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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菩提千年窑

2017-05-25杨继红

中华手工 2017年5期
关键词:吉州窑天目木叶

杨继红

去永和“逛窑子”

坊间流传,去吉安县永和镇有3大乐事:吃豆腐、逛窑子、一叶情。说的是到了永和,有地方美食可以吃,有千年古窑可以逛,还能欣赏木叶天目盏。后两者,说的都是永和的陶瓷——吉州窑。

从吉安县出发,不过十余千米,就到了永和镇。两旁是平坦的万顷良田,面前就是滔滔赣江,背后是延绵不尽的山岗绿林。一走进古镇,就能感觉到无所不在的陶都遗风。长街小巷,可见用陶瓷匣钵片行行排列铺成的街道;通往田间的小路,也有断断续续的陶片路面;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水塘,都是当年挖土而成,水少时,可见塘沿厚厚的陶瓷碎片;周围的耕地,也有不少陶瓷碎片散于土中……《东昌志》写道,元丰年间,永和“锦绣铺有几千户,百尺层楼万余家。”宋景德年间“辟坊巷三街六市……附而居者至数千家”。一个小镇,已具备古代都市雏型,可以想见当年的繁华。

出了镇子往西大概11千米,赣江江畔有一块长2千米、宽1千米的平地,分布着24座古窑包,如岗似岭,星罗棋布。中国不乏名窑遗址,但没一个地方像吉州窑这么完整,且数量如此众多。“当年永和水路往北顺赣江而下,经南昌出鄱阳湖入长江,可通往全国各地。陆路又是江浙与闽广来往必经之地。”吉州窑博物馆副馆长吴声乐说道。

2013年,古窑遗址被开辟成公园,并修建了全国唯一一所吉州窑博物馆。遗址内,窑包、窑床、作坊与寺院、佛塔、名人古迹、古街区、取土而成的池塘等交织在一起,水光山色,相映成趣。博物馆内,则有详实的资料记载着吉州窑的发展历程。

吉州窑到底从何时开始创烧?何时熄火?学术界一直争论不休。为何规模如此庞大的窑群,似乎顷刻间灰飞烟灭?且数百年没有恢复?吴声乐说:“当下的考古发掘,也只能证实形成一定规模的时间是在晚唐,南宋到了高峰,元代开始衰落,明朝中后期停烧,前后燃烧了600余年。”民间传说,南宋末年文天祥起兵勤王,数千窑工响应从军,元兵入侵庐陵(吉安)后,摧毁了窑场。也有人说是永和的瓷土资源枯竭了,窑烧不下去,但距永和镇不远的地方至今还有大量的陶泥。据吉州窑研究专家肖世牟分析,宋末商税过重,吉州窑这样半官半民的窑瓷场受到的剥削太厉害,无利可图之下只能逐步走向衰退。肖世牟还考证,从挖掘的遗址中曾发现过铁钳、铁叉等烧窑的工具,足足数百斤。可能当年发生了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害,使得窑工连取出工具的工夫都没有。

或许是以上某个原因,或许以上原因都有,吉州窑从此一蹶不振,只剩下废窑遗址默默地睡在赣江边。

一叶菩提的秘密

在吉州窑博物馆,我们见到了传说中的木叶天目。看上去只不过是只黑得发亮的敞口浅腹茶盏,形似斗笠。拿在手里触感柔滑,不过百余克重。盏底静静地躺着一片浅黄色的树叶叶脉,看似突出,一摸与盏底齐平。注上茶水,叶子像一叶小舟随茶汤漂浮,若沉若浮,幽玄清净,果然是“瓷中尤物”。

不禁好奇,这片叶子是怎么烧到黑釉上的?

在吉安,有一个人10余年苦心孤诣,不断实验研究,用古法烧制出了已断烧几百年的吉州窑木叶天目盏。他便是吉州窑陶瓷烧制技艺传承人伍映山。我们来到映山堂,见到了伍映山,他正好在开窑,一只只木叶盏从匣钵取出。他蹲在一旁,看叶形、摸手感,挑选出大半,拿起身旁的小锤将它们一一敲碎。看我们惊诧的眼神,他笑笑说:“这些都不达标。”

人到中年的伍映山,有些微胖,脸上总是挂着笑意。这些年来,他始终坚持不让一件次品走出去,手里这把小锤也不知道敲碎过多少只盏。木叶盏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一门技艺,更是值得用一生去研究的艺术。

从工艺上来看,木叶天目盏的烧制很简单,不过是将采摘下的树叶用清水洗干净,不经过任何处理,直接放入釉坯,开窑烧制。叶身在高温下消失殆尽,却在盏内留下叶的经脉。大道至简,不外如是。但至简往往意味着至难,木叶盏的烧制难度、烧成率都让人望而却步。

制作木叶盏时,伍映山对于原料、工艺的把握都十分严苛。有史料表明,木叶盏的诞生深受禅宗文化的影响。古人云“桑叶能通禅”,而菩提叶是佛的信物,古人多用这两种叶子来装饰。在考古发掘标本中,目前多见桑叶。为了顺应民众对禅文化的向往,除了桑叶,伍映山也就菩提叶的工艺进行了研究并得以解决。另外陶泥他坚持用吉安本地的天然泥土,釉水用当地天然泥土、草木灰制成,坚决不使用化工材料。“这是对吉州窑古法制作技艺的传承,也避免化工材料在烧制过程中释放出不利于健康的元素。”

“柴烧是与火的博弈,只有练就高超的御火术,方能得吉州窑烧制技艺的真传。”他坚持用古法松木柴烧,十几个小时的烧制过程,不眠不休,全程把控。多年来才总结出温度控制、火候、时长的规律。即便如此,木叶盏的成品率也不会太高,往往数十窑300多件,都难有一个成品。

这十几年,伍映山做过无数次的试验,他发现不同季节、不同地区的泥料和桑叶烧出来的木叶盏都不一样,但终究是本地的泥料和叶子烧出来的效果最好。“单选取树叶而言,放进去的叶子在烧制时会收缩,叶子成熟度不同,收缩比便不同,在不同大小和形状的盏内,收缩比也不同。”他做过无数次排列组合试验,才得知什么样大小、成熟度的叶子和什么类型的盏搭配,烧制出来的木叶盏是最具美感的。

木叶天目盏的神秘,也引起国内陶瓷研究家和文史学家的关注,他们研究推断出木叶盏烧制的3种方法:摘取树叶,经特殊处理除去叶肉,剩茎脉沾釉贴饰于已施黑釉的盏壁;树叶反面涂抹釉粉或色粉,置于施釉盏内;湿坯拓印鲜叶后施釉,揭去树叶后,在无釉叶纹部涂以黄釉。

伍映山则认为只需在施釉的盏内放入木叶,再入窑烧制即可,因为木叶天目盏本就是“大道至简”,讲究浑然天成。

技艺的恢复和传承

对吉州窑而言,伍映山不仅恢复了木叶天目盏,更使得断烧几百年的吉州窑涅槃重生,全面恢复烧制。

2003年,33岁的他被调入吉州陶瓷研究所、吉州陶瓷廠。彼时,虽然吉州窑恢复工作已经进行了十来年,但伍映山面临的是厂房破败、技术人员流失、债务沉重等多重困难,吉州窑的研究、设计都得从头开始。

压力不可谓不大。为了恢复技艺,从未接触过陶瓷的伍映山,从头做起。他先是在知名文物专家刘品三、陶瓷大师刘远长等人悉心指导下,系统地学习了陶瓷的制泥、配釉、拉坯、修坯、施釉、装饰、设计、炼制等。而后十余年,又全身心钻研:搜集瓷片标本、资料、文献;摸索古代制瓷原料、工艺技术来源;走进吉安县的沟沟壑壑,遍访县内外民间陶器艺人、地质科研机构;对吉安有关陶瓷制作的矿石、泥土、柴草等进行试验、整理……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十年“苦熬”,伍映山从一名门外汉成为了陶瓷胎釉研制、造型、装饰、设计、烧制的行家。在他的努力下,吉州窑木叶天目、剪纸贴花天目、黑釉窑变结晶等技艺得以恢复,釉色上也得到创新,且瓷器装饰、造型设计、制瓷技术都做到集以往之大成。

这些年来,他每年都会收几个徒弟,虽然不是每个学生都从事陶艺制作。但有些成了设计师,作品融入吉州窑的文化元素,有些当了老师,继续传授吉州窑知识。“文化的辐射和传承可以是多种多样的。”2014年,他辞去研究所所长职务,“想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研究吉州窑技艺上。”

随着吉州窑市场的逐渐兴起,参与制作吉州窑的人也原来越多。其中文物专家刘品三和他从日本留学归来的女儿刘晓玉,善于烧制大件作品……

从已知的考古发掘中,吉州窑从未发现过大件。刘晓玉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反复研究,在父亲的帮助下,成功研烧出一批特大件吉州窑陶瓷,最大的作品直径达1米。

近年来,当地政府也越发重视这门古老的技艺。2011年,政府启动吉州窑遗址保护工程,涵盖吉州窑遗址公园、陶艺展示中心、东昌宋街改造等,既恢复了陶瓷盛景,又增添了旅游佳地。

尤其在遗址公园内,不但有吉州窑博物馆,更有诸多吉州窑传承人的工作室,形成了一个吉州窑陶瓷文化圈,利于创作,也利于推广。“如果说吉州窑遗址保护让千年窑火重燃有了重要根基,那么吉州窑陶瓷产品的科研开发,则是窑火燃旺的‘点火器。”吴声乐总结道。为此,政府在遗址公园附近规划了占地2 000亩的吉州窑陶瓷文化产业园和吉州窑创意产业园,计划10年内将园区建设成为容纳三五个龙头企业,扶持100家左右大师工作室或个体陶艺坊,年产值达100亿元……3月,吉安县政府和某企业合作的吉州窑陶艺小镇合作项目启动。

一座城,看沧桑巨变。一座窑,见文明传承。吉州窯曾燃烧了几百年,也熄火了几百年。既已复烧,便不再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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