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秋

9月27日，红黄蓝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成为中国第一家独立上市的学前教育企业。上市之前，红黄蓝就曝出虐待幼童的负面新闻。上市之后，新天地分园这起性质更为恶劣的虐童事件，让还沉浸在上市喜悦中的红黄蓝遭遇了其创立以来的最大危机。其在股市上的表现印证了这一事件的严重性，截至11月24日发稿前，红黄蓝美股报15.6美元，跌幅达41.59%，市值缩水至4.49亿美元。随后，红黄蓝紧急宣布5000万美元股票回购计划。

众所周知，幼教市场钱景广阔，众多资本沉浸其中，我们复盘红黄蓝的发展之路，从中可以看到，一家初心美好的企业因何在这片蓝海中迷失了方向。野心、资本、道德，在潮水涌来的时刻，这一切都失去了本来的样子。

红黄蓝的“底色”

来自天眼查的资料显示，北京红黄蓝科技发展有限公司，位于北京市丰台区科学城航丰路8号，于2007年注册成立，注册资本715万美元，公司董事长为曹赤民，其他高管包括胡文、张慧洁、邓燕玲、史燕来、陈永春、孙闻宇等。

该公司参股的红黄蓝教育机构遍布全国各地，包括北京、上海、广州、深圳、重庆、厦门、杭州、贵阳、大连、长春、徐州、常州、青岛等。

公开资料显示，史燕来，北京人，46岁，红黄蓝总裁。

11月24日，一张史燕来的名片传遍了朋友圈，记者按名片上的联系方式拨打史燕来的电话，但始终处于通话状态。

记者又拨打曹赤民的手机，其手机彩铃一直播放一首“红黄藍儿歌”，始终未接电话。

多篇报道显示，1996年，史燕来就与其创业伙伴曹赤民在中国科技馆一起开办了一家“翻斗乐”儿童城。1998年1月，史燕来生下自己的孩子后，经过研究，决定创办亲子园。不久，她和曹赤民便在“翻斗乐”儿童城中开办了第一家红黄蓝亲子园。

2003年，红黄蓝第一家幼儿园——右安门幼儿园开办，2008年9月，红黄蓝获Hagerty公司的A轮融资1000万美元，2011年11月，又获纪源资本GGV、银瑞达investor AB、和通国际的B轮融资2000万美元。2015年，红黄蓝又获得了Ascendent Rainbow（上达资本）的投资。

总裁史燕来的履历颇有可疑之处。在今年4月北大校友会对其采访中，史燕来自称是2000级北大人，在马克思主义学院学习思想政治及教育专业。和讯网早年的一份履历显示，史燕来本科是北京大学，硕士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发展与教育心理学专业。2012年，《中国企业家》杂志对史燕来的一篇采访则又称：从“翻斗乐”开始，“北大硕士”史燕来进入了早教行业……

如果北大履历为真，按招股书上公布的年龄计算，史燕来就读北大时已经29岁。

史燕来的家庭背景似乎比较简单，报道显示，其父母都在研究所工作，是普通的知识分子家庭。在她父亲看来，史燕来“从小到大都是安静懂事的‘乖乖女，上学时成绩中上游，与人交往不争不抢，甘愿‘坐在路边为人鼓掌。”

史燕来曾这样描述红黄蓝的“底色”：“红黄蓝是色彩的三原色。红色象征妈妈，寓意激情；黄色象征孩子，寓意梦想和未来；蓝色象征爸爸，寓意智慧、信念和包容。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帮助家庭为孩子建立一个良好的开端，营造一个有爱的氛围，打好人生的底色，将来他们会创造一个五彩斑斓的世界。”

曹赤民是红黄蓝的另一位创始人，目前担任红黄蓝董事长，今年54岁，湖南张家界人士。2004年，张家界当地媒体曾对他有过一次采访，报道显示，其创业历程颇为“传奇”。

1979年，曹赤民从张家界桑植县考入西安二炮工程学院。报道显示，他有多年的部队经历，1993年时，他从部队转业，选择了下海创业。最先，他在中关村推销电脑，之后又成立了一家名为华一电子的公司，1995年到国外考察时，他发现了一种“翻斗乐”的游乐项目，并花了6万美元买下了该项目的特许经营权。

如果将红黄蓝教育公司仅仅定位于一家幼儿教育机构，可能远远不够。事实上，记者通过查阅天眼查和公开资料，发现红黄蓝教育以及其背后的两大创始人曹赤民和史燕来以各种名义控股或参股的公司多达近30家，涉足业务除了开幼儿园之外，还曾涉足房地产、母婴品电商，甚至还曾和冯仑的“万通系”扯上渊源。

曹赤民在创立红黄蓝教育前的2001年，就曾斥资2900万元注册成立了一家名为“北京东润大地”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不过这家房地产公司成立之后未见具体什么房地产项目，倒是投资过一家经营“翻斗乐”儿童游戏的项目，但该公司目前已注销。

曹赤民和史燕来曾一起参股过万通系旗下的一家公司——北京东润科技发展有限公司，该公司主营业务为科技推广和应用服务业，曹赤民在该公司任职副董事长兼总经理，而万通系掌门人冯仑则任该公司董事。只不过，该公司在存续期间似乎并未开展实际业务，更是曾经因为纳税问题而被相关部门处罚过。

史燕来的朋友圈

从“翻斗乐”项目开始，曹赤民的生活轨迹便与史燕来交集在一起。值得一提的是，二人还算是校友。曹赤民在2007年获得了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和清华大学的联合管理学硕士学位，而史燕来，也拿到了该学位。

或许，也正是史燕来“真真假假”的北大履历吸引了曹赤民。从红黄蓝的发展历程中，我们可以看出北大校友们对红黄蓝的支持。2017年10月，北大为庆祝120周年校庆，推出了“120年120人”沙龙活动，史燕来作为第27期嘉宾，上台演讲学前教育的创业经历。

在北大做过老师的真格基金创始人徐小平，是红黄蓝早期的天使投资人之一，并一度担任公司董事，2015年10月，徐小平退出了董事名单。相关报道显示，徐小平之外，在红黄蓝早期的投资者中还有新东方的创业元老王强、包凡一的身影。徐小平也多次公开表示，红黄蓝是他个人身份成功投资的品牌，是学前教育领域的“新东方”。

2015年，有媒体报道，在徐小平的牵线搭桥下，史燕来和蜜芽宝贝创始人刘楠成立了母婴跨境O2O电商公司青田优品。媒体报道显示，红黄蓝的一位投资人——上达资本创始合伙人孟亮提及了上述徐小平撮合史燕来成立的电商业务，孟亮称：“红黄蓝之前的亏损，很大程度上与此有关。叫停之后，营运利润就开始回升了。”

孟亮毕业于耶鲁大学管理学院，拥有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在2011年创立上达资本之前，孟亮为对冲基金之一德劭集团的全球董事总经理，另外孟亮还曾任摩根大通（亚太）董事总经理，投资银行中国区联席主管，并担任摩根大通的亚太区并购委员会和中国业务发展委员会成员。上达资本的投资项目，除了红黄蓝，还有大众点评、双汇母公司万洲国际等。

蔺玉华也是红黄蓝的一位重要高管，目前任职红黄蓝副总裁，在今年9月，红黄蓝上市敲钟仪式上，蔺玉华与曹赤民、史燕来、首席财务官魏萍以及合作伙伴代表、教师代表、会员代表共同敲响上市钟声。

在其官方表述中，蔺玉华是参与创办二十余家红黄蓝幼儿园的老园长，从事幼儿教育40余年，曾担任沈阳军区司令部幼儿园园长。在官方宣传报道中，蔺玉华早在2002年即加入了红黄蓝。“15年前，拿着一个皮箱离开熟悉的家乡沈阳，离开部队公立幼儿园，成为红黄蓝第一家幼儿园——右安门幼儿园园长。”此后，红黄蓝合作部队园、高端园、国际园等诸多项目，蔺玉华在其中助力颇多。

天眼查数据显示，蔺玉华是沈阳红黄蓝教育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法人代表，公司注册于2016年，注册资本1001万。

至于涉事幼儿园，工商资料显示，北京朝阳区管庄红黄蓝幼儿园（新天地分园）成立于2011年4月，注册资本15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陈永春。

陈永春也是北京红黄蓝儿童教育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的一位股东，其持股比例为0.15%。而陈永春本人，还是深圳红黄蓝儿童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的高管、湖南红黄蓝教育发展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

加盟费之谜

据红黄蓝官网介绍，截至2017年6月30日，红黄蓝集团在中国307个城市或地区布局，直营幼儿园80家，加盟幼儿园175家，2017上半年入学人次达20463人，亲子园853家。

其主营业务分幼儿园、亲子园、竹兜、青田优品、叮咚老师和红杉优幼联盟六大类。

亲子园于1998年始创，是红黄蓝最早的创业项目，以0—6岁儿童早教为主，为不同年龄的婴幼儿提供萌宝口才秀、TMC音乐课程、探索课程等7大课程体系。

幼儿园成立于2003年，为2—6岁儿童提供专业的教育指导与服务。竹兜育儿于2011年9月成立，是线上线下结合的O2O教育项目。

青田优品是其母婴电商平台，借助移动终端和智能电视设备，整合全球母嬰品牌与早教亲子园资源。叮咚老师是2016年推出的O2O早教上门服务品牌，家长可通过线上约课系统，直接预约老师上门进行一对一早教服务。

红杉优幼联盟于2016年成立，主要向B端提供园所解决方案，包括园所建设、玩教具产品销售和师资培训等服务。

由此可以看出，红黄蓝的营收来自教育产品和服务两类，包括学费、加盟费、教育产品、特许经营费、师资培训以及其他服务。

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6月30日，红黄蓝幼儿园及亲子园营收4805.4万美元，占总营收比例为74.7%；特许经营（加盟）费用营收624.5万美元，占总营收比例为9.7%；教育产品销售营收808.9万美元，占比12.6%；培训和其他服务营收156.3万美元，占总营收比例为2.4%。从中可看出，红黄蓝幼儿园及亲子园学费的收入依然占大头，70%以上还是依靠学费，其次则是教学商品销售费和加盟费。

加盟收入费显得比较奇怪。如果仔细拆分红黄蓝的财务报表，一组数据可能更能说明问题：2016年，红黄蓝加盟亲子园和幼儿园的数量分别为773个和162个，但总加盟费收入仅有1242万美元，简单平均下来每个校区收取加盟费1.3万美元，差不多9万人民币。2017年，其数量分别为845个和175个，总加盟费为624万美元，平均加盟费仅为1.6万美元。

而来自《瞭望东方周刊》的报道则显示，红黄蓝四类城市（即地级市）的加盟费为80万元，且每年都会上调，其中仅特许连锁费一项就达45万元；省会城市或者一线城市的加盟费更贵。之后，加盟商每年还要缴纳至少7万元的品牌使用费。

近年来，增长稳定、营利性强的幼教资产大获资本热捧。红黄蓝招股书显示，2014—2016年，营业收入分别为6505.6万美元、8285.8万美元、1.08亿美元。

不过，2014、2015年，红黄蓝连续两年亏损在130万美元左右，2016年净利润590万美元，转亏为盈；2017年上半年净利润490万美元。从2016年营收数据来看，营收1亿多美元，然而净利不到600万美元，净利润率刚超出5%。

与其他幼教行业的上市公司相比，红黄蓝的利润能力相当一般。威创股份旗下的红缨教育采取直营模式，2016年营收2.85亿，净利润率为36%，金色摇篮采取直营+加盟的模式，2016年营收为1.09亿，净利润率达55%。电光科技旗下的佳芃文化，净利润率达到了73%，即便是较低的秀强股份旗下的徐幼集团，其2017年上半年的净利润率也达17%。

实际上，一些券商给予红黄蓝“买入”评级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它的净利润率跟同行相比太低，“有翻倍空间”。

不过，虐童事件的爆发，恐怕让红黄蓝即将陷入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实际上，这一事件早有苗头，其招股书中有着多达35页的风险提示，披露的跑路、虐童、天价收费等诸多负面消息曾一度引起广泛关注。然而资本却似乎只是看重了幼教市场的广阔前景，选择性地忽视了其中的道德风险与违法之举。

资本的狂欢也如此短暂，今年4月爆发的红黄蓝虐童事件没能阻止它的上市狂奔，7个月后，一切似乎现出了原型。

曹赤民的手机彩铃播放的“红黄蓝儿歌”这样唱：“有了红黄蓝，有了艳阳天，我爱红黄蓝，爱在我心田。？哪里有阳光，哪有红黄蓝，哪里有蓝天，哪有红黄蓝。我爱红黄蓝，爱她到永远，我爱红黄蓝，爱她到永远。”如今听来，显得格外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