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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名将赵尚志殉难始末

2017-03-20史义军

江淮文史 2017年1期
关键词:德山赵尚志尚志

史义军

赵尚志将军殉难经过

1939年6月,东北抗日联军第三军总指挥赵尚志从苏联返回东北,决心恢复下江(指松花江下游地区)抗日游击区和根据地,重新打开一个新局面。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实现。

1941年10月,苏方同意他率领一支精悍的5人小部队回国执行特殊任务。回国后,赵尚志和小分队一直活动在汤原、鹤立、萝北一带。这一消息被敌人获得后,引起了极大注意。关于敌人如何获得赵尚志回国的情报,伪《三江省警务厅关于射杀前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总指挥赵尚志的情况报告(1942年2月19日

三警特秘1044号)》中说:

1、康德八年(即1941年)11月23日,鹤立县兴山(现鹤岗)警察署根据间谍某(前匪首陈少宾部下,因工作关系匿名)在兴山街里大岭附近见到与匪首陈少宾相似人物的报告,立即进行侦察活动。正在努力搜查时,接到间谍戴子祥的情报称:同年11月25日,匪首戴洪宾和陈少宾两名于兴山街、新街等地秘密进行联络。据此,推测可能是赵尚志一伙的活动。在这种时局下,应予重视。在其速报县警务科的同时,扩大了侦察网,力求搜集确切情报,并逮捕上述人等。

2、康德八年12月30日,据鹤立县警备科所使用的间谍冯界德(打猎人)的可靠情报称:12月下旬前后,赵尚志等5名突然来到鹤立县梧桐河西北100华里的青山沟打猎人王永孝、冯界德居住的山里小屋,打听戴洪賓、陈少宾2人的消息,并大骂戴、陈的行为,因为戴、陈在康德8年旧历八月前后,在北安省海伦县老金沟附近行动时,拐带走从苏联交通员接到的工作经费约10万元而逃跑。他们急切调查此事。判明这一事实后,就依据这个情报,命令兴山警察署依靠搜查和第一线情报据点以及积极利用打猎人等,搜集确切的情报。

3、又据来自汤原的情报称,12月23日,身着日本军服的赵尚志直属部下姜立新、张凤岐等5名,于汤原县乌德库警务所北方64公里的地点(东梧桐河上流)绑走打猎人王永孝并抢走200张毛皮。接到这一通报后,鹤立县警务科即根据上述各种情报和最近苏联的新指令,进行综合判断,确信其为赵尚志后,立即命令兴山警察署讨伐。

4、判定情报和对策(鹤立县)

在上述情报中,对第1难于判定真伪,但对第2、第3,从认识赵尚志等一伙的间谍确实亲眼看见的情况和最近各种情况加以综合,不难了解,苏联对日满军事基地搜集情报,和组织匪团扰乱后方,企图进行破坏是不可否定的事实。对第2,正如赵尚志自己说的,康德8年11月下旬,苏联方面对戴洪宾等2名交付工作费10万元等,可以认为是真实情报,认定其价值为“甲”。于是集中特务和警备阵容的全力,尽量争取在旧历正月以前引诱到梧桐河附近以捕捉歼灭之。同时,增加所员,设置无线电,以保证工作的进行(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中华书局,1991年4月第一版,第478-479页)。

为了捕捉赵尚志,敌人进行了周密的安排,鹤立县警备科即在1941年12月下旬派鹤立县警备队长等25名警察,沿着鹤立河进入小兴安岭,对赵尚志小分队进行了7天的搜查行动,但是未见踪影。于是利用山中猎人向抗联进行宣传,并认为通过猎人进行引诱是最妥当的办法。敌人动员鹤立县警务科和兴山警察特务系统全部人员,集中搜集情报,增派穴泽等16人(包括无线电股日本人警长)到第一线的梧桐河金矿,进入到鹤立县北部县境专门搜集情报。另派密探伪装猎人到打猎人中,并让警察全力集中到北部,根据情况的变化,随时对派遣到梧桐河伪警察分驻所的穴泽发出指令。交给他200元工作费,命令他和梧桐河分驻所所长合作。

兴山警察署长田井久二郎(警佐)、特务主任东城政雄(警尉)精心策划了暗杀赵尚志的计划。伪《三江省警务厅关于射杀前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总指挥赵尚志的情况报告》中说:“计划与第一号间谍猎人刘德山(42岁)约定,如果成功的话,赏以大量的赏金。指使他以搜集毛皮为掩护,在赵匪活动地区徘徊,如果见到他们就自愿充当其部下,提供一些伪情报,努力取得信任,如有机会,即以袭击分驻所或用其他借口诱至梧桐河附近。第二号间谍张青玉(又名张锡蔚),担任联络,密报到分驻所后,进行讨伐。同时兴山警察署在1月下旬将猎人间谍王秀峰等25名派入梧桐河附近山林地区,以完善情报联络(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第480页)。”

1942年2月初,赵尚志带领姜立新和一名战士,在姜把头窝棚(鹤北林业局跃峰林场附近)了解敌情时与刘德山相遇。刘德山又名刘海峰,珠河县一面坡人,外号“刘炮”。由于姜立新认识刘德山,便错误地把刘德山介绍给赵尚志。刘德山指天发誓,决心以抗日为本,骗取了赵尚志的信任。赵尚志将其编入部队并委任他为副官兼游击队长,同时发三八式步枪一支和子弹200发,手榴弹2枚。

此时,兴山警察署因为没有得到刘德山的消息,推测他可能没有遇到赵,或者已被杀掉,或因其他情况工作失败了。于是派了二号间谍张青玉。2月8日,张青玉依靠各地猎人潜入深山,在梧桐河北约40公里的地方,遇到了赵尚志,希望加入队伍。但赵尚志怀疑他可能是警察署的密探,将要杀他时,经刘德山解劝,留下了他的性命并收留了他。当天,刘对赵说,梧桐河分驻所现在警备力量很薄弱,是袭击的好机会。赵尚志信以为真,采纳了他的意见,决定袭击梧桐河警察分驻所和警备队,并作了具体战斗部署。

2月12日凌晨,赵尚志率领小分队从姜把头趟子房(即东北山区狩猎人和收山货人建的简易房)出发了。小分队分两组,相距五六十米远,直奔梧桐河警察分驻所和警备队。当行至位于西梧桐河金矿警察分驻所西北2公里的吕家菜园小屋附近时,刘德山建议到小屋暖暖脚再走,并对赵尚志说,袭击前应先了解一下情况,赵尚志表示同意,遂派张青玉去了解情况,张按事先的约定,奔往分驻所急报。当小分队走到离吕家菜园小屋约有30米时,刘德山故意留后几步,把赵尚志、王永孝两人让到前面,随即掏枪向赵尚志腰部射出一颗子弹,由于近在咫尺,赵尚志当即扑倒在地,子弹从他后右腰射人,由左前腹部穿出,鲜血直流。接着刘德山又开了第二枪,将走在前面的王永孝打倒。当刘德山正欲逃跑时,赵尚志举枪将刘德山击毙。

走在后面的姜立新赶来,将赵尚志抬进吕家菜园小屋。吕家有4口人,吕仙龄老人、老伴儿、新婚的女儿吕振清和女婿孙可茂,都是老实厚道的种田人。他们见被抬进来的人身着日本军用呢大衣,头发有两寸多长,十分害怕。赵尚志半躺在炕上说:“我们是抗联的,你们不要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的。”接着,吕仙龄的老伴和女儿用面粉为赵尚志伤口止血,吕仙龄为赵尚志端来了热水。此时赵尚志感到自己不行了,把皮囊交给姜立新说:“这是部队的生命,一定要带好,你们快走。”跟随赵尚志多年的姜立新万分懊悔,当初不该为刘德山说情,但一切都晚了。他把吕家的院子门卸了下来要抬赵尚志走,赵尚志不同意,命令姜立新立即转移。姜立新无奈,带着另一名战士离开了吕家菜园子。

姜立新走后不久,敌人在特务张青玉的带领下坐着马爬犁赶到,将吕家菜园团团围住。敌人在伪《三江省警务厅关于射杀前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总指挥赵尚志的情况报告》中曾这样描述:“康德12年2月12日午夜前2时30分,接到上述间谍的报告后,在梧桐河一带警戒的县警察警备队长和梧桐河分驻所长,决心适时的以警察警备队员7名和分驻所员6名,连同队长共14名,组成了精锐的讨伐队,带领情报员张青玉,在午夜前2时40分左右,从梧桐河分驻所出发,急赴该地。但因积雪达尺许,行动未能按原意实现,当接近他们潜入的房子约400公尺地点时,被匪团发觉,突然射击,遂立即就地散开应战,同时,为了切断其退路,派队长等5名向后方迂回,交战约15分钟,匪团枪声断绝(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第481-489页)。”

其实,这是敌人为了邀功而编造的。真实情况是,姜立新等走后,赵尚志和王永孝在重伤中被俘。敌人将身负重伤的赵尚志、王永孝抬到马爬犁上,拉到梧桐河伪警察分驻所紧急突审。伪《三江省警务厅关于射杀前东北抗日联军第三路军总指挥赵尚志的情况报告》中说:“赵尚志受重伤后活了约8小时,在这个时间自供是赵尚志,同时对警察官说:‘你们不同样是中国人吗?现在你们在卖国。我一个人死不要紧,现在我就要死了还问什么。说到这里就闭口不语。只是斜视审讯官,对自己的苦痛也一声不响,表现了一个大匪首的气概(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第483页)。”

相关目击者的回忆

赵尚志殉难后,敌人将赵尚志的遗体从梧桐河伪警察分驻所运到兴山警察署,后又由兴山经鹤立运至佳木斯伪三江省警务厅。1942年任伪三江省省长,后任伪满洲国国务院总务次长的卢元善,在1957年1月22日的口供中谈到了赵尚志被害经过:

1942年春,赵尚志在鹤立县被害。警务厅长田中要次,召鹤立县长马某来领赏金。馬某对我说赵尚志遇害的经过:鹤立县密探发现赵尚志等四五人入境,派密探刘德山接近赵尚志,伪装当年赵尚志抗日时的部下。赵尚志不疑,使刘随从,并给刘一杆枪。一日晚,刘引导赵尚志等袭击警察派出所。接近派出所时,刘突然开枪,把赵尚志及王某打倒。赵尚志立即开枪,把刘德山打死,派出所的警察听枪声到现场,当时王某已死,赵尚志还没死,手拿手枪说:“我是赵尚志,你们去请功吧!”

把枪撂下后,听警察里有说日本话的,赵尚志又说:“我早知有狗子,我早把他打死了”……马县长又说:“赵尚志第二天8点钟死了,衣兜里有刻有赵尚志名的戳一个,子弹10枚。”鹤立县找刘德山家属,要给他抚恤金,到底没找着。马领赏回去。几天后,赵尚志和王某的尸体被运来,找赵尚志原来部下李华堂来证明。我也在场,李华堂看见赵尚志的尸体,大叫一声:“司令!你到底这么样了。”他掉了几滴眼泪。李华堂指出赵尚志左眼有伤痕,证明的确是赵尚志。我问赵尚志的岁数,李答31岁。赵尚志与王永孝都穿日本兵的黄呢子军服。之后,田中把赵尚志头锯下来,装木匣子里,送长春治安部(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第472页)。

赵尚志将军在敌人面前显示出的尊严,是他作为威震敌胆的抗日将领的尊严,是不甘屈服于帝国主义的伟大中华民族的尊严。

为纪念民族英雄,1946年4月,鹤立县民主政府根据县参议会第一次会议决议将距赵尚志将军殉难地最近的一个村子梧桐村改名尚志村。尚志村距离赵尚志将军的牺牲地梧桐河金矿最近,但也有40多公里的路程。赵尚志殉难当天,敌人用马爬犁将其尸体运向兴山过程中,伪警察们曾在尚志村吃午饭,当地群众目睹了赵尚志尸体蒙着棉被被运往兴山的经过。2007年,我和李敏、赵俊清采访了目击者之一刘占尧老人。2012年5月27日,我和沈阳军区军旅作家姜宝才、大庆市公安局民警孙国田对老人又进行了采访,下面是我和老人的部分对话:

问:今天来采访您,主要向您了解一下赵尚志殉国以后他的遗体从梧桐河金矿运到这里,您看到了吗?您把当时的情景跟我们说一说。

答:当时他们往这儿送(赵尚志遗体)的时候来了3个人,一个赶爬犁的,两个警察,穿的黑衣裳,戴个白箍。我们这儿到吕家菜园子还有四五十公里,那时候交通不好,他们拉着爬犁,走了一天多,到我们这边一个小饭店吃饭。我那时是小孩,就在边上瞅瞅。晌午的时候(他们)又走了,肯定是往鹤岗那边拉去了,再往哪边去不知道了。

问:他们把赵尚志的遗体从梧桐河那边拉出来走的什么路?是走的冰河路还是从林子里运过来的?

答:走的是官道,进王家店那段道上扔点儿土垫吧垫吧,很难走。

问:他们就是用爬犁拉到你们这个村儿的?

答:是的,就是自个儿做的那种土爬犁。塔头甸子老水沟连冰湖子不好走,就得用爬犁。

问:当时爬犁上盖着东西没有?

答:盖着。

问:能看到人不?

答:看不着,只是看着像个人在那儿躺着。

问:你到跟前看了没?

答:看了。爬犁挨着道,我就过去看看了。

问:当时周围有日本人吗?

答:没有,日本人都在南门那面,负责“保护”这个地方。

问:当时爬犁上这个人是赵尚志,你怎么知道的?

答:来的那个警察吃饭时说的,说车上拉的人是赵尚志,能打日本鬼子。

刘占尧老人提到的赶马爬犁的人叫丁春生,是王家店人。王家店是介于梧桐镇和梧桐河金矿之间的一个小村落,日伪时期归屯并户给撤了。王家店现在的名字叫鹤北林业局双丰林场,我父亲在这里当过派出所所长,所以我对这里比较熟悉。丁春生的个人经历也很复杂,参加过义勇军打过日本兵,也给日本人干过事,还帮助进入东北的八路军剿过匪,也被判过刑。1956年4月2日,丁春生在梧桐河劳改农场第四大队六中队劳动改造时,曾交代过当年日本警察残杀赵尚志将军的情况。他说:

我是打猎的出身,是有名

的“丁炮”(打枪打得好的意思),当过特务,也打过日本,会作农业,也赶过车,并在金沟矿务局当过矿警班长。

在康德九年腊月末的一个夜间(离过旧历年还有两天),赵尚志将军、姜参谋长、战士王永孝以及刘德山、张青玉等6人,在行到距离梧桐河4华里路的吕家菜园子附近时,尚志将军及王永孝即被伪满梧桐河日本警察特务刘德山阴谋暗中射击成重伤。

特务刘德山以及张青玉所以能打入尚志将军的部队,是因为刘德山(伪满梧桐河矿务局矿警队长)和尚志将军部队的姜参谋长“磕头”(换谱和结盟的意思)。就这样,特务刘德山要求加入部队,姜参谋长和尚志将军商量而准许了。特务刘德山加入部队后,又拉进一个同乡张青玉(系掘金出身,吸大烟)。我认为他俩这时就有谋杀尚志将军的企图了。当那天夜里尚志将军等6人行至梧桐河途中,距离梧桐河4华里路,尚志将军计划要攻打伪满梧桐河警察分驻所和警察警备队时,此时刘德山说:“我们人都快冻硬了,现在还是深夜,还是到吕家菜园子休息下,待拂晓再打。”刘德山说完假装小便,看尚志将军还往前走,特务刘德山在背后就用三八步枪鸣了两下,当即尚志将军及王永孝被打中而负重伤。这时,尚志将军说:“刘德山是坏蛋。”立即用橹子手枪还击,将特务刘德山打死在地。在刘德山鸣枪的同时,张青玉就跑到伪满梧桐河日本警察分驻所及警察警备队向李树森报告了这一情况。伪满梧桐河警察分驻所及警察警备队出动20多人到现场包围了尚志将军及王永孝。尚志将军负重伤后,看势不好,已命令姜参谋长及另一名我忘掉姓名的战士,带着公文逃往他处。

事情被伪满日本警察李树森发现,认为这回算有功劳,就命令用爬犁将尚志将军及王永孝拉至梧桐河一家居民屋内,当时还有一个日本人,并命令赶快去找药包子(军医)及派专人好好照顾与治疗,别叫他死了。因尚志将军及王永孝被枪打中要害(尚志将军被打的枪口是从左肋打入,从右肋穿出;王永孝是从左后背打入,从右肩窝穿出的),在气息奄奄,精神不堪支持之下,于当晚9时许壮烈牺牲。后日本警察将尚志将军及王永孝的尸体拉到鹤岗(就是过去的兴山)。到鹤岗怎么处理尚志将军的尸体的情况我不知道。

关于丁春生如何知道赵尚志将军被害情况的,他解释道:

我当时在梧桐河,事件一轰,谁都知道,不过我知道详细些。我是从吕家菜园子知道事件发生的时间與地点及打三枪(即两大枪一小枪)的情况。我看到张青玉问他,他也把他向李树森报告这一情况告诉我了。在尚志将军及王永孝负伤被拉到梧桐河一家居民家中,我还偷着和他俩见面说话了,当时尚志将军说话不多,王永孝将事件经过情形都和我说了;我亲眼看到他俩的伤口。我和他们见面说话,是因为我在抗日时,我们在宾州(宾县)开会时认识的。这次会议以后,我们的支队由冯占海领导去关内张家口,尚志将军的支队往东边走。到张家口后,冯派我回东北收容队伍回东北一趟。第二次因为缺少手续,就进不去关了,从此就留在东北,我也就不再抗日了,这次在梧桐河又见着了(参见《日本帝国主义侵华档案资料选编东北“大讨伐”》第473-475页)。

赵尚志殉难后的遗留物品

根据赵俊清著《赵尚志年谱》记载:1942年2月12日凌晨,赵尚志将军受伤被俘后,敌人得到“赵尚志印鉴一颗,任命状数张,三八式步枪2支,子弹230发,美制克鲁特一号手枪1支,子弹13发,日制九一式手榴弹10枚,日军军服一套半”。

敌伪档案《三江省警务厅关于射杀前东北抗日联军总指挥赵尚志的情况报告》记载的更为详细:1、三八式步枪2支(御纹章已磨掉),2、三八式步枪子弹230发,3、美国制“高尔特”式一号手枪1支(带日军用枪套),4、“高尔特”手枪子弹13发,5、手榴弹10个(日军用九一式昭和13年10月制),6、军服一套半,7、袴子二套,8、印鉴一个,9、军帽防寒帽各一个,10、手榴弹袋5个(皮制)。

根据以上记载,赵俊清所著年谱资料应该是来源这份敌伪档案。而敌伪档案透露出的信息更多:一是赵尚志将军所带武器弹药来自于苏联,根据是三八式步枪的御纹章均已磨掉。为什么枪身机匣上传统象征皇室的菊御纹章的刻印都被磨掉呢?因为御用纹章包括年号和枪号以及枪的生产批次,其实就是枪的户口。这个枪在什么战斗中使用过,都是有记载的。赵尚志所用的日式武器和用品均为苏联在张鼓峰和诺门罕战场上缴获来的战利品,后来给了抗联队伍。为了保证远东的安全,在苏联没有和日本宣战前,在提供给抗联小分队的日式武器上的文字和印记均需磨掉,以防止刺激日本方面,给苏联带来不必要的外交麻烦。

此外,在这份敌伪档案中还记载了赵尚志将军有上半身像和全身像。2012年5月25日下午,我和姜宝才、孙国田在萝北县车广林家采访了朱彦峰先生,他父亲当年是兴山高松照相馆的学徒。他向我们讲述了1942年赵尚志将军在梧桐河伪警察分驻所牺牲后,日伪给赵尚志将军拍了一张全身照片,这张照片就是他父亲朱振方冲洗的。他说:“我父亲那时候在鹤岗高松照像馆,这个高松照像馆是日伪的一个特务机关,以照像为掩护。我父亲当时很小,十几岁吧,是在那个照像馆学徒。当时赵尚志殉难以后他的像就是我父亲亲手洗的,洗完之后有一些照片洗的不好,我父亲就把照片扔了,扔了之后被日伪发现了,就挨打了。说你把照片扔了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用途啊?是不是想自己留着传递情报的,这样我父亲就被审查了,审查之后就是了解和调查社会关系方方面面,后来发现没什么问题,这事儿就算了。但这些照片被他们收起来销毁了。”他父亲只是洗了赵尚志将军的全身照,至于照相的人是谁,他也不知道,只是说:“很可能是日本人照的。”朱先生的讲述,给我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佐证。根据赵尚志将军的外甥李龙先生介绍,他第一次见到敌伪拍摄的赵尚志将军照片是在东北烈士纪念馆,是馆长温野先生送给他的。他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就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热泪。这张照片是从纪念馆藏的一张大半身照上截取的遗首照。从纪念馆存有的大半身照可以看到腹部贯通伤,据说惨不忍睹。这个遗首照,就是我们今天常见的那张敌伪档案照。据纪念馆工作人员宋国权介绍,敌伪档案中记载有赵尚志将军验明正身后的全身照。朱彦峰先生的口述印证了宋国权的说法,但这张全身像至今尚未发现。

苏联远东军下达探听赵尚志下落的命令

1942年春,在苏联执行特殊任务的抗联战士张红旗领到了一个任务,就是到长春探听赵尚志的下落。张红旗,曾任东北抗日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部警卫队第三分队长。

关于张红旗回国探听赵尚志的下落,是我2012年5月在沈阳采访时得知的,张红旗的女儿给了我一篇张红旗1982年4月27日去世前写的回忆文章《回忆抗联的战斗岁月》。文中記载:1942年春,听说赵尚志同志牺牲了。“为了弄清具体情况,我又被派回国探听赵的下落。从饶河到了长春(当时叫新京)。一路连走带坐车。到了长春市里,见到一些人在街头打着小黄旗庆祝。我便到处打听消息。只听说赵尚志在一面坡被叛徒打成重伤。叛徒也被打死。具体情况不得而知,我便返了回去。到吉新后,传说党中央向苏联提出了意见,说让一个总指挥执行小部队任务牺牲了,对抗联的损失太大了。”

张红旗这一段记述,除了赵尚志战死的地点有误外,最有价值的信息就是当年苏联有关方面确实派人回到国内探听赵尚志的下落,这说明苏联方面对赵尚志将军牺牲的消息是很重视的。而张红旗执行的这个任务东北抗日联军第二路军总指挥周保中不可能知道。在1939年末1940年初,有些抗联部队在与敌人战斗中因失利或遭遇挫折,为医治伤病员,寻求苏联对抗联的支援等,先后出境进入苏联远东地区,并于1941年在苏联建立了两个临时驻屯所,也就是南北野营,野营经常派遣抗联指战员回国进行侦察工作。在抗联野营派遣抗联指战员回东北的同时,苏联情报部门还掌握、控制一批抗联人员,专门派遣回东北从事情报工作,他们归属苏联远东情报部门管理,直接向苏联远东情报部门汇报侦察情况。这与抗联野营的派遣不同,由于保密原则,其具体情况外人几乎无从知晓。张红旗是1940年经周保中同意被派到苏联边防军情报部门工作的,1940年6月周保中、赵尚志在给苏联有关方面领导的信中还提到了张红旗:“口口口口口口机关,派遣一个边防军的工作者张红旗(原属我们警卫队的队员),他到宝清双牙山方面,要去执行工作任务——被采伐工人误会,而有被捕的危险,现在张红旗在我们部队中,他坚决请求,因为不会做侦探工作困难很多,必须解放他的工作。”他“领到的130元和证明书”,他要求给送回去,“这事我们觉得不好办”,如果一定要张红旗回去的话,“我们可以叫他跟随下次交通去,怎样才好,请您指示(参见《东北地区革命历史文件汇集》甲58册,第213页)”。看来,张红旗还是回去了,否则就不会有后来张红旗到长春去做侦查工作了。

赵尚志和他的小分队回国执行任务是由苏方情报部门直接派出的,而张红旗回国探听赵尚志的下落也是苏方情报部门的任务。张红旗回忆:“1939年冬,残酷的斗争环境使我们面临着全军覆灭的危险。周保中同志带领我们30来人(我记得有晁玉峰、王一知、巴落权、孙振守等),从京石泉出发,经卵牤山、牛心顶子、五凤楼、三不管、秃顶子、奔饶河,经团山子南越过封冻的乌苏里江到了苏联,住在远东一个叫吉新的市镇。没几天,我被单独抽了出来。苏军远东军区政治部一个叫左林的中校找我个别谈话。此后,我就脱离周保中和抗联的同志们,执行了近两年特殊任务。”

当张红旗赶到长春时,日伪还在市里庆祝赵尚志被射杀,这说明张红旗赶到长春的时间应当是2月25日以后,因为赵尚志将军2月12日战死梧桐河畔,2月15日,伪兴山警察署派特务主任东城政雄将赵尚志遗体运到佳木斯伪三江省警务厅。2月24日,伪三江省警务厅令东城政雄将赵尚志遗首乘飞机送往伪满洲国首都新京。2月25日,日伪当局启用各种宣传机器,开始大造舆论。据赵俊清著《赵尚志传》记载:“伪治安部警务司发表《反满抗日的共产匪首赵尚志被射杀的全貌》公告,竭力宣扬日伪‘讨伐的武功,污蔑、抵毁赵尚志及东北人民的抗日运动。日伪《大北新报》说,‘赵尚志匪已被枭首,祸满元凶从此诛灭……但是,日伪当局也不得不承认,赵尚志‘在北满一带曾振奋猛威,过去历史上彼之威名,已被北满一带群众铭记心中。赵尚志的牺牲也引起日伪当局的恐惧。日本侵略者称,‘现在,匪情如何,虽不得而知,但日苏之间若发生了问题时,他们马上就会出来扰乱国内治安,这是很明显的。伪三江省警务厅下令,命令邻近各县加强警戒,特别是国境各县,对江岸要严加警备。”

张红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长春的。

2月12日赵尚志中弹受伤后,姜立新带着赵尚志的文件包从梧桐河金矿跑到苏联,按当时的路况,姜立新赶到苏联边界最快也得两天的时间。这个路线笔者曾经徒步走过,是从现在的鹤北林业局尚志林场以西15公里的吕家菜园子走到火烧营,再经火烧营到大马河越界入苏。这一段路程最少也得有50公里。估计远东边防军是通过土洛夫斯基边防站(在太平沟对岸)打来的电报得知赵尚志被俘的消息,为了证实这个消息,在第一时间就派张红旗越境的。这说明苏联方面对赵尚志将军的殉难是很重视的。从张红旗的回忆当中可知,中共中央也很快知道了赵尚志殉难的消息,否则不会有“传说党中央向苏联提出了意见,说让一个总指挥执行小部队任务牺牲了,对抗联的损失太大了”的说法。

张红旗的这个回忆填补了赵尚志将军研究的一个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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