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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访山大齐鲁医院“临终关怀病房”

2017-04-10顾玉雪

齐鲁周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齐鲁病房痛苦

顾玉雪

2016年,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临终关怀病房成立。临终关怀是指对生存时间有限(6个月或更少)的患者进行适当的医疗及护理,以减轻其疾病的症状、延缓疾病发展的医疗护理。临终关怀不追求猛烈的、可能给病人增添痛苦的或无意义的治疗。在生命即将到达终点时,维持尊严,尽可能的宁静安详,是这里的关怀所在。

“不死鸟”的隐喻: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不同于普通病房的熙攘喧闹,走进山东大学齐鲁医院东院区三楼,有一种特殊的宁静,连空气中都没有医院特有的味道,这里的病人不需要穿病号服,各种颜色的被子、日用品、毛绒玩具随处装点着房间。

在病区主任类维富的办公室,摆放着一盆不起眼的多肉植物,它的名字叫做“不死鸟”——叶子上的小芽落在土中,会长出一顆新的植物,生生不息。对每一个病人,类维富都会在他们床头摆上一盆“不死鸟”,“我们希望在病人的最后时光,尽可能地给他们以希望。”

这里便是齐鲁医院“舒适医疗综合病房”,也是目前我省唯一由公立医院开办的临终关怀病房,收治的都是当前医疗技术无望治愈的晚期恶性肿瘤以及慢性病终末期的病人。

2016年,时任山东大学齐鲁医院麻醉科主任的类维富,主动辞去主任职务,创办医院的临终关怀病房。从医近40年,这位在全省麻醉领域享有绝对权威的老教授目睹了太多垂危病人的痛苦。

临终病人的心理极为敏感、复杂,除了生理上的痛苦之外,更重要的是对死亡的恐惧。许多人可能并不知道,濒死的人最后消失的是听觉,即使心脏停跳后,也能听到医生宣告自己的死亡。

“最好不要哭,跟他们好好说几句话,宽慰他,抱着他,别让他再担心难过。”类维富说,“临终关怀不是放弃医疗,也不是安乐死,它不加速也不延缓死亡,而是为了患者最后能舒服一些,家属和患者能够一起对抗恐惧。”

在这里,一切医疗活动均围绕着病人的舒适而展开,更多地回归到对人本身的关怀。安抚病人,尽量满足病人的愿望,开导家属,缓解他们的心理压力,“谈心”是病房医护人员的重要工作。很多晚期病人语言功能丧失,为了与他们沟通,类维富专门学习了哑语。患者经常在晚上出现急症,类维富为此在东院区附近租了房子,以便第一时间赶到病人身边。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西方医生特鲁多的这句名言越过时空,在这里得到了最好的体现。有人说它昭示了未来医学的社会作用。但事实上,在常见的医患关系里,医生很多时候“很无奈”。

“对濒死病人只能被动的同意施救,不论起死回生有多么不可能,不论救治过程中会产生什么样的痛苦、损伤及代价,医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类维富说。

孝道中的“不孝”

“你知道骨折有多疼吗?”类维富问了记者这样一个问题。他随即解释道,人在35岁之后,骨密度便逐年降低1%,在针对心脏呼吸骤停等病人采取的最为重要的抢救措施心肺复苏(CPR)术中,其胸外按压往往会造成随之而来的肋骨断裂。

《疼痛的隐喻》里讲:“疼痛像烧红的铁。”一份调查显示,70%的癌症晚期患者需要给予止痛、心理安抚等临终关怀服务。

在舒适医疗综合病房,每一名患者入院前,家属都要签署一份《舒适医疗知情同意书》。

“以患者目前的病情,随时可能出现危及生命的严重情况,如大出血休克、呼吸心跳骤停等,胸外心脏按压、气管插管等抢救措施对延长患者生命可能有用,但同时可能对患者造成进一步损伤。在目前病情下,即使抢救成功,患者大多需要药物、呼吸机等生命支持系统维持生命体征,已无生存质量。我们建议患者选择舒适医疗,有尊严地谢幕,而不是使用气管切开、呼吸机辅助呼吸,电除颤、心脏按压、临时起搏器及其他有创措施增加其痛苦……”

在类维富看来,假如死亡也有一种艺术形式,那它应该是:有尊严地死去。对于这些预期生存期在6个月以内的病人,临终关怀病房将延长患者的生存时间转变为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尊重临终患者的尊严和权利,让病人尽量平静、舒适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据国家卫计委统计,病人的医疗费用80%是用在临终最后一个月,其中大部分用在了没有任何作用的治疗上。根据山大齐鲁医院统计,在临终关怀病房可使病人的医保费用降低600%以上。家庭支出降低近700%。但现实中,即使危重病人本身有“放弃积极治疗”的意愿,子女也不敢轻易答应。“孝”和脸面在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若千斤,一旦 “不救”,很可能受到舆论的“攻击”。

在类维富看来,这是“孝道中的不孝”。 很多没有“善终”的病人,其实可以更有尊严、更加没有痛苦的离去,而对于医学事业本身而言,也不会无谓消耗医疗资源。

医学是人的,人是文化的

事实上,临终关怀病房在国内的生存状况一直举步维艰。

“由于临终关怀病房一般不进行检查、手术、治疗,所以给医院带来的经济效益并不大。医院能支持我们开设,需要很大决心。”类维富说,目前病房包括他在内有两名固定的医生,另两名是其他科室轮转过来的。

“目前临终关怀的专业医生少,每天面对这种临终病人,心理压力大,也无法达到医生原有的收入,因此,99%的医生护士不愿从事这种公益性的医疗工作。”

临终关怀运动起源于上世纪,英国护士桑德斯1967年创办了世界上第一家临终关怀机构——圣克里斯托弗临终关怀院,使垂危病人在人生旅途的最后一段得到需要的满足和舒适的照顾,“点燃了临终关怀运动的灯塔”。

1999年,济南市第五人民医院最早启动了该项目,持续到2006年。2009年,山东省千佛山医院肿瘤科申请成立有30张开放性床位的“宁养病房”,开展临终关怀服务,也在半年后关停。

目前,全国各地建立的专业机构有150多家,主要分布于大城市,济南市仅有一家。相对于需求而言,这些机构仍是杯水车薪。中国生命关怀协会的数据显示,我国对晚期癌症患者临终关怀服务覆盖率约为10%,而发达国家和地区均在80%以上。

类维富说,临终关怀不同于养老的医养结合,是一种健康公益的终结地。在国外,临终关怀机构多属福利性质,有社会赞助和志愿者无偿服务。但国内的临终关怀事业正处于初级阶段,在短期内,政府对临终关怀的管理和法规、政策的缺失或不能配套,绝大多数临终关怀机构需要自负盈亏,也没有纳入医保体系,不少开设临终关怀服务的医疗机构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当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每个人都希望平静而有尊严地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十七世纪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这句诗,同样适用于临终关怀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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