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显芬 编译

●新史料

日中和平友好条约谈判日本档案(下)
——园田直日本外务大臣访华相关会谈记录

徐显芬 编译

No.3园田大臣和邓小平副主席兼副总理的会谈①关于园田直大臣与邓小平副主席兼副总理的会谈，日本驻华大使馆以佐藤正二大使名义向外务省本部发了6份电报，内容包括出席人员说明、中苏同盟条约、邓小平向福田赳夫致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国际形势及对邓的访日邀请，这里节译关于中苏同盟条约、中日和平好友条约以及国际形势等3部分。（1978年8月10日）

（一）关于中苏同盟条约

第1631号电，绝密，特急

关于中苏友好同盟条约问题，邓小平副主席的发言内容如下：②档案原文中有1行文字涂黑。

日方在和外交部长的会谈中好像提到了中苏友好同盟条约。我已经数次对日本友人说过，这一条约实际上早已经失效了。现在，再次在政府层面明确申明这一条约已经失效。我们没有以某种形式明说这件事，说明我们并不重视这个条约。按照这一条约的规定，到期一年之前，如果一方不通报对方废弃本条约，则条约继续有效。这个条约后年到期，中国政府打算明年4月以某种形式用中文宣布条约作废。本来，现在也可以这样宣布，但是有“一年之前”这一规定，那么就按照规定办。（这里，园田直大臣问道：“这件事对外讲不要紧吧。”邓小平副主席说道：“不要紧。”）这虽然是个人想法，不是以政府正式声明的形式说出的。如以新华社接到命令而公布这种方式是恰当的。我个人认为如果以政府声明的形式来搞，显得过分重视该条约了。迄今为止，我已经说过多次，条约已经失效了。在这里正式向日本政府宣布这个条约已经失效了。

（二）关于条约问题

第1635号电，绝密，特急

会谈中有关条约部分详情如下：

1.邓小平副总理的讲话内容如下：

（1）中日邦交正常化虽然来得晚了些，但是实现邦交正常化以来，两国关系发展很快，具体情况可以通过各项协定进行确认。剩下的问题是在政治上如何表述两国关系。

绝大多数政治家和人民希望签署两国间的政治性文件，通过文件来进一步巩固和发展中日友好关系。早在田中（角荣）总理、大平（正芳）外相时期，这项工作就已经开始，实现了两国邦交正常化，建立了外交关系，发表了中日联合声明。按理说，之后的步伐应该更快，但是步履蹒跚。现在是该完成这项工作的时候了。前段时间，韩念龙副部长和佐藤大使在友好的气氛中举行了政府间会谈。因为是讨论，在表述的问题上和其他问题上有意见分歧是理所当然的。相互都认识到，双方都希望达成协议，找到共同语言来表述是我们要做的工作。

（2）我知道园田先生的态度积极果断。对此，我表示感谢。园田先生亲自来北京参加会谈，为了达成协议，一直在努力。现阶段，可以肯定说，在主要事项上双方大体上取得了一致意见。我不知道东京方面福田（赳夫）总理是否进行了最终确认。如果东京方面也同意的话，剩下的问题就是具体的工作了。因为园田阁下来了，我想就条约谈判以外的国际问题交换意见。感谢园田阁下访华，我们表示欢迎。

2.对此，园田直大臣对能够与邓小平副总理举行会谈表示感谢，就日中和平友好条约讲了以下一番话：

（1）我确信双方态度积极，而且黄华外交部长、韩念龙副部长、佐藤大使为此竭尽全力，在几小时后，就会在签订日中和平友好条约问题上达成协议。这一点阁下也已经指出了。我认为缔结条约不是目的而是出发点。我们回顾过去的千辛万苦，面向未来，不断前进。我认为人类生活在新的历史时期，是建立新秩序的时候了。我认为建立新秩序的出发点是条约，场所是亚洲。日中两国应该敞开胸襟，坦诚布公，从各自的立场出发讲讲各自的作用，应该承担的任务。这个出发点就是条约。

（2）我对中国有个期望。和日本及其他亚洲国家相比，中国发展很快，正在变得强大，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如此，希望中国不要像某些国家一样，寻求霸权。如果和亚洲同心，一起发展，亚洲的和平与稳定就会实现。以此为前提，日中两国从明天开始，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对于威胁亚洲和平与稳定者，尽管立场和手段不同，都应该与之进行斗争，换句话说，就是反对霸权主义。

3.园田直大臣进一步谈了如何促进日中两国之间的各项交流问题。之后，邓小平副总理就条约问题做了如下发言：

（1）园田阁下讲到了反对霸权主义，我认为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的重要性就在于反对霸权主义。当然，反对霸权主义条款不是针对第三国的，如果第三国谋求霸权，那么我们就针对他。就中日两国本身而言，比如，如果日本追求霸权，日本本身要反对日本，如果中国追求霸权，中国本身也要反对中国。以前，我对很多日本友人强调了这一点。应该坚持中日联合声明中的反对霸权主义条款，其理由有以下四点：

第一，中国始终承认日美关系的重要性。美国不会反对这一条款。

第二，中国将这一条款写入条约是对中国本身的约束。现在，中国没有寻求霸权的资格；将来，实现四个现代化后，中国永远属于第三世界国家，绝不寻求霸权。如果中国寻求霸权，世界人民和中国人民一起反对中国。因此，反对霸权主义条款也是对中国本身的约束。

第三，反对霸权主义对日本也是一个约束，至少也是改变日本在亚洲的形象的条款。但是，制订本项条款绝不是说日本不应该拥有自己的武装力量，中国一贯主张日本应该拥有保卫自己的自卫武装。

第四，把反对霸权主义条款写入条约里会有利于日本收回北方领土，如果苏联反对这项条款就会暴露其本性。为什么苏联害怕这项条款是不言而喻的。我因为上述四个理由主张反对霸权主义。

（2）一些人顾忌苏联的情绪，日本有青岚会等组织，这个不要紧。反对霸权主义条款符合中国人民、日本人民、亚洲人民、世界人民的利益。本次条约中的这一条款，在文字上作了改动，但是，精神实质还保留着。我们认为这一点很有必要，达成了协议，这很重要。当然，条约不是针对第三国的。如果有追求霸权，发动战争者，我们必须反对。正如阁下所说，如果签订了这一文件，不仅可以对过去进行政治上的清算，还可以成为新的出发点。对此，我也有同感。

（3）中日两国环境、语言不同，但是，求同存异是可以的。我们应该多用心寻找更多的共性。应该找出两国相互合作、相互援助、相互借力的道路。条约具有肯定这一方向的性质。本条约和贸易、海运、航空、渔业等各项协定性质不同，本条约是新的出发点，稍有遗憾的是，这项工作做得太晚了。阁下说不能错过这次良机，这也正是我们想说的。

4.对此，园田直大臣如下说道：

（1）就霸权主义问题，不论是中国的霸权主义还是日本的霸权主义，不论是哪个国家的霸权主义，我们必须与之斗争。这一点，我已经跟外交部长黄华说过了。我想说的是即便访问莫斯科，也丝毫不会向苏联屈服。众所周知，苏联发出声明说抗议我们缔结条约，并要采取报复手段。在这种情况下，我国说谁都不应该干涉日中两国事务，丝毫不动摇，也没有屈服。

（2）不论是苏联还是美国，我们反对任何国家的霸权主义行为，人民对此表示理解。如果是真正的日中友好、反对霸权主义的话，人民会表示理解的。日本与苏联处于对立关系，人民担心日本会被卷入苏联的战略当中去，希望中方就这一点予以考虑。（说到这里，邓小平副总理说：“现在的条约文本最大限度地考虑了这一点。”）这是我想说的。日本方面就反对霸权主义问题没有任何变化，请放心。

5.另外，邓小平副总理问道：“有没有在这里应该商量的条文呢？”园田直大臣回答说：“已经解决了。”邓小平副总理说：“具体问题由韩念龙副部长和佐藤大使来办就可以了。不存在主要问题，剩下的只是技术上的问题了。”

（三）国际形势

第1636号电，绝密，特急

关于国际形势，邓小平副总理及园田直大臣的发言内容如下：

1.中越关系

中国和越南的纠纷说来话长。至少在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越南在教科书中提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中伤中国。比如，列举汉朝时期的事情，说马援将军侵略越南。①档案原文为“马元”，应该是“马援”之误。他们还公然宣称越南的威胁来自北面。尽管有这些不快，因为此前越南一直走民族独立的道路，中国进行了无私的援助。援助金额按照当时的汇率为100多亿美元，按照现在的汇率换算为200亿美元以上。我们进行了这些援助绝不后悔。这些援助的大部分是无偿的，一部分是无利息的，极少一部分是有利息的。从现在的情况看，不清楚越南是否能偿还利息。中国向苏联借款时，苏联逼着中国还债，但是，中国不逼着越南偿还这些债务。我们不太在意这些事情。实际上，中国只是停止了技术援助而已。

问题是越南为什么和中国对抗。可以说这也是一种霸权主义问题。我们在反对世界霸权的同时也反对地区霸权。越南与中国对抗的主要原因是越南正在寻求地区霸权主义。越南认为它在寻求地区霸权主义之时，中国会成为其障碍，这是中国越南对立的主要问题所在。

中国停止对越南的援助，但并不担心越南会投入苏联的怀抱。这是因为本来就不需要担心这个，越南已经投入了苏联的怀抱。或许有些国家担心越南会成为苏联的军事基地，但是，这些担心没有必要。这是因为越南已经成为苏联的军事基地。一个月前，美国的代表团访问中国，我会见了美国代表团。美国代表团担心苏联或许会在越南建立军事基地，对于这一担心，我作出了解释。说白了，没有必要在越南建立新的军事基地，这是因为美国已经建了。剩下的问题是苏联是否使用军事基地，苏联已经在使用美国建设的军事基地。

园田直大臣阁下昨天对外交部长黄华说日本要对越南进行经济援助。这是好事情。但是，用1-2亿美元的经济援助不可能吸引并留住越南。中国不需要越南任何回报，给了越南200亿美元以上的援助，也没有能把越南留在中国一方。1-2亿美元肯定不行。

现在，越南到处伸手寻求援助，这是在苏联的指使下这样做的。越南不仅向日本求助，还向美国求助。以前，为了和美国建立外交关系，提出各种各样的条件，而现在想无条件和美国建立外交关系。而且，还积极呼吁东盟各国，说想加入东盟。越南加入东盟的目的是想在东盟中扮演和古巴在不结盟国家中扮演的相同角色。这就是为苏联出力，破坏东盟组织，建立亚洲集体防卫体制。

苏联唆使越南向外伸手要援助是因为苏联无法承担援助越南这一包袱。现在，越南每月每人平均只能供给10公斤粮食。苏联能够提供给越南的只是用过的旧武器，苏联没有能力在衣食住各方面援助越南。苏联采取的第一个措施是让经互会负担越南这个包袱。如果越南加入经互会，那么经互会各国要分担援助越南这个包袱，苏联的负担就会减轻。我认为越南这个包袱应该让苏联自己背。过去，中国给予越南大量援助，越南一方面接受中国的援助，另一方面在说中国的坏话。现在，苏联正在扮演以前中国的角色。对照世界各国的经验来看，跟苏联关系很深的国家出了很多问题。比如，埃及、索马里、印度，交往时间越长，对苏联的认识越深刻，就越会离开或者背叛苏联。我们就让苏联背起越南这个包袱吧。越南早晚会和苏联翻脸，如果让苏联背负越南这个包袱，越南会加快和苏联翻脸的进程。

我们这样的想法或许不妥当。但是，刚才所说的事情不仅要和日本说，还要和美国、欧洲、东南亚各国人们讲。我打算11月访问马来西亚和泰国，也打算和这些国家的领导说上述这些事情。

2.柬埔寨问题

园田直大臣说：泰国的江萨·差玛南（Kriangsak Chamanan）总理是我的朋友，他最头痛的事情是泰国和柬埔寨的边境纠纷问题。

邓小平副总理说：此前，（柬埔寨）英萨利（Leng Sary）副总理访问泰国时，就这一问题达成了协议。听说英萨利对泰国领导人说：“对泰国来说，被越南统治的柬埔寨和独立自主的柬埔寨，您更希望看到哪一个？”因此，（泰国）和柬埔寨的问题处理得很好。

总的来说，中国赞成日本对柬埔寨的政策。中国希望泰国和柬埔寨处理好外交关系，而且也劝双方如此。

园田直大臣说：我也有同感，日中两国说的都是一个意思。柬埔寨对内对外都很落后，今后，有必要在各个方面加快发展步伐。越南对外宣传工作做得好，与此相比，柬埔寨不善于宣传。

邓小平副总理说：是这样的。柬埔寨在国外还没有办事处，极为缺乏交流经验。但是，（与越南相比）柬埔寨人民肚子是吃得饱的。

馆藏：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藏《开示文书》，3/01-1373/1。

No.4第三次外长会谈（1978年8月12日）

第1675号电，绝密，特急

园田大臣从12日11点开始，在18号宾馆，跟黄华外交部长进行了45分钟的会谈。会谈情况如下：①此处省略了出席人员说明，与前两次部长会谈基本相同。

1.（1）会谈开头，园田大臣讲话如下：

能够彻底完成任务，并实现今天最后的会谈，我感到很高兴。感谢黄华外交部长、韩念龙副部长以及其他各位的努力和热情。

（2）对此，黄华部长讲话如下：

首先，我想先说一句，我认为应该感谢以佐藤大使为首的日方代表团，以及韩念龙部长为代表的中方代表团。这几天，你们完成了非常伟大的工作，真是辛苦了。到此刻，中文文本、日语文本，还有其他译文的文本都已经全部完成。这一次，福田总理下定决心派园田大臣亲自访华，大臣通过会谈把条约谈判推向了最后阶段，并最终成功。阁下的访华，虽然时间短暂，却是硕果累累。当我们在会谈的时候，外界的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都在关注着这次会谈。长期以来，致力于中日友好的友人们，一直为促进中日友好而奋斗，正是他们为条约的缔结打下了基础。如果发布条约已经缔结的新闻，肯定会受到中日两国人民热情洋溢的欢迎吧。这件事既是两国人民盼望已久的事，也符合两国人民长期和根本的利益。这一条约的缔结，将在中日友好关系史上，为两国友好及两国人民的友情，打开更为广阔的前景。

正如邓小平副总理会见各位时所说的，条约的缔结已经迟了，必须努力把拖延的时间抢回来。正如阁下所言，条约缔结后的待办事宜堆积如山，今后，中国方面愿意以最大的热情和真心来努力。

（3）接着，大臣讲话如下：

我跟黄华部长一样，都热切盼望能在这段时间内缔结条约。此刻，面对谈判最后取得的成果，我的心境也跟黄华部长完全一样。首先，我对韩念龙副部长和佐藤大使这两位团长，以及两国谈判团的努力表示感谢，并称赞他们的功绩。正如阁下所言，希望用条约中包含的诚实、坦率、热情来加深两国的友好，并盼望条约的缔结，能成为亚洲走向和平与繁荣的起点。这是日中两国首次发自内心地携起手来，为世界的和平作了贡献。在此，过去的问题，已经付水东流了，但我想说对日中双方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逝去的人表示深深的哀悼之情。同时，我还想向他们汇报，告诉他们条约已经缔结了，日中友好已经跨入了新的阶段。在此，我将和阁下一起，就条约的草案文本进行最终确认。

有关国际局势的问题，因为在讨论草案文本的时候就已经谈了很多，双方已经心意相通，所以，我想此刻不用再分析国际局势了，不知道您意下如何？

2.（1）对此，黄华部长说“赞成”。于是大臣接着讲话如下：

我想借这个条约谈判顺利达成的机会，谈几件事。这些事，有的可能当场就可以作出决定，有的可能需要以后讨论再作决定。那些无法当场作出决定的事，可以等到黄华部长为（参加互换）条约批准（书仪式而）来东京时，再作答复。

首先，第一件事，是希望日中间的协商能够更加紧密。为此，希望两国能够考虑一下，每年至少举行一次外长级别的会谈。另一件事，则是希望今后不单单局限于日中两国之间的问题，而是在亚洲局势和国际局势方面，也能够交换各自的意见。

以上只是我的想法，具体该如何执行，可以放到之后再讨论。在此，我只是希望贵方能够赞同我的想法。

（2）对此，黄华部长表示：“我们原则上赞成两国之间的协商可以更加紧密。两国外长及两国外交部的有关人员可以更加频繁地互访。至于一年举行几次，以及举行何种级别的协商，根据今后局势的发展，届时再做决定。不知您意下如何？”

（3）对此，大臣说“知道了”。黄华部长说：“关于交换意见的范围，除了有关中日双方的问题，还可以包括那些中日双方都关心的国际局势问题。”

3.接着，大臣提出想谈谈联合国宪章的问题。

（1）大臣说：“联合国宪章第53条及第107条里包含了所谓旧敌国的条款。而我国加入了联合国，并作为旧金山和平条约、日中联合声明、日苏共同宣言等的当事国，认为该条款已经不再适用于我国了。对此，不知道贵国是怎样考虑的？”

（2）对此，黄华部长讲话如下：

“联合国宪章形成于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时。之后的国际局势发生了变化，宪章本身因此也不合时宜了。联合国的成员国现在已经增加到了149个，是联合国成立时的3倍。因此，可以说联合国宪章本身，以及联合国的机构本身，并没有能够充分反映出现在的国际局势。其中就包括了所谓的敌国条款。中国很早开始就认为，必须对联合国宪章进行修改。从我们的观点来看，修改宪章的主要阻碍来自于苏联。苏联的联合国代表马利克（雅科夫·马利克，Yakov Malik）表示，联合国宪章是世界和平的支柱，如果修改宪章，联合国这座大厦就会倒塌，所以一字一句也不能修改。因此，中国打算和所有要求修改宪章的国家一起努力。”

（3）对此，大使说：“知道了。可以。”

4.（1）大臣接着讲话如下：

除了上面这些，我这里还有一些请求。

（甲）首先，第一个就是国籍问题。在日本看来，在中国，有4000名拥有日本国籍的日本人，被中国方面认定为只拥有中国的单一国籍。现在，两国政府对其中一些个例的看法存在对立，或者说以后可能会产生对立。关于这个问题，为了今后能通过大使来明确这些人的国籍关系，将会举行协商，因此希望得到贵方协助。

（乙）第二，是大使馆的建筑用地问题。我打算修建一座跟日中关系相称的日本大使馆。根据日本的标准所做的估算，希望借用约3万2千平方米左右的建筑用地。

（丙）第三，是领事馆的问题。我们希望在广州设立新的总领事馆，希望中国方面能够考虑一下。

另外，关于上海总领事馆公邸用房的问题，也希望中国方面能够给予善意的协助。

（丁）最后一件大事，就是关于联合国安全保障理事会的选举，希望中国方面支持日本参选。虽说日中和平友好条约已经缔结，我不是空手而归，但是如果得不到中国方面的支持，我在国内会很没面子，因此在这点上，恳请协助。

（2）对此，黄华部长讲话如下：

（甲）关于国籍问题，我赞成贵大臣的意见。通过两国的大使馆和外务省、外交部的协商，来解决问题。中国方面对于国籍问题的原则，就是要明确化。不要由于模棱两可而导致以后出现乱七八糟的事情。针对历史遗留的双重国籍问题，中国方面采取了一连串的措施，一直致力于解决问题。我们在尊重个人自己意愿的原则之下，鼓励国外华侨选择居住国的国籍。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国籍自动消失。如此一来，取得了居住国国籍的人，作为那个国家的公民，就应该为了那个国家的人民的利益而努力。对于那些想继续保留中国籍的人，我们鼓励他们遵守所在国的法律，遵从风俗习惯，成为所在国与中国友好的桥梁。贵大臣刚才提到，对于4000人，双方的认识存在分歧。但是我认为，只要遵从上述的原则，这一问题不难解决。

（乙）关于大使馆的建筑用地问题，希望通过双方的具体协商加以解决。

（丙）关于在广州设立总领事馆的问题，希望按照对等和平等的原则进行商讨。关于上海总领事馆公邸用房的问题，也会同上海的相关部门协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可以解决。

（丁）关于安理会的选举，这一问题牵涉到亚洲地区许多国家的权利和利益。因此关于这一问题，需要同亚洲地区的各个国家好好协商，根据具体情况再行研究。

5.（1）大臣接着讲话如下：

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不过这里还有一条新闻。西德的报纸作了这样的报道，即“日中和平友好条约已经缔结。我们对此表示欢迎。因为苏联对日本反复采取了拒绝、抗议、恫吓、不友好的态度，这反而推动了条约的缔结。”这不是我的意见，而是西德报纸的意见。

（2）对此，黄华部长表示：“这种看法是对的。”大臣（带有嘲讽的口吻）说：“我现在很感谢苏联。”黄部长说：“因为他们进行了极其粗暴和露骨的干涉，所以遭到了不仅是中日两国人民，还有亚洲和世界全体人民的反对。我们的条约并没有对他们指名道姓，他们却依然要反对，由此他们自己暴露出了他们的本质。”

（3）对此，大臣说：“小偷一听到别人说‘小偷’，就会说‘不是我’。这就是不打自招。”

6.最后，大臣表示“希望下次能够尽快在东京再见面”。今天的外长会谈结束。

馆藏：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藏《开示文书》，1/01-396/19，1-7页。

No.5园田直大臣同华国锋主席的会谈（1978年8月12日）

第1680号电，绝密，特急

园田直大臣于8月12日下午6时稍过，在人民大会堂与华国锋主席举行了会谈，为时1小时，详情如下。①这里省略了出席人员说明。

1.华国锋主席首先对园田直大臣的访华表示欢迎，说道：“阁下这次访华是第二次，第一次应该是1954年吧？”接着一个一个叫着日方随行人员的名字，打着招呼，问“是第几次访华，第一次访华是什么时候？”

2.接着，华主席如下说道：园田直外务大臣对我们来说是耳熟能详的老朋友了，阁下一贯致力于中日友好事业。感谢阁下为中日友好事业作出了贡献。这次，能够签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意义非常重大。田中总理访华时，发表了中日联合声明，这次又签订了中日友好条约。中日联合声明发表以来，签订了贸易、海运、航空、渔业协定。这次签订中日和平友好条约从法律层面肯定和确认了两国关系。这件事对发展中日两国关系、对中日两国人民世世代代的友好关系、对东亚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友好有着重要的意义。福田总理这次下定决心，派园田外务大臣访华，这与佐藤大使、韩念龙副部长及中日双方各位的努力分不开。园田外务大臣说是为了促进条约签订而访华，具体工作由佐藤大使和韩念龙副部长通过会谈来协商。经过双方的努力，终于达成协议，在条约上签了字。衷心对在座的日本友人的努力表示钦佩。条约的签订符合中国人民和日本人民的强烈愿望。中日友好关系源远流长，期间，仅有一小段时间，关系不好。中日之间也爆发过战争，战争使得中国人民蒙受了巨大灾难，但是，我们认为日本人民同样也是受害者。田中总理访华之际，中日两国建立了外交关系，发表了联合声明。那时，中国没有要求战争赔偿，没有要求割让土地。我们认为过去的事情，都是日本军国主义造成的，日本人民和中国人民同样都是受害者。邦交正常化以来，两国关系发展顺利。我相信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后，两国关系会发展得更好。

谈判过程中，就反对霸权主义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讨论。在条约中明确反对霸权问题，将中日联合声明中的反对霸权主义原封不动地写进条约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在缔结条约之际，明确反对霸权主义也是对中日两国的约束。中国永远不称霸，这一点明确地写进了条约里，也写进了中美联合公报中，进而，中国在联合国大会上也作了强调。毛主席在世时，对很多外国的访华人士说：“中国永远不称霸。”中国不仅现在不称霸，今后假如经济强大了也永远不称霸。不称霸是社会主义制度决定的，是信仰决定的，也是国策。毛主席在接待外国客人时说，在联合国大会上，如果中国政府中有人称霸，那么世界人民和中国人民一起打倒他。中国是拥有960万平方公里、8亿人口的大国。中国即便是大国也不称霸。

日本和中国缔结条约，明确不称霸对日本来说也是个约束。虽然不是日本人民的责任，因为军国主义分子，日本在东南亚的名声不太好。因此，缔结本条约有助于日本告诉这些国家的人们，日本不称霸，军国主义不会复活，从而改善大家对日本的印象。这有利于中日两国维护自己的独立和主权。据说11日苏联发表评论对日本施加压力。但是，缔结本条约会受到日本人民、亚太地区的人民、欧洲及非洲人民的欢迎的。有人会对缔结本条约不满，但是，如果不追求霸权的话，没有必要担心本条约。因此，本条约的缔结意义非常重大。缔结本条约在各方面有利于中日关系的发展。从经济方面来说，中日两国可以合作的领域非常广阔。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在国民经济方面取得了很大的发展。与解放前相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整体来看，工业、农业、科学技术水平还很低，在这些方面还很落后。有朋友说差距有15年、20年。和先进水平相比，还很落后。不是因为我们没有勇气承认落后，我们要有信心奋发图强，自力更生。

中国和日本经济合作的前途广阔。中日之间，已经签订了200亿美元的长期贸易协议。之后，法国、西德也想和我们签订长期贸易协议。我们对这些国家说：“中国潜力很大。”中国是不会满足于区区200亿美元的。

今年前半年的国民经济运行良好，和去年同期比，增长了24%以上。但是，并不是说今年整体的增长率为24%。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年打倒了“四人帮”，去年第一季度水准很低，因此，前半年的增长率显得高，今年整体增长率大概为15%左右。

中国的经济管理和工厂管理还很薄弱，是中国的薄弱环节。好好工作就能保持一定的高速度发展。重要的是打倒“四人帮”后，全国形势一片大好，局面稳定。去年年底，初显成效。我们的希望是3年内取得更大的成绩，在1980年前对各方面进行治理整顿。我在第五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上提出了10年经济计划，描绘了今后23年的经济蓝图。也就是在本世纪末以前，实现四个现代化。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必须付出卓绝的努力，我们必须脚踏实地地前进。我们派代表团到日本、欧洲、美国，考察各国，找出了中国的缺点，同时，加深了自信。我们经过研究发现，日本在13年间，取得了惊人的发展，法国、西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用了15年时间发展起来。中国要用23年谋发展，因此充满了信心。当然，需要制定正确的路线和政策。中国应该以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为主，调动全国工人、农民的积极性。提高中华民族整体的科学技术水平是必要的。我们讲独立自主、自力更生，但绝不是闭门造车。中国应该学习外国的先进科学技术、先进事物。正如外国友人指出的那样，中国派的留学生人数增加了，但是，从8亿人口来看，留学生的数量还很少。应该学习外国的先进事物，优秀的东西。日本也有很多中国需要学习的地方。因此，在这种情况下，中日经济合作前景广阔。

3.华主席又说：“光听我一个人说了，园田外务大臣您也说几句吧。”

对此，园田外务大臣说道：“华主席日理万机，百忙之中接见我们，给我们讲了这么一席话，受益匪浅，非常高兴。”

华主席说：“这次谈判圆满成功，我非常高兴。一会儿和邓小平副总理一起参加签字仪式。”

对此，园田直大臣说道：“经过大家的努力，终于可以签订条约了，能够见到华主席，我感到非常骄傲。”

华主席说道：“这是两国人民的愿望。”

接着，园田大臣说道：“福田总理托我向华主席问好。另外，福田总理感谢缔结条约，还拍来电报祝贺。”

对此，华主席回答说：“谢谢！”

园田大臣说道：“福田总理让我转达华主席，希望华主席在百忙之中拔冗访问日本。欢迎华主席访问日本。”

4.对此，华主席如下说道：

不久，我要访问罗马尼亚、南斯拉夫、伊朗。我非常感谢福田总理的邀请，原则上我同意这一邀请。就具体访日日期，通过外交途径协商决定。昨天，邓小平副总理也说过，在东京交换条约批准书时邓小平副总理去日本。在这个方面，中国领导人欠日本的。恢复中日邦交正常化之际，日本方面田中总理、大平外务大臣来访过，当时，毛主席、周总理身体都不太好，没有能够访日。很多外国领导人访问中国，但是，中国领导人访问外国的次数很少。据外交部调查，在这方面，中国对各国都有亏欠，今后，我们要“慢慢还这笔债”。

我任总理后，一段时期，为了粉碎“四人帮”，忙于内政，没有能够访问日本。很多友好国家对此事表示理解，但是总是要回访的，今后会还这笔债。田中总理访华以来已经快6年了，这6年期间欠日本的太多，在适当的时候，一定访问日本。

5.对此，园田直大臣如下说道：

如果华主席访问日本，日本人民会喜出望外的。但是，如果中国主席老是不来，日本是岛国，有岛国根性，急脾气，会说中国是大国，看不起小国，所以不来日本。从促进日中友好的角度来讲，也是不好的。

就反对霸权问题，日中两国都不谋求霸权，而且反对其他任何国家谋求霸权的行为。昨天，我和黄华外交部长坦率地交换了意见，双方已经达成共识，还谈到了不谋求霸权是两国的责任。

过去100多年间，日中两国发生过令人遗憾的事情。回顾数千年悠久的历史，其间，日中两个邻国的关系跌宕起伏。相互之间，都对对方产生过威胁，或者受到对方的威胁，周而复始。回顾悠久的历史，作为邻国都担心对方，其间发生争执，不希望邻国繁荣强盛。

但是，当今时代，是建立人类生存新秩序的时代。在这一时代，邻国之间不应该是侵略与被侵略的关系，要期望互相繁荣，并为此付出努力。只有其他国家繁荣了，才能保障本国的繁荣。拥有或者建立这种认识是建立新秩序的第一步。今后，我们要为日中双方的繁荣而努力。

6.对此，华主席如下说道：

我们也希望日本繁荣。过去，日本有侵略中国的历史，但是，这不是日本人民的责任，这是军国主义的责任。现在，不论日本有多么强大，中国也不担心日本会侵略中国。反过来说，即便中国实现了四个现代化，变得强大起来，日本也没必要担心中国会侵略日本。园田大臣一贯为中日友好而努力。

7.对此，园田直大臣回答道：“长期以来，我一直在为日中友好而努力奋斗。”华主席说道：“我也说过园田大臣一贯为中日友好作贡献。这个‘一贯’有着重要的含义。”

8.对此，园田大臣说道：“我是日本人，我爱中国，但我更爱日本。我认为不爱自己国家的政治家及一般民众怎么能爱邻国呢？之所以我为日中友好事业努力奋斗，是因为这不仅对日本和中国有利，还有利于亚洲的和平。”对此，华主席说道：“中日两国增进友好关系是中日两国人民的愿望。”接着，园田大臣如下说道：“我知道中国国内、亚洲各国有人担心日本会再次走军国主义道路，但是，日本爱好和平，彻底贯彻和平外交政策，这一决心非常坚定。不论发生什么事态，我们也会坚持这一政策，不仅是口头上，也会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的。

另一方面，中国是大国，也希望中国努力成为不让亚洲各国、日本担心的国家。希望不仅在口头上，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在国际机构中大国的立场非常难。如果我在国际会议上敲桌子、大声讲话的话，周围的人只会称赞我有勇气。但是，华主席一敲桌子，人们会说感到了威胁。今天，华主席说了一番温暖人心的话，而且盛情款待，我对此表示衷心感谢。希望通过缔结本条约，日中两国人民互相信任，发展日中友好关系。

今天，我和外交部长黄华之间签订了日中和平友好条约，确认这是日中友好关系的新的出发点。另外，在两国外相之间确认今后不仅要讨论日中两国的问题，还要就亚洲问题及我们周边的国际形势经常举行会谈。”

9.对此，华主席如下说道：

园田大臣所说的话完全正确。中日两国是一衣带水的邻邦，频繁往来非常有益。现在，飞机很发达，相互往来不费时间。（华主席问道：“北京到东京多长时间?”回答说“4小时”。）比去中国南方的时间还短，去东京更快一些。

10.接着，园田大臣和华主席之间进行了以下对话：

园田大臣：“从东京回我老家比来北京还花费时间。”华主席：“园田大臣仙乡何处？”园田大臣：“天草。”华主席：“是沿海地区吧。”

之后，园田大臣如下说道：“我出生的岛屿是距离中国最近的小岛。据说天气好的时候能够听到上海的鸡叫声。岛上的人们感觉中国比东京还近。1954年，我第一次访华。这是24年前的事情了。第二次访华感觉中国变化最大的是人们的表情。24年前，人们的表情紧张，而今，人们的表情舒缓。而且，人们穿的服装也好多了。”

11.对此，华主席说道：“中国的生活水平还差得很远。”园田大臣接着说道，您讲了中国经济发展的问题，我完全明白了。但是，日本没有说“援助中国”这样傲慢的想法。中国有日本没有的东西，另一方面，日本也有中国没有的东西，互通有无对双方都有利。今后，为了中国经济的发展，要紧密协商，努力促进相互发展。

12.对此，华主席说道：“中日之间是一种互通有无的关系，可以互相合作，互相帮助。”签名仪式的时间快到了，园田大臣说道：“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是时间到了，会谈就到此结束吧。今天，能够和华主席会谈，度过了一段愉快的时光。只是，其中有一件不愉快的事，那就是时针走得太快了。”听到这话，华主席说道：“您回国后，请转达我对福田总理的问候。特别是希望转达我对签订日中和平友好条约的祝贺。签字仪式时间到了。”

以上就是园田直大臣和华主席的会谈内容。

馆藏：日本外务省外交史料馆藏《开示文书》，3/01-1373/2，1-11页。

（责任编辑：卢海生）

*本编译稿是“2014年国家社科基金年度项目”（14BSS029）和“国家社科基金特别委托项目”（15@ZH009）的阶段性成果。

徐显芬，华东师范大学历史学系教授（邮编2002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