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庄河方言语音变异研究

2017-11-01高玉娟包天虹

关键词:庄河拼音变式

高玉娟,包天虹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社会语言学视角下的庄河方言语音变异研究

高玉娟,包天虹

(辽宁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9)

在社会语言学变异理论视域下,从语言动态的角度对庄河方言6个语音变项的使用情况进行调查,研究其语音的变异与社会各因素之间的关系,并从语言外部寻找引起变异的原因。研究认为,这几个代表庄河方言特色的语音变项,其普通话变式的使用随着使用者年龄的降低、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以及职业地位的提高而提高,而庄河方言变式使用率越来越低。庄河方言特色语音读音的变异不仅受到普通话的巨大影响,而且受到当地人语言心态的影响。这几个特色语音虽不会在短时期内被普通话语音取代,但是其发音会越来越靠近普通话。

社会语言学;庄河方言;语音变异;变项;变式

一、引 言

庄河为大连所辖的县级市之一,位于辽东半岛东侧南部,大连市的东北部,东与丹东市接壤,西与普兰店市为邻,北依群山与营口盖州及鞍山市相连,南濒黄海与长海县隔海相望。在方言的归属上,庄河方言虽然和大连方言同属于胶辽官话,但是又与大连方言存在着显著的差异,不仅表现在仅有三个单字调上,为东北地区乃至全国典型的三调方言,且在声韵方面也与大连市区方言有着显著的不同。

语言是反映社会的一面镜子。语言研究不应该仅满足于静态方面的描写,更应反映变化着的现实世界。改革开放以来,在中国经济大潮的推动下,与其他城市和地区一样,庄河的经济与社会同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变化不可避免地会带动当地方言发生变异与变化。本文拟在社会语言学变异理论视域下,从语言动态的角度调查庄河方言6个特色语音变项的变异情况,研究其语音的变异与社会因素之间的关系,并从语言外部寻找引起变异的原因。期望本研究不仅能够有利于说明庄河地区人们的语言使用情况,也能够丰富和扩展庄河方言的研究领域,并为国家语言政策的制定和语言规划的实施提供依据。

二、庄河方言的音系

庄河方言属于官话方言区胶辽官话中的登连片,具体来看又属于登连片的烟威小片。庄河方言虽具有大连话的许多特点,但又显著不同,一是声调缺少阳平,二是声母和韵母也有自身的特点。由于对庄河方言的专门研究很少,因而笔者在总结其方言特点时参考了许多有关于大连方言的研究[1-3]。据此,本文将庄河方言音系的主要特点归纳为:

(一)声母方面

第一,舌尖后音声母[tʂ、tʂ‘、ʂ](拼音zh、ch、sh)与韵母[、、u](拼音e、-i、u)相拼时,声母变成舌面音[t、t‘、](拼音j、q、x)。由于声母的变化,韵母也相应地变成[iɛ、i、y](拼音ie、-i、ü)。如,把“这”发成“介”,把“尺”发成“起”,把“猪”发成“居”,把“出”发成“曲”,把“书”发成“需”,把“树”发成“旭”等。

(二)韵母方面

第一,丢掉介音[u]。舌尖中音声母[t、t‘、n、l](拼音d、t、n、l)和舌尖前音声母[ts、ts‘、s](拼音z、c、s)与[uan、uei、uen](拼音uan、ui、un)韵母相拼时,介音[u]被丢掉。如把“短”发成“胆”,把“村”发成“岑”等。

第三,韵母[ai、ei](拼音ai、ei)与双唇音声母[b](拼音b)相拼时,[ai、ei]发成[](拼音e)。如把“北”发成[b],把“白”发成[b](be)(由于普通话中没有相对应的音,因而此处用相应的音拼音表示)。

第四,韵母[i](i)与声母[l](l)相拼时,[i](i)被读作[ei](ei),即[li](li)变[lei](lei)。如把“里”读成“蕾”,把“丽”发成“类”等。

(三)声调方面

庄河方言只有三个声调,没有阳平调,为东北地区最大的三声调方言区。阴平调值为312,上声调值为213,去声调值为53。

三、庄河方言语音变异的调查过程

(一)语言变项及语言变式

所谓变项(variable)就是“表达同一事物的(交替出现的)的不同说法”[4]116,所以语言变项就是“一组表达相同语义的不同语言形式”[4]116。其不同的表现形式就是组成该变项的不同变式。如,英语的后缀-ing有两个发音形式,较高阶层的人读作ing形式,较低阶层的人读作in形式。这样,英语的这个后缀-ing就是一个语言变项,它的两个读音形式就是两个不同变式。社会语言学就是要研究在什么情况下,哪些人使用其中的一个变式,看其有没有规律可循[4]100。

本文讨论的庄河方言仅限于在庄河市区内使用的。根据上述概括的庄河方言特点,本文确定以下变项为研究对象:

(1)[tʂ、tʂ‘、ʂ](拼音zh、ch、sh)变项;

(3)介音[u](拼音u)变项;

(5)[ai、ei](拼音ai、ei)变项;

(6)[li](拼音li)变项。

按照变项与变式的概念,上述各变项均有两个变式,即庄河地方音变式和普通话语音变式。各变项具体的两个变式见“数据分析”的相应部分。

(二)研究目的及假设

本研究旨在考察庄河方言上述各个变项的地方变式和普通话变式在不同群体中的分布和使用情况,说明变式的使用与性别、年龄、职业、受教育程度等社会因素的关系,并从语言的外部寻找引起变异的原因和动力。期望本文的研究不仅能够有助于说明庄河地区目前的语言使用情况,从而为国家语言政策的制定和语言规划的实施提供依据,也能够为验证社会语言学的相关理论提供材料支撑。

根据日常观察并结合研究目的,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假设一:庄河市内上述各变项的发音发生了变异。不同的社会群体对上述各变项的读音不一,存在地方音发音和普通话发音两种变式。

假设二:上述各语音变项的变异是在普通话的强烈冲击下发生的,变异明显受到年龄、性别、职业、教育等社会因素的影响。各变项的发音越来越向普通话靠拢。

(三)调查对象及数据收集

在对调查对象的选择上,本文采用分层抽样法,从不同年龄、职业、性别群体以及不同教育背景群体中选取一定比例的被试。选取标准是在庄河当地出生、在外地居住不超过5年、年龄在12岁以上、平时说庄河话的庄河人。庄河方言最典型的特点是没有阳平调,所以只要被试的发音中没有阳平调,就认为他说的是庄河话。据此确定了137位被试。

被调查者的语音样本是以字表朗读的形式体现的。调查中,每位被试均需朗读一份事先拟好的字表。字表由含有上述各语音变项的、日常生活中出现频率较高的192个词语组成。为了避免发音的偶然性并考虑到不同的语音环境,在设计字表时充分考虑了相关的音节在做字组前字和字组后字时的情况,以及同音字的情况[5]。在被试发音前,先由主试用庄河话与之做简短的交流,比如询问年龄、职业、学历等信息,营造一种地方话的谈话氛围。然后再请被试用平常使用的庄河话尽可能自然地读出调查表中所列的字组。

四、数据分析

(一)[tʂ、tʂ‘、ʂ](拼音zh、ch、sh)变项

本文确定该变项的两个变式分别为:变式1,发庄河话的舌面音[t、t‘、](拼音j、q、x)读音;变式2,发普通话的翘舌音[tʂ、tʂ‘、ʂ]读音。字表中共有24个字组含有声母[tʂ、tʂ‘、ʂ]与韵母[、、u](拼音e、-i、ü)相拼的字。具体发音字组为“扯下来、这个、不舍得、社会、小猪、著名、煮鸡蛋、出去、厨房、念书、老叔、算术、舒服、暑假、幼稚、秩序、政治、知道、吃饭、迟到、失去、食品、石头、说话”。137名被试的发音情况见表1。

表1把[tʂ、tʂ‘、ʂ]发成[t、t‘、]的数量统计

由此可见,庄河居民将舌尖后音[tʂ、tʂ‘、ʂ]发成舌面音[t、t‘、]的这一习惯,虽然将在较长的一段时间内有所保留,但随着普通话的普及、教育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及语言接触等原因,该变项由地方音变式向普通话变式转变的趋势会越来越明显。

(二)[](拼音r)变项

表2将[]发成[l]或零声母[i]的数量统计

表2显示,38.0%的人已完全消除地方音变式,20.4%的人偶尔发地方音。前两列数字说明,超过半数的庄河当地人基本不再将[]音发成[l]音或零声母的[i]音,向普通话转化的情况较为明显。

尽管如此,仍应看到,将近42%的人不同程度地保留着地方音的发音习惯,且尚有14.6%的人(表格后三列)很严格地保留着。可见,虽然该语音变项向普通话变式靠拢的趋势比较明显,但是其地方音变式也比较顽固,不会在短时期内消除。

(三)介音[u](拼音u)变项

为考察庄河当地人的声母[t、t‘、n、l](拼音d、t、n、l)和[ts、ts‘、s](拼音z、c、s)在与韵母[uan、uei、uen](拼音uan、ui、un)相拼时的变异情况,本文共设计了19个字组,每个字组均包含一个该变项的音节,具体字组为“打断、说对了、一顿饭、团长、大腿、吞下去、暖和、胡乱、讨论、钻研、喝醉了、尊敬、干脆、存钱、算计、酸菜、摔碎、虽然、大孙子”。本文确定该变项的两个变式分别为:变式1,丢掉介音[u]后的读音;变式2,有介音[u]的读音。137名被试的发音情况见表3。

表3丢掉介音[u]的数量统计

表3显示,庄河人在发[t、t‘、n、l、ts、ts‘、s]与韵母[uan、uei、uen]相拼的音节时,往往丢掉介音[u],将合口呼的音节发成开口呼。如把“孙”发成“森”,把“短”发成“胆”,把“乱”发成“烂”等。仅有19.0%的人完全消除了上述地方音变式(见第一列),而超过80%的人仍不同程度地保留着,且近20%的人保留的程度很高(见最后三列),其中又有8.0%的人全部丢掉介音。

可见,该语言变项向普通话变式转化的程度不高,而其地方音变式的使用率较高,在不同人群中的分布也较广。因此说,[t、t‘、n、l、ts、ts‘、s]与韵母[uan、uei、uen]相拼时丢掉介音[u]的现象向普通话转化速度较慢,庄河人可能将在很长时期内保留此变项的地方音变式。

(四)[](拼音e)变项

表4将[]发成[uo]的数量统计

表4显示,62.8%的庄河人没有将此变项发成当地的[uo]音,而是完全转变成了普通话的语音变式[],13.9%的人只是偶尔发地方音[uo]变式;除此之外,剩下不到25%的人保留了这个音的地方变式,但是他们使用的频次也大部分在50%以下。另外,表4最后一列显示,几乎没有人将所有[]音节的字都发成地方音变式[uo]。表4的统计数字明显显示,[]与声母[x](h)相拼或作为零声母音节时,普通话变式为大多人所使用,此变项向普通话转变趋势明显。

(五)[ai、ei](拼音ai、ei)变项

庄河方言的[p](拼音b)在与韵母[ei、ai](拼音ei、ai)相拼时,韵母常被发成单元音[](拼音e)。为了考察庄河当地人该变项的变异情况,本文确定该变项的两个变式分别为:变式1,发庄河话的[]音;变式2,发普通话的[ei、ai]音。调查表共涉及10个含有该变项的字组,分别为“东北、北面、墨黑、天黑、白色、拍打、麦穗、摘苹果、拆房子、宽窄”。137名被试的发音情况见表5。

表5将[ai]和[ei]发成[]的数量统计

表5显示,约有35.8%的庄河人完全消除了该变项地方音的发音变式,没有将[p](b)与韵母[ai]和[ei]相拼的音节发成[b],而是变成普通话的发音变式。并且,虽然把相关音节都读成地方音的人数不足1%,但是接近65%的人仍然保留了该变项的地方音变式,人数比例之高说明该变项地方音的发音变式仍很强势,恐怕需要一个漫长的时期才能转换成标准的普通话变式。

(六)[li](拼音li)变项

庄河方言中,声母[l](拼音l)与单韵母[i](拼音i)相拼时,后者往往被发成双元音韵母[ei](拼音ei)音,即将音节[li]发为[lei]。本文确定该变项的两个变式分别为:变式1,发庄河话的[lei]音;变式2,发普通话中的[li]音。为考察该音节的读音变异情况,调查表共包含了10个含有该音节的字组,具体为“行李、力气、鸭梨、不理会儿、三公里、送礼、距离、举例子、麦粒、力所能及”。137位被试具体发音统计见表6。

表6将[li]发成[lei]的数量统计

表6显示,虽然20.4%的被试未将音节[li]发成[lei],完全消除了地方发音变式而转变成普通话变式,但却有高达80%的人尚不同程度地保留着地方音读音,且35%的人完全保留,比例之高可见一斑。可见,与其他上述语音变项相比,该变项向普通话变式转变的程度较低。

五、语音变异的社会因素分析

语言本身并不是一个单纯的编码与解码的过程。在现实生活中,语言由具有特定的地域特征和群体特征的人使用。因而,语言作为人类最重要的交际工具,在本质上是具有社会性差异的,不同社会特征的人对语言的使用不尽相同。年龄、性别、社会阶级和职业、受教育程度以及种族等是人最基本的社会特征。这些特征都会对语言的使用产生影响。社会语言学认为,考察语言的变化应联系这些语言外部因素,以找出它们与语言变异之间可能存在的联系,从而解释语言为什么在某一特定的历史时期开始发生变化,从而说明语言变异的本质[6]。本文通过联系137位发音人的年龄、性别、职业以及受教育程度等因素来考察几个地方音语音变异情况,进而预测未来的庄河方言的发展方向。

(一)年龄因素

语言的社会差异纷繁复杂,不同年龄、性别、职业等因素都会在语言中有所反映。在这些因素中能够被用来反映时间的是年龄。按照王士元先生的观点,语音的历时发展可以通过某一时期不同年龄段发音人语音的不同面貌体现,因为不同年龄的人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不同的时间,他们的语言状况也就代表了不同时间上的语言状况[7]。据此,本文按照年龄把全体被试分为6组,即15~19岁、20~29岁、30~39岁、40~49岁、50~59岁、60岁及以上。具体统计数据见表7。表中V2代表该变项的普通话变式。

表7年龄因素与庄河方言各变项普通话变式(V2)使用率%

表7显示,年龄差异对语音变异的影响很大。在6个年龄段中,15~19岁发音人各变项普通话变式使用率均超过90%,其中[tʂ、tʂ‘、ʂ]普通话变式的使用率为100%。60岁及以上的人发音保守,普通话变式使用率最低,其中在变项[li]中的使用率仅有29.9%。从使用的总平均值看,15~19岁年龄段最高,为97.9%;其次为20~29岁,为86.9%;随着年龄的增加,平均使用率越来越低,60岁及以上年龄组仅为52.9%。可见,被试年龄越小,普通话的使用率越高;被试年龄越大,普通话的使用率越低。

(二)受教育程度

在社会语言学语言变异研究中,受教育程度一直是一个很重要的变量。以往研究认为,受教育程度越高的人,选择使用代表有声望、有地位的标准语的几率就越大,反之则越低。普通话在中国社会具有较高的威望,能够标识人们的文化素养和社会地位。本文将全体成年被试按照受教育程度分为6组,在读的大中小学生单列一组,以考察受教育程度与庄河方言语音变异的联系,具体数据见表8。

表8受教育程度与庄河方言各变项普通话变式(V2)使用率%

表8显示,庄河当地不同受教育程度者在上述各语音变项的使用上均出现变异,而变异的程度不同。具体说来,受教育程度越高,普通话变式的使用率越高,反之越低。小学及以下文化程度组被试在6个变项中普通话变式总使用率为42.3%。随着被试受教育程度的提高,普通话变式使用率明显提高,初中程度组为60.1%,高中组为69.3%,本科及以上学历组达到85.8%。

随着社会各界对教育的重视度不断提高,学历水平提高显著。可以预见,庄河方言地方语音变式的使用将越来越萎缩,而普通话变式的使用将频繁和扩大,最终可能会取代庄河话。

(三)职业因素

职业也是语言变异的重要影响因素。戴庆厦(2004)指出,“一定的行业或职业需要并形成适合自己特点的‘语言模式’,这些‘语言模式’不仅有利于职业领域的内部交流,同时也成为职业身份最明显的语言标记”[8]。

为考察庄河言语社区不同职业者语音变异的差异以及当地方言语音未来的发展趋势,笔者将去除学生组(31人)后的106人按照职业大致分为5组,分别是教师、文员、工人、服务人员和无业人员组。各职业组普通话变式使用统计见表9。

表9职业因素与庄河方言各变项普通话变式(V2)使用率%

表9数据表明,庄河当地不同职业者在上述各语音变项的使用上均出现变异,而变异的程度有很大差别。具体说来,无业人员组6个变项普通话变式的总使用率最低,仅为44.2%,服务人员组为70.7%,与无业人员组有显著差异。工人组为79.8%,虽与服务人员组无显著差异,但与无业人员组差异明显。文员组和教师组分别为90.1%和96.9%,二者虽然差异不很明显,但是这两组与前三组的差异均达显著水平。“如果将无业人员和工人看作是体力劳动者,将职员和教师看作脑力劳动者的话,那么,统计数字明显表明,脑力劳动者比体力劳动者更多地使用标准语变式。”[9]

(四)性别因素

男女在语言使用上的差异很早为人类学家、历史学家和语言学家所关注。男女无论在用词方面,还是在音位方面以及语法方面都存在差异[10]。一般来说,女性比男性更易于使用比较有声望的标准语言,因为女性对于一种语言或方言的社会价值更敏感。为考察庄河当地男性和女性在方言和普通话语音变式的使用上是否存在差异,笔者将137名被试分为两组,男性69人,女性68人,具体统计数据见表10。

表10性别因素与庄河方言各变项普通话变式(V2)使用率%

表10数据表明,女性普通话变式的使用率为80.6%,男性为75.2%。虽然女性高于男性,但是尚未达到统计学意义上的显著水平,况且这一点从各个具体变项的使用率上也能体现出来。拉波夫在认可女性的言语比男性更接近社会上声望高的标准语的同时,还认为,在诚实的下层阶级和农村中,语言的性别差异几乎不存在。不同的社会制度、文化传统、风俗习惯、经济发达水平等都会影响到语言性别差异的存在或程度[11]。

六、引起语音变异的外部原因

社会语言学认为,语言的本质在于其社会属性。语言变异及语言发展与社会的状态及变化息息相关、相互影响,存在有规律的共变关系,语言变异反映社会变异,社会变异影响语言变异[12]。造成语言变化现象的原因主要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是语言内部结构的影响,二是语言系统外部因素的影响。而语言变化的最初动因,恰恰不在语言结构本身,而在于语言系统外部的社会结构中。就庄河方言而言,如对于“腿”的发音,当地的发音[t‘ei]更省力一些,可是为什么如今很多人改发成[t‘uei]了呢?对此,无法从语言内部找到合理的解释。因而可以推断,庄河这几个语音变项的读音变异绝不是语言系统内部发音机制所致,可能是受到了某种外部力量推动。

(一)普通话的强烈冲击

“一个变化的启动和发展总是需要一股相当强的社会动力”[4]136,随着1955年中央“促进汉字改革,推广普通话,实现汉语规范化”语言文字工作政策的制定和落实,半个世纪以来普通话推广运动轰轰烈烈,成效举世瞩目。如今,普通话不仅成为庄河地区大中小学的教学语言,也是广播、电视等大众媒体的通用语言。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方言使用者势必自觉不自觉地接受着来自媒体的语言影响。在这种标准语盛行的历史背景下,庄河方言语音难以保持其原有地位,因而自然而然地向普通话发音靠拢,且这种靠拢的趋势会随着说话人年龄的降低、受教育程度以及社会身份地位的提高而表现得越来越明显。

(二)语言态度的影响

“语言态度是指个人对某种语言或方言的价值评价和行为倾向”[13],它属于语言的社会心理范畴。语言态度有积极的态度,也有消极的态度。对一种语言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语言使用者的语言选择、语言能力和语言行为。本文从语言态度的构成要素即情感态度、认知态度和行为倾向三个方面进行调查,以了解庄河当地人对庄河方言和普通话的语言心态。调查发现,在认知方面,大部分被访者对庄河当地话的民族传统文化认同度较高,但是95.6%的人对庄河话的评价普遍低于普通话,认为普通话是身份和地位高的象征,说普通话者更有修养和素质,而说庄河话则代表说话者身份和地位低。在情感态度方面,虽然92.4%的人认为庄河话听上去很土,说庄河话代表说话人文化程度和社会地位低,但同时也认为庄河话更亲切、更质朴,更能代表庄河当地的风土人情。与家人、亲戚和关系亲密的朋友说庄河话会更亲切。在行为倾向方面,84.2%的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讲庄河话,而是要讲一口标准的普通话。78.5%的人不喜欢听到周围人讲庄河话。当被问及庄河方言是否有存在的价值和必要性时,虽然高达75.5%的人明确表示有,但是当问及庄河方言是否会被普通话取代时,88.4%的人判断说会的。由于受到人们对方言和普通话态度的影响,庄河当地人在语码的选择和使用上更倾向于声望高的普通话标准语。

七、结 语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以及社会的巨大变迁,庄河方言正经历着显著的变异与变化,代表庄河方言特色的语音变项,其普通话变式的使用率随着使用者年龄的降低、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以及职业地位的提高而提高,而庄河方言变式使用率越来越低。庄河方言特色语音的变异不仅受到了普通话的巨大影响,而且受到当地人语言心态的影响。庄河方言特色语音虽不会在短时期内被普通话语音取代,但是其发音会越来越靠近普通话。

[1]金贵士.东北黄海沿岸几个地方的语音问题[J].吉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59(4):57.

[2]宋学.辽宁语音说略[J].中国语文,1963(2):53.

[3]高玉娟.大连方言声调研究[M].大连: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34-35.

[4]徐大明,陶红印,谢天蔚.当代社会语言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

[5]高玉娟,邵钟萱.社会语言学视阈下的沈阳方言语音变异研究[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39(5):130.

[6]LABOV W. Sociolinguistic patterns[M]. Philadelphia: 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 1972:27-28.

[7]王士元,沈钟伟.词汇扩散的动态描写[C]//王士元.王士元语言学论文集.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20.

[8]李伟.汉语阳泉方言语音变异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100-101.

[9]高玉娟.语言变异视角下的锦州方言语音研究[J].辽宁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40(5):93.

[10]祝畹瑾.社会语言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106-108.

[11]陈松岑.语言变异研究[M].广州:广东教育出版社,1999:155.

[12]田贵森,孙健民.语言变异研究的理论与方法[J].北京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25(3):101.

[13]游汝杰,邹嘉彦.社会语言学教程[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6:83.

H172.1

A

2017-07-25

辽宁省社会科学规划基金项目(L15BYY013)

高玉娟(1965-),女,博士,教授;E-mailgaoyujuan2003@163.com

1671-7031(2017)05-0117-08

猜你喜欢

庄河拼音变式
祝贺与期待
全国首家“海上盒马村”落户庄河
一道拓广探索题的变式
聚焦正、余弦定理的变式在高考中的应用
课后习题的变式练习与拓展应用
中国·庄河天门山第二届冰雪节
西安至南阳段增建二线的古庄河大桥初步设计
问题引路,变式拓展
快乐拼音
快乐拼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