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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文入情 沿波讨源

2018-01-15张彦

关键词:赏雪湖心亭张岱

张彦

《湖心亭看雪》是明末清初散文家张岱的一篇山水小品文,它以作者的行踪为线索,把写景、叙事、抒情熔于一炉。全文不足两百字,却蕴藏着作者复杂的情感情思,而面对这样的散文,绝不能仅仅停留在粗浅的表层式阅读,也不能盲目地借助背景资料进行外围式阅读。刘勰《文心雕龙·知音》中写道:“夫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沿波讨源,虽幽必显。”这就是说,作家创作总是由内而外,即先由客观现实的感发而产生内在的情态,最后将这种情态通过辞章表达出来;而阅读文章的人需通过文辞来了解作者所要表达的感情,沿着文辞找到文章的源头,即使是深幽的意思也会显现,被人所理解。鉴于此,笔者采用素读文本的方式,引领学生直面文本,尝试紧扣文本的辞章来解读《湖心亭看雪》,引导学生披文入情,读出张岱隐藏于文字背后的情感情思。现将教学解读中的三点发现呈现如下:

一、标题:不是“赏雪”,而是“看雪”

标题是标明文章内容的简短词句。显然,“湖心亭看雪”这一标题点出了文章的内容——张岱到湖心亭看雪的整个过程,可以看成文章的叙事线索。但是,标题中所隐藏的作者主观的感情态度,却需要读者通读全文后对照思考、比较揣摩方可察觉。笔者将“看雪”和“赏雪”进行比较揣摩,发现“看雪”与“赏雪”的含义是不同的。“看雪”只是一个表示行为动作的词语,解释为“使视线接触到雪”,没有任何感情色彩;而“赏雪”则是带有明显的感情色彩的动词,解释为“因爱好而观看雪”,它至少包含两点感情色彩:一是赏雪之人具有闲情雅致,二是赏雪之人心情愉悦。

作者用“看”而不用“赏”的真正原因,还需要联系文章中的叙事部分进行印证。开篇“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一句,在对时间、地点的交代之中隐藏着怀念故国、客居他乡的凄凉之感。文章接着写了这样两句:“大雪三日,湖中人鸟声俱绝。是日更定矣,余拏一小舟,拥毳衣炉火,独往湖心亭看雪。”其中由“绝”字可知湖中人鸟无声,由“更定矣”可见天色黯淡无光,由“拥毳衣炉火”可想天气寒冷异常;而此时的张岱却要“独往”湖心亭看雪,可以想象出张岱当时幽愤的避世心理——既不想人见也不想见人,也可见其孤寂的心境。因此,张岱到湖心亭全无赏雪的雅兴,看雪只不过是为了排遣苦闷、凭吊前朝而已。

在第二段“湖心亭邂逅”的叙述中,对比金陵客,我们会发现:金陵客到湖心亭则是呼朋引伴、铺毡对坐、装备齐全,显然,他们是为了在雪中寻找快乐;而张岱看雪则是“独往”“拥毳衣炉火”,他既无喜悦之情,也无欣慰之感。湖心亭的雪没有抚慰张岱的苦闷,金陵客的酒也没有温暖张岱的内心,直至事隔多年他回忆此事依然感情平淡,唯用一“看”字来记录。总之,“看雪”一词既点出张岱看雪时的形单影只、凄凉心境,更隐隐透出张岱对金陵客和看雪一事怀有淡漠的情感态度。

二、白描:既是“景语”,也是“情语”

“雾凇沆砀,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湖上影子,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舟中人两三粒而已。”这是一段景物描写,也是文章最为精妙处。这里的景物描写属于白描,它不加修饰、不须陪衬和烘托,看似俭省朴素,实则却造成了一片艺术的空白,读者需要进行二度创造和深层联想,从而品味出画外音、言外意和景中情。

第一句中三个“与”字,不可删去,它将“天”“云”“山”“水”连成一体,尽显苍茫、寥廓、混沌的意境,同时“上下一白”,给人一种压抑、沉闷之感。由景物及人事,“上下一白”似有言外之意,“白”字不单指天、云、山、水浑然苍茫,还可以引发猜想:当时的张岱或许暗藏反清复明的志向,但他面对“上下一白”的严峻形势,也只能“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了。一切景语皆情语,第一句景中藏情,写出张岱当时压抑、沉闷、无奈的种种情愫。

第二句则抓住了夜色中雪景的特点,一点、一痕、一芥、两三粒,点出雪景之中的亮点。作者以准确的感受体会到简单背后的震撼,天地的苍茫与人的渺小构成了强烈的对比,景物却因此有了丰富的内涵。白描之中带有写意,简笔勾勒中包含了长与短、点与线、方与圆、多与少、大与小、动与静等诸多变化。镜头是由远及近,由大到小,其顺序不可改动,作者犹如在高处俯视,由远处眺望。“痕”“点”“芥”“粒”等量词一个小过一个,营造了朦胧、缥缈的意境,给人一种天地之大、人物之小、人生天地间茫茫如沧海一粟的深沉感慨。对于张岱而言,虽前朝往事历历在目,故国之思萦绕心头,但这些终究在一片朦胧缥缈中,也都幻成梦境,待成追忆了。“而已”一词意蕴绵长,凝结了张岱无可奈何的情愫与浮生若梦的感慨。“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前朝往事只有在这苍茫雪景之中才会变得虚无缥缈,微不足道。

三、金陵客:不是知音,只是过客

人教版义务教育课程标准实验教科书《语文》八年级上册的《教师教学用书》,在《湖心亭看雪》的“课文研讨”中说,作者引用舟子的话包含了对“痴”的称赏,同是以天涯遇知音的愉悦化解了心中淡淡的愁绪。但是,笔者从文章的遣词造句、选材的详略处理上进行解读,发现张岱与金陵客并非是“天涯遇知音”的关系。

文章标题是“湖心亭看雪”,也可以说张岱“独往湖心亭”的目的就是“看雪”,作者选材的重点应该集中在“雪景”和“看雪”上,文章确实有对雪景的描绘,但这仅仅是途中所见,而真正到了湖心亭他却没写雪景,也没有写“看雪”的事,他写的是所遇之人——金陵客。偶遇金陵客,由“拉”“强”“别”三字可以看出,张岱始终处于交往的被动状态。金陵客遇见张岱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所以才發出“湖中焉得更有此人”的感慨,文章用一“拉”字尽显其热情。然而,张岱的反应却并不主动,没有任何的言语,只是“强饮三大白而别”,初识就要匆匆告别,也没有道别的场景描写,笔墨简省中可见其态度情感——盛情难却,勉强喝下。试想,金陵客如果是张岱的知己,他定然不会如此简略的用笔,显然张岱与他们并非酒逢知己,这也照应了前文中“独往”一词。

接着是郑重其事的一笔:“问其姓氏,是金陵人,客此。”金陵客的姓氏在张岱的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再次证明张岱没有将其看成知己。而“金陵”与“客此”却掀起了张岱的情感波澜,“金陵”暗中呼应“崇祯”一词,是指明朝国都,“客此”表面上说金陵人客居在他乡杭州,而实际上又耐人寻味。“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我们可以理解为明朝的人客居清代,却又无所归依。虽然张岱与金陵客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是张岱却怀有对前朝的眷恋,还记着亡国之痛,而那两位金陵客却将前朝往事抛之脑后,一味地寻欢作乐了。因此,金陵客对于张岱来说,只是擦肩的过客而已,并非知音。

(责任编辑:方龙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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