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主任

付文慧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研究员

王 良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研究员

应 豪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研究助理

区块链的场景与实践：赋能供应链

文/赵先德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教授，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主任

付文慧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研究员

王 良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研究员

应 豪中欧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研究助理

三家企业、四大行业的具体场景,让我们得以分析区块链赋能传统供应链过程中的机遇与挑战。

区块链技术将如何赋能和改造企业的传统供应链？不同行业场景中区块链的应用又将有何异同？在区块链驱动的供应链创新过程中，又会有哪些机遇与挑战？本文将围绕上述疑问，深入探讨两个层面的问题：第一，从区块链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出发，基于两家区块链技术公司的实践——布比科技将区块链应用于珠宝行业供应链金融的案例，以及网录科技将区块链应用于手机制造贸易流通服务的案例，展示和探讨区块链技术对企业供应链与服务的改造过程；第二，区块链技术是在不断与各行业结合、不断解决各行业痛点的过程中逐步迭代发展的，各行各业的不同特性又将如何影响区块链的应用？本文将通过煤炭、医药、五金产业集群及多式联运四个行业场景，分析区块链赋能传统供应链过程中的机遇与挑战。

图 1 黄金珠宝行业背景

珠宝行业：风控全程可视化

布比是一家中国本土专门从事区块链与数字资产研究的公司，2013年起自主研发基于区块链的底层技术架构， 2015年起推出商用化的区块链基础服务平台，并依此与全国700余家企业客户对接，包括银行、证券、交易中心、互联网公司以及实体产业企业。目前其区块链产品及服务已应用于：数字资产（积分、优惠券、游戏装备、理财券、提货券、电子保单等）、贸易金融（票据、仓单、应收账款、P2P金融平台、消费金融、征信）、股权债券（股权、债券、投资限额管理、区域股权中心、VC/PE管理）、公示公证（医疗证明、供应链溯源、互助平台、公益慈善、权属登记）等领域。

布比区块链成功应用的领域之一是黄金珠宝行业的供应链金融领域。珠宝行业中除了少数几家垄断型加工企业，大部分都是中小型加工商、批发商及门店，它们通常欠缺议价能力、资金周转困难，布比服务的客户企业看到这个行业痛点，建立了一个集采平台（采购中介&资金中介），帮助全国3 000家中小企业做黄金采购、批发加工的议价（图 1）。

集采平台最初设想的业务流程并不复杂，例如，一家中小型珠宝门店想要进货价值30万元的首饰，或者一家中小型加工厂想扩大生产规模，集采平台将依据其销量、生产和加工的数据，向这些缺乏资金的小珠宝商发放贷款。集采平台也将整合投资人（基金、个人）、珠宝供应商、批发商及其他担保方等平台参与者，打通整个融资流程（图 2）。然而随着集采平台业务的推进，这家企业发现，小珠宝商较为分散，每一家所需融资额都不大（30万～50万元左右），然而由于数量庞大，每年会有几十亿元的融资量。这就导致了平台繁重的监管工作，风险难以把控，担保压力极大。尽管平台的供应链管理信息化工作在逐步推进，但还是赶不上业务的拓展速度。

布比帮助这家企业进行了基于区块链的业务流程改造。首先，将合同信息（珠宝商与沣临的合同、沣临与供应商的合同、担保方合同）、担保信息、贷款申请信息（沣临向钱香的贷款申请）、标的产生信息（钱香理财标的）、投资人记录、购买人记录、资金流、物流、还款记录等全部信息接入区块链系统，实现所有信息的全程透明可视化。过去跟踪标的物，确定其真实性，只能以人为手段监控是否发货，是否执行加工生产。经过基于区块链的信息化流程改造后，无论是投资人，还是贷款申请人，或者担保方，都可以监控到融资周期内所发生的所有标的物的动态信息，满足各方的知情权。其次，布比为集采平台参与各方（小珠宝商、担保方、供应链信息方、钱香金融、投资人）建立统一账本，利用区块链打造一个可信的供应链上下游跟踪的体系，实现系统化的风控。最后，布比帮助此集采平台与其他贵金属交易所进行基于区块链的跨域合作，创新地联合推出黄金期货、白银现货等更为丰富的理财产品，也在尝试直接转移标的物。经过一年左右的运营，通过统一凭证、过程记录和企业征信等内容的区块链改造，该集采平台初步建立了资源集约、多方价值共创的珠宝生态圈。

图 2 黄金珠宝集采融资流程

手机制造与贸易：互信机制打通供应链金融

网录科技是与布比类似的另一家区块链技术服务商。创始人在创建网录之前，曾于2014年在美国联合创立全球知名的区块链公司。

网络科技所服务的手机制造行业整合者创捷供应链是一家信息化程度较高的制造贸易流通平台，为4 000多家手机制造中小厂商提供供应链全程服务，2016年业务总量超过220亿元，外贸占比85%。创捷首创了“产业互联网+供应链金融”的产融生态服务模式（简称“产融一体化生态圈”模式），也是国内较早开始构建产业互联网平台的企业，开拓订单融资业务，力求做到不看企业、不看老板、不要融资对象的资产做担保，只看生意本身的债项融资。

创捷有自己完善的流程和产业相关方利益计算机制，希望利用区块链解决三个服务过程中“信”的问题。第一个问题，怎样让银行更加信任创捷？创捷起步期是缺乏资金的，业务周转基本依靠银行贷款，但银行担心创捷能否承担大额资金授信风险。创捷将银行的钱再贷给手机制造上下游企业，确实风险兜底的压力很大。这样一来创捷的债务预计就很高，现在债务率是99.3%。所以第一个要解决的是银行对创捷的信任问题和报表问题。第二，创捷的产融结合平台生态圈上有大量客户来拿订单，赚到钱之后怎么和接单的人算清楚？怎样让接单的企业相信创捷没有赚差价？第三，创捷平台一旦从价值链做到生态圈，就要解决来自政府的信任质疑问题，创捷生态圈里有大量的海关、税务、商检、质检、外汇局，尤其是税务局，去年创捷退税20多亿元，怎么来证明创捷没有骗税，自证清白？

图 3 经网录区块链改造的创捷手机订单融资场景

网录科技通过区块链技术为创捷解决了这三个“信”的问题。首先，创捷的首要痛点来自信息孤岛问题。多方合作难免有摩擦成本，不信任彼此数据。怎么样用区块链技术将各方各个环节的不同信息串起来？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在不改变创捷现有系统情况下，在底层加上一个区块链系统，用API的形式把数据记录在区块链当中，订单信息、对账信息、物流信息、资金信息都可以放到上面，实现数据的可信。

第二步，如何对接供应链金融业务？如何进行融资？如何解决资金方、手机制造接单方和借款方，以及政府对创捷的信任问题？区块链的先天优势是信息不可窜改，这就为资金和授信的灵活拆分、流转，以及实时跟踪提供了可能。例如，授信本身可以在区块链上进行流转（银行是对平台进行授信，创捷可以把授信转给手机制造接单方和借款方）。又例如，1万份应收账款可以拆分成20份，在下级供应商中进行流转，贴现。而对于上述活动，通过基于区块链的共同账本，各方都可以实时跟踪。作为资金方的银行可以实时跟踪贷款动向，灵活调整对创捷的授信，手机制造接单方和借款方也能够实时了解向创捷贷款、从创捷平台上接订单等业务的各方成本和利润。通过网录区块链的改造，创捷供应链平台凭借“多方共识无抵赖、信息客观公正无法窜改，统一账本无需对账”的优势，实现基于可信数据的订单融资和物流融资，以及基于真实贸易的授信融资（图 3）。

供应链升级场景展望：机遇与挑战

煤炭行业：建立统一账本是关键煤炭行业是典型的传统重资产行业，产需分散，运期较长，流通环节复杂，参与角色众多且强势，供应链条成本逐渐累高，各环节互相屏蔽彼此数据，依靠信息不对称赚钱，效率低下。然而另一方面，煤炭行业的金融属性非常强，每一单业务，小则500万元，大则5 000万元，在500万和5 000万元之间做生意，若无金融支持，上一单做完，下一单得等到钱才能做。但这个行业又是少有的高频交易，房地产，甚至钢铁都不用每周买卖，但是煤炭的采购交易每天都在进行，少有储存，运转才是常态。

煤炭供应链服务平台“东煤交易”尝试做该行业的整合者，解决上述行业痛点。东煤交易现已依靠自身强大的信息技术能力打通了煤矿、铁路、港口、质检、电厂、贸易商等煤炭供应链各环节，目前准备啃下最具挑战、也是刚需最强的煤炭供应链金融业务。将区块链应用于煤炭供应链金融，解决该行业信息不对称、供应链环节复杂等问题，可谓是对症下药。但是围绕煤炭行业特征，区块链应用的节奏和进程应该如何把握，值得深入思考。首先，由于资金密度大，煤炭供应链金融的风控挑战也大于其他行业。如何通过区块链保证煤炭行业的风控能力？ 其次，风控能力增强之后，与此同时的供应链成本能否下降？如何通过区块链实现供应链成本的下降？再次，随着整个生态圈参与方的增加，东煤所服务的供应链条会更长，客户黏性也会增强，创造的价值也会更大，但效率能不能同步提升？在通过区块链探索改善风控能力、降低成本、提升效率的过程中，如何说服并有效组织强势的各方参与者，打通数据，建立统一账本？

医药行业：协调强势参与方是难点与煤炭行业类似，医药行业是另一个特殊性较强的行业。首先是政府监管力度大；其次，虽是传统服务业，但近年来医改创新频出，药品零差价、药品溯源、医生多点执业，鼓励民营医院建设等，种种新举措对区块链等新技术的渴求和呼声也较强烈。与此同时，医药行业也面临着供应链环节复杂、参与方众多且强势、资金周转缓慢的问题。中国医院白皮书公告显示，截至2015年底，公立医药单位欠各级供应商货款约1万亿元，如果链条再延伸些，算上供应商的供应商，整体货款规模约3万亿元，虽然供应链金融机会大，但医药行业是供应链金融发展较为迟缓的行业之一。

明希供应链是一家致力于完善中国医药产业价值链的企业，希望通过信息平台与区块链技术，打通公立医院、民营医院、医生组织、制药企业、药品流通商、药店、银行资金方等各方信息孤岛，并且为医药供应链各方参与者提供供应链金融服务。明希应用区块链的挑战有三点。首先，整个供应链条上各类参与方都比自己强势，如何说服各方将资金流信息（应收、应付）、产品信息（出库、入库、退换货）全部共享上线，并且对数据准确性承担责任？其次，政府如何展开针对区块链应用的监管？将会推动还是抑制区块链衍生的医药供应链新商业模式？第三，医生多点执业、病人病历、药品溯源、保险审核等几方面数据的对接、匹配问题。虽然基于区块链技术的药品溯源，基于区块链技术分布式地管理电子病历，以及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医保审核等问题逐一开展前景乐观，但是更加宏观范围内多种区块链的对接、数据的匹配协同方面，尚未有落地实例可参考。

表 1 各行业场景特征及区块链赋能供应链的机遇与挑战

小五金行业：需补齐信息化基础建设的短板“永康-武义-缙云”五金产业集群坐落于浙江中部腹地。在这片互相之间车程仅为30分钟的版图上，分布着2万多家五金企业，生产1万多种五金产品，其中10种产品产量名列全国首位，100多种产品居全国前三名，防盗门、保温杯、电动自行车各占全国子项类别产能的70%。2010年，永武缙五金产业集群实现销售收入就已经达到近2 000亿元。

该产业集群虽然规模庞大，但是整体信息化基础薄弱，供应链大多依托传统社会关系，单个企业规模小且发展于家族企业，共享思维欠缺，由此导致供应链效率低，产业亟待转型升级。浙江共赢链集采平台是长期关注该产业集群痛点的企业，希望通过互联网平台，帮助该区域工业实现资源集约、供应链优化、精益生产，助推其转型升级。

该场景应用区块链的挑战在于：其一，基础薄弱，大部分企业基本的信息化标准化程度较低，需要花大量成本进行信息化改造，完善区块链应用的先决条件。其二，供应链盘根错节，产品线众多且复杂。应用区块链进行产品溯源的挑战较大。其三，产业结构与特性深受地缘因素影响，基于区块链的产业升级改造需要考虑其地缘特点。然而此类区块链应用一旦成功，将为众多区域性产业转型升级提供范本。

物流多式联运行业：数据协同难度大

多式联运是一个全新的物流场景，即由两种及以上的交通工具相互衔接、转运而共同完成的运输过程。探索公路、铁路、水运、航空多种运输方式联运场景下任意对接方间成本最低、时效性最强、可靠性最高的运输策略，以及面向不同类型用户的智能定价，不仅是降低物流成本的有效方式，目前也已上升至国家战略层面，而在多式联运的市场/监管环境、基础设施（点/线）、装备技术、规则及标准、组织形式、信息共享、价格改革、企业培育、对外合作等各方面，区块链技术都将有众多应用机会。当然，在完善多式联运运输组织一体化解决方案，提供全程无缝衔接的一体化运输服务的过程中，涉及到上述物流领域各类区块链单一应用场景的组合、数据的匹配协同，而且需要组织的多式联运各方参与者，其复杂程度将大于前面几个案例中单纯某个行业的整合。

表 1总结了上述四类产业场景的特点，以及区块链改造相应产业供应链的机遇与挑战。相信随着应用领域的拓展与丰富，区块链技术将有越来越多的用武之地，甚至形成一个单独的产业门类，并且随着区块链服务云平台（Blockchain-as-a-Service， BaaS）的问世和发展，创业者们和开发者们可以利用区块链云平台快速建立自己所需的开发环境，加快技术开发的进度和应用场景的模块化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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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块链引人关注之处在于，能够在网络中建立点对点之间可靠的信任，使得价值传递过程去除了中介的干扰，既公开信息又保护隐私，既共同决策又保护个体权益。这种提高价值交互的效率并降低成本的机制，为供应链与服务创新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和方向。不过，区块链作为赋能工具，可以改造供应链，为客户提供更好的服务，但无法颠覆和取代供应链。区块链的实际赋能效果如何，归根结底还是取决于放到链上的数据，以及各方参与主体之间的合作机制。单纯而盲目地倚重技术，所建立的不过是空中楼阁。技术的发展规律也告诉我们，“迭代”“演进”等概念本身就具有暧昧不明的特点。几乎每一个纠正了现行技术实践中过激行为和缺陷的新概念，都孕育着自我毁灭的种子，有可能会带来过犹不及的新问题。因此，任何采用区块链对供应链进行赋能和改造的决策，都将基于对自身供应链结构完备性和坚实信息化能力的自信。

[本期专题成稿，感谢布比（北京）网络技术有限公司CTO王璟先生、东北亚煤炭交易中心董事长李洪国先生、深圳创捷供应链有限公司总裁文健君先生、北京网录科技有限公司CEO吕旭军先生、河南明希供应链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袁现明先生、浙江宏伟供应链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常务副总经理吕惠芳女士，以及深圳易流科技有限公司总经理张景涛先生，在中欧“区块链驱动的供应链及服务创新研讨会” 上的分享（2017年4月5日，中欧-普洛斯供应链与服务创新中心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