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筱萌

星夜寂寂，如豆灯光，氤氲了淡雅茶香。

于泛黄的书页中觅得摩诘的一首《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读罢，只觉在那山中，伸手可触清风，抬眉即见月光。一缕旷世之琴音，融会草木之精魂。

山中的岁月闪若流星，转眼已不知是几度花开花落，以为离尘太久，心会渐渐老去，但摩诘生命的琴弦却越弹越亮，因在这澄净禅意的山水之间——他已将心灵栖息，寻觅到永恒的归宿。

在那个大唐盛世，诗僧数不胜数，诗佛唯独只有王摩诘。

“王维右丞，年末弱冠，文章得名，性娴音律，妙能琵琶，游历诸贵之间”。少年王维意气风发，虽初出茅庐，却已名动长安，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时的他，以为寻找到了生命永恒的归宿，殊不知，这归宿是山穷水尽，弹尽援绝时，还能坐看云起的一方净土；是岁月相欺，心灵荒芜时还能让心灵安宁栖息的精神家园。

不得不叹，那年渔阳颦鼓，长安城破，岐王府里琵琶诗酒的王维已不复存在。一次次的贬谪，令他心意落拓，只好到终南山下，做起了佛前的一粒芥子。那个如花的大唐盛世，仿佛已成了前世的回眸与错肩。

山中的一日，日熏空蒙，摩诘行于溪边，忽见一朵辛夷花，孤独静默，不染尘味，冥冥之中像极了自己。慨叹，于是挥笔写就一首“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的《辛夷坞》。人世风景经历无数，唯有青山綠水不改初颜。这，才是真正的永恒归宿。

于是，华丽天才遁入空空禅境，崎岖沟壑顿化无形，天地间万籁无声，唯余月光无暇，满地银沙。他是诗佛，是一部无字经书，在白色的宣纸上悟出深邃的禅意。

唐代司空图认为其诗：“澄湛精致，格在其中”。静思之，亦深谙。爱那首《鹿柴》，看那朦胧的斜阳“复照青苔上”，方才悟静逸明秀之诗境，品兴象玲珑的宁静之美。

我想，纵是“三十年独居一室，屏绝尘累”，王维也甘之如饴。因为他的心已栖息于山水之间，不似他的同僚们，还于尘世瀚海中汲汲名利，追求着荣华富贵。却不知“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像在流浪。”摩诘笑，不语，只在寂静的山林弹琴长啸，任青苔缓缓地爬满衣襟，只和水说话，只和云参禅。

夜色依旧，茶气袅袅，模糊了我的双眼。影影绰绰间，我仿佛看到一个明净的夜晚，松林清风，星斗流转，月洒银沙。有诗人抚琴而歌，寥寥数韵，即怅宇宙之辽阔、人生之蜃景；泠泠七弦，即感草木之精魂、心灵之归宿。

（作者单位：浙江师范大学行知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