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锐

栽进白菜窖底

李 锐

我从小跟着奶奶长大。小时候，家家户户都有菜窖，菜窖通常是挖在没什么人的野地里。有一次，五岁的我从一口菜窖边经过，由于菜窖门没关，我一脚踩空，栽了进去。

我坐在菜窖底下抬头看看天，蒙了，估计再来两个我撂在一块儿，也只能把脑袋伸出去。我该怎么办？菜窖顶端垂下来一条皮绳，要是我能够得着，好歹能顺着它爬上去，问题是我够不着。

四下打量一番后，我看见旁边有一堆白菜和几个麻袋，麻袋鼓鼓囊囊的，看样子装的是土豆。我灵机一动，心想可以拿白菜搭个梯子啊。我就把白菜一棵棵地搬过来，放在洞口正下方，再一层层地往上垒，垒到高得不能再高了，爬吧。

可我没想到白菜是会滚的，刚一踩上去就塌了，试了几次都不行。这下我有点儿绝望了，便开始哭，喊妈妈喊奶奶，不过很快我就打住了。荒郊野外的，哭给谁听？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我心想先把麻袋垫在地上，再把白菜垒在麻袋上，肯定就成了。可是麻袋有一百多斤，我搬不动，袋口上还死死地系着一根绳。好在我拳头小，便从袋口的缝隙里把土豆一个个往外掏，掏完以后把空麻袋挪到洞口正下方，再把土豆一个个塞回去。我就这么挪了三麻袋土豆，再往上垒一棵棵白菜，直到我站上去能够到皮绳的高度。

开始爬吧。我费了老大劲儿，好不容易够着皮绳了，脑袋露出地面了，看见青青河边草了，我激动得手脚一软，又掉下去了。重新垒麻袋、垒白菜，像蜗牛一样往上爬，没想到我又滚下去了……不知道爬了多少回，我终于跃出洞口。往下瞅瞅，忽然觉得刚才的绝望和恐惧挺可笑的。

人生中有很多困境，陷在其中无法自拔时是一种心情，走过以后又是截然不同的心情，所以现在我总是心有余悸地教育女儿：“孩子，碰到困难时别哭。如果没人能帮你，就要靠自己动脑筋！”

那时大人们找不着我都急疯了，一看到我，扑上来就问：“你这熊孩子跑哪儿去了？”我淡定地伸手往远处一指：“就在那边，你们没看见吗？”

（摘自《别拿村长不当干部》长江文艺出版社 图/千图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