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许小白搞不懂，为什么赵深会喜欢把头发染成不仔细看跟黑色没多大区别的深蓝色，还用发胶搞得像个鸟巢。虽然他皮肤白皙五官分明撑得起任何发型发色，可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啊。

她每天到厂里看到赵深都想这个问题，但乖巧如她，永远只是在心底默默地想。直到那天，全国大雾，她敏感的鼻子一大早就喷嚏不断。闻到赵深头发上传来的味道，更是一阵眩晕。

那个明明已经在一中念高二，却还天天穿着二中的初中校服来打暑期工的男生，一边迅速地把成堆的打火机壳插入底座，一边转过头关切地问：“你还好吗？”

许小白扯了张无香的原木纸巾掩住鼻子：“学长，我跟你说句真心话，你一定要相信我。”

赵深露出一个“你继续说”的表情。

“学长你长得很帅，是我见过的男生里最帅的，如果不用发胶就更帅了！”唯恐对方不信，许小白在话语末尾还重重点了一下头。

赵深听完后，面无表情加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开，在许小白忐忑不安地揣测他是不是生气了的时候大步流星地回来。这回真是满身清爽，头发全部打湿了，借着水还弄了个不知道能坚持多久的发型。更重要的是，发胶的味道终于淡到近似于无。

那天下班时赵深用清水做的发型早已失效，柔软的短发安静地贴在头顶，一副标准的三好学生模样，跟他原先酷炫的风格完全不同。许小白抿着嘴忍了半分钟，最后还是在对方略幽怨的视线中笑出了声。

二

许小白是个心细如发的女孩子。

打暑期工的第一天，她就发现赵深的深蓝色校服裤上的小秘密。在靠近左脚脚踝的位置，有蓝色圆珠笔画的丘比特之箭射中一顆心的简笔画。图案下面有一行潦草的字，她偷偷辨认了好久，还是没认出来。

秉持着不懂就要问的乖孩子思想，许小白在跟赵深熟悉了一点之后就指着他裤脚问：“那行字是什么呀？”

赵深果然很惊讶：“这么隐蔽都被你发现了！”还难得地表现出不自在的神色，“是别人写给我的话。”

他没再说，许小白也识趣地不追问，却顺水推舟地聊起了暗恋的话题，于是她听到了一个比她偷偷看过的言情小说还精彩的故事。

赵深喜欢的，竟然是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苏尔。

就连许小白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也在初一入学时就无可避免地听说当时正读初三的苏尔种种光辉事迹。

据说她所有考试都稳拿第一，单科第一总分第一；据说她琴棋书画样样都会一点，这“会一点”的说法还是她个人的自谦之词；据说她初二开始就有了不菲的稿费，只不过她始终保密自己的笔名和作品……

数不尽的据说，成为了师弟师妹课余闲暇聊不完的八卦。许小白知道这些据说可能有夸张，但是期中期末宣传栏内的光荣榜却是做不了假的。苏尔真真是一个让许多人仰望的人，只会羡慕而不嫉妒，因为深知那是难以企及的高度，嫉妒不来。

三

而赵深，是在初三那年对苏尔一见倾心。

那是一个暮色四合的夏季傍晚，火红的晚霞已经被渐渐升起的夜色掩盖，他一反懒散常态努力学习取得的好成绩，竟被物理老师怀疑是作弊。他生气地逃掉晚自修骑着自行车到处乱逛，最后停在了一家奶茶店前。

店里没什么人，只有一个穿着一中校服的女生安静地坐在角落低头看书。店内东面墙上贴满了五颜六色的便利贴，写着各种各样的小秘密、问题或烦恼，热心的客人会再写一张贴在下面回复。

赵深百无聊赖地喝着大杯的烧仙草，也拿起笔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张，转身“啪”地拍到墙上，像是要把所有的怨气宣泄出来。拍完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角落，女生头也不抬，神情姿势依旧，仿佛什么都打扰不了她的世界。壁灯温暖的光线笼罩而下，仿佛她身上自带的柔和光芒。

“然后呢？”许小白问，期盼的目光明晃晃地写着“我知道一定还有后来，快说快说”。

“第二天放学我又去了那家店。”赵深的唇角勾起摄人心魄的弧度。

店里很多人，他没点单，只是走到那面墙，找到自己贴在最角落的那张便利贴。下面已经贴了一张回复，字迹隽永有力，明显专门练过书法。莫名地，他想起昨天的那个女生。

赵深迅速撕下两张便利贴揣进口袋，头也不回地飞快离开。然后悬梁刺股挑灯夜战地用功，补足了短板科目，顺利考入一中。在学校印发传阅的优秀作文上看到了熟悉的字迹，和苏尔的名字。

“回复的那张便利贴写了什么？”许小白再次问道。

“秘密。”

四

暑期工快结束的时候，许小白已经对赵深的暗恋故事了解得七七八八，当然那个藏在便利贴里的秘密还是没有揭晓。她觉得，能喜欢上一个光芒万丈的人，为了她努力成为更好的自己，也一点点靠近对方，莫过于浅薄青春时光里最美好的事。

许小白开始对苏尔有了特别的关注。尽管早就知道这种女神级人物不乏追求者，但亲耳听到这么一个暗恋故事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长到17岁还未喜欢过谁的许小白在深夜里望着头顶漆黑的虚空想：赵深连苏尔的样子都没看清，她的优秀也还未了解半分，为什么会一见钟情呢？

一中高三和高一的教学楼分别坐落在在校园的西北端和东北端，东西各一条校道通上。许小白每次早20分钟出门都会舍近求远地走西校道，只为了偶遇赵深。也是她运气好，几乎每次都会遇到。跟他一路聊到高三楼下，然后潇洒地说拜拜，再蹦蹦跳跳地赶往高一楼。

虽然一个星期里，她也就只有周一能早起出门，因为每逢周一班主任都会伫立在教室门口，抓迟到的学生。

第一次早了半小时出门，在自行车停放区遇到苏尔学姐时，许小白非常自来熟地跟在对面锁车的苏尔打招呼：“嗨，学姐，久仰大名，你是我的偶像，我要向你学习！”

初中开始同校，见过不少苏尔的照片，但见到真人对许小白来说还真是第一次。跟照片里不苟言笑极度高冷的女神形象不同，苏尔愣了一下后还抿起嘴角牵出一个极微小弧度的笑，很礼貌地回答：“早上好。”

早晨的阳光透过凤凰树疏落的枝叶落在苏尔身后，整个人都置身于柔和的光晕里。许小白想起赵深那个比喻，“仿佛天生带光的人”。那一刻，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赵深会喜欢上只有一面之缘的苏尔了。

有些人，就算尚未看清面容，不知道底细，依然会被深深地吸引到。那是一种超越表象的吸引力，许小白在某天顿悟：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格魅力吧。

五

许小白的“向苏尔学习”并非只是随口说的空话，她真的开始每天都早起半小时，凭自己的一腔热情，或者说厚脸皮，走西校道搭讪苏尔。苏尔也没拒绝这个小学妹对自己超乎寻常的热情，几乎有问必答，虽然都很简短，但是配上那弧度渐阔、愈发温柔的浅笑，总让人感觉如沐春风。

想偶遇赵深时，她就早20分钟出门。许小白对赵深说：“苏尔学姐人很好啊，你再早10分钟出门就可以认识她了。”

赵深的语气高深莫测：“还不是时候。”

这时候的赵深，已经把头发染回黑色，没再用发胶，干净清爽，穿着蓝天白云一样的校服，跟标准的三好少年无二，除了那依然在缓慢爬坡的成绩。因为许小白非常笃定地说：“学长你被谁坑了？苏尔学姐肯定不喜欢这种发型。苏洺学长你知道吧？苏尔学姐的堂哥，前前前几届的校园男神，听说学姐最崇拜的就是他！”

许小白拿出了一张苏洺的照片，如火如荼的凤凰花下，男生身材颀长，斜斜地倚着树干。普通学生的打扮，头发是刚剪的利落，气质斐然。

这张不知被哪位摄影技术出众的女生偷拍的照片在一中代代相传，女生几乎人手一张。只不过别的女生可能更多垂涎苏洺的颜值，许小白则是对苏洺考上的T大憧憬许久。做题心烦想懈怠了，瞄一眼照片，立刻耐心倍增动力十足。

六

许小白不知道赵深会不会跟自己一样，看着苏尔的照片激励自己，但是她每个月都会关注的高三年级月考模考排行榜上，赵深的名字确实一次次前移，一点点往左上角精英云集那张的方向移动。

移动的速度很慢，可再慢也是进步，不是吗？就像许小白很喜欢的故事：蜗牛爬得缓慢，也终有一天可跟雄鹰一样达到金字塔顶端。

而拜丝毫不藏私的苏尔在路上传授的一点小方法小技巧所赐，许小白的文科成绩也开始慢慢突破瓶颈，稳坐年级第一宝座，还时常跟第二名拉开几十分距离；原本糟糕得一塌糊涂的理科也有了提升，高二会考轻轻松松拿下了3个A。

后来许小白稳稳地考到了她梦寐以求的大学，成为了苏洺的学妹。她在校园偶遇读研的苏洺时，像多年前搭讪苏尔一样兴高采烈地跟他道谢，眼神单纯明亮如当年，就连挽着苏洺胳膊的漂亮女生也忍不住摸摸她的头夸她可爱。

对了，赵深和苏尔的故事，早已成为她对尚未到来的恋爱最美好的憧憬。赵深超常发挥，没考到跟苏尔一样的P大，但也考到了同一个城市的名校，坐公交半小时就到。

听赵深说，回校拿成绩单那天，他在校门口等着苏尔。拿着那两张便利贴跟她表白，平常跟许小白侃侃而谈大半天都不会卡顿的赵深，紧张得忘了词。苏尔始终温柔浅笑，耐心听他说完，才开口：“一见钟情的不只是你啊，我亲爱的赵深同学。”

后来，还是苏尔告诉到P大找她玩的许小白，便利贴上写的是：“卓越者，不会为无谓的质疑烦恼。加油！”

许小白想，她会遇见谁，又將有怎样的故事和对白呢？

相信缱绻时光一定会给出最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