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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第四十一个》中玛柳特卡与奥特罗克的修辞身份

2017-05-15陈奕寒

求知导刊 2017年7期

陈奕寒

摘 要:文章从分析《第四十一个》中玛柳特卡和奥特罗克的身份符号入手,讨论了不同身份符号在不同环境下形成的不同的主体间关系、导致不同身份符号及其主体间关系变化的原因以及不同身份符号形成不同主体间关系对小说主旨意义表达的贡献,探究身份符号对文本情节的推动与影响,从而更加深入地认识小说的修辞艺术。

关键词:《第四十一个》;身份符号;文学修辞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一、玛柳特卡与奥特罗克的身份符号

在《第四十一个》中,玛柳特卡有三个身份符号——渔家孤女、红军神枪手、女性,奥特罗克也有与之对应的三个身份符号——贵族子弟、近卫军中尉、男性。

首先,玛柳特卡是一个渔家孤女,这个形象赋予了玛柳特卡卓越的生存技能、坚韧不拔的意志和强烈的革命情怀。卓越的生存技能和坚韧不拔的意志使玛柳特卡得以在海难中存活并且照顾好濒临死亡的奥特罗克,这是文本得以发展的基础。强烈的革命情怀促使玛柳特卡加入了红军,遇到了爱情簿上的第一个他,而玛柳特卡的革命情怀又成为二人爱情的阻碍,导致争吵冷战,甚至最后爱情毁灭。另外,玛柳特卡的语言行为都显得粗俗无知,这与奥特罗克的绅士博学形成了强烈的对比。小说第一章就提到了玛柳特卡的口头禅“遭鱼瘟的”,让读者看到了她的粗俗泼辣。对于玛柳特卡在纸片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的诗句时,“编辑部的秘书很感兴趣,仔细读起诗来。他耸起双肩,开始发颤,忍不住笑得嘴也咧开了”。让读者看到了玛柳特卡低下的文化水平。

奥特罗克的设定是一个贵族子弟,外表出众、风度翩翩、博学绅士,显得与众不同。走在荒漠中时,作者这样描写:“十个人跌跌绊绊,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地走着。一个人笔挺地、沉着地走着。这就是近卫军中尉戈沃鲁哈-奥特罗克。”玛柳特卡也曾感慨“我们刚俘虏你的时候,我就想:他那是一对什么眼睛啊?你的眼睛真危险呀!”奥特罗克拥有游艇、三堵墙都摆满了书的房间,懂得欣赏诗歌、懂得水文地理学,而这对玛柳特卡都是如此具有吸引力。

玛柳特卡的第二个身份符号是“红军神枪手”,与之对应,奥特罗克则是“白军中尉”,二者在这样的身份符号下相遇。“作为角色承担者的个人,以角色丛的形式出场。个人身兼几种角色,这几种角色可能彼此和谐,也可能彼此不和谐。”这两个身份符号具有贯穿全文的阶级对立关系,即使在玛柳特卡与奥特罗克成为“恋人”之后,“红军神枪手”的身份符号也没有完全丢失。因此他们在荒岛上的争吵冷战到和解,这是感性战胜了理性,“恋人”身份比“神枪手”身份突出,最后玛柳特卡开枪射杀奥特罗克,这是理性战胜了感性,“神枪手”身份比“恋人”身份突出。

最后,是作为女性和男性的身份符号。一方面,“女性”“男性”都是摆脱了阶级对立的身份符号,就像玛柳特卡在第七章中所说的:“哪里还是敌人?连手都抬不起来了,算什么敌人?”这时候玛柳特卡完全隐藏了自己“红军神枪手”的身份符号,只剩下“女性”这样一种单纯的身份。另一方面,正是“女性”和“男性”身份符号的出现,使得玛柳特卡与奥特罗克之间有了互动,开始谈诗歌、谈文学艺术,产生了感情的积累和量变,并且在流落荒岛时,产生了爱情,发生了感情的飞跃和质变。

总之,正是身份符号的交替切换或者和谐共存,促使了小说叙述的展开,并且丰富了小说的人物形象和内涵。

二、不同身份符号在不同环境下形成的不同的主体间关系

在《第四十一个》中,作者描写了很多不同的环境,这些不同的环境配上玛柳特卡和奥特罗克不同的身份符号,就会导致他们关系的不同。爱情萌芽时,奥特罗克从玛柳特卡生死簿上的第四十一个,变成了爱情簿上的第一个;爱情毁灭时,奥特罗克又从玛柳特卡爱情簿上的第一个,变成了生死簿上的第四十一个。

刘再复在《性格组合论》中分析《第四十一个》,引入了两个概念,“同质环境”与“异质环境”。玛柳特卡和奥特罗克一共经历了四个不同的环境,依照不同的环境可以分为三个时期,分别是沙漠时期、荒岛时期以及白船时期。

第一个是沙漠时期,双方是敌对的关系,玛柳特卡以“红军的神枪手”的身份出现,而男主是以“近卫军中尉”的身份出现。他们两个对对方的态度也是截然不同的。刚开始,玛柳特卡对奥特罗克是鄙夷憎恨的,她说:“离三百步远,你跑着我也能把你打死。一次打空了,下次休想,遭鱼瘟的!”但是奥特罗克的回答显得有风度、有教养,小说中是这么描述的:“中尉斜着眼,笑得抖了一下,很斯文地鞠了一躬。‘在这样漂亮的女将手里当俘虏,真是受宠若惊了。”

这个时期,玛柳特卡对奥特罗克有产生好感,玛柳特卡的“女性”身份有了萌芽。玛柳特卡第一次看到奥特罗克的眼睛时,对这对“蓝眼睛”并不仅仅只有单纯外貌特征上的印象,而是用“女性”的身份去欣賞。但是,在当时的同质环境中,现实告诉她要铭记自己“红军神枪手”的身份,理性让她把这个特征暂时放到潜意识当中,让她在当下下意识地去压制这个印象,到后来,也就是第七章所描述的那样,当他们相爱之后,潜意识被激发起来,玛柳特卡才会回忆起他们刚俘虏奥特罗克时看到的“危险的蓝眼睛”。

在沙漠时期后期,双方的关系有一定的改变,玛柳特卡和奥特罗克遇到了第一个的契合点,发现对方都是对诗歌有一定的理解和想法的人。奥特罗克说:“那些内容对我也许是格格不入,可是人与人之间总是会理解的。”双方的阶级对立关系慢慢消融,作为“女性”和“男性”的身份符号开始慢慢发展。玛柳特卡是一个喜欢写诗并且乐意展现她的诗的人,奥特罗克作为一个博学的“男性”,对玛柳特卡的诗做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真的……真不错!很有表现力,感情也很丰富,明白吗?一望而知是真情的流露。不过你别见怪,诗写得很不好。粗糙,不成熟。”这就为他们两个人较为平和的相处模式打下了一个基础,玛柳特卡的观念也产生了改变,“近卫军中尉”从最初的阶级敌人,变成一个有才华的男人,这只是一个量变。双方对对方的称呼也有了一个明显的变化,玛柳特卡开始称呼奥特罗克为“你”“您”,一改之前粗鲁鄙夷的一面,奥特罗克也称呼玛柳特卡为“玛丽亚”。

第二个时期是荒岛时期,玛柳特卡在押送奥特罗克过程中遭受海难落到孤岛之后,进入了一个异质环境,孤男寡女在陌生的环境变得相互依赖,奥特罗克怕枪太重帮助玛柳特卡拿枪,两个人一起烤火取暖。阶级对立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多大作用了,他们只是流落荒岛、渐渐相爱的“男性”与“女性”,这时候,两个人的感情发生了真正的质变。奥特罗克“恰到好处”地生病发烧使得两者找到了第二个契合点。玛柳特卡变成了照顾奥特羅克的“女性”,奥特罗克则是生病需要照顾的“男性”。玛柳特卡称呼奥特罗克为“我的蓝眼睛的小傻瓜”,而奥特罗克称呼玛柳特卡为“亲爱的”。玛柳特卡的转变最为明显,从刚开始的敌对态度,以及在与奥特罗克交流诗歌时依旧是抱着阶级对立的立场去防备着他,但是在这里,她用自己写诗的纸张为奥特罗克卷烟,与他聊天、鼓励他撑下去,并且和他交流鲁滨孙的故事。

这里说他们之间的阶级关系几乎被隐藏而非完全被隐藏,正是因为接着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争吵冷战的过程,这个冷战,可以看作是他们始终有着的贯穿全文的阶级对立关系暂时浮出水面的一个过程。他们在争论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关系的时候,玛柳特卡最初的“渔家孤女”的身份显露出来,她是以一种下层人民的眼光去看待整个事件,而奥特罗克也以一种“贵族子弟”的眼光去看待当时的社会。玛柳特卡认为奥特罗克不尊重她作为“红军神枪手”为人民斗争的精神,这时候她再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与奥特罗克是有着阶级差距的,就像第九章的序言中写的那样,“这里证明虽然人心没有规律,可是存在仍然决定意识。”两个人对对方的称呼再一次发生了变化,玛柳特卡骂奥特罗克为“狗崽子”,奥特罗克也回骂道“无赖”“烂货”。但是接着两个人都没有直面这个问题,小说第十章开头是这样描写的,“于是春光就使他们和解了”。他们又陷入了热恋当中,玛柳特卡像以前一样溺爱地称呼奥特罗克为“蓝眼睛的鬼东西”,奥特罗克也称呼玛柳特卡为“好姑娘”“皇后”“我的女英雄”“我可爱的礼拜五”“亲爱的”“我亲爱的小傻瓜”,这为之后救援来临时两个人产生的分歧埋下伏笔。如果白船一直没有到来,他们可能会一直相爱、争吵、再相爱、再争吵……如此反复下去,玛柳特卡会一直在“红军神枪手”和爱着奥特罗克的“女性”中徘徊。

第三个时期是白船时期。在这一时期,对于玛柳特卡的行为,我更倾向于用身份重叠来解释,从玛柳特卡开枪射杀奥特罗克到玛柳特卡意识到自己杀死了奥特罗克而失声痛哭,这一整个过程,“红军神枪手”和“女性”恋人的身份都是同时存在的。奥特罗克跑向白船时,玛柳特卡想起叶甫秀科夫交代的话“万一遇上白党,不能交活的给他们”,理性的革命精神战胜了感性的爱情,“红军神枪手”的身份意识比较突出。开枪杀死了奥特罗克之后,感性战胜了理性,“女性”恋人的身份符号占了上风。但是两种身份符号没有明确的界限,玛柳特卡不可能有意识地发现自己只是“红军神枪手”,抛弃了“女性”恋人的身份,不可能存在明确的某刻的快速切换,只有一种身份在当下所占的比例暂时比另一种身份所占的比例更大而已。对于奥特罗克,当他跑向白船的时候,应该是兼具了作为“近卫军中尉”和“男性”恋人的身份,远方来的是白军的船只,作为“近卫军中尉”的奥特罗克才会安心地向白船跑去,作为“男性”恋人的奥特罗克当下也非常相信玛柳特卡对他的爱,所以当玛柳特卡叫他停下时,他没有任何防备地去面对这句话。“蓝眼睛”成了玛柳特卡生死簿上的第四十一个,爱情簿上的第一个也就此毁灭了。

三、导致不同身份符号及其主体间关系变化的原因

在小说叙述中,除了环境对不同身份符号及其主体间关系变化产生了影响,还有两个决定性的因素,即单纯的爱情和存在就拥有的阶级意识。

环境不是促成两者“女性”“男性”之间恋人身份的主要因素。假设把孤岛换成沙漠,爱情同样也会发生。孤岛是一种封闭的环境,但是沙漠也相当于一个“开放”的封闭环境,两种环境都可以具有荒无人烟和危险的性质。当然,若从文学经济学的角度看,大海荒岛的环境的确更容易促进爱情的发生。但是,玛柳特卡和奥特罗克应该是内心上的依靠和化学反应大于环境上的依靠。所以,环境的变化并不会使得身份符号及其主体间的关系发生过大变化。

单纯的爱情促成了两者“女性”“男性”恋人的身份。单纯的爱情是排除了阶级观念的,玛柳特卡欣赏奥特罗克的“蓝眼睛”、博学、绅士,小说第八章结尾这样描写:“他这一看,把玛柳特卡心里的情火煽起来了。她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俯到中尉枯瘦的面颊上,用自己发裂的干嘴唇,在他那没有剃的硬髭胡上,紧紧地吻起来。”这一切都是基于“女性”本身对“男性”的欣赏热爱。奥特罗克亦然,他把玛柳特卡当成一位美好的姑娘来欣赏,从最开始对玛柳特卡外貌的赞扬,到后来发现玛柳特卡诗中真挚的感情,发现玛柳特卡细心的照顾,一次次发现这个美好姑娘身上的闪光点,单纯的爱情慢慢发酵。

“存在决定意识”,因此,阶级意识是摆脱不了的一个主导因素。因为阶级意识,玛柳特卡与奥特罗克的相遇注定是在对立的氛围下,探讨诗歌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跨越不了阶级意识,不能理解对方。即使相爱之后,奥特罗克还是问玛柳特卡为什么照顾一个敌人,以至于后来的争吵冷战和开枪射杀,这些都是始终摆脱不掉的阶级意识在“红军神枪手”“近卫军中尉”和“女性”“男性”之间徘徊作用。

同质环境和异质环境的转换、单纯的爱情和阶级意识的组合,导致了不同身份符号及其主体间关系变化。

四、不同身份符号形成不同主体间关系对小说主旨意义表达的贡献

探讨不同身份符号形成不同主体间关系对小说主旨意义表达的贡献,我想要从当时的时代社会背景和思想特点去把握。

在“红军神枪手”身上赋予“女性”的身份符号、在“近卫军中尉”身上加上“男性”的身份符号,是为了体现“人的文学”。勃兰兑斯在《十九世纪的文学主流》中提到“文学最深刻的意义在于表现人的心理、人的情感、人的灵魂”。刘勰更有“情者文之经,辞者,理之纬”的说法。《第四十一个》淋漓尽致地写了人,写了凝结在人身上的情和理。

结局处独具匠心的安排让玛柳特卡“红军神枪手”的身份符号相对于“女性”身份符号更加突出,让玛柳特卡与奥特罗克最后也没能逃过“红军神枪手”和“近卫军中尉”的阶级对立身份,是为了当时的社会时代精神服务的。被赞扬的玛柳特卡精神,是因为她清楚那个时代赋予她的名字首先是“红军神枪手”,即便是恋爱,也要服从伟大的革命斗争,这样的身份符号设定,对于当时的社会背景来说,的确具有不可磨灭的时代意义。

参考文献:

[1](苏联)拉夫列尼约夫.第四十一个[M].曹靖华,刘开华,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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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谭学纯.广义修辞学三层面:主体间关系及相关问题[J].当代修辞学,2016(1).

[4]谭学纯.身份符号:修辞元素及其文本建构功能——李准《李双双小传》叙述结构和修辞策略[J].文艺研究,2008(5).

[5]吴艾玲.构建视觉修辞学的研究框架[J].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2008(6):89-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