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中白

天空白云朵朵，满院桃花飘香，江大佬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江大佬有心事。泗州知府白一品的岳母要过六十大寿，满城官贾争先准备。白知府放出话来：祝寿节目可以演，贺礼不收。得知这一消息后，江大佬就一直在琢磨着送什么祝寿节目好。

让青槐去吧。看着愁眉苦脸的东家，管家向他推荐了青槐。

她能行吗？

府衙的人听多了泗州戏，看惯了压花场，也许青槐的烟戏，他们会喜欢。

听了管家的话，江大佬脸上的愁云便随着天空的白云朵慢慢舒展开来。

青槐是江大佬从徐州返回泗州偶遇的，当时见她带着个小男孩，拿着行李，行走不便，就停下马车，捎带上她们。得知江大佬就是泗州城有名的江大善人，青槐就有意傍他做个靠山。到了泗州，青槐并不下车，要跟着江大佬回家，表演烟戏给他看。

喜欢看戏的江大佬没有拒绝，青槐住下来后，手里一尺余长的大烟斗，整天不离手，那个装烟丝的烟斗，特大，足能装上半斤烟丝，青槐的烟戏，江大佬当然见过，他不明白长相俊俏的青槐怎么喜欢抽烟，又怎么能将那些烟气演变成各种飞禽走兽，真是神奇。

祝寿那天，江大佬带着青槐去了。

果如管家所言，看压花场，听泗州戏，众人反应平平。轮到江大佬送祝寿节目了，青槐莞尔一笑离座来到厅前，她端好大烟斗，装上烟丝，张口衔住烟嘴，点燃烟丝，便大口吸了起来。

青槐边吸边吁，只见烟进，不见烟出，就像是在“吃烟”，待把烟气全都吞进了肚子里，青槐端来一杯浓茶，一仰脖子“咕咚咚”全倒进肚子里。

饮完浓茶，青槐张大嘴巴，就有一团烟气徐徐从她的嘴巴中飘升出来，很快变幻成一座大山，山上还立着一棵松树。众人正惊奇间，青槐用力一吸，山和松树转眼被她吸进了口中。随后，便听到青槐咽喉间有一种声音传出来。她示意人们近前仔细瞧看，只见她吐出的烟雾先化作一片云海，上面一人拄拐，一人摇扇，一人骑驴，一人拍板，一人吹笛，—人手提花篮，一人肩背长剑，还有一女子手执荷花，微笑飘来……

八仙祝寿好呀！众宾客禁不住齐声赞叹。白知府转眼一看岳母，老人更是惊喜得笑脸如花。

大家一致要求青槐再表演一个。

青槐一张嘴，从嗓子眼又飘出四朵云，瞬间变幻成四只展翅飞翔的仙鹤，在大厅上空飞舞盘旋起来。过了一会儿，仙鹤收起翅膀，现出“寿比南山”四个篆字，随后一点点地化去。

表演完烟戏后，青槐要走。无奈江大佬真诚挽留。恳请她们娘俩在江家住下，见东家满心诚意，青槐就长住了下来。

江大佬的爱妾紫云见青槐长得细皮嫩肉，颇有几分姿色，东家对她甚是关心，心中闷闷不乐起来。每次做衣服时，紫云让自己儿子官儿穿新衣服，把官儿穿过的旧衣服送给青槐的儿子杆子穿，还不让官儿同杆子一起玩。

青槐见了很是生气，说：“都是小孩子，还分什么高贵低贱？”

“官儿是我的儿子，你的儿子不过是奴仆罢了。把官儿穿旧的衣服送给杆子穿，是看得起你们；不让儿子同杆子玩，是怕官儿学坏，你们什么身份，自己不知道吗？”紫云一脸不屑。

“真的不同吗？我来看看。”青槐把官儿和杆子同时拉进自己的裙子底下，把两个孩子摁到地上。紫云惊恐地起身抢夺孩子，可拉起来一看，两个孩子都变成了官儿。形体相貌，着衣说话都一模一样。

青槐说：“现在相同了！”

紫云十分恐惧，恳求说：“把他们变回原来的样子吧，今后，我待杆子—定像官儿一样。”

紫云果真很尊敬青槐，不敢用对待女佣的态度待她和杆子了。

一次，紫云和青槐喝酒賞月，心情舒畅的青槐就多贪了几杯酒。看着醉酒的青槐，闻着她身上飘来的浓浓烟草味，心中不快的紫云顿生杀机，悄悄摸过青槐那杆长烟斗，对着她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咣当一声，青槐应声倒地。紫云一看，却是一段三尺余长的柳木，她慌忙拿来斧头将柳木劈碎，放进灶膛，一把火烧了。柳木快要烧尽时，青槐端着大烟斗，从屋里走出来，说：“夫人怎么能和我开这么残酷的玩笑呢？”言谈笑语和以前一样，对这件事情并不放在心上。

江大佬回来知道后，很是生气，骂紫云怎可有害青槐之心呢。紫云自知理亏，想想后果，也后悔害怕起来。

不知谁把这件事情传到白知府那儿了。江大佬忙跑去府衙，向知府大人解释清楚。

离开府衙，江大佬回到家，紫云却不敢认他。原来站在紫云面前的是两个一模一样的东家，她分辨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就跪求青槐。

青槐任由紫云跪拜在地，说：“东家是泗州有名的大善人，这样的善人，越多越好哩！想让东家属于你，就和东家一样，善待众生吧。”

说完这些话，青槐就走了，却并没有带走杆子。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紫云眼里的两个东家逐渐靠近，合成了一个江大佬。

紫云一谈起这事情，心就惊慌。看着一脸恐慌的爱妾，江大佬就怪她不该那样对待青槐，更怨她多疑，家里怎么会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呢？

东家不信，紫云就不敢再提青槐了，一心念起佛经来，有空她会把杆子和官儿一起拉进怀里，疼得要命。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