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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屋,老人的精神家园

2017-04-13王振德

现代青年·精英版 2017年2期
关键词:石屋

闲将得失思量,往事水流东去。

石村,石门,石墙,石屋,石路……看似粗陋、朴拙,实则本真、旷达,这是一组组凝固的诗,这是一幅幅立体的画。村人们在祖屋中诗情画意地活着,心宽意洽地住着,信马由缰地走着,心无旁骛地劳作着。休养生息,莫不畅其情;生老病死,无不达其意。

古风古韵古石屋

古旧的石村荒堙零落,斑驳的石墙爬满碧苔,崎岖的石路人迹罕至……所有这些,给人一种时光倒流的幻象。

恍然间,仿佛是穿越了千余年的时空,置身于陶潜悠然采菊的东篱下,覃思于杜甫抱病苦吟的草堂内,穿梭于唐诗宋词的古韵中,让人不免萌生一种隔世疏离之感。但是,村人们可不这样看,尤其老一辈村人们,他们在古屋里诗意地栖居了大半生,早已熟稔了这样的古风古韵,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清静孤寂。在这里,我们见惯了一些宁静、淡泊的老人,其中百岁老人不在少数,遂不免诘问:他们为何如此长寿?

叩访一个个火山聚落,感觉那一个个留守的村人们,人情和光同尘,乡风古道热肠,品性之中饱蕴着内敛的宽仁、友好和包容。在这里,常见这种现象,东边是一幢幢古旧简陋的石屋,西边是一栋栋拔地而起的小楼;即或是在同一处宅院,也每每可见一边是古石屋——石壁木梁鸳鸯瓦,一边是新楼房——钢筋水泥马赛克。古与今在这里同体共存,新与旧在这里碰撞交融。

遇到这种情况,你不用问,住在古石屋的一定是爷爷奶奶,而住在新楼房的一定是儿子孙子。在荣昆村,问及该村的掌故丛残,新婚不久的青年村民陈运风摇摇头,连道遗憾,而后告诉我们,他的祖父活了103岁,年初刚刚过世,“他老人家对村里的风物故事了如指掌,说古道今如数家珍。现在,要想再找一位这样有故事的老人,就难了。”

小陈身着背心短裤,貌不惊人,但说话井井有条,写字也颇有几分风骨。他把我们带到自家石头祖屋,告诉我们,他家三年前盖了新楼房,可是到乔迁之时遇到了麻烦,当时刚好百岁的爷爷说什么都不挪窝儿。爷爷说,住在祖宗盖的石屋里,躺在祖宗打的木床上,睡得安稳,过得踏实;新楼好是好,可要是搬到樓上,天天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还不得总悬着一颗心,而且也不方便。

“无奈,我们做晚辈的也只好顺着老人家,让他仍住在老屋里,这也算是孝道吧。”小陈摊开两只手臂道。他的话没错,所谓“孝”,首要的就是“顺”,亦即孝顺是也。

古貌古心古情怀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陆游《游山西村》)自古洎今,村人们乐于桑麻,勤于稼穑,春耕秋芟,夏收冬藏;而且淡泊名利,重义轻利,一副古道热肠。

许多村人们不贪恋广厦华轩、钟鸣鼎食,而甘于石屋木榻、山肴野蔌。即或是孤鸾寡鹄,亦不失古貌古心。在这里,随处可见养眼清心的去处、光风霁月的乡风。这日在道崖村,听说我们在踅摸古人留下来的宝贝,古稀老人陈其清放下手中的活计,光着一双脚板就赶了过来,带我们走古道、看古井、拍古墓、觅古塔、访古屋……一折腾就是大半天,他却毫无倦色。对此他说,从小四处跑着挑水,练就了一双铁脚板,习惯了,哪里会疲累?所谓“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礼记·大学》)如是。

荣昆村有两棵古杉树,树冠如伞,直插云霄,这在石山镇极为罕见。获悉我们要拍摄古杉,得登上自家的三层小楼,陈运风二话不说,放下手中晒谷的筢子,主动带我们登上楼顶。到得楼顶,但见水泥楼板和地面上一样,晒满了稻谷,散发着阵阵稻香。见我们无处下脚,小陈操起笤帚扫开一条小道,好让我们走到楼顶边沿。

我端起相机一瞧显示屏,高高的是大树,拔地参天,矮矮的是石屋,通古达今;屋脊高隆,好似蛰伏的蟒蛇;瓦当低垂,宛然挂壁的蝙蝠。而且,高矮相互参照,红绿交互映带。俯瞰那凹凸相间的瓦楞,如风吹湖面起涟漪,似手抚琴弦荡回声,颇富动感和旋律美。

在一幢幢古屋,一代代的村人们用自己的辛勤、坚韧和安贫乐道的情怀,承受着千万年人为的板荡和自然的灾异,历尽了血与火的洗礼和考验,却始终坚守着自己的精神家园,传递着祖先的文化薪火,维系着族党的世系血脉,支撑着对明日的希冀和梦想。

写到此,油然响起了石山镇典读村的白玉蟾的一句话:“要想人不老,多识不老人。”白真人生活在南宋时期,不仅是中国原教道教的南宗五世祖、道教内丹的创始人,还是诗书画三妙绝的一代文宗,而且是儒释道三贯通的旷世巨擘。

老一辈人的忧虑

古时候,在那条贯通海口、府城、老城、白莲和儋州的西线古驿道上,有一个古称文盛驿的驿站,就在今天道堂圩丁字街处,可惜早已坍圮,只留下一些断柱残墩、碎石乱瓦,也留下了一些传说故事。

在文盛驿遗址西侧的石巷里,有一间古旧的石屋,里面住着一对百岁老夫妻——吴清儒和周妚二。这对老人不需要金婚(50年)的炫耀,也不需要钻石婚(60年)的光环,因为他们已经琴瑟和鸣了八十余载。堪称“期颐偕老,百岁齐眉”也!

八十多年的婚姻,恐怕在全国也不多见吧?

上个世纪20年代末,这对百岁老夫妻在此合卺。这间沧桑、斑驳的古石屋,是二人曾经洞房花烛的婚房,是他们最初海誓山盟的栖所,也是他们八十余载相濡以沫的见证。故而,他们难免爱屋及乌,敝帚自珍,至今不愿搬迁,至死不肯离弃。当然,古屋不过是老夫妻的栖息处,平时的生活则另有天地——早晚在古驿道上携手溜溜弯儿,白天与族党们一起聊聊天儿,日子虽显舒缓、重复,倒也充实、快活。

流连于一座座山寨,随处可见许多老辈人坐在古屋前的石凳上,闲话家长里短,回忆儿时的艰辛岁月,述说如今的富裕生活,交流子孙的学习情况。有的抱怨孙子贪玩,有的炫耀孙女优异,有的忧虑于儿孙的虚荣,也有的唠叨晚辈的数典忘祖……

在许多老辈人看来,孝心比天大,乡情比海深;对先祖的追缅,对故土的深恋,是国人传统的心理情结和文化气场。然而,他们始终闹不明白:这一幢幢老石屋,千百年来不知荫庇了祖宗几十代人,堪称后福无量,怎么到了他们这一辈就要画上句号,难道是这一代集体无能,无法传递历史的接力棒啦?可是,钢筋水泥的高楼究竟有什么好,住在里面像蹲牢房?为什么就能够像磁石一般,魅惑着许多年轻人趋之若鹜呢?

在他们看来,石村、石宅和石屋堪为世代相传的理想家园和精神圣殿,他们总幻想着一代代流传下去。然而,信息化的飓风摧枯拉朽,物质欲的追逐甚嚣尘上,年青一代“安能郁郁久居于此”乎!俗话说,胳膊拧不过大腿。面对时代风潮的波澜壮阔,老人们不由得口欲言而嗫嚅,身欲动而趑趄,只得听凭一栋栋新楼房拔地而起,一茬茬年轻人离乡而去。

然而,难道让这传承了十几代、几十代的古石屋成为空壳?难道让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一任雨打雹击、风摧雾蚀,进而像一匹匹羸顿的老马垮塌在我们眼前?难道让老人们一生的梦想化为泡影吗?

——摘自王振德著长篇乡土文化散文《海南古镇名镇·火山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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