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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所农民工子女中学的12年

2017-08-11丘濂

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33期
关键词:夏令营蒲公英志愿者

丘濂

爱心人士造就了蒲公英中学的奇迹。办学12年来,平均每届200名农民工子女。他们入学时考试及格率是个位数,却能在3年间发生蜕变,许多人以优异成绩继续升读高中、大学,甚至海外深造。毕业生与学校保持着密切联系,也通过各种形式,回报学校的培育之恩。正所谓“一日蒲公英,终身蒲公英”。

摄影 于楚众

特殊的志愿者

蒲公英中学的夏令营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

这是李晨阳连续第三年回到母校来做英语夏令营的志愿者。李晨阳今年21岁,第一年参加工作。为了能够待满10天的夏令营,他不但请了年假,还搭上了几天事假。不过这在他看来是非常值得的。“回来觉得亲切、放松,还能帮助别人,想不到还有比这更有意义的休假了。”

蒲公英中学夏令营的“酷课”主题课堂上,孩子们正在进行木工创造

英语夏令营专为初一新生准备。一共6个班,每班配备一名对外招募的志愿者作为班主任,学校老师来当副班主任,一名往届毕业生做志愿者配合,另外还有6位不同国家的志愿者来协助管理。身为校友,李晨阳的工作是让新生尽快熟悉学校的环境和各种规章制度。“他们外出上课的时候老忘了关灯。晚上班会总结的时候,我就要强调。哎,屡教不改,我就得提高声音,凶一些。”李晨阳笑着说。

谁能想到讲台上这位认真严肃的志愿者老师当年是学校里著名的“捣蛋鬼”。14岁的时候李晨阳被父母从老家河南信阳接到北京,因为那里只有爷爷奶奶照料,孩子太调皮,管不住。李晨阳在老家已经读完初二,可是来到蒲公英参加入学考试,初一的知识都不达标,在校长郑洪的劝说下,再从初一重新读起。上课说话、和老师顶嘴、偷偷打电话叫外卖送来宿舍,这类的小打小闹不计其数,最严重的一次还和校内几个同学一起,参与校外的斗殴,起因是为了哥们儿义气,对方把自己的朋友给打了。

犯事的几个同学被带到校长办公室谈话。李晨阳心里想,完了,肯定要被开除了。结果出乎意料,校长说要为几个人组织一个兴趣小组,每天下午放学之后活动一小时。这个小组没有明确的主题,有时候是补习功课,有时候是为学校做好事,比如把废旧课桌钉在一起组合成大桌子继续使用。除此之外,他们还会学习画“问题树”和“生命树”。

美国志愿者Eve在为今年报考UWC的蒲公英中学毕业生培训口语

“问题树”是郑洪从柬埔寨的流浪儿童学校学习到的一种教学方法,树根上分出的须根代表不一样的问题,有个人的,也有社会的,树冠上的枝杈则代表某种问题产生出的恶果。李晨阳通过画画的过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参与打架斗殴。“老家那边的学校是個很暴力的环境,经常要靠‘武力解决矛盾和确立权威,就连老师批评学生都会直接动手。”蒲公英的氛围显然完全不一样。“第一次知道老师和学生之间可以如此亲密无间,人与人之间也能够坦诚沟通。为什么要打架呢?”于是还有另外一种“生命树”的选择——如果能够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就像能够“学会调节情绪”“恰当地发泄烦恼”“关心他人”,那么就会结出“朋友多”“得到赞扬”“受到尊重”这些美好的果实。

只要端正态度,李晨阳在学习方面并不差,他还获得过圆周率背诵比赛的冠军,可以背到小数点后500位。中考的时候,李晨阳的分数够了一所河北公立学校的分数线,可他仍然选择了北京一所职业高中。“班里只有两个同学达到普高的分数线,仍然上职高,我就是其中之一。”河北那时有了开放异地高考的政策,可是李晨阳的户籍不在那里,需要交2万元赞助费。“我家有个弟弟,这笔钱是个挺大的负担。再想想新闻里经常讲大学生都找不到工作,不如学一个实用的专业去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李晨阳选了美术设计,现在进入到一家商业设计公司负责体育用品店的设计。

家里就租住在蒲公英中学对面的老三余村,这个便利条件让李晨阳毕业后每周都回学校。“找原来的老师聊天,感觉特别好。”3年前得知北京阳光爱心会有个“篮球乐园”的项目在学校开展活动,李晨阳就主动报名,每周日给初二一个班的同学教篮球,后来又成为夏令营的志愿者。

负责毕业生工作的韩宇婷老师告诉本刊,在蒲公英中学,毕业生和学校一直会保持紧密的联系。“像夏令营的老生志愿者招募,报名人数会是实际需要人数的两倍,筛选倒成了伤脑筋的事情。”每年7月份学校有“毕业生返校日”,都会有200多名同学回到学校。“相比北京一般初中,我们蒲公英的孩子有的可能回老家继续读书,或者在河北求学,其实分布会更加分散,但反倒有种特别的凝聚力。一是大家对学校有感情,二是孩子们上学的时候受到了许多爱心人士的帮助,他们总想着能够回馈学校,把这种正能量传递下去。”

一所农民工子女中学的挑战

北京市大兴区南五环附近一条尘土飞扬的小路旁,坐落着这座蒲公英中学。它的校门有着五颜六色的涂鸦,柱子上镶嵌着色彩斑斓的瓷片,那是一位叫作叶蕾蕾的美籍华裔艺术家带着学生们改善校园环境的杰作,也让它看上去与周围乱糟糟的临街店铺那么的不同。2005年,郑洪在这里利用一片旧厂房建设起一所农民工子女中学。它是北京市第一所,也是至今唯一一所非营利性、公益性的农民工子女中学。

郑洪1992年赴美前是古生物学博士,北京地质大学的副教授。49岁时,她在美国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攻读公共管理硕士,专业方向是非营利组织。人到中年,事业有成,郑洪决定做些事情回馈社会。年轻时对外来务工人员子女受教育难的问题有粗浅认知,于是相应的办学想法也浮上心头。从美国回北京后,郑洪加入了一个都是成功女性的朋友圈,这里面包括时任美国驻华大使夫人雷婷(Sarah T.Randt),美国众达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叶小玮,“艺术家无国界”组织创始人叶蕾蕾,毕马威会计事务所合伙人郝荃,她们就成为学校积极的支持力量。

为什么是初中呢?郑洪和朋友们在北京做了一番考察,发现当时北京200多所打工子女学校中没有初中,因为初中要求实验室等硬件设备,办学者不愿意投资,这就意味着这部分人群最基本的九年义务制教育都不能完成;再有这些学校基本都是营利性质,而且很少有办学许可证。综合以上情况,她决定办一所非营利性的正规初中,为流动人口的子女提供规范而优质的教育。之所以起名叫作“蒲公英”,是因为这种平凡的小花种子会四处飘扬,又落地生根,生命力顽强,这仿佛是流动儿童的写照。

作为一间公益学校,蒲公英中学的资金来源,捐赠占了80%,政府支持占5%左右,学杂费占大约15%。蒲公英中学一年的学杂费是680元,这么多年没有变过,根据实际情况还有“减免缓”政策。每家每户都进行家访就是建校之初形成的传统,目的是了解学生们的家庭情况,以及父母对子女受教育的态度。“有一部分孩子的父母是菜农。自己在城乡接合部租块地,收了蔬菜就拿去附近的新發地批发市场卖,收入受到菜价和天气的波动影响很大,交学费都是一堆毛票攒起来的。”现任副校长郑斐对本刊回忆。他2005年毕业来到学校,是学校早期建设的参与者。

郑斐亲自到学生们的家里看,也明白了为什么尽管学生的住宿环境差,但孩子们还是喜欢住在宿舍。“宿舍都是上下铺的铁床,少则一间屋子8个人,多则一间要睡20个人。可是去到学生家里发现,很多是父母孩子好几个人就挤在一个十几平方米的房间里,孩子回家还要帮忙做饭或者照顾弟弟妹妹,根本没有学习的环境。”倒是各家虽背景不同,但大部分家长都希望孩子上大学,剩下的家长即使没有明确表态,也会说“孩子能读到什么程度自己都愿意支持”。

学校最初两年的招生是靠老师们到附近的农贸市场、出租屋等地方散发传单,之后口碑建立起来,蒲公英中学就再也没担心过生源。平均每届招200人左右,能有600多学生报名。招生标准一个要看学生面试和笔试的情况,另外也要看他们对蒲公英中学的需要程度。“如果蒲公英之外还有别的选择,就会往后排;如果看职业是菜农或者建筑工人,经济情况是最差的那一类,那么什么都不看,孩子就直接过来。”郑洪说。

孩子们薄弱的知识水平是让郑洪最感慨的一点。“请用汉语拼音写出:我是蒲公英的学生。”第一年招生,所有的孩子里只有两个人答对这道题。之后每年报名的学生参加入学考试,语、数、外三门及格的只有个位数,平均分只有二三十分。造成这样的结果和孩子们的经历有关:他们要随着父母工作的变化而不断转学,最严重的六年内转学十几次;而父母因为要养家糊口,也没有太多时间顾及孩子的学业。

孩子们一入学的心理状态也十分叫人担心。曾经有一位心理专家被邀请来给孩子们上课,当被问及“你是否觉得自己很重要”时,一个班30多名学生只有3个孩子举手,并且只是“在爷爷奶奶面前,觉得自己重要”,其余孩子的感受都是:被冷落、忽视、排斥,灰溜溜。孩子们的负面情绪很多,因为一直以来处于缺乏关爱的状态,住的地方不大,经常搬家不能融入周围的环境,也缺乏稳定的同窗好友。

“但是你要说学业上打翻身仗的幅度,我真的不知道哪个学校比这更大了。”郑洪骄傲地讲。第一届毕业生参加北京市中考的及格率只有66%,如今,这个数字已稳定保持在90%以上,可以说和孩子们一入学的情况完全倒了过来。

而在精神面貌上,走在校园里最大的感觉就是孩子们都很活泼、热情,有礼貌,孩子们见到生人都会问候“老师好”。韩宇婷老师说,像丰台职业学校,每年都很积极地要招蒲公英中学的学生,他们的评价就是不仅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学生个性也都开朗乐观,各项礼仪规章都严格遵守。

郑洪把这种蜕变归结成“六位一体”的结果:政府、捐赠方、志愿者、学生、家长、老师,相互连接,是一个整体,哪方面的努力都不可或缺。但在蒲公英中学,让她最震动的还是志愿者的力量。“最初是靠一些个人的号召力,但后来志愿者的规模这样壮大,就是无论国内还是国外,志愿服务已经成为一个重要理念,是中产阶层生活的一部分。”

根据最新一份2015年的数据统计,学校有教师72人,其中一线教师41人。相对于548人的学生人数来讲,由于待遇有限,教师其实一直处于一种不饱和状态。而与此同时,2015年的志愿者人数达到3460人次,是历史以来的最高峰。其中国内人次3009人,国外451人次,住校长期支教的国外个人先后有14人。他们已经形成了日常教学之外,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在帮助学生提高学业成绩、开阔视野、培养健康的心理素质方面都有不小的贡献。

志愿服务,一道风景线

蒲公英中学有12年的历史,英语夏令营已经办到第13届。“最早办夏令营的考虑是解决生源问题,通过活动来扩大影响。一个叫作‘美新路的志愿者组织有几个年轻人来张罗,后来逐渐做出特色,延续下来。”郑洪回忆说。英语夏令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孩子们讲解最基本的英语知识,确保大家在开学之前都能有一个共同的基础,同时用轻松愉快的方式学英语,也能让学生们对英语感兴趣。

“已经是倒数第三天的课程了,我们发现孩子们还是有基本的问题不会。”王天舒刚下了一节英语课,用沙哑的嗓音告诉本刊记者。他今年才17岁,在美国的一所高中上高二,是英语夏令营中所有班级年纪最小的班主任。别看他年纪小,他对蒲公英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妈妈是最早一批帮助过学校的人,我5岁的时候就来过这里了。”他去年在夏令营还是普通志愿者,今年当班主任负责班级的整个英语教学。从小家境优越,从北京市重点小学到初中,再到美国高中,一路都顺风顺水。虽然蒲公英的条件艰苦,但王天舒很享受这种能够传授知识的满足感。

“我们这个班是年级英语最差的班了。开营的时候进行测验,26个人里只有11个人及格。最低分11分,最高分96分,差距悬殊。”为了让学生们能够记忆这些最基本,但有些枯燥的知识,王天舒和其他志愿者设计了不少有趣的活动,在夏令营里举行的音乐、美术和体育课上,教孩子们唱英文歌,或者用画笔画出自己的英文名字,还有用肢体语言去表演出某个字母的形状。“我们有确定的教学目标,包括完成26个字母的记忆,正确写出大小写,记住元音字母的发音规则,学会查字典等等。每个班的教学团队为完成任务要各显神通。”就在刚才的课堂上,王天舒为了让同学们能够记住元音发音,搞起了小竞赛,午后有些沉闷的班级气氛又活跃起来。

蒲公英中学英语夏令营的志愿者在教孩子们如何阅读英文读物

夏令营期间,除了给新生开展的英语夏令营之外,还有其他不同主题的夏令营,初一和初二的学生可以报名,主讲者由学校老师或者志愿者担任。另外一名很受学生欢迎的志愿者叫作Kato,是美国杜克大学的华裔学生,去年参加了“杜克在行动”(Duke Engage)的社团组织来到英语夏令营。今年社团因种种原因没有来蒲公英,Kato自己在学校申请了一笔基金,来到“爱思英语”这个夏令营小组,不仅教高年级的同学练习英语口语,还要在说英语的前提下,去解决实际问题。

“我看到學校里有很多学生喝完牛奶剩下的牛奶盒子,就想着怎么能够废物利用搞些发明。学生们就动手去做了机器人,全身的每个关节都能动。教室里温度很高,我还鼓励学生们思考怎么能够利用发明来降低温度。于是有的学生把牛奶盒子拆开做了扇子,还有的同学把饮料盒拆开组装成一组水墙。”Kato说,“也许孩子们未来不能用到英语,可是创造性思维是一直需要的。”

Kato爱笑,还经常像个小孩子一样哭鼻子。去年的时候,学生给她写了张祝福卡片,结果不小心扔进垃圾箱找不到了,她哭得天翻地覆,全学校的老师都帮忙翻垃圾箱。正是这种可爱又爽朗的性格,让她身边总簇拥了许多孩子。“我记得清孩子们的脸,可是说不出中文名字。孩子们都记得我。这次一进校门,去年带过的学生就叫我的名字,带着我到处走。”Kato是个充满爱心的女生,在美国同样热衷于参加公益服务,毕业后的梦想是创办公益组织,帮助美国监狱里的“少年犯”能够继续完成学业。

“这里的孩子特别重视感情。志愿者来了之后就很容易和孩子们建立默契,我们也想把这种关系确定下来。有了感情基础之后,就是再调皮的孩子,志愿者说的话都能听得进去。”郑洪说。在夏令营之外的时段,志愿者们多集中在周日下午光临学校。“初一和初二的班级,每一个或者两个班级就对应一个高校团体的志愿者,他们从初一一入学开始就跟班,每个人认领几个学生来进行一对多的补习,集中在英语和数学两个科目上。这样坚持下来,成果明显。”

而志愿者也在功课辅导之外,与蒲公英的学生展开更深层次的交往互动。从最早来学校的“美新路”志愿者组织到后来的郭氏基金会,都设立有名叫“大朋友”的项目,每个年级选出几个班级的同学来和志愿者结成对子,平时可以打电话、写信,周末还能一起去看展览,或者一起去郊游,走进大自然。“‘大朋友的概念特别深入人心。有一次,几个客人来学校看我,临走的时候,我们看见门口站着一排学生,眼巴巴地问:‘你们是大朋友吗?我们没有大朋友,想要大朋友。这让我们觉得很心疼。”郑洪说。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志愿者组织在将更多的“小朋友”包括进去。比如还有一个叫“阿尔法”的集体,由30~40岁的职业人士组成,就包了一个初一基础最差的班,对孩子们的帮助既有课程辅导,也有课外活动。“这样对孩子才是价值观上的影响和启迪,体现了志愿者对这份工作和对自己责任的理解。”

一日蒲公英,终身蒲公英

在蒲公英中学没有空调的图书馆里,张雪君虽然满脸是汗,但也顾不得擦,仍旧跟着美国志愿者Eve练习口语。练习的项目包括对一篇新闻文章进行阐释,对“女性如何防范性骚扰”发表看法,以及准备她申请世界联合学院(UWC)的笔试问题——学校哪里吸引你了?你能为学校做什么贡献?面对志愿者Eve,张雪君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直到Eve要赶往下一个上课地点之前,她还跃跃欲试想交流下一个想法。

从蒲公英初中毕业之后,30%的学生会上职高,70%的学生会继续高中的学业,不论是去老家还是在河北。而当他们读高一或者高二的时候,他们都有机会申请UWC进行大学预科的学习,如果口语足够优秀,就能够参加蒲公英志愿者组织的辅导小组,为在线申请和面试做准备。

UWC面向世界招收大学预科生,旨在将世界各地不同背景的青年择优汇聚在一起学习、生活,为促进人类和平做贡献。2009年,郑洪第一次通过朋友的介绍,认识了UWC的考官,对方对蒲公英的孩子很感兴趣。当年招考时间已经过了,对方特地专门设立了一场面试,录取了第一位来自蒲公英的学生。截至今年,已有8名蒲公英中学的毕业生获得了奖学金,正在美国攻读,或已完成本科学业,其中不乏杜克大学等名校,还有5名毕业生获得奖学金,正在或者即将前往UWC学习。“能走这条路的毕竟是佼佼者。我们做的是普及教育。但通过这个人数,你就知道只要有机会,农民工子女可以达到怎样优秀的程度。”郑洪说。

就在今年,蒲公英中学还与澳门理工学院、昆山杜克大学增加了合作。如果是蒲公英的毕业生,同时参加了2017年的高考,并且已经被中国一本大学录取,都有可能参加这两所学校组织的面试。“打工子女因为户籍的麻烦,存在上学难的问题,我们就想方设法为学生找出路。只要你努力学习,不放弃理想,学校就会尽力帮助你找到提升自己的通道。”韩宇婷老师说,“我们有句话叫作‘一日蒲公英,终身蒲公英,就是母校会一直关注你的成长。”

张雪君现在河北的廊坊一中上高二。自离开蒲公英后,她就一直想念着学校。“蒲公英让我找到了自信。”她说。初中二年级,父母把她从老家湖北潜江接到蒲公英上学。“我原来就喜欢英语,可是不怎么开口。这里一下有那么多志愿者,我抓住他们来练习,他们就会说:‘Your English is pretty good(你的英语相当好)。有一次,哈佛的学生过来交流,我代表全校学生来致辞,我当时英语说得很快,看着台下,他们都赞叹地看着我,一下子心里就很满足。”上了新学校,张雪君觉得没有那么多机会开口了,口语有点下降,所以特别抓紧暑期的单独辅导时间来练习。她还很怀念学校丰富多彩的课程。“美术、体育、音乐这些副课从来不会被占用。”

杨琼在张雪君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她2009年从蒲公英毕业,当时河北还没有异地高考政策,学校帮着联系了大兴区第一职高,蒲公英的孩子过去上学,整体来开一个普通高中班。杨琼那时候学习成绩很好,可是中考时因为户籍限制,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参加特别考试,去广州国华高中,另外一个选择就是去读职高里的普通班。“国华强调理科,可我偏文科,尤其英语,就没上成。于是就去读职高,相当于从一个很高的台阶直落到最低,没有任何中间选项。”杨琼说。在职高读了两年,没想到又生了变故。“因为普通高中还是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有的同学回老家了,有的辍学参加工作,最后班里只剩下10个人,学校就干脆把普高班停掉了。”那年夏天,杨琼再次回到了蒲公英,学校帮助他们10个人又联系了通州的一所民办剑桥高中继续学业。

蒲公英中学的毕业生杨琼。已在美国马卡来斯特学院读本科,暑假回学校做志愿者

后来杨琼从蒲公英得知了UWC的机会。几乎大半年的时间,她每个周日都来到学校和志愿者补习口语。在笔试和面试前的一个星期,又和一位哈佛的志愿者和一位斯坦福大学的志愿者一起,从早上7点到晚上6点模拟面试。最终杨琼被UWC的英国校区录取。她推测是面试时谈到的一次有意思的经历打动了考官——在蒲公英上学的假期,为了解决经济困难,学校介绍他们去移动公司打电话推销电话号码。“虽然只是打电话,可我觉得这件小事锻炼了我许多,就像怎么迅速与陌生人建立信任,还有怎样做出一些分析,比如对于电话号码不同价位套餐的咨询,意味着机主的不同阶层与身份。根据对方职业的不同,我有不同的推销策略,最后获得了销售冠军,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能让杨琼在那次面试中胜出的还有她的心态。杨琼说,在上职高之前,她收到了一封校长托人转交给她的亲笔信。信的大意她一直牢牢记得,就是人生是很长的,不要在意眼前的得失,只要坚持梦想,最后就会实现的。“所以面试之前我也想好了,就是考不上也沒关系。我的理想是做播音主持相关的职业,那时候我就买普通话考级的书,整天看电视台的访谈节目,还报名参加学校的主持人竞选。我有这个目标,就有奋斗的方向。”

杨琼现在是美国明尼苏达马卡来思特学院的学生。今年暑假她就回到蒲公英学校,来帮助学校做一些宣传上的文案工作。蒲公英的新校舍正在施工,因筹款的缘故,学校的宣传部需要人手。两年之前,杨琼还从学校里申请过资金在蒲公英中学里组织过一个夏令营,主题是“实践创新,美化校园”。对于杨琼来讲,“一日蒲公英,终身蒲公英”更意味着一层感恩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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