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钧鱼笔记

2018-01-08包光潜

躬耕 2017年12期
关键词:老陶钓友浮子

包光潜

40岁以后,我喜欢上了钓鱼。

年轻时性情急躁,拿着鱼竿满塘跑,鱼没钓到一条,位置倒换了不少。钓友们不喜欢我的这种钓法,像避瘟神似远离我。有人说,钓胜于鱼。其实,有几人只是为了钓而不为鱼呢?我当然是为了鱼。钓不到鱼,我就非常着急,一着急就不停地换钓位,可越是耐不下性子,越钓不到鱼。

请我钓鱼的多为学生家长,投我所好。开始我还不好意思,好像拿着网在别人的鱼塘里捕捞。可我渐渐地发现,鱼塘主人见到来钓鱼的人,个个喜形于色,服务工作做得特别好。你需要什么,只要一声吩咐,应有尽有,保证让你满意。这种纳闷儿,让我长了见识。家长们特别牛,从未见过他们付过款,只在小本本上签个字就行了。有位家长对我说:“尽管钓!你不钓,别人也是钓。与其让别人贪钓,还不如让你多钓。”这话说得地道。于是,我便毫无顾忌了。有时候,还要提点小小要求,譬如提前打招呼不要给鱼儿喂食等。不投食的鱼塘,钓起来特别爽,特别过瘾。有人一钓就是几十斤,我问他:“这些鱼怎么办?”回答是令人满意的:“送人!”是呀,多多益善,吃不了送人。正如其他老师们说的,不钓白不钓,钓了也白钓。反正能沾上腐败的边儿都觉得无上光荣。你能腐败说明你有能力,有实力,有地位——这世界就是如此荒谬!你不得不跟随主流社会,否则你就是一个怪人。怪人出名了就是高人,但你能出名吗?

礼拜天,又一位学生家长请我们钓鱼。一共去了五位老师,包了两个的士。鱼塘在清溪河畔的鳜鱼养殖中心,但钓的不是鳜鱼,全是鲫鱼和草鲩。天气很糟糕,雨下得很大。其实在霏霏细雨中垂钓也是别有一番情趣的,可雨太大了,就像我们钓鱼的味口一样,恨不得钓上一条十几斤的鲩子,好生遛一遛,过把瘾。

这是我开年第一钓,其它老师好像也是第一次。第一次就出手不凡,个个收获不小。吃中饭前,我就已经钓了近十斤大鲫,还有一条草鲩,另外我还遛了几条大鲩子放了,因为我怕是学生家长自己掏腰包,那样就显得太贪婪了。

雨实在太大,有老师躲雨去了。但我仍然手执雨伞,两眼注视着水中的浮漂。鱼一条条地被我钓上来,尽管衣裳淋湿了,心里却非常兴奋。我一边凝视红白相间的浮漂,一边欣赏网兜里的鱼儿。那些鱼儿在狭小的网兜里相互拥挤,唼喋有声,吐着细小的泡儿在水面上漂散,分不清哪是雨儿溅的,哪是鱼儿吐的。直到学生家长送来了盒饭,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鱼塘。

我一边吃饭,一边遥望垂钓的地方。远远地看见那些鱼儿在水面上跳跃,溅起白白的水花。我心里一个劲地兴奋着,那些鱼儿又上位置了!

吃完盒饭,我便匆匆赶往塘边——我的妈呀!网兜里那些鲫鱼儿全不见了,唯留一条草鲩在网兜里晃悠,伺机而遁。但我没有吱声,直到垂钓结束,我才告诉了其他老师。我心里在想,人不能太贪婪。原来这次请我们钓鱼的学生家长是自费的。

啊!那些鱼儿,那些逃跑的鱼儿……

一种时尚的形成,需要社会环境来造就,譬如单位每年都要举行群众性的钓鱼比赛。如果哪一年不想搞钓鱼比赛还不行,就像当下的旅游一样,会有人通过各种渠道找上门来,拒绝了不仅得罪人,而且还会失去许多实惠。与其这样,还不如大家都高兴。

选择什么场地决定着钓鱼比赛的成败。不至于带着大伙儿到长江黄河里去钓吧,那样还有几个人愿意去呢?这场地当然是私人鱼塘,鱼儿好钓,参与者不会空空如也,但每个人都钓上几十斤甚至上百斤,似乎又不太现实。于是有关领导就带着垂钓专家去试钓,这专家当然是领导看好的或者是领导的领导。领导说,这塘行,那就行了。

钓鱼比赛结束,懂规矩的鱼塘老板并不急着要钱,还会有许多体面人悄悄来鱼塘边休闲休闲,多多益善,全都记在比赛的帐面上,年底一起结算。于是,一场钓鱼比赛往往要持续好几个月。

同事老陶乃一介书生,不擅此道。单位举行过多次钓鱼比赛(只交10元参赛费),他都没有参加。他老婆看见参赛者钓的鱼比10元钱买的要多好多,心里挺不是滋味儿。常常骂老陶窝囊,什么都不会,白投了男人胎。老陶终于在老婆的怂恿下,报名参加钓鱼比赛了。可是今年鱼塘状况不好,大多数参赛者战果不佳。老陶呢,只钓了两条鲳儿,一条鲫鱼,理所当然被老婆骂得狗血喷头。想想也是的,光买钓具就花了近二百元,亏大了。老婆又怂恿老陶厚着脸皮跟其他人一道出去钓鱼。

去了几次,收获颇丰。老婆一边剖鱼,一边说,这钓来的鱼就是不一样啊。

老陶在单位无权无势,没什么人巴结,喊他钓鱼也是出于同情。钓了两次之后,没人再愿意喊他了。老陶不好意思紧蹭别人,又怕老婆讥讽,只好硬着头皮扛着鱼桿出门,跑到远远的江畔垂钓。日落西山,网兜儿空空。回去怎么跟老婆交待呢?他灵机一动,转到菜市场买了五条大鲫,用鱼钩儿在每条鱼的嘴唇上戳上一个孔儿,免得精明的老婆起疑心。老陶一边戳着,一边得意洋洋地嘿嘿笑着。

某日,我到江畔散步,遇到老陶。我问,老陶你偷着乐什么呢?老陶也受了惊吓,很尴尬,脸红得像猪肝。我不知究里地说:“没想到老陶真的有雅兴啊。”

后来碰上老陶的老婆,她表扬我活得潇洒飘逸,埋怨老陶窝囊。我说老陶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别人钓鱼搞腐败,老陶是真风雅啊!我便一五一十地把老陶江畔钓鱼的事儿抬出来做证。老陶老婆突然色变,但马上又恢复常态,只是这常态中埋伏的东西只有我等善于观察的人才能感觉出来。

我突然感觉问题严重,仓皇而逃,生怕又碰见老陶。

鱼塘离城不远,开车半个小时即到。

雪迹犹存,偶尔寒鸟掠空。远远望去,宽阔的水域,人影点点,有黑色如钉,有红色晃动,还有鳞光闪着寒意。以为来得早,哪晓得更有早行人。

在鱼塘老板处领取了打窝的饵料,我们便寻得一处避风朝阳的水湾。说是避风,其实无风也有鳞细浪。窝儿老是打不准,饵钩也难得到位。好不容易坐下来,就听见对面穿红色羽绒服的少妇在大嚷大叫。寻声而去,发现她手中提着一根空竿,只听见“真是一条大鱼耶”。真替少妇感到惋惜,大冷天的,能钓条鱼着实不易,况且是个女钓徒。可我的朋友却在一旁窃笑不语,眼睛盯着随风摇摆的渔浮子。好半天,他才冒出一句话来:“光看女人,别跑了鱼啊。”话音刚落,我的渔浮子还真的有动静了。我一边回味朋友的话,一边死死地盯着渔浮子的细微变化。可是浮子动了一会儿,又安安静静地随风荡漾。在动荡的水面要看清浮子是否在动,需要一定的眼力,上升到理论高度,那就是相对运动中的参照物的选择了。也许是我的定力不够,还是分散了心思,伸伸懒腰,东张西望。感觉太阳照在身上有了些许的温暖,蓬松的雪在阳光下发出吱吱的声响。

还是那个少妇大嚷大叫,我忍不住又寻声张望。这一次,我真的发现那少妇手中的鱼竿确实弯成了一条弧线。可是很快,那条弧线消失了,传来的依旧是“真是一条大鱼耶”。朋友依然故我,窃笑不语。他那浮子依然随风荡漾,没有丝毫被鱼咬钩的迹象。

突然,我感觉我的浮子与随风荡漾的水波发生了明显的位移——鱼儿又咬钩了,浮子继续发生偏移。我情不自禁地说:“鱼儿上钩了。”可是,手腕感受到的沉重很快消失。唉,跑了一条大鱼!这条大鱼足有几斤,不然,我不会有那么沉重的感觉。朋友依然窃笑不语。我有点恼怒,这家伙幸灾乐祸,不近人情。

不知不觉中,一个多小时的光景过去了。我们一无所获。朋友依然端坐,目不斜视,偶尔给窝儿添加一点饵料。我将鱼竿架设在架子上,站在塘埂上极目远眺,看青山如黛,看水色苍茫。朋友突然告诉我:“鱼儿上钩,赶快!”我弯下腰,一提。果然,是一条半斤重的鲫鱼。我喜不自胜。

又过了一个小时。这段时间,对面的那个少妇又惊叫了若干次。正在我朝对面张望时,朋友不声响地拽起了鱼竿。变形的竿儿,弧度越来越大。朋友立足如钉,双手把持鱼竿,伸缩自如。大约溜了近十分钟,一条大鱼被他拖到岸边。在他的提示下,我递上抄兜儿,帮他将大鱼抄起。我拎了拎,大约七八斤重。我不得不说,真是真人不露相啊。朋友依然窃笑不语。

对面再次传来那个少妇的叫嚷声。我突然明白,跑掉的未必都是大鱼。

双河交汇处,有一段乱石堤,约300米长。虽然没有“乱石穿空,惊涛拍岸”的壮观场景,却也在夕阳西下时瑰丽无比,灿然生辉。江风猎猎之际,风过石罅,鼓荡起堤畔的水面,鱼鳞浪此起彼伏,浪拍石头,风挤石隙,二者交响,宛若铮铮铁器,妙不可言。

这是秋天的傍晚,高旷的天空渐渐地低垂,雁鸣如嘶,划破岑寂,低飞的鸟雀一阵阵嬉戏后,也尽然遁失在我们的视野,回到远处的平林之中。从晚霞密布到暮色如铅的这段时光,最是秋钓的好时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外出野钓了,即便是养殖鱼塘,也是暌违已久。它们淡淡地远离了我的日常生活,我也就真的将其遗忘。这一回经不起几个朋友的撺掇,便来到了双河交汇口。他们说入秋之后,“镰刀”鱼正是肥美,其肥不及盛夏之肥腻,其美则多了清香之味。也就是说,鱼过肥则腻,过瘦则寡然。中秋之前的“镰刀”鱼,甚至包括名贵的鳜鱼,它们的肥与味都恰到好处,多一丝,少一分,则食之无爽,有如长江刀鱼,味道鲜美时日并不多,往前则寡而少趣,往后则如毛蒿索然无味。

我对小刺鳅熟视如乡朋,对大刺鳅却少有见识。对了,我该说明一下。被钓友们称之为“镰刀”鱼的,其实就是大刺鳅。根据“镰刀”鱼的猎食习性,最佳垂钓时机应该在午时里。可我坚持己见,一定要在傍晚时分前往双河口。这私心儿也是十足的,除了钓鱼,我还想欣赏落日下的双河交汇口的风景。虽然我来过很多次,在不同的季节,可就是没在傍晚时分来过,因为交通不便。

对于刺鳅(又叫刀鳅),大凡有过水乡生活经历的人并不陌生。记忆中,它是一种上不了台面的鱼。不仅因为它的脊背长有锋利的鳍刺,更在于它的味道不是太适合水乡人。反正我对那玩意儿非常不屑,每每捕获,总是弃之不取。更多的人则喜欢小溪小河中的麦穗鱼、鲳鲦儿、沙鮈子,甚至鳑鲏儿,就是瞧不上刺鳅。可是现在的刺鳅不仅上得了厅堂,而且价钱不菲,说它营养价值如何如何的好。尤其是长得像镰刀一样的大刺鳅更是受到热捧,每市斤都买到五六十元了。你说稀罕不稀罕。有人喜之好之,必然有人捕之钓之。可是,这鱼儿不好逮,也不好钓。原因很简单,野生的“镰刀”鱼大多栖息在河流或溪流的石头缝中,或是潜入水面以下的石穴里。它们好像不是很喜欢明亮的阳光,运动量也不是很大。可我们千万别误以为以静养生的“镰刀”鱼是个乏力之徒。其实不然。它们的力气大得很呢。有过垂钓经歷的人,都有如此感受。别看它们个头不大,镰刀般大小,几两重,最大者也莫过于斤把重,它们的力量却是同等鱼类的两倍以上。所以,在垂钓过程中,“镰刀”鱼一旦上钩,决不能迟缓,稍有怠慢,钓线便被“镰刀”鱼拽进乱石丛中,不是被锋利的石棱儿割断,就是被钓者提竿拽断。这不,不到半小时,我的钓钩统统用完了,不得不问钓友索要。好在是他们邀请我来的,要不然,谁愿意临阵借枪借刀的。至于饵料,我倒是带了不少,不仅量多,而且品种丰富,尤以荤者为多,比如红蚯蚓、小虾、地虫,还就地捉了几个菜虫。可惜我不谙于钓,只知道“镰刀”鱼尖嘴小脑袋,却不清楚它嘴竟然那么小——除了红蚯蚓,其它的饵料都大了,只好在钓友的指导下,临时割舍。有意思的是,有一位邓姓钓友,竟然不用漂浮,也能钓上“镰刀”鱼。看来这家伙吃食一定很凶狠。果不其然。就在我东张西望时,我的手明显感受到钓竿被拽走了。转眼一看,浮子早已没入水中不见了。一拽,挺沉;再拽,更沉……看来这家伙跟我顽抗到底了。钓友提醒我,别老是拽着不放,应该松一松,给鱼一个回旋余地。在鱼儿回旋时,你改变一下用力的方向,可能就成功了。遵嘱,照办,果然。鱼儿上岸了,不小,大约六七两重,再有两条,就可以烧一盘子了。可是,一直到我们回家时,也没有上第二条。我有点垂头丧气。朋友们说,下次我们还是中午来。

老邓蹭到我的身边,非得要我带上他钓的两条“镰刀”鱼——凑合一下,好歹让嫂子能烧上一盘。按理说,应该是少的凑合到多的一块儿,可我竟然恬不知耻、毫不犹豫地接纳了。此刻,火烧云渐渐退却的天空,泛出青瓷一般的色泽。凝视着,我的内心是那么激动而安宁。青瓷,大抵予人如此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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