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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大水湘江,平安是家(组章)

2017-11-15湖南

星星·散文诗 2017年24期
关键词:大水河堤湘江

陈 瑶(湖南)

新实验

2017:大水湘江,平安是家(组章)

陈 瑶(湖南)

水消息

母亲打来电话,说家门口被水淹了,现在只能从后面的小门进出。随后发来几张照片,照片里是我住了十几年的老屋,水淹到了门口,还有一节台阶,就要进屋了。

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没有慌张与不安。而这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从二十层往外看,既白蒙蒙,又灰蒙蒙,望不到头。窗子没有关紧,风仍然可以从隙缝里窜进来,夹杂着一丝雨水,带着泥土的腥味和青草的香味。阳台上挂满了衣服,大约有二十几件,家里阿姨念叨着,再不天晴,这衣服洗了都没地方晾了。整个六月,这座城市就一直下着密集的雨,有时候大,有时候小,有时候像是用脸盆往下倒,叫人无处可藏。

老屋在湘江边上

父母亲一直住在老家的屋子里,老屋就在湘江边上,父亲年轻的时候经常去江边钓鱼,一去就是半天,回来总拎着半桶鱼,一般以鲶鱼为多,还有一些小的刁子鱼。小时候,吃得最多的菜就是鱼,母亲手艺很好,总是变着法子做出不同的鱼,大一点的鱼就腌两天,然后用油煎黄,放点佐料,洒上葱花,小一点的鱼就直接油炸,金黄金黄,而碰上鲶鱼,就喜欢清蒸,滴几滴香油,偶尔,也会放上自制的剁辣椒,酸辣酸辣,保准能吃下两大碗米饭。

父亲钓鱼的时候,我和姐姐也喜欢跟在他身后,姐姐提桶,我搬着小板凳,一到江边,我们没有耐心盯着水面看,而是跑到河堤上面玩。河堤是1998年大水后新修的,长长的一条,伸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姐姐喜欢蹲在河堤的花草边,看那些小花小草,而我却喜欢从河堤这头跑到河堤那头,有时候跑着跑着,总以为可以跑到尽头,直到脚痛起来,才发现眼前的河堤仍然那么遥远,这时姐姐就会喊我的名字,把我喊回去,但我并不想回去,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比如河水流哪里去,会有那么大的塘装下河水?那时候,我总是不明白姐姐那么喜欢花草,想那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像我这样跑来跑去,吹着河风,寻着河堤。

大水漫过

时隔二十年,湘江又一次涨水了,连绵不断的雨,整个城市都要发霉了,潮湿,阴冷,一如阳台上的衣服,总也干燥不了。我还是不放心,决定回老家看看,明知道父亲不会同意来城里和我们住,只好回去看一眼,好像心里才踏实些。雨没有小的迹象,很快车窗玻璃就模糊不清,沿着河边,水面几乎与路面平行了,水草,垃圾漂浮在水面,有一些地方堆了沙包,筑起了防线,有一些地方,有水渗进来,在路面积了很深的水坑,以前半小时的路程,这次没能走多远,就遇到了交通管制,说是前方山体滑坡,必须绕道。开了近一个小时,到了小镇,镇上还没有水,但两边的房子已经空了,超市还在搬空调,用翻斗车装了一大车。母亲早早就到马路上了,我问她怎么街上都搬空了,母亲说那肯定要搬,你不记得那一年大水把街上淹了半个月吗?我是记不太清楚了,只是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在别人家住了一晚,第二天水就退去了,我们就回到了自己的家,打扫了两天,才干净,但门口的路面,有很长一段时间才恢复以往的模样。

从后门进到了家里,家门口的水又涨了,几乎平着台阶,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进屋,黄色的水,浑浊不堪,泛着白色的泡沫还带有一丝腐臭味,门口台阶上摆满了之前父亲种的花花草草,还有一盆小青椒,长得嫩绿,已经结了果,而旁边地势低一点的平房,已经淹过了屋顶,所幸本来就没人住,也没有多大的损失。父亲和几个同事在家里打麻将,丝毫看不出担心、恐惧的神情,一楼的冰箱,洗衣机都被高高垫起,衣柜最下面一层都清空了,我小心地问父亲,要不你和母亲随我们去城里住几天吧,这河堤万一垮了,就有危险了。父亲这时已经没有在麻将桌上了,听到我的话,回一句,那没事呢,这河堤结实得很,不会有事的,万一水进来了,我们就到二楼去,没事的。母亲在旁边,神情有点不安,我深知父亲的性格,也没有再说什么,叮嘱母亲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站在台阶上,我朝河堤的方向望去。河堤还是安静地在那里,但水已经将她淹没,这个陪伴了我整个青春岁月的河堤,这个收藏了我无数少女心事的河堤,如今泡在了洪水中。父亲见我久久不说话,打趣说再也不方便晚饭后去河堤散步了,父亲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掠过我的头顶,我知道那是河堤的方向,父亲身体一直不好,年纪大了,每天晚饭后都喜欢和母亲去河堤散步,一走就是一个多小时,我有时候回家,也陪着他们走一走,父亲有时候会说很多话,说我小时候喜欢到处跑,不像姐姐那样文静,有几次还差点掉到水里,后来大一点,突然之间就不跑了,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河堤上,又或者躺在地上,抬头望天。这个时候我一般都不插话,静静地陪着父亲,听他说,我低着头,看着脚下走过无数遍的路面,泥土是松软有弹性的,路两边的青草翠绿,不知名的小黄花点缀得很好看,我偶尔也会朝河面看去,那时候的江水很清,水面停泊着两三只渔船。记不清什么时候开始,湘江下游一带禁止渔船打鱼,水面的船只就逐渐减少。父亲说人老了,就不愿意离开居住地,不愿意离开老屋,城里到处高楼,到处是车,连个散步的地方都要跑很远,哪像现在这么方便,出门就看江,我们住的也算是江景房啊。

平安回家

现在,父亲散步的地方没有了,老有所依的那种踏实感一下子被掏空,我看父亲的眼神不像以往那么清晰,我知道他无比怀念之前的日子,洪水退去之后,河堤还是会恢复往日的风采,父母亲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去河堤散步。到了父亲这个岁数,无比珍惜每一天的时光,他把每一天都过得很满,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今天不知明天,好好过,不给你们增添负担就很好了!

街上一户人家的儿子,用门板做成了简易小船,晃悠悠地划到家门口,扯着嗓子喊他在我家打麻将的母亲,说是要把冰箱里面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还有一些贵重的物品也要带走。晚上还会有一次洪峰过江,担心河堤挺不住。我担扰地看着父亲,嘴唇动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在父亲眼里看到了一抹坚定,还有固执与信任,这个时候,父亲选择与老屋在一起,与河堤在一起。

晚上八点左右,微信朋友圈开始刷屏,五一大道,桔子洲头,杜甫江阁全面告急,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抗灾当中,现场有公务人员,有群众,有学生,有志愿者,有武警战士。不停有人在微信上面呼吁,天黑了,城市亮着,大家的心里都亮着,有一种声音通过精神传递的,那是信念,是坚守,是来自骨骼深处的眷恋。

当晚,冒着大雨,从小镇离开,我没有回家。沿途,我将需要归家者,安全送到他们的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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