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丕志

小小说六题

牟丕志

乌鸦的直言

乌鸦和喜鹊性格志向相反：一个报忧，一个报喜。结果不一样：报忧的乌鸦被称为凶鸟，人们厌恶它甚至恨之入骨，千方百计地围歼它，而喜鹊却得到吉祥鸟的称谓，备受人们喜爱和青睐。

一天，在一棵大树上，乌鸦与喜鹊展开了辩论。乌鸦说：“喜鹊你整天站在人家门口叫喳喳，说什么有喜了有喜了，其实都是胡说八道，没有一句是真的。你用漂亮的假话蒙骗人，没想到人类的智商那么低，甘心情愿地上你的当，把你当成了吉祥鸟，真是天大的笑话。”

喜鹊说：“乌鸦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你的嗅觉极为灵敏，当病人快死了的时候，其身体会发出特殊的霉味，只有你嗅得到，我们喜鹊却闻不到。你根据你的科学判断向人家报丧，这当然是一种实话实说，是善意提醒，可你要知道，人是爱听好话不爱听坏话的动物，你说好话，即使是假的，他们也爱听，你说的是不中听的话，即使是真话也没人爱听。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你胡说、狡辩、无聊、强辞夺理。”乌鸦听了喜鹊的话生气地反驳着。喜鹊当然不甘示弱，说：“你充当英雄关心别人，可你连自身都难以保护，岂不可悲。”

这时，乌鸦忽然嗅到了树下有一种怪味。它知道树下有一个人得了重病，若不及时治疗，会有生命危险的。

于是，它向树下的人叫了起来：“哇，哇，哇。”

树下的人是一位猎人。他已收获了许多猎物，本不想再开杀戒。但是，它发现乌鸦连连向它叫了三声。按着民间的说法，这是十分不吉利的。

猎人很生气。他狠狠地骂了一声：“晦气的乌鸦。”

于是，他提起枪瞄准了乌鸦。一声枪响之后，乌鸦翻身落在地上，而喜鹊展翅飞向了高空。

乌鸦至死也不明白：不合时宜的说话是那样的凶险。

书画鉴赏家

斑马是动物世界著名的画家。它的画价值连城，一般的动物别说得到它，甚至连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虎大王是斑马作品的主要收藏者，被誉为书画鉴赏家。虎大王为自己拥有鉴赏家头衔而产生了极大的成就感、自豪感、幸福感。

狐狸是书画爱好者，只是成绩平平。它看过斑马的画，对斑马的画如此值钱而羡慕不已。一天，它突发奇想，如果模仿斑马的手法创作一些画，冒充斑马的作品出售，肯定能赚取大钱。于是狐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画出了一张画，盖上了私刻的斑马图章。它把画交给老鼠，让老鼠去卖画，并约定，如果老鼠把画卖掉了，它将给老鼠若干辛苦费。

有一天，老鼠在自己开办的书画店挂起了狐狸的画，声称这是斑马的画。当虎大王听到老鼠出售斑马作品的消息时，急忙赶到了老鼠的书画店。它仔细地看了看这幅作品，却弄不清真伪。它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狐狸上前了，它对老鼠说：“这幅画肯定是假的，斑马的画能够能拿到你这个小店来卖吗？便宜处理算了。”老鼠很固执，说钱少了坚决不卖。

第二天，有动物向虎大王传递了一个消息。说狐狸正在私下与老鼠讨价还价，非要买下那幅画不可。虎大王一听，猛地一拍大腿，骂道：“狐狸这鬼东西，它当众说画是假的，背后去搞小动作，想巧取那幅画，太可恶了。”于是，它令黑熊带着重金到老鼠的书画店，赶紧去买回了那幅画。

那幅画属于虎大王了。虎大王把画挂在了大王府大堂的正面墙上，它整天美滋滋地欣赏着，百看不厌。

这一天，狐狸前来做客，说是那张画是自己画的，冒用了斑马的名誉，请虎大王宽恕自己的罪过。

虎大王听了这话，肺都气炸了。但它没有发脾气，它心想，要是让动物世界知道自己买了赝品，岂不丢尽了自己鉴赏家的脸面，以后谁还能相信自己是鉴赏家，这面子可是无价的，丢啥也不能丢面子。于是它私下与狐狸达成了协议：虎大王给狐狸一笔巨款，让狐狸永远保守秘密。狐狸心想，我要的是钱，你要的是脸，各有所得，两全其美。

于是这笔买卖顺利地成交了。狐狸仍然当它的书画爱好者，而虎大王仍然当它的书画鉴赏家。

秃头王国

不知是什么原因，虎大王得了脱发的毛病。它头上的毛发先是一根一根地掉，接着便成缕地谢，后来竟成片地脱落，一发不可收。不消多日，虎大王那只圆圆的大脑袋就变成了光闪闪的大灯泡，难看极了。

虎大王为此十分苦恼。它想，自己身为百兽之尊，竟然患了如此不雅、有碍美观的怪病，真不知何时造孽了。

虎大王变成了秃头，这在动物世界中引起了很大的震动。动物们议论纷纷，许多动物认为这是不祥之兆。只有狐狸在暗地里露出了得意之笑。很快，狐狸也变成了秃头。那秃头的亮度几乎和虎大王的一样。

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虎大王耳中。虎大王心想，真是老天有眼，真的还有与自己同病相怜的，于是它赶紧召见狐狸。虎大王问：“狐狸，你怎么变成秃头了？”狐狸不假思索地答道：“虎大王，秃头乃山神赐予动物的福气。山神首先把福气赐给了虎大王，托虎大王的福，我也变成秃头了。这是虎大王赐的福。”

虎大王听了狐狸的话，心花怒放，心里的乌云一扫而光。它立马从大王椅上走下来，扶起跪在地上的狐狸，说：“你真是我的知音啊，你有什么要求，请尽管说，我一定会答应你的。”狐狸说：“我很崇拜虎大王，我想帮助虎大王治理动物王国。”虎大王寻思片刻说：“从现在起，你就是动物王国的二头领了。”

狐狸升迁的消息迅速在动物王国中传开了。动物们似乎悟到了秃头产生的吉祥作用，于是一股秃头风在动物王国中越刮越猛。山羊为变成秃头磨掉了长长的角，孔雀剪掉了那美丽的头饰，兔子束起了耳朵……不久动物王国里的动物全都变成秃头了。由于秃鹫家族的秃头最干净利索还被虎大王赐予文明动物家族称号。

从此，动物王国中再也找不到不秃头的动物了。动物王国成了秃头王国，大家站在一起光闪闪的，全都一样，颇为壮观。

高贵的猪

猪吃饱喝足了，哼着小曲，晒着太阳。它陶醉在幸福之中。它想，自己大概是天下最高贵的动物了，有哪一种动物过着如此优越的生活呢？

它想到了牛。牛整天辛辛苦苦拉犁干活，烈日当头晒，风沙迎面吹，多么难熬呀。这还不算，稍不留神，还会受到主人的训斥，以至皮鞭加身，多么悲惨呀。而猪就不同了，猪从来不用干活，吃饱了就睡，醒了就吃，主人待猪如贵宾一样。你说猪是不是十分高贵呀。

它想到了狗。狗是用来看家护院的，一旦有个生人进来，你看狗那个吠呀，那是它向主人表忠心，多么累呀。狗还整天围着主人转来转去，不时地摇动着小尾巴，讨好巴结主人，想讨一块骨头吃，多么低贱，多么可怜呀。你瞧猪，只要吃饭时间一到，主人就乖乖地送饭上门，服务可及时可周到了，你说猪是不是很了不起。

猪想到了猫。猫的任务是捉鼠。猫晚上几乎不睡觉，去蹲坑、去埋伏。有时，老鼠不出来，还白白浪费了时间。你说说，到睡觉的时候不睡觉，多难受呀。让猪晚上不睡觉，门儿都没有。你说猪的生活是不是比猫优越多了。猪整天无忧无虑，如神仙一般，谁能比得上。

快过年了。主人决定把猪做成佳肴丰富餐桌。猪知道了，它感到很害怕。但它转念一想，心里就坦然了。它觉得，自己能够变成主人餐桌上的美食，这也是一种高贵的体现。它心中升腾起一种美妙的自豪感。

任何时候，要想得到幸福，只能依靠自己的劳动和创造。舍此，则是不实际的，甚至是有害的。不干活，不出力，坐享其成，还要享受幸福生活，这是猪的追求。猪还把这当作高贵的象征，并嘲笑别的动物傻。可是天上从来不会掉下馅饼，天下也不会有免费的午餐，于是，猪的幸福生活很快就走到了头。

猪聪明反被聪明误。更为可笑的是，猪至死也认为自己是高贵的。想想看，有一些人是不是也有像猪一样的想法呢？

距离与命运

在一个叫十湾里的地方，住着一只乌龟。它朴实无华，默默无闻，过着自由自在的生活。光阴荏苒，岁月流逝，呆久了的乌龟感到十分腻味，于是想出来找点事干，以便充实自己，为生活增添一点乐趣。

它去求见虎大王，被大王府的门卫挡在外面。一个门卫说：“笨乌龟，你想见虎大王，也不看看自己是啥模样，快滚蛋。”另一门卫说：“你和虎大王是啥关系呀？”乌龟说：“我是从十湾里那个地方来的，不认识虎大王。”门卫一听吃惊地问：“什么，十万里的地方？”乌龟答：“是十湾里。”

两个门卫相互使个眼色，赶紧去报告虎大王。

虎大王见门卫急急忙忙跑了进来，便问：“有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门卫说：“虎大王，有一个十万里外地方来的乌龟求见您。”虎大王一听，感到十分稀奇，于是兴奋地说：“快请十万里外的乌龟进来，我看它到底长得什么样子，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乌龟很快被请进来了。虎大王一见乌龟，立马从大王椅上走了下来，让乌龟坐下。它上下打量着乌龟，惊异地说：“这来自十万里外的乌龟就是和咱本地的乌龟不一样，简直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不能比呀。你们瞧，这肯定是一只神龟。这眼睛、这鼻子、这嘴巴、这脖子、这乌龟壳全都与众不同。这是老天爷赐给我的朋友呀。”老虎问乌龟：“神龟先生，你到我这里来，有何要求？”乌龟说：“我只想找点事干，不想呆下去了。”“好啊！”虎大王非常高兴，说：“那你就担任动物王国的国师吧。”

乌龟上任后，工作起来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它向动物们系统地讲授了自己的道德理念及养生之道，颇受动物们的欢迎。于是，乌龟很快在动物王国中成了有名的大师，颇受动物们的拥戴。

一天，虎大王与乌龟聊天，虎大王随便地问了句：“乌龟国师，你的家距这儿十万里，实在是太远了，你想不想家呀？”乌龟很坦然地回答：“虎大王，你误会了，我家住在十湾里，距这里只有七八里的路程，那个地方很偏僻，我是经常回家的。”

“什么，你家就在本地，距这里才七八里的路程？”虎大王脸色骤变，“你这个大骗子，从现在起你不是国师了，你回去吧。看在你尽了力，我就不惩罚你了。记住，永远别回来，否则，我就吃了你。”

第二天，乌龟国师在动物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虎大王告诉大家：乌龟国师回十万里外的老家了。

猴子与人

猴子是动物世界中的智者。有一只名叫聪明的猴子更是灵气十足。它时常看到狮子用锋利的牙齿咬断羚羊的脖子，老鹰用尖锐的爪子抓穿兔子的胸膛。它认为动物世界太野蛮、太残忍了。它非常痛恨这个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

一次上帝来到动物世界巡视。聪明趁机向上帝说出了自己的苦恼。上帝说：“你看哪里善良，我就送你去哪里。”聪明说：“听说人类社会十分善良，我想到人类社会中去，体验一下那里的友善和美好。”上帝回答说：“那好吧，不过你可千万不要后悔。要记住，期限只有七天。”

聪明果然变成了人，它来到了人类社会。一天，它随人流来到一家动物园。它远远望去，有一群人围着一个大笼子看什么东西。它好奇地走过去一瞧，倒吸了口冷气。原来，笼子里关着二十多只猴子。长期的监狱生活使猴子们变了样子。它们眼神忧郁，脸上写满了仇恨和伤感。它还看到，很多动物也都被人类关在笼子里，受尽折磨，一个个全都神情萎靡，心如死灰。

聪明心想，人类不是最讲文明、讲仁义的吗，怎么这样残忍地对待其它动物呢？它对此十分费解。

它找到一个人，说：“我们人类是动物界中最文明的动物，不能对猴子这样残忍，你说是否可以放了它们，让它们到大自然中寻找欢乐。”那人用惊异的眼光看了看聪明，冷冷地说：“这不归我管。”然后扬长而去。

聪明又找到一个人，说：“上帝说人类最聪明、最仁义了，既然这样，应该把猴子放出去才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那人顿时瞪大了眼睛说：“放了猴子，你赔得起吗？”

聪明一连问了好多人，人们都感到聪明莫名其妙。大多数都认为聪明有精神病，因而没说几句话，便避开了它。为此，聪明感到十分苦恼。

聪明冥思苦想着，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它却忘记了上帝给它做人的期限，上帝只让它做七天时间的人。可是七天到了，它仍留在人类社会。

一天，聪明忽然由人变成了猴子。它正巧被动物园的管理员发现了。他用麻醉枪将聪明击倒在地。

从此，聪明也被关进了铁笼子。它永久地失去了自由。

聪明经常在铁笼子里大喊大叫，它说，你们人类应善待一切生灵。可是，谁也听不懂它在说什么。它闹得太凶了，有人就当着它的面，杀死一只鸡，吓得它浑身发抖。后来，它逐渐地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动物园的管理员发现聪明智力明显高于其它猴子。他就采用软硬兼施的办法，把它培养成了一名动物演员。聪明每天被迫做它不愿做的表演，为了避免受罚，聪明只得硬着头皮听从训兽员的指挥，表演得十分卖力。

一天，上帝发现了可怜的聪明。

上帝对聪明说：“我再将你变成人如何？”

聪明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