童的角度来认识同性恋和同性恋家庭。

首先，我选用了《三口之家》，由美国作家贾斯汀·理查森和彼得·帕内尔共同创作，是根据纽约中央公园动物园的真实故事编绘的。“Roy & Silo”两只公企鹅相爱了，建立起自己的家庭。他们想有一只企鹅宝宝，所以就模仿其他企鹅夫妇筑巢孵蛋。但他们孵化的是一块蛋形石头，不断的努力却总是失败。后来细心的饲养员出手相助，帮他们找到了一枚真正的企鹅蛋，孵化出了一只企鹅宝贝“Tango”（探戈）。企鹅宝贝慢慢长大了，学会了游泳，成为了动物园里最受小朋友喜欢的大明星。这个故事是想让帅帅知道，世上不仅有男人和女人相爱，也会有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情爱。

读完故事，我看到帅帅面色平静，并没有反对的神色，就接着启发说：“你爸爸和刚叔叔也像两只公企鹅一样相爱，他们没办法要孩子。后来，你爸爸就跟妈妈结婚了，然后就生下了你。你知道吗？”

小家伙眼睛一亮：“啊！原来我像企鹅宝宝一样！”

“没错！”我回答说，“你看爸爸为了得到你这个孩子，是不是很不容易？”

“恩。”帅帅开心地笑了，颇为得意。

“爸爸是不是很爱你？你是不是也应该爱爸爸？”

帅帅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妈妈呢？”

“妈妈，我最爱你！”帅帅说完，贴到妈妈的身上撒了一会儿娇。小云一扫愁容，浅浅一笑。

为更好地了解帅帅对于家庭人际关系的态度，随后我们以“我的家”为主题，让帅帅构建沙盘。帅帅可以任意从开放的柜架取出小玩偶，摆放在沙盘内来构建他的家庭场景。很快，一个大房子矗立在沙盘中央，四周有许多石头和动物。帅帅选择了一位将军代表爸爸，一名公主代表妈妈，自己的象征物则是一个拿枪的小兵。他把自己和妈妈摆在一起，而爸爸站立的位置离他们比较远，孤独地与一群动物呆在一起。

小云也兴致盎然地观摩了整个制作过程，又对其中的细节进行了询问，帅帅也介绍了自己的沙盘作品。我根据经验做了一些解读，对小云说道：“看得出，你和儿子的关系比较亲密，两人之间的距离比较近。而您的爱人，似乎有些游离于整个家庭。爸爸需要对孩子进行男性角色的榜样示范，帅帅需要认同爸爸，有必要加强您爱人与孩子的亲密感。”

小云点头，表示赞同。

随后，我做了本次咨询的小结：“今天你们来访很有意义，可以修正帅帅对爸爸的负性意向。如果需要构建更为积极的家庭人际关系，欢迎下次再来探讨。”小云和我道别后，带着儿子帅帅，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心理咨询室。

链接小知识

早在上世纪80年代，医学界就不再将同性恋视为一种性心理异常，只是将同性恋者作为一种性少数人群。但在社会大众眼里，同性恋还是一种不为人所接纳的变态行为。有些人会害怕与同性恋者接触，潜意识里担心他们会染上艾滋病或给自己造成不良的影响（这种心理叫做“恐同”）。还有些人认为同性恋是反自然的存在，必须用各种严酷的手段，坚决予以遏制（这种心理叫做“反同”）。恐同和反同两种社会心理的广泛存在，使得同性恋者结婚合法化的法律提案无法通过，大多数同性恋者迫于社会压力，不得不通过形婚来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