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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时让悲伤终结

2017-05-30李佳佳

歌海 2017年4期
关键词:成就

李佳佳

[摘 要]《辛亥之光》,又名《未来的希望》,是刘长远先生2011年受澳门中乐团委约为纪念辛亥革命百年而作的大型民族管弦乐作品,作品彰显出对辛亥革命的缅怀和对未来的希望之情,一经上演便广受赞誉。在论述该作品优点的同时,阐述影响作曲家创作的因素,以及一部好作品需要具备的品质,指出中国传统音乐在现代面临严重的缺失和不足。

[关键词]刘长远;大型民族管弦乐;《辛亥之光》;成就

卷施拔心鹃叫血,听我当筵歌决绝:

信有人间决绝难,一曲歌成鬓飞雪!

鬓飞雪、拼决绝,

我不怨尔颜色劣,尔无怨我肠如铁!

请决绝,如雷之奋如电掣,如机之断入帛裂,

千古万古惩此复辙!

惩覆辙,长决绝,

海枯石烂乾坤灭,无为瓦全宁玉折。

——周实《拟决绝词》

很久以前在历史课本上看到那些关于“辛亥革命”的慷慨激昂的文字时,深有感怀。而在很多年后读到《辛亥革命诗词选》中周实的这首《拟决绝词》,依然为其“海枯石烂乾坤灭,无为瓦全宁玉折”的英雄气概所折服。值得玩味的是,决绝词原本多用在古代诗词中女子控诉男子薄情以示决绝态度的,而这位民主革命的烈士大抵也想以同样的方式表明了他大义凛然、奋不顾身坚定革命的决心吧。

时至今日,那些曾经硝烟弥漫、血流成河的时光早已远去,历史的喧哗也早已销声,可余响依然不绝。若是此时到江城,依然可以寻到历史的足迹。位于武昌蛇山南麓的阅马场北端的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纪念馆,坐落在辛亥革命军政府旧址之上,与享有“天下江山第一楼”的黄鹤楼相邻而望,不过十分钟的路程。纪念馆因房屋皆由红砖砌成,故又称之为“红楼”。“红楼”前建有碧樟广场和花坛喷泉,并竖有孙中山先生的纪念铜像。一百多年前,正是在这个地方,辛亥首义的一声枪响宣告了几千年的君主专制从此退出历史舞台,民主共和的启明星也缓缓在武昌的城头升起。那是一个开端,也是一个终结。

一百多年后的今天,当我们回首曾经内外忧患、存亡绝续的中华民族在寻求救亡图存的道路上所做出的牺牲时,我们所要铭记的不仅是所谓的历史和英雄,还有传承历史记忆与民族精神,反思革命得与失的责任。

纪念和传承有很多种方式,音乐也是其一。中央音乐学院作曲教授刘长远先生,就曾以音乐的方式写下一曲名为《辛亥之光》的挽歌,以此彰显他对辛亥革命的缅怀和对未来的希望之情。刘长远先生是一位颇有爱国情怀的人,其幼年曾师从杨一笃先生学习小提琴,早年一直接受中国专业的学院教育后留学俄国并获博士学位。其作品曾多次在国内外重大比赛中获奖,也曾多次在欧洲、美国、澳洲及中国、日本、新加坡等国家和地区上演并获得一致好评。民族管弦乐《抒情变奏曲》《辛亥之光》、琵琶协奏曲《戏弹》、二胡协奏曲《梦释》、古筝协奏曲《月下》等都是他极为优秀的作品。

总有一些历史的瞬间,如同马踏飞燕般呼之欲出,无穷无尽。当一段历史被写意成一个瞬间的时候,我们无疑会看到太多的沧桑与感慨。甚至,这其中包含的浩瀚的气魄,足以踏遍青山、穷尽山河。相比较那些深情,它对人心的激荡之感有过之而无不及。

音乐也是无穷无尽的。当然,能让我们觉得此言不虚的事情,最好的莫过于那些永远奔涌的音乐之泉。这股清泉流过千百年的岁月之河,流进你的血脉,直至融汇成一个名字——中国。

《辛亥之光》,又名《未来的希望》,是刘长远先生2011年受澳门中乐团委约为纪念辛亥革命百年而作的大型民族管弦乐作品。2011年10月15日,该作品在澳门国际艺术节“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音乐会”中首演,该作品一经上演便广受赞誉。

这部史诗般的叙事曲由晨光、战争、哭泣、葬礼、为理想而战、未来的希望六部分构成。乐曲在开篇之处以高音区的八度泛音作为背景,营造出清晨朦胧幽静、万籁俱寂的气氛。清新空灵的新笛以下行三度的鸟鸣声开始轻轻叩响主题旋律,随后静静流淌至梆笛、高笙的弦音之上,引出高胡的主奏旋律。在大片留白的色彩底板下,极具特色的主题音调仿佛是来自古老而遥远的原始时代的“回声”,在廣袤无垠的空间散发出悠远的意境。饶有兴味的是,高胡歌唱性的主题婉转悠扬蔓延不止,与怡然自得的梆子声相映成趣,构成了一幅流动隽永的音乐画卷。显而易见,乐曲中蕴含的秦腔风味虽有哀婉之意,却无悲凉之情,恰如迷茫的暮云,溶入暝暗踪影杳然,大有钟灵毓秀而荡气回肠、淡扫蛾眉又风姿绰约之感。值得称赞的是,该部作品对情感的深刻把握以及在色彩的刻画上显得尤为成功和恰到好处。

出人意料的是,在短暂的“舒缓惬意”之后,大提琴默默在低音区拉出一条连续半音上行为主的动机旋律,为平静的音乐增添了一丝不安的气息。随后,音乐突然加速,并将此动机在低音区扩展开来,使乐曲迅速转向了一种惊慌不安的动荡之中。随着节奏的加快以及不同乐器声部的不断叠加,音乐的发展越来越激烈,并最终在全部乐器的合奏中如火山爆发般倾泻而出,引出“战争”的主题。强力度的柱式和弦、音块技法的使用、切分性的节奏、持续的三十二分音符、二度叠置的音程、半音化的连续进行以及各种不协和音的运用,都如破竹之势一往无前。警报、枪炮、烟火等因素的穿插更是“妙笔生花”,身临其境般的黑暗、紧张、恐惧,不禁使人心惊胆颤,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冲击。毫无疑问,这种手法的使用无疑也彰显了刘长远先生精湛的作曲技巧以及对于大型作品驾轻就熟的能力。

激烈的战争之后,除了哀鸿遍野、满目疮痍,剩下的还有什么呢?举目望去,家破人亡,一片废墟,一声声连续的下行二度的叹息音调,充满着无力的哀怨和悲凉之意。呜咽颤抖的笛声在卡农的行进中泣不成声,“此处无声胜有声”,肝肠寸断之情在无言的沉默中疯狂滋长,极富戏剧性和幻想性。

片刻休止之后,由后附点节奏一以贯之的葬礼进行曲愈发沉重,抬着棺柩迈着沉痛步伐缓步前进的队伍,俨然构筑成了一幅庄严的葬礼图景。其中所用手法以及其所传达的悲凉之意,不由得使人想起了贝多芬《英雄交响曲》第二乐章中的“葬礼进行曲”,仔细想来,委实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不同的是,《辛亥之光》在音乐材料的使用上,极大彰显了中国传统的民族风味。江南丝竹的哀怨凄凉赋予作品一种直接的震撼力,造就了一种身临其境般的描绘性效果。正如林黛玉曾在《葬花吟》中吟道的:“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独倚花锄泪暗洒,洒上空枝见血痕。”①这般凄楚,怎能不让人低回叹息?又怎能敌得过真实的感伤余味?其中悲苦,又该如何消解呢?

最好的答案无非是痛定思痛,将悲痛化为力量,为理想而战,为祖国而战。无论是“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还是“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斗志都在乐曲势不可挡的激情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就其音乐本体来说,离心型环绕的旋律不断扩张,持续的震音伴随声部和乐器组的叠加愈发激烈,连续不协和的三全音与错位的节奏更是增添了动荡不安的效果。来自四面八方的枪炮声与音乐反复穿插的主题一呼百应,悲痛和愤怒逐渐上升到顶点,其中的惨烈和壮阔之美被呈现得无以复加,彰显了庞大复杂而又气势恢宏的英雄主义气质。诚然,这种“为理想而战”的波澜壮阔、雄浑激昂的风格,与之前被动受到欺凌压迫的“战争”风格,大有不同。就创作技巧而言,作曲家对于各部分风格色彩的不同把握以及强烈对比也是曲中最为值得称道之处。

乐曲的最后,灵魂在多舛命运间挣扎生存,最终迎来了凯旋之光。作曲家所能用的手法之一,就是光与暗的对决。由此,阴郁黯淡的小调转向了辉煌明亮的大调。曲中主题材料由第三部分“哭泣”的下行音调移植而来,并将明亮的大调色彩、高音区强力度的进行以及唢呐高亢嘹亮的音色完美融合起来,勾勒出悲壮激昂的情绪。诚然,一个睿智的作曲家知道如何将流逝的时间概括为激动人心的缩影,且通过对主题不断增长的激情,赋予作品无限的深度和广度。而当黑暗、死亡、毁灭、绝望淹没一切的时候,民族英雄们没有忘记锥心之痛,他们带着必胜的决心顽强拼搏,最终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将革命引向灿烂的终结。而回荡的钟声也在摇摆中逐渐显露出希望的光辉,迎来了胜利的日出。正道是:人逢绝境再重生,守得云开见月明。

笔者常自忖,什么样的作品才能算得上是好作品?一部好作品要具备哪些品质?影响作曲家创作的因素如此之多,究竟该如何才能创作出好作品?为何中国传统音乐在现代媒介生产方面,面临严重的缺失和不足?在世界跨文化的传播机制中,中国音乐如何争得话语权?中国未来的音乐发展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聆听这部作品的过程中,引发了笔者对音乐本体审美的直观感受以及对创作理念的一些思考,仅作几点评述与一得之见。

笔者以为,一部好作品必将凝聚思想性、艺术性的高度统一,具备独特的美学意义和审美价值。真正伟大的作品并非是孤芳自赏的阳春白雪,而是能够展现作曲家内心情怀,并且能够与听众进行互动的音乐手法。

很显然,《辛亥之光》即是这样的一部作品。不得不承认,这部叙事杰作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巨大的音乐张力,树立了民族史诗的气质。谛音观声之间,听众直观地感受到了中西合璧的魅力。作为融欧洲作曲技法于中国民族因素的成功范例,该作品一气呵成,看似浑然天成、毫无修饰之感,实则却非常考究,充分显示了作曲家的音乐才能。乐曲中充满了灵感和对人们心底深层感情的呼唤,各个音乐线条在游荡中错落有致结合在一起,既有宏大之势也未忽视细节,内在蕴含的情感张力更是随处可见,具有引人入胜的力量。在各部分的发展对比上,也颇有可圈可点之处,是中国民族器乐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典范之作。

在这个被商业和平庸充斥的时代,只顾一味西化沦为市场奴隶的音乐并不在少数,这实在是一种悲哀。《辛亥之光》在很大程度上可以说是一种少见的明智之举。这种“真知灼见”要求我们必须保持自己的根,寻求民族共同感和归属感,发扬自己优秀的民族音乐文化传统。同时,也要更加开放创新借鉴西乐的优秀文化。值得注意的是,中乐与西乐的化学反应,并非是中乐西式化,而是互相补充,各取所长,从而打造属于中国自己的声音。

在这一点上,不得不说,刘长远先生的作品有独到的魅力之处。他不断挖掘民族管弦乐的特色,百听不厌、耐人寻味,是多数观众对他作品的评价。对他而言,如何在世界音乐中证明中国作曲家能像西方作曲家一样对艺术做出贡献,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归宿。

此外,刘长远先生对作品中“深刻的思想性”钟爱有加。在他看来,有思想性的音乐能给人带来更大的触动。因此,他常在音乐中赋予某种哲理和沉思,这恰恰与贝多芬晚年的喜好如出一辙。正如听到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会让人思考死亡的真谛一样,在刘长远先生的音乐中,也会时常流露出这些对人生意义以及人性情感的表达与思索。艺术哲学家豪塞尔曾有过如此言论:“严肃的、真正的、担负责任的艺术必定会卷入生命和人类存在意义之类问题的探讨。”①而历史,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庆幸的是,刘长远先生从未刻意讨好听众,却能让观众对其作品甘之若饴。他深谙作曲家必须要把民间艺术上升到人文艺术高度的道理,音乐的美和它的社会价值应当被置于突出的位置,它们也是“雅俗共赏”这个词在最佳意义上的范例。同时,刘长远先生还非常善于运用新颖复杂的音乐手法和音乐语言,兼具时代感和表现力。他从不盲目照搬模仿西方音乐,却在不断的探索中寻找到了属于中国民乐自己的创作道路。

令人尤为遗憾的是,《辛亥之光》虽承载了几乎以上所有的溢美之詞,却也并非尽善尽美。就从作品内在结构的布局来看,其中的内容比例未免有些过分失衡。作曲家将战争的场面置于绝对的主导地位,仅“战争”和“为理想而战”就占据了超过全曲2/3的内容,而“晨光”、“哭泣”、“葬礼”、“未来的希望”四部分加起来不足全曲的1/3。随之而来的后果是,对于战争的描写固然充分,可前期和后续的情节发展不足,略显薄弱仓促。而另一方面,在各个部分的衔接之处不甚妥帖,尤其是“晨光”与“战争”,“葬礼”与“为理想而战”这两处的衔接点,明显存在僵硬生涩之感,不免有些牵强附会。

罗曼·罗兰说:“音乐展示给我们的,是在表面的死亡之下生命的延续,是在世界的废墟之中一种永恒精神的绽放。”②而这首吟唱磨难与命运的悲歌,即是在死亡的废墟之下绽放的永恒之花。希望是半个生命,淡漠是半个死亡。当希望来临,日出之光终会冲破层层黑暗,抵达光辉的彼岸。很久以前曾看过一个法国的电影,名为“日出时将悲伤终结”,直译过来是:“世上一切早晨不再回来”。若是如此,唯一珍惜的方式就是令悲伤终结。借用刘雪枫所言:“这世界上的每一个早晨,都会有温暖明亮的日出,而悲伤,但愿它就此终结。”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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