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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秀珍陶瓷自述

2017-10-22尹秀珍YinXiuzhen

天津美术学院学报 2017年12期
关键词:裂痕陶瓷物质

尹秀珍/Yin Xiuzhen

四个口字,由犬居中看守,便组成了汉字的“器”,可见器之重要。器还表示人的度量和才干,也表示重视。作为物的器是承载之物,一直贯穿在我的作品和生活中,无论早期的《衣箱》和《酥油鞋》,还是后来的《可携带的城市》,甚至大家可以进入的、用各种穿过的衣服缝制的“人体器官”,都是器物。而生活中最常见的器,是日用之器。陶瓷居多,是经历、记忆和时代印痕的载体。

“器”是我这次做陶瓷的出发点。以陶瓷为材料创作四个“器”的系列作品,像是对器字四个口的回应,也是对陶瓷凝练气质的再认识。使它成为“精神之器”。

《礼器》

这个“礼器”的形式来自我的2009年创作的作品《温度》(瓦砾材料)。我觉得瓦砾是今天这个时代的纪念物或者一个时代的印痕,它代表由不同价值观和不同信仰导致的冲突对于以往空间的摧毁和遗弃。在这个过程中,人们虽然被迫迁徙或者被迫离开,但是他们的灵魂还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像被毁灭的杂草,虽然是不断地被毁灭,但还是会不断地再生长。生命的顽强让我尊敬,我要为这不灭的灵魂创造居所。就像承载着拆迁和战争摧毁力量的瓦砾,它把这样的一种能量汇聚在自身当中,把它派生出来一个可以承载人之灵魂的“器”,瓷使它具有很强的崇高感。

我创作这些陶瓷作品时,并不关注以往的工艺或者是技巧,我感兴趣的是重新在实验中获取陶瓷里自身的力量。比如烧制过程中能量释放所产生的裂痕,将这些裂痕发展成孔和裂缝,既有视觉上的疏密,又有自然形成的天作之笔,这些孔和缝隙成为灵魂的容纳之所。“礼器”,它是供祭拜摆放,是精神的物件,从里边滋生出来的人们穿过的衣服的碎片,带有人的经历的记忆如同生长的萌芽,像一种不断地向外散发的生命力。那是精神和灵魂的生长,遍布瓷的瓦砾之上,织物的柔软和灵动,以及撕扯的残酷痕迹与瓷的光滑温润共同赋予瓷以生物感,我是以人的经历、灵魂和带着身体温度的这种材料来作为陶瓷的彩绘,用这种方式重新定义彩绘,重新定义人跟陶瓷的关系。

《壁器》

壁,是墙壁和壁垒,能分隔阻碍,也能保护,而挂在墙上的东西往往是一个精神之物,有装点的功效,但同时具有所谓精神的指引。我把这个瓷板上面做了很多孔,然后里面滋长出来的仍然是人们穿过的衣服的碎片。它与“礼器”有着非常深的联系。它像墙皮的一部分,但它更加抽象,是被压缩成平面的精神器物。

《泪器》

泪器本来是生理学上与泪有关的器官系统,而我把烧制成瓷的储存眼泪的器命名“泪器”。流泪,是一种情绪的表达方式,也是释放方式,欢快、激动、悲伤、愤怒等很多不同的情绪,最后都可以用泪水呈现出来,多数状况下,泪水是情不自禁的,是情绪涌出的物质表达。泪水是特别珍贵的,所以“泪器”必将是重器。这个承载泪水的“器”由手拉坯的方式制作的圆柱状实心瓷泥构成,保留了手工捏制的痕迹,像一根骨头或一节抽象的竹子,沾染了它们的性格。上面可以承载泪水的那个浅盘内部,是用纯金烧制而成,再用玛瑙笔刮出光泽,而所施的色釉让“泪器”有了温润剔透的品相,实心的构造也使“泪器”产生了沉甸甸的重量。

每件“泪器”口部的形状是与我的下眼睑处相挤压而形成的,是贴切的印痕。每一个“泪器”都跟我的双眼睑产生了非常亲密的接触和挤压,是体会和感悟的触碰,也是几百次寂静的内省时刻。最后得到总共108个成器之物,大小、高低、粗细、形状各不相同,汇聚一处成为一件作品。佛家说人有108种烦恼,以念珠的108破“百八烦恼”,获得解脱和释放。泪器也是念珠。

尹秀珍 废都 装置作品 旧家具、水泥粉、旧瓦片 1996年

《融器》

我喜欢陶瓷这个材料,不只是在于材料本身,而是我对它整个制作和烧制过程感兴趣。它显示了从一种物质变成另外一种物质的可能。陶瓷有上千年的历史,是我们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接触最多的一种物质。我们每天的饮食都离不开陶瓷。它是我们的手接触和眼睛看到最多的物之一,但是我们似乎跟它好像又有一些距离,我们欣赏它,被它的样式和工艺所吸引,但我们很少了解它在成瓷过程中的惊心动魄。那是一种涅槃的过程,是一种泥土在高温下变为果冻状然后升华为坚硬温润剔透的瓷的过程,而这个过程是看不见的。我通过在瓷泥中加放铁器一同烧制的方式,使得这种涅槃中的相互较量和变化中的能量转换形成视觉的形式。两种物质相互较量和撕扯的激情过程保留在了瓷器上,形成了我创作的《融器》系列。《融器》的“融”是共融的融,也是融化的融,是一个相互成器的交流过程。

在我进行长达一年半的陶瓷实验过程中,几乎所有跟我接触的陶瓷师傅都告诫我说:陶瓷烧制中最怕的一种东西就是铁,只要是有铁进去就会在陶瓷上形成一个污迹。因为铁会融化,不挥发,它粘在陶瓷上就是瑕疵。但禁忌有时是激发创造力的源泉,我感兴趣的是将铁和陶瓷一块儿烧可以产生什么样的一种关系和产生何种张力。

尹秀珍 北京 照片装置 木架、房瓦 1999年

尹秀珍 黑洞系列-3 综合材料 205×205×30 cm 2015—2017年

尹秀珍 种植 混凝土、荒草 50×500×730 cm 2017年

尹秀珍 烟花5号 亚麻布面丙烯 2013年

尹秀珍 体温八号 衣服、铝板 2010年

尹秀珍 衣箱 过去30 年里穿过的衣服、混凝土、旧木箱、铜盘 1995年

尹秀珍 可携带城市:北京 装置作品 148×88×30cm 2001年

经过很多实验,我开始对在窑内发生的看不见的能量转换的过程感兴趣,我想通过铁与陶瓷相互之间的作用来呈现这种看不见的力量。陶瓷在成瓷前的高温中会呈现果冻状,当我通过观察孔看到白热化有些透明状的坯体时,很像我在威尼斯制作玻璃作品时看到的熔炉中的玻璃,以及曾在首钢看到的钢铁大熔炉中接近软的炽红的铁,这些物质在高温下呈现了若干相似的视觉性。

陶瓷烧制温度在1300度左右,而铁的熔点是在1500多度,所以铁在成瓷的温度时,还没有完全熔化掉。只是熔化了铁的表面,化为脆弱的流动性的东西,而铁的主体仍是固态并且膨胀,而陶瓷则会在烧制中收缩,这两个非常不一样的物质在非常高的温度的作用下都曾经变软,这一膨胀和收缩的两种相反的力会形成较量,相互瓦解产生裂痕,这是能量的释放。

裂痕是以往传统瓷器不能接受的瑕疵,而对我来讲,这个裂痕恰恰是较量的力量的一种体现。同时它具有非常强的一种冲击力。我一直对有强烈对比的两种不同的物质关系间的相互较量和相互渗透关系感兴趣。我曾经做过一件叫《较量》的作品,就是把黄油镶进混凝土当中,水泥禁锢了黄油,但黄油以慢慢的渗透力去瓦解水泥的硬度。《融器》就是软和硬之间力量的相互制约和相互渗透。柔软细腻的瓷泥和坚硬锋利的刀具互为对方的“器”。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在你我相互拥有的同时产生了很多的裂痕。而这个裂痕形成了另外的一种力量美学。这些锋利之器,包括剃须刀、尖刀、剪刀等,在熔化和烧制的过程中,它成为脆弱流淌的铁稀灌充被它的坚硬和膨胀所撑开的裂痕,它在爆发力量之后锋利消退不觅,而此前柔软细腻的瓷泥在浴火中变得坚硬光滑,被尖刀力量爆裂的痕埋葬着尖刀,而那裂痕绽放出重生的美,以及如同刀的锋利。

这些陶瓷是精神之物,也是精神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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