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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及其民族本位的世界情怀

2017-04-14邓桂英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儒家美学民族

邓桂英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及其民族本位的世界情怀

邓桂英

(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现代新儒家积极构建基于本土资源而具有世界性意义的儒学表达,并将之带进对美学的深层思考,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生命美学思想,丰富和充实了当代生命美学理论的内涵。

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民族本位;世界情怀

现代新儒家以中国传统文化精神作为自己的学术基点,努力探寻其与现代世界接续的契机,积极构建了基于本土资源而具有世界性意义的儒学表达,并将之带进对美学的深层思考。现代新儒家把宇宙看作为一个大化流行、生生不息的大生命体,将美看做是宇宙大生命同人类生命的和谐律动的感性显现,将文学艺术视为对生命的一种感性形式的把握,追求对人的生命的最内在本质或深层意识的自觉认知。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以对物化生命形态的否弃、对精神生命的引导,对生命内在的多元价值的彰显,在中西视域融合中实现了中西生命思想的兼容与创新,既超越了中国传统的生命精神,又与西方现代生命哲学美学思想契合相通而提供了一种两者深层对话的可能,由此也使得其生命阐释呈现出传统与现代、民族性与世界性内涵的统一。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民族本位的世界情怀使文学研究中的生命精神融合了更多民族内质和世界性因素,促进了文学研究的世界视野的形成。

一、美是对生命本质存在的确认和把握

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致力于宇宙生命同自然生命、道德生命的谐调,强调天人合一的审美境界,把“生命”看做是宇宙与人生的欢畅流动的整体,视文学艺术为生命本质存在的一种感性形式的确认和把握,强调生命精神对于文学艺术的巨大意义。

现代新儒家主张将美学提升到宇宙生命、自然生命与道德生命的统一。现代新儒家所理解的生命,不仅有自然生命还有真实生命。自然生命是人的生命存在的物质、生理形态,是其他一切可能性得以存在的前提。真实生命指的就是道德生命,是一种更为高妙的具备仁心的生命形态,是一种超越存在。也就是说,现代新儒家认为生命的重要性并不仅仅在于肉体生命本身,在人的生命统一体中,人的最真的生命在于道德生命。只有同时具有真实生命的人才能“反求自证”我身与宇宙万物同具一体,超越自然生命本性的局限,也才能达到流行创化的至善和纯美。

牟宗三指出:“人所观照之物亦不能外在化为知识所对的客体,它必内在化而与自家生命息息相通。因此,自然既富有艺术的情味,亦弥纶之以道德的意义。”[1]因此,牟宗三认为达到宇宙本体需要艺术和道德途径来完成。唐君毅同牟宗三一样,都很重视并强调道德生命对美的产生和提升的重要意义。在《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一书中唐君毅视宇宙万事万物为寻求超越的过程,将生命自身和心灵存在看作一个实体,为超越而存在,生命心灵次第上升、不断自我超越,从现实生活逐渐向上直至天人合德的最高价值世界。[2]因此,对生命精神的深刻把握使唐君毅对艺术本质的体悟十分注重主体的灵性。徐复观同样主张心性之“仁”乃生命之本源,认为道德与美能够和谐融通,因而“道德充实了艺术的内容,艺术助长了、安定了道德的力量”,[3]并提出回归到生命本源的“心性”以彰显生命之美,建构生命的价值。方东美认为生命是一种贯通宇宙万物人生的遍在的生生不息的本有属性和大生广生的创造力,强调人类生命的伦理价值和精神价值,将人的生命活动的本质提升为对真善美的追求。方东美指出,“一切至善尽美的价值理想,尽可以随生命之流行而得着实现。”[4]在方东美看来,生命精神是不断向上提升的,最终止于“天人合德”,人类应该遵循生生之德将自然生命、物质生命提升为道德生命、精神生命,并在不断向上提升生命精神的过程中实现崇高人格的塑造与完美人生境界的超升,将人的生命导入尽善尽美之境,实现生命潜藏的价值和意义。梁漱溟、冯友兰、杜维明则皆用“孔颜乐处”来强调生命的艺术化,追求一种审美化的生存。追求艺术的人格化和人生的审美化也由此成为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的一种基本祁向。

二、民族特质的复归与世界性因素的呈现

在中国文化与世界精神的双重危机下,本着对现代性的追求与对民族文化的认同,现代新儒家在援引西方理论阐释中国美学与艺术问题时,并非盲目西化,而是有选择性地利用西方现代生命哲学作为一种视野和参照,并在现代性的语境之下对民族传统生命精神进行创造性转化,既对中国文化传统的生生之理有所回归,又为其增加了个体生命向度而有所革新,使传统生命精神的发展呈现出世界性因素。

从本质上看,现代新儒家对生命的认识虽然受西方现代生命哲学的影响,但现代新儒家所言说的生命这一原初范畴的意蕴与西方现代生命哲学家尼采、柏格森、叔本华、弗洛伊德等所理解的生命的内涵却是有很大的区别的。柏格森等西方现代生命哲学家将人的欲望等生命本能看作生命活动的基础,将生命活动仅仅视为对人的生命本能的一种拓展,不赋予任何道德意义,甚至如尼采般宣称理性与道德乃是对生命之背叛,而且他们将生命与其外部呈现物质二者对立起来,容易导致人的精神空间萎缩和意义世界碎裂。现代新儒家则以自身传统为本位生发出对生命内涵的新的理解,更多的是从道德和价值的意义上去定位和诠释生命,强调天人合德的物质、生命、心灵的和谐一致。“中国文化的特质是新儒家注目的焦点”,[5]4其“诗学与美学的核心理念就直接诞生于中国文化哲学,“具有中国文化哲学的特点”,也即是“中国本土文化话语”。[6]现代新儒家虽然同西方生命哲学一样把生命看做宇宙本体,但现代新儒家始终是站在传统儒学的立场上去理解和领悟生命的,因此在接受西方生命哲学的过程中自觉剔除了两极对立思维模式而代之以心物合一、主客相融。现代新儒家并不否认自然生命的宝贵,但却并不认同人的肉体本真生命的至上性,而强调生命的价值在于它的道德意义,彰显生命意义的价值领域。现代新儒家对生命体验与超越的重视,对生命最深层次内涵的关注,表现出对道德理性生命精神的复归和对民族特色的生命精神诉求的现代性表达。

不妨以方东美为例来进行说明。方东美的哲学美学体系虽然是柏格森为首的西方现代生命哲学、怀特海的机体主义哲学与儒家周易的生生哲学、佛家华严宗的广大和谐之思想相互交融的产物,[7]但主要是立足于《周易》的生生之德,从儒家和道家思想的会通处以生命为基本范畴推演出来的。方东美认为,生命是宇宙的本体及万物发展的动力之源,宇宙、生命、美三位一体。艺术在生命的创进过程中起着重要的精神提升的作用,因此方东美对艺术与生命的关系尤为重视,并通过哲学层面的究极探微,揭示出中国艺术内在的生命精神。方东美提出“一切艺术都是从体贴生命之伟大处得来的”,中国艺术指向并归根于一种人的个体生命与宇宙生命的相即相融。他说:“不论是哪一种中国艺术,总有一种盎然活力跳跃其中,蔚成酣畅饱满的自由精神,足以劲气充周,而运转无穷!所有这些都代表了一种欣赏赞叹,在颂扬宇宙永恒而神奇的生命精神,就是这种宇宙生意,促使一切万物含生,百化兴焉。”[8]

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正是通过对中国文化和艺术理想中的这种普遍而又特殊的生命精神存在的发掘,在中西视域融合中创造出了一种对于生命的兼具民族内质和世界因素的具有深层意义的新的理解。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所注重的作为整体而存在的人类、社会和人的理性,呈现出感性解放和理性重建的双重趋向,引导着人们对于生命价值和意义的不懈追求,实现了中华文化的精神还乡和新质提升,既具有自身特殊的民族品性,也展现了文学研究者的世界情怀。

三、现代新儒家民族本位的生命美学与文学研究的世界视野

现代新儒家民族本位的生命美学,通过对形而下的感性和物化之弊的反思和对形而上的人的生命存在的终极意义和价值的追求,试图重建文学艺术在当代语境和时代现象中的超越之维,不仅丰富和充实了当代生命美学理论的内涵,而且对文学研究民族主体性的建立具有重要的启示作用,同时促进了文学研究世界视野的形成。

首先,现代新儒家文艺美学生命观念的探索,对文学研究民族主体意识的确立、民族身份的认同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20世纪的中国文论在自觉学习西方建立“共时性空间”的过程中业已形成的基本理论格局是“西体中用”,习惯于将中国文论置于从属的、依附的地位,拒斥了本土的自我话语,因而使我们的文学研究总显得模拟有余,创构不足。现代新儒家却是“站在中国文化的立场因应20世纪中西文化的时代冲突,接受西方文化的挑战,以‘平视’的目光看待西方文化,依据主体需要吸纳西学,‘援西学入儒’,会通中西,重铸儒学。”[5]5民族主体意识是现代新儒家文化言说与文艺论述的基本依托。梁漱溟早在20世纪初就曾发出过“西方化对于东方化是否要连根拔掉”的如此忧虑的疑问。[9]余英时在批评西方文化中心的臆想的单一的现代化模式时指出:西方学者所谓的现代化“便是接受西方的基本价值”。[10]贺麟也提出:“如果中华民族不能以儒家思想或民族精神为主体去儒化或华化西洋文化,则中国将失掉文化上的自主权,而陷入文化上的殖民地。”[11]唐君毅也强调:“至少在我们中国人之立场,则须以中国文化为主为本。”[12]杜维明也曾经提到,虽然他是一个西方文明的受惠者,深入引进西方价值精华也是他一向的主张,但他却是希望通过对西方价值的深入引进,“使我们对儒家传统的特色有更精切的掌握。”[13]现代新儒家在与西方文化精神和文学艺术的比较中自觉关注中国文化与文学自身区别于西方文化与文学的独立的特色与自足的价值,借助他者的他者(西方的他者)身份来对自身加以辨识、反观并进行自我界定,自始至终凸显出浓郁的民族主体意识。现代新儒家的民族主体意识缓解了新时期以来文学研究者民族身份认同的焦虑与危机,为复活美学与文论的民族文化身份作出了独特的贡献。

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在中西比较中于民族本位的基础上对世界视野的自觉运用,进一步促使世界视野成为新时期以来中国文学研究的一种自觉追求。现代化首先要面对世界化,而民族性和世界性紧密关联,有民族特点才有世界价值,才能立足于世界之林。经过现代新儒家的重新阐释和激活不少独具特色的民族传统价值理念得以重焕生机并转化为现代化和世界化精神的内在因素。谭好哲教授有云:“全球化与本土化是当代世界发展的一体两面,是一个趋向相逆的矛盾运动过程。因此,在展望全球化景观时我们应该有一种基于民族本位立场的本土关怀。”[14]这也是文学研究应当坚持的道路。新时期以来的中国学界,西方文论话语泛滥成灾,唯西方文论马首是瞻者也大有人在,中国文学的发展逐渐“丧失了艺术的独立性和民族文化本体性”。[15]与那种所谓直奔国际而直接绕开或无视中国特殊语境的理论建构不同,现代新儒家对西方生命哲学、美学的援引始终是以民族自身文化传统为本位的。“生命精神不仅是中华文化的生机所在,也使民族文化得以走向世界,是实现美学研究的资源由西方话语中心到东西方平等对话转变的关键。”[16]现代新儒家继承和发展了中华传统儒学及其孕育的生命精神,将生命精神作为理论建构的逻辑原点并以此形成广泛的理论辐射,尝试建构中国文艺美学体系独特的话语场。现代新儒家对中国文艺美学民族生命精神的深层开掘具有“民族本位的世界主义情怀” ,[17]对文学研究世界视野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推动作用。

四、结语

现代新儒家既“思考近代以来中国文化的特殊境遇”,又“旁涉人类文化在现时代发展中所遭遇到的普遍性问题”, “不只是对民族文化存亡的忧患”,更有对“人本身,人存在的意义、价值及其自我完善问题,以及人类文化的前途、命运的苦苦思索”。[5]29正如杜维明先生所极力主张的,要“面对现代人存在的问题,发出有哲学意义的洞见”,[18]现代新儒家生命美学的理论建构指向的正是人类的终极价值关怀层面。现代新儒家美善相兼的生命精神的理论诉求绝不仅仅是本民族文化的现代化与自救,更期待对现代性危机的应对,致力于防范生命体验的钝化、生命灵性的消亡、生命价值的陷落带来的整个现代社会的人文精神的丧失与伦理道德的失范。[5]34现代新儒家维护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命精神,关注道德生命的审美建构,不仅自度而且度人,在中国乃至世界所遭逢的现实文化困境中,为人类生命的安顿提供了有益的选择。现代新儒家的理论诉求与新时期以来文学研究者承继民族传统生命资源的生命安顿之用以消解人类的现代性危机的担当和愿望是相吻合的,展现出中国文学研究者面对世界性危机积极应对、勇于担当的深广的世界情怀。

[1] 牟宗三.道德的理想主义[M].北京:群言出版社,1993:1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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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杜维明.现代精神与儒家传统[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7:3.

[责任编辑 范 藻]

Modern Neo-Confucian Life Aesthetics and Its National Standard of the World Feelings

DENG Guiying

(Humane Studies School of Huna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Xiangtan Hunan 411201, China)

Modern Neo-Confucian actively constructs Confucianism expression based on local resources and has universal significance, and brings it into the deep thinking of aesthetics, forming a unique life aesthetic thought and enriching the connotation of contemporary life aesthetics theory.

Modern Neo-Confucian; life aesthetics; national standard; world feelings

2017-03-25

湖南省教育厅优秀青年项目“第三代新儒家文学思想与文学批评研究”

邓桂英(1980-),女,湖南湘乡人。讲师,博士,主要从事文艺美学研究。

B83

A

1674-5248(2017)04-006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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