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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慧光与精神亮色
——评陈茂慧散文诗《慧光》

2017-03-10崔国发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天光彼岸散文诗

崔国发

(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00)

【散文诗研究】

生命慧光与精神亮色
——评陈茂慧散文诗《慧光》

崔国发

(铜陵学院,安徽 铜陵 244000)

从“智慧之爱”到“智慧之诗”,是诗人陈茂慧追询自在、此在与亲在主客体关系的精神向度。她的散文诗集《慧光》,以虔诚、敬畏、深挚而悠远的诗性建构,丰富美学肌理,书写世相人心,浸润仁爱之韵,闪烁灵动之辞,于极光、天光、时光之中折射出生命的“慧光”与精神的亮色,于心灵的“减压”与精神的“加持”中通达智慧的境阈,于万物之灵中附着泛神之魂,进而化身思想的存在、人性的关怀、文化的价值和一个丰富的“意义世界”。

陈茂慧;《慧光》;极光;天光;时光

陈茂慧是近年来在全国散文诗界崭露头角而渐受关注的女性诗人。她先后参加过第二、十届全国散文诗笔会和鲁迅文学院第24届高研班学习。作为中国作协会员中的新锐,她有大量的作品,发表于《人民日报》《文艺报》《诗刊》《青年文学》《诗选刊》等知名报刊,作品被选入各种年度选本及重要选集,多次获诗歌大赛的诸多奖项。她笔耕不辍,孜孜不倦,创作成果丰厚,文风磊落大方,一洗一般女性诗人笔下易有的“脂粉气”,而立志做一个有智慧的诗者,一个凝聚人文精神与诗学意蕴的书写者,一个善于表达内心世界热量的散文诗作家,得到了当代著名散文诗人与评论家耿林莽和实力诗人亚男等诸多诗歌菁英的高度赞誉,曾出版作品集《匍匐在城市胸口》《向月葵》等多部,彰显了诗人的文学才华、灵动思考、独特气韵、创新的努力和丰盈饱满的精神世界。今年早春二月,她将新近由北京燕山出版社出版的散文诗精品集《慧光》和此前由中国言实出版社出版的散文诗集《荼蘼到彼岸》赐赠于我,开卷有益,竟也爱不释手,披览之余使我有了赏析的怦然心动,于是欣然命笔,写了以下一些感想。

但凡读过陈茂慧散文诗的人,或许都会有惊喜的发现,诗如其名,她的散文诗中有人生的大智慧。这种大智慧不是理性地阐释或生吞活剥、差强人意式的赋予,而是潜伏于她的爱智的激情与优美的抒情之中,从“智慧之爱”到“智慧之诗”,诗人时而匍匐在城市胸口,时而面对那一路芳华开到彼岸的荼蘼,时而虔诚地相望并顶礼膜拜着心中生长的向月葵,而总能与她所热爱的、追询的、拷问的、反思的物象之间,建构自在、此在与亲在的主客体关系;她的散文诗,装点自然的无边春色,打量社会的本真面相,抒写我与世界的立命之书,安放神圣的精魂,体会真切的情感,保持必要的张力,达到微妙的平衡,析万物之理,评世道之真,审人心之善,判天地之美,于极光、天光、时光之中折射出生命的“慧光”与精神的亮色,于心灵的“减压”与精神的“加持”中通达智慧的境界,于万物之灵中附着泛神之魂,进而化身思想的存在、人性的关怀、文化的价值和一个丰富的“意义世界”。这,或许就是陈茂慧散文诗应然获致云水禅心与实然赢得唯美诗境的奥妙之所在。

陈茂慧的散文诗,便是这样的,细腻而迷离,以葱茏、以热情、以坚韧去盛放着——浮动的暗香、惆怅的心事与深入骨髓的花语;便是这样的,靠着一个词根取暖,有温度、有筋骨、有爱心地去低吟着——春天的秘密、泉城的泉水和生命的印记;便是这样的,怀揣一腔梦想,用感伤、用希望、用激情去采摘着——青春的诱惑、生命的智慧与上帝赐予的丰硕的果实;便是这样的,寻找一种慧光,在清风里、在明月里、在“般若波罗蜜”里寻找着——极光的纯粹、天光的照临与时光带给我们的恒久的幸福与痛苦。我们来看看诗人写的《极光》,面对变幻莫测的南北两个极地,诗人满腹的心事凝结为冰川。她想起北极白雪覆盖的一地银白和极地白光的闪转腾挪,想起北极光的盛大恢宏、光彩迷离、绚烂多姿,诗人情不自禁地对着宇宙与北极之光发出了两个意味深长而又无比深邃的追问:“这缤纷这绚丽这炫目这玄幻,谁能与你比肩、媲美?谁能将乾坤倒转、星河倒置?/你在北极灿烂。你的光淹没一切。”诗里呈现的首先是求索宇宙奥秘的智慧,诗人凭借五官感觉、精神观照、审美意识以及自由的想象和幻想,她所能聚焦、“震撼、战栗、悸动”或领悟的智慧,虽源于北极光却又远胜于北极之光。接着诗人饱蘸深情地写道:“我是南极光。从南而来,翻过千山涉过万水,我携着文字的千军万马,以万钧雷霆之势,从一个星球到另一个星球,从一片宇宙到另一片宇宙。我是超光速。/我的崇敬、我的追随,我的无怨无悔,一定会被你瞧见、被你感知。”这里,随着诗意空间的进一步敞开,诗人的心灵向广袤的天宇延宕,审美领域也由北极扩展到了南极,我想,这不只是宏观时空尺度的扩大,更是诗者心灵与胸襟的拓展,是幽眇壮采的宇宙意象与生命情调的同化与和合,乃至于北南二极双重光谱的映照与互补,难怪乎诗人如此这般的于“瞧见”与“感知”的瞬间,油然而生“崇敬”“追随”与“无怨无悔”之慨。看见南北极光在诗中的投射与交汇,我蓦然想起了恩格斯所说的使“我们面对着的整个自然界形成一个体系,即各种物体相互联系的总体。”[1]。最让我拍案叫绝的是这章散文诗的结尾:“看啊,南极光和北极光,在两极地嬉戏无常、变幻莫测。更多时候,我们共轭飞舞,共舞霓裳。/万物均是见证。我们彼此相融,又彼此相离,情愿用冰冷的光焰让对方将自己燃为灰烬。之后,我们互相消失,互相怀念!”(《极光》),南北双会,主客返照,诗歌为我们造成了“不即不离”“若即若离”“似离非离”的境阈。诗人借“极光”比兴,使我们深为悟解到宇宙人生须“入乎其内”又“出乎其外”,既不必太过切近对象,又不能太过空疏超然,其所谓“彼此相融,又彼此相离”“互相消失”,又“互相怀念”是也,“距离的矛盾”因为诗的书写而安排得当,一种浩茫心远的艺术境界由此而产生,行神如空、行气如虹的“极光”,因为诗人这个抒情主体全身心、全灵魂的度物取真、互摄互映而闪耀着超然思幻的空灵之清辉。与《极光》不同,《天光》中所透露出的大智慧,或许更关注当代人类生存的困境,虽然它同样离不开对人生的意义和价值的追问,或许这正是在“痛苦的智慧”中蕴含着的“智慧的快乐”。诗人这样写道:“喧嚣的、迷幻的、蛊惑的声浪,穿过风,穿过季节,穿过岁月。/面对抉择,智慧失语,思想失聪”“天光泻下来。/欲望的叶片正一片片凋零,城巷之间狗的狂吠划破夜空,在静夜里回荡,一扇窗、两扇窗,一个背影,几缕思绪,在泪水里沉凝,谁的歌声夹杂在市声中蜿蜒”“阳光不仅仅从天上来。生命的案头摆满了贫穷、富裕、欢笑、幸福、苦难、阴谋、错失、悲泣、虚假、真诚……/天光照临。/土地在沉默。树影婆娑,时序改变。/躲在城墙根的目光畏缩着,但决不相信:一叶可以障目。”(《天光》),天光之下,诗人的目色所取,即是用眼睛所看取的大千世界,也并非皆为“澄明”,有的或许只是“澄明被芜杂遮蔽”,以至于“智慧失语,思想失聪”——这从诗中的用词诸如“喧嚣”“迷幻”“蛊惑”“凋零”便不难而知,天光照射的也并非皆是“富裕、欢笑、幸福”与“真诚”,也有“贫穷”和“苦难、阴谋、错失、悲泣、虚假”等等,人在大地上并非总是能够一味地安于“诗意的栖居”。一旦“自然的有机完整”与“人性的健康发展”出现失控、失衡、失调,甚至它们之间处于相互矛盾抵捂又相互摩荡冲突之中,或者换句话说,处于“智慧的痛苦”之中,诗人所写到的“天光”,就是一道锋利而带着光芒的闪电,一下子就划破了夜空,那些婆娑起伏的“树影”经过天光的洗礼而使灵魂的存在获得了精神的升华,于是乎诗人坚信:“躲在城墙根的目光畏缩着,但决不相信:一叶可以障目。”乃是以大智慧传达人类社会真实的声音,诚如哲学家德里达所说:“太阳不只是为可感的存在脱离了光将不见或不在场提供一个例子。正是显现与不显现的对立,现象和真理、日和夜、可见与不可见、在场与不在场的全部词典,只有在太阳底下才有可能。正因为它构造了哲学的隐喻空间,太阳代表了哲学语言中的自然的东西。”[2]因此,诗人陈茂慧以其光彩照人的散文诗《天光》让我们看到,现实与理想、澄明与灰暗、暂时与永恒之间是如何赢得思想的战场,智慧在经历最深刻的痛苦之后,又是如何赢得至高无上的快乐的。

陈茂慧散文诗所具有的禅宗式诗性智慧,还体现在她的关于散文诗的见解中,更主要的是体现在她的作品那种超然的神秘与圆融的境界中。仅从她的散文诗书名即可见她心灵的禅宗向度,《荼蘼到彼岸》之“彼岸”、《慧光》中的“慧光”,本身便是“佛家语”。她在散文诗集《慧光》的后记中写道:“此岸与彼岸的距离已不再那么重要”“当极光闪现出绚丽的色彩时,我们欢喜雀跃。它们总在走着轮回的路,我们等待加持,等待转经筒的转动,等待升起焰火,总该有人伸出手臂接受加持或转动经筒的吧?总该有膝盖弯曲,对虔诚的圣像顶礼膜拜的时候吧?在天光普照下,我们寻找着普世的光芒,祈祷着将病痛、委屈、苦难、不洁都移出自己的人生”“缘此,我眼望帝都,以手加额,口中低喃: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我在这里之所以大段地引用茂慧的“后记”,便是想以此作为解析她的散文诗的一把密钥。她的散文诗有机地化成佛教哲学的义蕴,并从诗的维度与诗性表达上生成清净的佛性与佛的智慧。诗的明彻与觉解,皆可顿见真如本性,显现万有本原,证悟自性本心。“在泉城,明湖中,一池莲叶在天光映照下,拒绝与污泥同色、同乐。粉的、白的、红的莲花,瓣瓣清香绝尘,将生命之光喧嚣。/稻香舒展。虚掩的门在风中摇晃。/谁的身影,打开了命运的视线?/果实,站在彼岸。/顺着时光的流水,你一路芳华,荼蘼……”(《荼蘼到彼岸》),禅修一枝花,佛炼一颗心,花开见佛性,无论是泉城明湖之中那“瓣瓣清香绝尘”的一池清莲,还是“果实站在彼岸”的荼蘼花朵,都是洁身自好,一尘不染。莲花是生于佛国净土的圣人与智慧的化身,据说佛祖就是出于淤泥间挺然而出,证得正觉,得大自在,而一路芳华的荼蘼亦复如是,净化自我,超凡脱俗,修心正行达到了清净无碍的境界。“翻动《金刚经》,难掩浩荡的孤独,难释苍茫的寂寥”“彼岸还有花,有草,有菩提,有难悟的禅意。”(《渡》),诗人于浩荡的孤独与苍茫的寂寥中,渡困厄,渡劫难,渡一世沧桑万般闲愁;渡青春,渡浮躁,渡人间烟火;渡生命,渡命运,渡一生无法泯灭的情欲……而诗者内心悟得的,即是菩提与自在的禅意。佛渡有缘人,让我们用心去感受她的云水禅心,当“无风,尘飞扬”“风来,不痛不痒。尘埃遍地”(《尘埃遍地》)的时候,诗人总是“抬起岁月的明镜,照红颜,照背影,照来生”(《颠覆》),或者让“改变,遵从于内心的召唤,灵魂远离你孤寂的城堡”(《改变》),行文至此,由“明镜”与“尘埃”,我想起了慧能的偈语:“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必须遵从于内心的律令,找回内心的宁静,念念观照一切皆是无常。为何人最难认清自己?主要是因为真心蒙尘,就像一面镜子,被灰尘覆盖,就不能清晰地映照出物体的形貌。为此,诗人悬照岁月明镜、拂去遍地尘埃,一切功德从清净心中来。心清净的一个含义便是“不可测,无障碍。”“今生,心无挂碍。/一边行进,一边低吟。热爱着渐已冷却的,承受着日复一日的磨损。它们空旷,浩大,执著而冷酷。/一盆待放的花,含苞不放。/天下雪了,是天空盛开的花朵。佛端严,佛静默。”(《日渐磨损的》),是啊,心无挂碍,端严静默,定静能安,又岂止是佛,人一旦到了这种境界,不管外界怎样喧嚣,都能够处于一种安定的状态的时候,人的整个智慧就开朗了。那日渐磨损的,不过是欲望的欢娱、满腹的心事,当然也有凉薄的命运与单薄的耐心。或许,因为月光的缺席,那无法返回的天空,便只能“收藏着落日的记忆与尘土的微芒”,它显然可以改变我们眼前的明暗度,它让诗人一次次地追问:“生命中,谁是谁的缺席者?谁又是谁的宗教?”(《缺席》)——在这里,随着灵光的隐退与消解,生命与人心也顿失一种安宁、自在与和谐的存在状态,这似乎反证了“天道”与“人道”合一共生的重要性。“是她卸下重负,去掉伪装,独自面对自己的灵魂。/是天空高远,被翘起的屋檐遮住光线。/是屋外大雪封山,屋内春意盎然”“内心的风暴再次席卷而来。她必须先安顿自己躁动的心。/她必须自己和自己和解。”(《宅》),这是一座怎样的“屋宇”与“灵宅”啊!灵魂的安顿与和解,大抵需要建造“一间自己的屋子”,这所宅子必须开辟门窗,以便光线空气的流通,而不能让“被翘起的屋檐遮住光线”,似乎也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卸下重负,去掉伪装”,摈弃浮躁,并且看到高远的天空;有了这样的宅子,才能住人而养人,使人胸襟开阔,内外畅达而无阻碍。由此而说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的修习心智功夫,必须开张灵明,静居宅中,见闻不隔而清净无为。“总有打开的身心,安放于潜流之下”“幡台,桅杆,云幕,都是众生安放灵魂的皈依之所。”(《安放》),众生的灵魂是需要安放的,安放是一种修行的智慧,乃是为了让大家找到一张让身心放松的按摩椅,一个让身心休憩的驿站,一个让身心休整的港湾。在这个港湾里,静水深流,包括幡台、桅杆、云幕,都是心灵皈依与清静之所——幡台与桅杆又何尝不知,占上风者未必上风,无风不起浪,得失安然,云卷云舒,如能清除妄心,回归真心,则能自在逍遥。“谁的身影在虔诚膜拜?十二颗佛珠在掌心里摩挲,一颗有一颗的尘缘,一珠有一珠的圆润通透。褐色的绳带,串起一句句偈语,在时光里眼观鼻,鼻观心,静静打坐。/草籽,比动物更自由,走到哪里,哪里就可以成为故乡。”(《草籽》),清静之心就好比一粒小小的草籽,随缘随喜,顺其自然,草籽走到哪里,哪里便成为故乡,这是一份何等悠然自得的心境啊!有了这种“虔诚”“圆润通透”和“自由”,整个身心从片刻安宁到清净和谐,这何尝不是一粒草籽萌发绿色理想的过程?这种绿色的生机是空灵自在、湛寂明澈、圆融无住的纯净妙心与智慧佛光使然。“光,在缝隙中曲折,照见卑微与虔诚。/记忆是一道光,返身顾盼过往。/穿透时间的栅栏,彼岸花开在彼岸。此刻,顺着栅栏的影子,我走到了爱的彼岸。”(《时间的栅栏》》),穿过时间的栅栏,诗人在光的缝隙中看到了彼岸之花开,所谓的“禅悟”,便是一种“在此岸而即彼岸”“在现实而即理想”的方式,心若在,情若在,即便有一道“栅栏”也难阻隔诗人走向“爱的彼岸”,一切自然而然,诗人未必刻意设定一个“彼岸的世界”来作为“此岸世界”的希望,也未必要顾盼“过往”的因缘,拥有这一颗“卑微与虔诚”的心,“现世”之光中折射出来的,一定是幸福安宁、自由自在与诗意的和谐。

陈茂慧在谈到散文诗创作体会时说:“我在寻找一种慧光。我努力在清风明月里寻找,在凡俗事务中寻找,在生老病死中寻找,在你的文字和我自己的文字中寻找,也在般若波罗蜜’中寻找,我相信,它必定存在于一种现世生活中。我寄希望于植物、动物,甚至沉默不语的时间。我赋予它们各种形状和精神状态。它们的存在就是慧光的存在,也是我的思想的存在。”[3],我注意到了,诗人是把植物、动物当作自己的亲友,从它们身上寻找一种“慧光”,抑或是一种智慧与思想,由此我体会到了茂慧散文诗中的“物性智慧”。与禅宗智慧相仿佛,物性智慧里往往有着物神崇拜、万物有灵和泛神论。举凡有生命的浮萍、草木、芦苇、茱萸、槐花、向日葵、鹤、蛹、美人鱼、蝴蝶、牛羊,和无生命的砖瓦、门、盐、风暴等物象,都灌注于作者美丽的诗行之中,藉着灵魂叙事而在飘香的纸面上浮现出一缕缕温情。“静静地卧在湖心,以睡莲之姿,以湖水之温柔,以旁枝错节的无根无凭”“向下,无根,漂泊,流浪;向上,由于缺失地气,仰不起头颅,视线所及:平凡、逼仄、残败、颓靡。”(《浮萍》),面对无根的浮萍,诗人从“向下”与“向上”两个精神向度,引发出主体(诗人)对于对象(“浮萍”)的反思。即如马塞尔在总结他的哲学思想时说:“我不得不说,我的哲学思想的发展始终围绕着两个初看起来是自相矛盾的主题:一是我所谓的存在的突显,一是存在物的浮现,它们浮现为单独的个体,但被奥秘地连为一体。”[4],这里所说的“突显”和“浮现”都是指主体对于对象的反思。“我”与“物”(即“浮萍”)的关系,不是抽象的对立的关系,而是透过浮萍的表象,看到了它潜隐于青波微澜中本质的东西,二者统一于作者的“诗”与“思”,我们仿佛听到了它的哀怨、无奈、凄怆与“季节肺叶的呼吸”。主体与对象的关系,我们在诗人的作品《日渐磨损的》一章中也得到了艺术的印证:“事物最美的部分已经呈现。/之后,是凋零、消沉、腐败。直至消失。/没有人看出,美的阴影。/拆开美丑,分开昨天与今天,没有人指出,这两极是多么的融洽,何必要一分为二。没有分开的,继续留存。没有结合的,一定要牵紧了手。”我以为,用茂慧的诗句来说明主体与对象的关系也恰如其分。比如诗人写砖瓦与盐。“走近砖瓦,走向你。渴望心手相牵。/我将自己的诗行在这个夏天枝条般垂下,它丰茂葱茏,绿荫如盖。在砖瓦铺就的屋宇前轻轻地摇晃,寻找你隐身的地方。/也许,倾尽一生,我并不能抵达。/我只站定,在远处的山冈上遥望:一砖一瓦,一人一窗,一生一世。”(《走近砖瓦》);“马上就伸出双手相认,马上就展露亲亲的笑颜。当海水遇上岸。当你遇见我。/十万次的涤荡,十万次的徘徊。/海水上升,海鸥云集,海藻伸入海底深处。/高处有高处的舞蹈,低处有低处的沉沦。一片水葆有自己的荣光,一粒尘埃拥有自己的低喃,你我紧紧收藏自己骨质中的盐份”“一把衰老的骨头,在汗水中、血水里、灵魂中见证:生命中的无盐之盐!”(《盐》),无论是对砖瓦的讴歌,还是凭由一种精神与骨质从盐海中析出,都赋予了非人的物以人的精神特性——走近砖瓦,诗人“渴望心手相牵”;而煮海为盐,“马上就展露亲亲的笑颜”,这样的诗句让我们倍觉亲切,砖瓦与盐,仿佛就是思想的使者,也寄托着诗人的情、思、理。诗篇中思想的神力,托芦苇与羽毛的象喻书写,也可感可触——“芦苇是有温度的芦苇”“羽毛是有思想的羽毛”“思想的翅膀想打开就打开。/想飞翔就飞翔。/想飞多远就飞多远。/——此时,鹤便成为了自己的王!”(《王》);更有那“生命的弧光”在暴雨中闪耀,“五月的风暴”掠过生命的旷野,“在异乡”的微尘于天空上的自由来去,“秋天的反刍”让大地上的事物在回味中产生了无尽的诗意与遐思,诗人“从一扇门到另一扇门”,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在希望与虚无之间,为我们打开了灵魂的出口——“无数的目光在探寻,无数孤寂的灵魂在祈祷”,而有时,门与门之间的距离为零,“我们抬起脚,一脚在门内,一脚却在门外”,诗人便是这样倚恃着这些平常的物象,而能圆融自洽地道悟心得,以人文性的赤子情怀,洞识、通达与发现全新的物性与哲理。诗人擅长于散文诗的物性书写:“植物有着明亮的眼眸,虔诚的内心,匍匐在我的文字里,静静聆听生命中的滴水之音”(《在草木中》)、“我们是牧者。在心灵的牧场,梦幻的牧场,我们放牧文字的羊群,让它们尽情撒欢,无忧喜乐;让它们沉浸,驱散心灵的阴霾,以重生的激情穿越黑夜的暗;让它们以虔诚、敬畏和匍匐完成自己的宗教。”(《月光下的牧场》),于茂盛的植被中,我看到了诗人如理查德·罗蒂的哲学和自然之镜;在心灵的牧场上,我仿佛回到了诗歌的游牧时代,把大自然作为圣洁的坚持与朝向,与牛羊马匹对话,于人文与艺术的宗教里,把自己还原成一个初洗而纯净的婴孩,或在成长的过程中找到如吉尔·德勒兹那片游牧思想的领域。从陈茂慧散文诗的物性智慧中,我再一次加深了对英国哲学家休谟这段话的理解:“人们身上普遍存在着这样一种意向,即认为一切生物都跟人类自身相类似,并把这些他们非常熟悉和他们完全理解的……品格转移到每一种物象上面。那些经常占据他们的思想并且总是以同样的形式出现的未知的原因,使得他们把一切都预想成是完全相同的。还在不久以前,我们曾经把思想、智慧的情感赋予了它们,有时甚至把人的肢体和形象也赋予了它们,以便力求使它们和我们相似。”[5]。

简而言之,陈茂慧的散文诗,以虔诚、敬畏、深挚而悠远的诗性建构,丰富美学肌理,书写世相人心,浸润仁爱之韵,闪烁灵动之辞,可谓温婉细腻,圆融通透,意味深长。她从人生智慧、禅宗智慧、物性智慧等多个层面深微切入,机警睿智,为我们擘画了一道道鲜明、自明、澄明的生命慧光与精神亮色,呈现出一个散文诗人艺术清雅的禀赋与扎实精到的修为。我愿为她的散文诗点赞!

[1]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54.

[2]德里达.Margins of Philosophy[A].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第二版)[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278.

[3]陈茂慧.慧光[M].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16:92.

[4]转引自赵敦华.现代西方哲学新编(第二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6:215.

[5]大卫·休谟(著),徐晓宏(译).宗教自然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

Abstract:Poet Chen Maohui pursues the inquiring the spirit dimension of Dasein from the love of wisdom to poetry of wisdom. Her prose poetry collection Light of Wisdom, by means of the poetic has a construction which is devout and awed and of deep sincerity. The work enriches the texture of aesthetics, portrays the society and fi gures, soaks in the humane affection rhythm, twinkles etherealized wording, re fl ects the wisdom light of lives and bright color of spirits in aurora, sky light and time, attains the region of wisdom with pressure reduction of soul and defense and blessing of spirits, attaches to Pan God among all the living creatures, and then acquires the incarnation of thoughts, humane concern, cultural value and a resourceful “meaningful world”.

Key words:Chen Maohui; Light of Wisdom; aurora; sky light; time

Wisdom Light of Lives and Bright Color of Spirits— Review on Chen Maohui’s Prose Poem Light of Wisdom

CUI Guo-fa
(Tongling University, Tongling, Anhui, 244000)

I207.6

A

2095-3763(2017)-0087-06

10.16729/j.cnki.jhnun.2017.03.013

2017-08-19

崔国发(1964- ),安徽望江人,铜陵学院党委副书记,中国散文诗研究中心特聘研究员,研究方向为当代诗学、散文诗学、艺术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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