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常有人问大别山牧羊女刘锦秀，“你为什么如此热衷扶贫？你又是怎样走上致富带头人之路的呢？”这一问，总会让来自湖北省黄冈市罗田县的她思绪飘回到童年。

与“穷”字斗到底

小时候，刘锦秀最盼望的是过年，因为只有过年才能吃上肉；可是她也最怕过年，因为只能穿着露出棉花的破棉袄去拜年。站在亲戚家的堂屋里，感受着异样的目光，小小的她感到无地自容，心里恨死了那个“穷”字。

十三岁那年，因为穷，仅读了五年书的刘锦秀只能放弃学业，揣着五十块钱去城里打工谋生。去缫丝厂做女工，因为个头小，腰部刚好抵在操作台上，每天被高温有毒的煮茧水浸透着，肚脐四周大片化脓溃烂，疼得不敢弯腰，她却始终一声不吭地忍着，只为多挣点钱寄回家。

有次，在登记工分时，工友们看刘锦秀缫的丝最多，纷纷赞叹“看不出这个小姑娘这么瘦小，平时话都不敢讲，却这么能干！”一边的记工员却冷笑斜视着她说：“这种大山里来的乡巴佬，一辈子只配干这个。”他的话引起一片哄笑。

那天傍晚，刘锦秀独自来到河边，望着太阳下山的远方，一遍遍念着：“爸妈，我想回家……”泪水打湿了衣襟。在河边待了一夜后，她想通了，别人说的没错，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的乡巴佬确实不会有出息，自己必须改变，“刘锦秀，你再也不能这样活！你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绝不能再因为穷而被人嘲笑，要摆脱贫困，要过一种不一样的人生！”

立下了志向，刘锦秀开始学习普通话。没有老师，就读字典，从26个拼音字母学起，当翻烂了第三本字典时，她已经能自信地跟工友们天南地北地聊天了，加上天生那股不怕吃苦又倔强的劲儿，职位也由小组长、班长一路上升到车间主任。

后来，刘锦秀开始自主创业。通过艰苦打拼，23岁那年她不仅事业上小有成就，还在城里有了幸福的小家庭，照顾爸妈弟妹的生活也不成问题。她一度以为贫困已经彻底远离了自己的生活，直到邂逅了一个小姑娘。

2002年初夏，刘锦秀开车回乡探亲，车窗外下着蒙蒙细雨。远远地，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迎面走来，女孩赤脚走在泥地上，手里小心地拎着一双半新的布鞋。刘锦秀摇下车窗，女孩羞涩地冲她一笑，那纯净如水的眸子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望着女孩的背影，她仿佛看到了儿时的自己，小时候穷没钱买鞋，和这个女孩一样，下雨天从来都是赤脚走路，不舍得穿鞋。那一刻，刘锦秀心里很不是滋味，一个想法产生了：贫瘠的大山养育了自己，自己是该回来做点什么了……

从“一碗水”到“一条河”

思考过后，刘锦秀决定返乡创业，带领乡亲们一起养黑山羊挣钱！

父亲问她：“你在城里干得好好的，为什么一定要回来养羊？”她说：“我有一碗水，只能自己喝；有一桶水，也只能让家人喝。现在，我想挖一条河，让更多的人有水喝。”老父亲笑了，“让乡亲们都过上好日子，这个想法爸支持，老子就是拼上这把老骨头也帮你！”

刘锦秀和父亲进了山。山上不通路，也没有电，父女俩搭起四处透风的茅草棚，中间隔块木板，一边住人，另一边住羊。夏日夜晚，蚊虫叮咬，父亲硬把她推进唯一的蚊帐，还开玩笑说：“爸爸皮老了，蚊子不爱叮。”

生活上苦一点不算啥，要命的是由于不懂技术，选种不当，父女俩最初养的47只羊不出半年竟死了一半。前两年，一直在赔钱。他们白天背着病羊找专家访兽医、走访养羊户，晚上点着煤油灯整夜地商量办法。刘锦秀学会了给羊打针、喂药、接生、科学改造羊圈、选种育种，还初步建立了销售渠道。2005年，他们挣到了第一笔钱，虽然只有十几万，却让刘锦秀欣喜若狂，因为那是带领乡亲们挣钱的希望！

這次成功点燃了乡亲们的热情。2007年，刘锦秀成立了大别山首家黑山羊养殖合作社，大家跟着干了起来。山区农民养羊有三大难：良种、技术和销售。研究论证后，合作社实行统一提供种羊、统一栏圈建设、统一防疫消毒、统一技术培训、统一收购羊肉的“五统一”服务模式，彻底解决了父老乡亲养羊的后顾之忧。

十八大以后，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精准扶贫思想，犹如灯塔为刘锦秀的养羊扶贫路指明了方向。2015年，脱贫攻坚战打响，她更是备受鼓舞，与175个村、406户建档立卡贫困户建立帮扶关系。有人劝刘锦秀，“咋不带些综合素质较好的村民？那样风险小、赚钱还多。”可她却说：“不，要带咱就带最穷的人，我要和他们一起赚钱！”

说来容易做来难。由于贫困户普遍条件差，且情况各异，加之居住分散，服务半径太远，小部分农户还存在“等、靠、要”的思想，期间，合作社陆续流失了十几户。苦思冥想，刘锦秀想到了合作社培育、支持大户，再鼓励大户帮助意向贫困户的阶梯式带动法。

贫困户张艳华返乡创业养起了羊，可是因缺技术少经验，光赔钱不赚钱。刘锦秀三番五次上门提供帮助，在养殖业渐渐走上正轨的同时，张艳华成为了合作社成员，并很快带起了9户贫困户，成为养羊大户。有人说张艳华傻、挣钱还背包袱时，他笑笑，“人家锦秀一个女人家能带那么多户，我一个老爷们还不该带几户吗？”2016年，张艳华养羊收入达28万元，不仅脱了贫，还致了富！如今，这个曾经因为穷而自卑得说话都结巴的汉子，竟能面对各级领导、记者侃侃而谈，浑身上下都是自信和幸福。

做父老乡亲的领头羊

2015年3月，两会期间身为全国人大代表，刘锦秀出发在即，父亲的癌症已是晚期。他艰难地微笑着说：“秀儿，去吧，你不仅是我的女儿，更是咱大别山的女儿，你一定要把乡亲们的期盼带到北京去，我等你回来……”

3月4日下午，噩耗传到北京，父亲走了，刘锦秀连夜赶回家。3月5日，大别山白雪纷飞，她跪在父亲坟前，心痛得说不出、哭不出，一双手在土里刨到鲜血流……妹妹告诉刘锦秀，父亲临终摸着手机屏幕上的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告诉秀儿，照顾好奶奶、妈妈，养好羊。”

父亲是一个最普通的农民，跟贫穷抗争了一辈子，在养羊扶贫的路上，他是刘锦秀最早、最坚定的战友，是她最强大的精神支柱。在坟前，刘锦秀默默发誓：爸，您放心，这条扶贫路再难、再苦，女儿也会走下去，一定要带着乡亲们脱贫致富！

擦干眼泪，刘锦秀又出发了。“政府+金融+企业+贫困户+保险”精准扶贫“五位一体”模式的探索，彻底解决了贫困农户发展生产所缺的资金、技术、销售、养殖风险等难题。

接着，刘锦秀带领合作社打造出“薄金寨锦秀羊”品牌，形成了产品系列化、生产标准化、绿色养殖生态化。合作社不断跻身北广深等一二线城市羊肉高端市场，创新打造“消费扶贫”，目前已与近二十家知名企业合作，共同推出消费扶贫认销认购活动。截至目前，合作社已带动了大别山7700多户养殖户，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406户。2016年，这些贫困户户均年收入1.16万元，预计今年可达2万元，所有贫困户都将在2018年实现脱贫。

如今，大别山区传唱着一首新民谣：早上听着鸟儿唱，老婆的笑脸在身旁，日头高高去放羊，回家照顾爹和娘，还有儿郎上学堂，锦秀是咱的领头羊。

而刘锦秀时常站在大别山上眺望远方，深深地感到她和父老乡亲赶上了最好的时代，将个人梦融入了中国梦。沉默的大别山听见了牧羊女心里的呐喊：“我们一定能打造出一个富民又强县的大别山支柱产业，一定能顺着‘一带一路的大道让中国制造的薄金寨锦秀羊走向全国，走向世界！做一只这样的领头羊，我愿意！”

（本刊记者编辑整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