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乾东

乡村物语（组诗）

⊙ 张乾东

稻草人

活在庄稼摇曳的季节

当田野光秃秃的时候

它就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与野火一起化为灰烬

看到第二年田野上新的稻草人

乡亲们都开玩笑说

四哥，这些新稻草人比去年那些

更好看，就像一个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父亲最清楚，年复一年

都是同一批稻草人

守护着自己的庄稼

焚烧的时候，他取出了稻草人的精骨

付之一炬的只是破旧的外衣

父亲要让它们来年都穿上迷人的新装

生锈的铁锁

我的老家溪沟村

大多没有倒塌的房子

门上都挂着一把生锈的铁锁

挂在门口的铁锁都生锈了

主人锁在屋内的秘密必然也生锈了

绝大多数房子会一直这样锁下去

孤独的村庄，孤独的房子

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地

把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秘密

守口如瓶

烂进体肤

长河落日

三年没有回来了

每一次回归

都是在寒风中泊近故乡

千山落叶纷飞

万物进入冬眠

长江的逝水依旧惊涛拍岸

一只雄鹰孤独地搏击长空

我坐在长江岸边仰望

落日把故乡举得高高

落 叶

叶落完了，树还剩下什么

站在寒风中的故乡

我不停地追问这个结果

离开的时候

祖屋门前的老槐树还剩三片落叶

父亲和他的两兄弟

向我沉重地挥了挥手

我的心在寒风中

猛烈

一颤

孤独老太

“把这个村子坚守到底吗？”

“我才没有那么伟大”

她并非村庄的拥护者

却年复一年守护着这个村庄

斜阳下，她的影子越来越长

然后，突然间又不见了

好像与天地间失去了联系

林家沟的留守儿童

他一想爸爸妈妈

黄栌树就红透了八百里巫山

秋天一天一天凉起来

奶奶带着他在落叶中穿行

他每天都要把出村山路上的落叶

扫了又扫，扫了又扫

不为走出群山

只为等待归人

父亲的音符

河流这根指挥棒

将巫山大地上的山脉

训服成起起伏伏的音符

父亲嗓门一吼

群山连绵呼应

现在他的嗓门越来越低

生活的激情更多的时候

被远方的孩子们带走

而群山又总是挽住他的臂膀不放

思念与群山在他心中

越耸越高 互不妥协

芦 苇

在水一方，芦苇苍苍

他们孤独地迎风而舞

像是被人遗忘的乡情

我的目光能收割的

只是眼前的这一丛丛

而八百里巫山

还有大片大片这样的芦苇

在深秋孤单地摇晃

摇着摇着，就摇白了苍翠的青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