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磁窑河畔的童年

2017-11-13韩建彦

火花 2017年5期
关键词:小舅外祖父

韩建彦

磁窑河畔的童年

韩建彦

当有人唱起山西民歌“交城山交城水”时,你如熟悉交文地理的话,就自然会想到那开栅镇南面两山夹一沟的豁口处奔涌而出的文峪河水,一路欢唱地流向文水的平川大地,“不浇交城浇了文水”。但你是否知晓或是否忘却了还有一条也是发源于交城山,短距离流经交城,而大部分河段在文水境域,同样是不浇(或说少浇)交城,浇了文水的磁窑河?从久远的历史起,它就同文峪河一道,用它那甘甜的乳汁浇灌了文水的万顷良田,养育了世世代代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磁窑河发源于交城县岭底乡的高山峡谷中,因它流经交城产瓷名地磁窑村而得名。磁窑河从交城县城东面的“七里亭”出山,横穿太汾公路,绕行交城县城南面向西南方向流去,经东、西石侯向南直奔文水地域,路经西城、东庄、西庄,然后向西南方向拐弯流向明阳,再从南明阳村西向南流向上河头、武村、南北张村,经东槽头一带流向汾阳。磁窑河在文水境内弯弯曲曲、洋洋洒洒地流了五、六十里。

外祖父家所在的明阳村就在磁窑河畔。磁窑河从西庄流往明阳的这一河段,由于地势平坦坡度较小,河水流得平静舒缓,犹如一位矜持的女郎款款而来,微笑着从村中穿行而过。它的河道把明阳村一分为三:位于河北面的人们叫“河北哩”,位于河西北面的叫“河西哩”,位于河南面的叫“河南哩”。三个村子都依偎在河边,房舍逐河而建,一片青砖灰瓦的房舍中,磁窑河像一条明亮的锦缎飘在村子中间。上世纪50年代中期前,河水丰沛,常年不断,河清水静,碧波粼粼。河两岸花草繁茂,杨柳成行,春夏季节蝶飞蜂舞,鸟语花香。大自然在北方黄土高原的一隅,营造了一个风光秀丽的“江南水乡”。

1948年冬,在刚刚解放的文水大地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土地改革运动在全县展开,组织上分派母亲到与祁县、清源交界的南白、西韩一带搞土改工作。由于条件所限,母亲无暇照管孩子,就把不到七岁的我送到外祖父家生活。在那个偏僻的小村庄,我度过了近一年的时光,亲历了那个年代贫困的农村生活。以磁窑河为伴,感受了那块土地特有的亲情温馨,感受了风光秀丽的磁窑河给我带来的无限童趣。

外祖父家的院子在南明阳村的西北角,是村子最边缘的一户人家,距磁窑河不过二三十米。院子北面的篱笆墙紧靠河堰,河堰上的草一直长到篱笆墙下,蔓陀罗一类的长蔓植物爬满了篱笆墙。秋天涨水期,河中的水能渗过堤堰进到篱笆墙内。外祖父家真可谓“河边人家”了。

其实,磁窑河是一条不大的河,流经外祖父家墙后的那段河道,其宽度不过二三十米,春夏季节的水流在河槽内也就是十几米宽,只有秋天涨水时,才会把全部河道溢满。沿外祖父家后墙外的河堤向东一百多米远,有一座用树木杆枝搭建的简易小桥,是南明阳通向北明阳,然后再向西去往县城的唯一通道。那座不起眼的小桥,为南明阳的农耕生产和日常生活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而外祖父家墙后这一段,同近在咫尺的北明阳却只能是隔河相望了。

我来到外祖父家时正值冬天,磁窑河两岸的农田,经过冬浇后,湿漉漉的一片润泽,尚未完全渗透的水结成了明晃晃的冰凌。磁窑河像睡着似的躺在河床里,河面结成了厚厚的冰。由于天寒,有的部分被冻得隆了起来,像扁平的馒头一样,冰面一片青绿,犹如玉带一般。河两边的堤岸一派萧瑟,荒草萋萋,杨柳树形单影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吟。我的童年像漂泊的船,被母亲到处托付,从无定所,跟母亲在一起的日子寥寥无几。这冬天的景象似乎就是我命运的象征。好在外祖母有颗慈爱的心,尽力呵护我,年龄比我大两岁的小舅陪我玩耍,照顾我。这些都给我以心灵的抚慰,使我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感受到了亲情和温馨。

冬闲季节,农活不紧,小舅也能尽情地带我玩耍。我们几乎跑遍了村子的每个角落,但最多的还是沿河这条吕姓街道。见到的人多是外祖父、外祖母和姨姨舅舅的辈份,他们对我都很和蔼可亲,我渐渐地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站在外祖父家篱笆墙外的河堰上向北望去,就是北明阳村的房舍,直径距离也就是一百多米远。正对面是一个三面临街的空场子,场子南面是一条东西向的大道。那场子原本是一个大点的打谷场,冬天闲来无用,也就成了孩子们的游乐场了。每到下午,我总是站在河堰上看那边孩子们玩耍,那热闹有趣的场景是对我最大的诱惑。那里有踢毽子的、跳绳的,有拿着半头砖“打瓦儿”的,女孩子们在扔着圆盒跳格子,较大的孩子则单腿蹦跳着对对撞。围着大场子周围是两腿夹着竹竿当马骑的、跑着滚铁环的……喊叫声、嬉笑声阵阵传来,使我心头一阵阵痒痒。但由于隔着一条河,两边孩子们很少往来。

每看到这种情景,我就对小舅说:“咱们过去玩一会儿吧。”小舅总是说:“河北哩的那些鬼可赖着哩,不去。”这一次我又闹着要过去玩儿,并对小舅说:“咱们又不惹他们,他能把咱们咋样。看你胆子这么小!”也许是我的激将法起了作用,小舅终于同意带我过去了。

我跟着小舅下了河槽,小心地踏着冰面跨过河床,爬上对面的河堰,然后踏着田埂向北明阳走去。我们走到大场子边上的大路上,正高兴地看着孩子们玩耍时,突然走来一个和我们年龄相仿、虎头虎脑的小子,站在我们面前,双手叉腰,瞪着眼睛说:“河南哩的,谁叫你们过来的?滚回去!”说着就要推我们走。小舅一甩膀子:“凭甚哩,不让我们来,这河北哩是你家的?”说着就和那小子撕扯起来。正在这时,一个瘦瘦的穿一身黑棉衣的中年人跑了过来,一把拉住那虎头小子,说:“秉福,你这是干甚,为甚要打人家?”那叫秉福的说:“前两天我们在河堰上割草,他在河对面骂我们‘河北哩的鬼,喝凉水,扳倒瓮儿砸折腿’来。”那中年人一笑,说:“孩子们骂骂这有啥,还能记仇?”说着对秉福说:“你知道他是谁?他是河南哩你占仆大爷家二小子。”说着,摸摸小舅的头:“你是秉山吧?也长大了,你和秉福是同年生的,你生日还比他大两个月呢。”又转过脸指指我问:“这孩子是你家谁?”小舅说:“这是我大姐家的孩子。”中年人哈哈大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又对秉福说:“他们搬到河南哩几辈了,但咱们还没出五服。”又对小舅说:“我是你兴旺叔叔。”他转身对秉福说:“还不带他们一块玩儿?”秉福不好意思地拉着我和小舅的手,一块进入场子和其他孩子们玩起踢毽子来。那秉福真是踢毽子的好手,他一口气能连续踢一百多个不坏,还能从后面跳起右腿连踢十几个,大家没有一个能比过他的。

那一天,我们真是玩得尽了兴,浑身都出了汗,一直到天黑才依依不舍地告别了秉福和小伙伴们回到南明阳。

之后,我们三天两头地踏冰过河到北明阳玩耍,秉福也成了我们的好朋友。直到天气渐暖冰层变薄,不能再踏冰过去为止。

春天终于要来了。

过完旧历新年,天气没有了往日的严寒。在和煦阳光的照射下,冰雪开始消融,然而春风却使劲吹,呼呼呼不停地在刮,好像要把大地刮掉一层皮似的。河边的细柳梢随风摇曳,发出像哨子一样尖利的嘶鸣,院子北面的篱笆墙被吹得东倒西歪。大人们说:“春风吹破琉璃瓦。”春天的风确实厉害,走在街上,冷风直往身上钻,那时候就是光身穿一件棉袄,风从扣门处,从袖口、领口钻了进来,叫人冷得打哆嗦。每到这时候,外祖母就不让我出去,说:“别出去乱跑了,会着凉感冒的!”

然而,春天似乎就是这样刮来的。这样刮着刮着,大地渐渐变绿了,天气也暖和了。河堤上,原野里,小草冒出了尖尖的头;杨柳树上,鹅黄色的嫩叶绽放枝头。大地就像孩子们过年一样换了新衣裳。磁窑河也解冻了,水不大但清澈透亮,在静静地流。河床里、堤岸上,小草如茵;堤岸两边,桃杏花也开了,一棵棵一树树粉红色的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艳,把磁窑河打扮得无比漂亮。

孩子们在河堤上跑来跑去,欢呼雀跃,被这春天的美景所激奋。大人们说:“桃杏花好看可不能摘,摘了花儿就不结果了。”于是孩子们就在堤岸上玩起“拍麻麻”来。堤岸踩得瓷实的走道上有许多圆圆的小孔,里面住着“骆驼驼”,用麻麻草的根就能吊出来。我学着别的孩子那样,用小铲挖了麻麻草,把它那又细又长的根垂放到小孔中,然后,在小孔旁边用手不停地拍打地面,嘴里念着“拍麻麻,麻麻拍,七咕隆咚快出来”,不一会儿猛地抽起麻根根,果然根尖上吊着一个像骆驼一样的白虫虫。

小舅走过来对我说:“这有甚耍头,跟我挖甜根根吧,那东西可好吃哩。”小舅拿着铁锹,我跟在他后头,下到河槽里。那河槽湿气很大,空气凉洇洇的还带着甜丝丝的味道。小舅看准露出地面的苗苗一锹挖下去,就能在泥土中挖出又白又嫩像粉条一样的甜根根。这到底是什么草,至今也不知道,反正是确实好吃,我们一会儿就挖了一大把。小舅又到水边上挖了几下,竟然还挖到两个蛤蚌蚌。那家伙其貌不扬,土一样的颜色,两片贝壳紧扣着。小舅说:“放在水里它就动弹起来了。”

中午我们吃饭的时候,那甜根根已被外祖母调制成香甜可口、又脆又嫩的凉拌菜了,吃起来很有嚼头。放在脸盆水中的蛤蚌蚌也张开了扇形贝壳,忽闪忽闪地闭合着。

过了几天,在外祖父院子后面的河堤下,刚长满叶子的榆树上来了几只鸟,在不停地叫着“咕咕——种、咕咕——种”。小舅说:“该下种了,我们也玩儿不成了,得跟大人下地干活了。”我问小舅:“谁说的?”小舅说:“那鸟儿叫着‘咕咕种’就是让人们赶快春播下种的。”我说:“那鸟儿会说人话?”小舅说:“你不听,咕咕种就是快快种。”后来才知道,“咕咕种”就是我们北方的布谷鸟。果然不几天,外祖父就叫我们下地播种了。

外祖父家原来只有几亩盐碱薄地,土改时被划为贫农,所以又分了地主富农的几亩地,总共种着十几亩地。最好的地块在去往青高的路边,它北面不远处就是磁窑河。这块地叫“红台圩”,土地较为肥沃,还能浇上磁窑河的水。外祖父是一把种田好手,农事活计样样在行。他在这块土地里种了棉花、谷子和黄豆等。还有一块地在村子西南面去往上河头的马莲道旁,地块紧靠河道,这里地势下湿,磁窑河水的渗透作用造成盐碱,下种后,经常捉不住苗苗,秋天又难免遭淹,外祖父就在这里种了高粱和玉米等。这样的播种安排是科学合理的。

一年之计在于春,春播尤为重要,无论哪家都是不误农时地抓紧时间进行春播。这段时间人手非常紧张,所以,基本上都是男女老少全家出动,连小孩也不例外。这样我和小舅、姨姨都下地了。

天刚蒙蒙亮,当我还在酣睡的时候,外祖父就推醒了我们。我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外祖父往地里走。播种高粱谷子是用耧的,外祖父家没有牲口,只好靠人力拉耧。耧的上面是一个种子箱,下面是两条腿,腿下部有小犁铧,犁铧后面则是漏种子的小孔。播种时,外祖父掌耧,我和小舅、姨姨每人在肩膀上套一条绳索,在前面奋力拉。在我们的合力下,犁铧在田里划出一条三四寸深的小沟,种子随小孔撒进沟内,后面则有人踢土埋沟。人毕竟没有牲口力气大,三个人气喘吁吁地拼命拉着,不敢有半点偷懒,才能拉着耧慢慢走。我们拉一会儿歇一会儿,一垅一垅地播种着,就这样到早饭时终于把一亩多谷子播种完了。这时外祖母担着两个大饭盔盔送饭来了。早饭是稀饭和高粱面锅贴,这是外祖母的拿手戏,锅贴吃起来香脆可口。外祖母还带来一大碗咸菜和野菜,我们吃得津津有味,连汤带水地一扫而光。

经过十来天的紧张劳动,十几亩地都播种完毕。在外祖父的指教下,我还学会了种瓜点豆:用小铲挖坑埋住瓜籽,一步一锹地把豆子扔进铁锹后面的土隙中。在后来的农田作业中,我还学会了间苗锄草、打掐棉花等农活。特别是棉花,从捋腿腿、掐顶到打横条都熟练掌握。这段经历,使还是童年的我就掌握了不少农业知识。

春夏季节是磁窑河最美的时候,它给我的生活增添了无穷的乐趣。这时的磁窑河花草繁茂,景色宜人。河堤上一片葱郁,像麦苗一样的碱草和蒿蒿草密匝匝地长满了堤堰两面的斜坡,厚绒绒的,像铺在上面的地毯。绿草丛中开满了黄的、紫的、红的、白的各色小花,花朵不大却非常艳丽,还散发着淡淡的幽香,把绿“地毯”点缀得色彩斑斓。最好看的当数马莲花了,那花朵有着像天空一样湛蓝的色泽,细长的花颈,喇叭口形的花冠,亭亭玉立在茂密的叶片丛中,显得十分尊贵典雅。百花丛中,彩蝶纷飞,它们忽闪着像扇子一样的翅膀,让人眼花缭乱。堤岸上树木葱茏,杨柳依依,同河道中流淌的像锦带一样的河水交相辉映,显现出秀丽迷人的风光。

这时候我和小舅最大的兴趣就是捕鸟玩儿。外祖父家墙后和河堤之间狭长的空地上长满了榆树、槐树和桑树等,树冠茂密遮天蔽日,是鸟儿们天然的栖息场所。最好看的鸟儿要数“哱哱沙”了。这种鸟不但羽毛色彩斑斓,而且体型也别具一格,头顶上长着个火箭筒似的长角,长长的尾翎艳丽多彩。但那鸟太大,小舅还说它老往殒房(一种寄放在平地上的临时坟墓)上落,逮它不吉利。还有一种鸟叫红花火燕儿,因长着像马头一样的脑袋,小舅也叫它“马不佬”。这种鸟也十分艳丽美观,体型像燕子,但色泽特别,胸部羽毛是黄中带绿的颜色,而背部羽毛却是一片艳红,远看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进入夏季时才飞来。

小舅自制弹簧鸟夹,捕鸟的时候为了不至于把鸟夹死,小舅用的是小弹力弹簧,而且在半圆的铁丝夹子上缠了棉布条,以缓冲夹力。他把抓来的蝼蛄束在哺唇头儿上,再用挑尖子卡住撑起的铁夹,挑在哺唇头儿上,只要鸟儿一啄食蝼蛄,鸟夹就会瞬间闭合夹住鸟儿。小舅观察好目标后,就把支好的鸟夹放在距鸟儿不远的树下面,并掩避好鸟夹。然后拉着我跑到河堰背面的斜坡上,趴在草丛中,只露出半个脸观看鸟儿的动静。这时是我最紧张的时刻,心在怦怦地跳,而小舅却不停地念叨着:“马不佬,马不佬,见了蝼蛄跑不了。”果然,那树上的鸟儿东张西望一会儿之后,便呼啦啦地飞下来啄食鸟夹上的蝼蛄,刹那间那鸟儿便被夹在鸟夹中了。这时小舅便起身箭一样地飞跑过去,迅速地把鸟从鸟夹中取出来,这美丽的小鸟便成了我们手中的俘获物了。

小舅非常喜欢这小鸟,把它放进用竹签编成的鸟笼里,挂在屋檐下,给它喂小米、高粱,还捉来虫子喂。但这小鸟气性很大,无论你喂啥,它都一口不吃。就这样僵持了两天,它便死掉了。之后我们知道了这鸟的习性,便不再捕捉它了。

再后来,麦子快熟的时候,我们抓了一只“葛蓝儿”。这鸟棕褐色的羽毛,长得像麻雀,其貌不扬,但是它有一个灵巧的歌喉,会唱优美动听的歌。它的鸣叫悠扬婉转,高亢嘹亮,犹如花腔女高音那样。而且能人工饲养,关在笼子中,只要你给它喂饱喝足,它就会毫不吝啬地为你一展歌喉。后来我才知道这种鸟就是北方的百灵鸟,它原本生活在内蒙古乌兰察布大草原,在包头市北边的达茂联合旗,还有用它名字命名的“百灵庙”一地。

夏天的磁窑河,随着雨水的增多,水量日渐丰沛,河面也宽阔了许多。但河水已没了春天的清澈和宁静,变得棕黄并有些混浊。河流也湍急起来,水面上还不时出现了一些漩涡。河面上蜻蜓飞来飞去,河岸边青蛙跳进跳出,但最吸引我们的是河中成群游动着的鱼儿们。小舅说:“长满鱼鳞的那些鱼是鲫鱼和鲤鱼,鲤鱼比鲫鱼长得好看,鱼尾有艳红的颜色,人们叫红梢鲤鱼。”他还告诉我,沉在河底的头大无鳞、身体扁圆的是鲶鱼,这种鱼行动笨拙,但身体十分滑溜,很难用手捉住。

我们最有兴趣的就是下河摸鱼。

河水不算深,孩子们站在河中,也就是淹至胸脯那么高的地方,所以大人们并不太管孩子们下河。于是小舅约了邻居家一些较大的孩子来下河摸鱼,但他边脱衣服边对我说:“你可不能下去,你比我们小,又不会耍水,在堰上照看衣服和摸上来的鱼吧。”我十分不情愿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光着身子跳入河中跑来跑去。他们先是在河边的草丛中摸来摸去,一会儿又钻入水中,在河底搜寻。又过了一会儿,终于看到有人手中抓着一条鱼尖叫着:“抓到了,抓到了!”随即把鱼扔到岸上,那鱼在草丛中活蹦乱跳着。

不知什么时候,河北哩的秉福也带着几个孩子加入到摸鱼的人群中,河中更加热闹起来。秉福抓鱼最有本事,他水性好,胆子又大,他专找水深的地方往下钻,憋上一口气能在水中潜一分多钟。只见他一个猛子扎下去,就没有了动静,人们正在为他着急时,突然他钻出水面,手中握着一条足有半尺长的红梢鲤鱼,笑嘻嘻地往岸边游过去。这时大家都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

这次摸鱼,秉福的收获最大,共摸了十几条,其中有两条是鲤鱼,小舅和其他孩子们也摸到七八十来条不等。回家时,秉福拿着一条大鲤鱼从河对面过来要送给我们,小舅推辞不要。见此情景,秉福说:“下次你如果摸到鲤鱼给我一条不就行了吗?”说着硬是把鱼揣给了我们。

就这样,我和小舅有时跟随外祖父到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有时在磁窑河畔玩,不知不觉中几个月过去了,我们迎来了秋天。

秋天到了,磁窑河两岸的原野上一片青纱帐,庄稼长得黑压压的,很是茂密。高粱、玉米比人都高,红彤彤的高粱穗子高昂着头,玉茭棒子就像我们游戏时别在腰间的手榴弹,沉甸甸的谷穗压弯了谷杆儿,黄豆、绿豆茂密而葱茏,豆荚荚挂满了枝蔓,繁茂的棉花结出了硕大的桃铃,有的开始崩裂,吐露出洁白的棉絮……一派丰收景象展现在人们面前。

大人们说,今年年景好,沾了老天爷的光,但磁窑河水也救了急。春旱时节,靠河的地块或引渠或挑水用磁窑河的水浇灌庄稼,才使久旱的禾苗喝到了甘露,得以茁壮成长。磁窑河啊,是你滋养了这片土地,哺育了这里的一草一木。

但是就在这金秋收获的季节,我却要离开南明阳了,我是多么难舍难分这里的亲人,这里的河流、树木,甚至外祖父家的篱笆墙都让我留恋,我和它们有了血脉相连的感情。在东半县参加土改工作的母亲,经过近一年时间,胜利地完成了土改任务,要回到县里工作,母亲也要把我接到她身边,并安排我到城内北街完小上学。

农历八月的一天,母亲来南明阳接我,并搭乘南明阳进城拉东西的马车。当我站在大门口和外祖母、小舅及邻家姨舅们告别时,我是那样的依依不舍。外祖母一再念叨着:“进了城好好念书,放了假再来南明阳。”我上了马车,看到外祖母和小舅眼中含着泪花,在向我不停地挥手。

再见了,南明阳,再见了,磁窑河,你们给我的温馨和爱抚,我将永留心间!

附记

1954年,文水遭受了几十年不遇的洪涝,文峪河、磁窑河都泛滥成灾,沿河村庄被淹,三个明阳村也未能幸免。灾害过后,县有关部门决定让磁窑河改道。从1955年开始,组织动员沿河村庄农民开挖新河道。新河道不再从明阳村通过,而是在北、南明阳的东面向南挖筑长约三四公里的新河道,同原有的武村河道衔接。随之,原来东西方向穿过明阳村的河道被废弃,明阳村也失去了江南水乡般的风貌。但千百年来明阳村和磁窑河的亲密接触,成为永远抹不去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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