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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沈从文创作中的“情绪记忆”

2017-03-09刘西越

邯郸学院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散记自传边城

刘西越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试析沈从文创作中的“情绪记忆”

刘西越

(苏州大学 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123)

情绪记忆是以体验过的情绪或情感为内容而贮存的记忆,将其唤起的机制在于人的情感。在文学创作中,情感与记忆不能不说是创作的重要来源之一。因此,将情绪记忆放在文学领域来进行考量,有其一定的意义与价值。本文以沈从文创作中的情绪记忆为研究对象来进行研究,研究发现,沈从文作品中的山水与人情,始终无法与其早年生活的湘西相隔离开,情绪记忆在他的创作中有着极为鲜明的影响:散文《从文自传》是对其湘西过往生活的追溯,《湘行散记》中有对湘西记忆的激烈冲撞,而在小说《边城》之中则是在情绪记忆之上对湘西情感的新的建构。

沈从文;情绪记忆;湘西

在文学创作中,情感是至关重要的环节,若无情感的流淌,谈不上动人心弦。而作家的创作,总无可避免带有作家的经历和自身记忆的影子,笔者认为,在作家的文学创作中,情绪记忆之于作家的影响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我们可以从许多现代作家的作品之中,观照到这种情绪记忆的存在,比如沈从文小说中的河流与水,这些画面存在于他的童年乃至于成人后的记忆之中,那些流动与光亮里裹挟着作家当时丰沛的情感,而至于多年之后在书写之时不断地被翻涌且描绘出新的画面。可以说情绪记忆影响着作家的创作,甚至情绪记忆之于作家而言,较其他的记忆具有更为深刻的画面感。情绪记忆之于文学创作的连接是特别的,记忆的唤回总要经过时间的流转,而这种流转恰如动物咀嚼的反刍,总不与当初吞进记忆仓库的鲜活模样相同,恰如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所说的“时间是一个最好的过滤器,是一个回想和体验过的情感的最好的洗涤器。不仅如此,时间还是最美妙的艺术家,它不仅洗涤感情,并且诗化了回忆。由于记忆的这种特性,甚至很悲惨的现实以及很粗野的自然主义的体验,这些时间,就变得更美丽,更艺术了。”[1]222本文试以沈从文的文学创作为例,通过其散文集《从文自传》《湘行散记》以及小说《边城》,探究情绪记忆在沈从文的文学创作中具体是如何发生连接的。

一、有距离的追溯——《从文自传》

先生在《从文自传》的附记中说他的自传是“就个人记忆到的写下去,即可温习一下个人生命发展过程,也可以让读者明白我是在怎样环境下活过来的一个人。”[2]114可见,沈从文自身就是一个非常重视记忆的作家。他一旦拿起笔,就“想写点我在这地面上 20年所过的日子,所见的人物,所听的声音,所嗅的气味。”而之于这 20年的书写,虽然是真实发生在沈从文身上的事情,是他真实所见所历而感,却在自传的那个时刻,全然来自于沈从文的记忆之中,乃至于有的记忆,距离书写的当下,已经非常遥远了。因而,在《从文自传》中可以观照到,已经经过了时间沉淀过的情绪记忆,表达出来时有着怎样的状态与模样。

沈从文在写到他所生长的地方时谈到,“我想把我一篇作品里所简单描绘过的那个小城,介绍到这里来。这虽然只是一个轮廓,但那地方一切情景,欲浮凸起来,仿佛可用手去触摸。”[2]1-3显然,他作品中的小城携带有他形影不离的原生活背景。虽然读者所能感受到的或许只是一个轮廓,而书写时那小城对沈从文而言,却在脑海里异常鲜活着,仿佛伸手即可触摸。他的故乡是这样一个地方,若“追随了屈原溯江而行那条常年澄清的沅水,向上游去”[2]1-3,都应当明白那是个“可以安顿他的行李最可靠也最舒服的地方。那里土匪的名称不习惯于一般人的耳朵。兵卒纯善如平民,与人无侮无扰。农民勇敢而安分,且莫不敬神守法。商人各负担了花纱同货物,洒脱的向深山中村庄走去……人人洁身信神,守法爱官……一切事保持一种淳朴习惯,遵从古礼……城乡全不缺少勇敢忠诚适于理想的兵士,与温柔耐劳适于家庭的妇人。”[2]1-3这样一个所在,若不是存在于沈从文的自传中,仿佛只有小说里才能有的模样——一切安宁祥和,世人各安其事,恰如陶潜桃花源中的景象。而唯有宁静的自然条件,这里才会天地和谐,万物自然,“地方东南四十里接近大河,一道河流肥沃了平衍的两岸,多米,多橘柚。西北二十里后,即已渐入高原,近抵苗乡,万山重叠。……一道小河从高山绝涧中流出,汇集了万山细流,……农民各就河边编缚竹子作成水车,引河中流水,灌溉高处的山田。河水长年清澈……”[2]1-3这里有了流水的声音,而这种声音几乎蔓延在沈从文的一生中。而正是河流,丰饶了这片土地,让这里的一切有了真正的源头。

黑格尔将记忆引入美学研究,他认为艺术家必须置身于世界丰富多彩的图形材料中,并将这些画面印入心灵里,应当看得多、听得多,并且记得多。而沈从文恰是这样的人,“我能正确记忆到我小时的一切,大约在两岁左右。”[2]1他能回忆起四岁腹中生蛔虫的事,亦能回忆起六岁与弟弟出疹高热的事。虽说沈从文可准确回忆到小时候的一切,但饶有趣味的是,他提到的这两件事让他十分痛苦,这其中可看出情绪对人记忆深浅是有影响的。如他所说,“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同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索,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我的心总得为一种新鲜声音,新鲜颜色,新鲜气味而跳。”[2]6-19他逃学,却用双眼看用双耳听这个世界;他被老师处罚,却欣然跪在那里滋生着一个想象的世界;他换了一个更远的学校,却愉快地发现路途上有许多新鲜有趣的人可以观察。下雨了,他反而欢喜得很,赤脚往更深水的地方走去。这里有他之于水的深切喜悦,他闻得出各种各样奇怪的味道,可以听见不同分量的声音。这些非常具体的事情,都是沈从文立于20年之后,再次观照回忆里的画面而得出的感慨。从这些生动的描述上,可以见得沈从文是完全具备成为创作家的天赋的。他好奇于一切陌生的事物,并且欢喜去接触,欢喜去想象。用他的感官将所经历的一切人事牢牢记住,这一份牢记并不是由于他机械刻意地识记,而是伴随着他欢欣雀跃的声影,成为沈从文记忆仓库中的一个个永远流淌的画面。情绪活动因为有情感而变得深刻,而人的感受是经由人的眼耳口鼻舌身六识而产生。沈从文在天上落雨的时节,赤脚在街上走路,那雨水落在身上有湿漉而清朗的触觉,落在泥土上有新鲜的芬芳,落在耳里是稀稀疏疏的歌唱,浇灌在眼前的世界仿佛镌刻在胶片上……这种记忆与感觉,十分容易在再度与雨水相逢时唤回,而与此相对应的情绪记忆对于平常人而言亦是容易识记的,更不用说之于感受更为敏感的文学家了。

在《从文传记》中,沈从文追溯了他的家乡,甚至有他几岁时发生的事情。在他再度描绘的时候不仅仅连言辞都有,而那些喜悦、激动甚至于悲哀的情感,也都伴随着字字句句渗透了出来。沈从文之于过往的记忆因为情感的参与而变得鲜活,因为情感的参与充满了感性与诗意。令人感叹的是,这些记忆因为情感的参与,又加入了沈从文自己个人的态度与想象,在《从文自传》中也可以看到,沈从文追溯那些过去发生的事情时,并非没有糟糕的体验。但当他将其诉说出来时,却都带着之于那宁和静好小城的怀想与庇护。他“做梦却常常睡到各种新奇地方去,或回复到许多年以前曾经住过的地方去。”[2]92这些地方与这20多年来的人事,已在沈从文记忆仓库中拥有了一个永恒的底色,以至于之后的描摹,皆带有那山那水的影子。而这种牧歌式的令人神往的影子,在同时期其他作家那里,几乎难得一见。

二、记忆的冲撞——《湘行散记》

《湘行散记》是沈从文重返湘西时所写,分为湘行散记、湘行书简和新湘行记三部分。其中湘行书简是在重返旅途中沈从文写予张兆和的信,沈从文将每日的船行感触记录下来。书信的方式,令这种表达带有即时性,又富有细腻的情思。可以说,这时候沈从文处于一边产生记忆,一边将画面诉诸笔端的过程中,较之其自传中的记忆,这里的情绪记忆更接近他当时写作时的感受。值得一提的是,《湘行散记》记录着沈从文归乡的这段心路历程,与自传中的心路历程恰有许多相对照的部分。在自传中他所去到过的地方以及他生活过的故乡,在《湘行散记》中一一再次出现在沈从文的面前,这旧的情绪记忆与新的情绪记忆交织在一处,予沈从文而言,分量实在太重了。却也因为这重,得以有机会去衡量情绪记忆之于沈从文的特别意义。如果说湘行书简中还带有沈从文之于张兆和的温柔诉说和牵念,那么在湘行散记中,就是更直接的全然对于那一段路途的再度相逢与感叹。我们在研读《从文家书》时发现,湘行书简其实是湘行散记的母本。剔除了那些书信牵念的内容,散记中有着更为严肃而清醒的书写。或许多出来的那些内容,是沈从文说给读者听的,而书简中的内容更多是说给三三听的,甚至是说给沈从文自己听的。《湘行散记》可以说熔铸了沈从文丰富的情绪记忆,一是回湘西的路上的感受,一是对于过往的再度唤醒。

沈从文重返湘西是通过船行的,船行与水流总密不可分。从书简中,更可见沈从文每日见水的所思所感。水对沈从文而言,早已不仅仅是一个观照的对象,甚至成为了一种象征。是他灵感的来源,是他思索的载体,亦是他情感与信念的归属。黑格尔在谈到象征型艺术时,认为“一旦到了构成艺术内容和表现形式的,不再是未受定性的抽象的普遍观念而是自由个性时……主体本身就自有独立的意义……主体就等于他的思想感情……主体在他的这种扩张和展现之中,不过是把自己是全部客观世界的主宰这一事实表现出来,成为观照的对象。”[3]20黄永玉曾这样评价沈从文,“老子曰:‘上善若水’,他就像水那样平常,永远向下,向人民流动,滋善生灵,长年累月生发出水磨石穿的力量。沈从文对水情有独钟,他的性格生成,他的人生观念,都可从水里寻到答案。”[4]湘行书简的行迹中,皆与水相缠绕。譬如在夜晚停泊的时刻,“船停了,真静。一切声音皆像冷得凝固了,只有船底的水声轻轻的轻轻的流过。这声音使人感觉到它,几乎不是耳朵,却只是想象。”[5]22这时的水之于沈从文,是声音的流淌,却触及了沈从文想象的空间,也唯有这样静谧的夜躺在那里听水流的声音,才有想象的心境。夹杂着沈从文之于母亲的担忧、之于张兆和的思念乃至于白日所见所感,这水中有几多复杂的情绪。又譬如在天气好的时候,沈从文站在船舱看了许久水,又因为水生出了对一切的爱恋感动,“我看久了水,从水里的石头得到一点平时好像不能得到的东西,对于人生,对于爱憎,仿佛全然与人不同了。我觉得惆怅得很,我总像看得太深太远,对于我自己,便成为受难者了。这时节我软弱得很,因为我爱了世界,爱了人类。……”[5]83他看久了水,看的早已不是水,而从水中看到白日奔忙的水手,白日奔忙的一切,看到了庄严忠实的生与自然之下每个人各行其是的合理性。在这水中不仅流动着沈从文的过去,并且也要向将来流去。在他再次到达多年前第一次离乡背井的地方,那时他目睹的是战斗与生死,而如今温习的却是温暖与爱。“这河水过去给我的是‘知识’,如今给我的却是‘智慧’……我的感情早已融入这第二故乡一切光景声色里了。”[5]154他谈到历史,这理解恰也是他自己在面对流失与回忆时的念头,“这条河流,告给了我若干年来若干人类的哀乐。”又譬如他到泸溪县的时候,“回忆中就浸透了摇船人催橹的歌声”[5]196,站在船头的沈从文,始终在“新”的风景,又始终在思索旧的故事,追忆旧的人。

实验心理学家Keith Payne研究发现,情绪记忆是最难刻意忘掉的,尤其当这种记忆源于视觉线索。他认为,人们的情绪记忆在形成时,与自身生活的许多部分都发生了关联,因此要隔离它们很难。一旦人们要刻意忘却这些记忆,情感因素就会使它突显出来,因而更加难忘。那些与自身生活的许多部分都发生关联的事情,轻而易举得因为再次触及而唤回。沈从文说,“一个人生活前后太不同,记忆的积累,分量可太重了。不管是曹雪芹那么先前豪华,到落寞,也不管像我那么小时孤独,近来幸福,但境遇的两重,对于一个人实在太惨了。我直到如今,总还是为过去一切灾难感到一点忧郁。”[5]213他又说,“时间使我的心在各种变动人事上感受了点分量不同的压力,我得沉默,得忍受。再过17年,安知道我不再到这小城中来?世界虽极广大,人可总象近于一种夙命,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他的过去相熟的事情。”[5]203事实上,从北京返回湘西,就像他对自己过往的一段回溯,那是他走出来的路途,却要在十几年后再度走回去。而沈从文又恰恰是那重情感之人,这些他曾经待过的地方,如今再看来,应当是一个新的地方,却因为有过往的记忆与当时之于他甚至是伤痛的情绪记忆,而予以沈从文更为深重的意义。《湘行散记》撰写在《边城》之中,而在这其中,他与记忆中的场景再度相逢时,只感一切皆变了。然而,他还是愿意再回来看看他能看到的已经难以想象的一切,这胜于一切故事所能谈及。过往的情绪和记忆,今日的变化和新记忆,这其中实在太丰富了。唯有河流,能承载沈从文这几多年来的流动心绪,唯有这不断生出的情绪记忆,才能让沈从文在心头保留一个又一个关于“水”、关于“情”、关于生的梦,也唯有沈从文的故事里,有这样的幻想与梦,却也能感受那之于真实体验的情感与记忆。“艺术家把我们带到情感的领域,情感所引起的观念越丰富,情感越充满着感觉和情绪,那末,我们觉得所表现的美就越加深刻。”[6]12湘西的世界如此之美,缘于沈从文自身有着之于湘西充满着感觉和情绪的情感。

三、小说的建构——《边城》中的情绪记忆

在《边城》的题记中,沈从文谈到“对于农人与兵士,怀了不可言说的爱,这点感情在我一切作品中,随处都可以看出……我生长于作品中所写到的那类小乡城……”[7]350他朴素地在其中记录着他所看到的生活着的人,这之于当时的读者或者是陌生的,但之于沈从文,却是鲜活在记忆中的。在《湘行散记》中,沈从文谈到了《边城》,谈到了翠翠的原形,谈到了他笔下许多人物与那山那水的影子,结合《从文自传》中沈从文对于凤凰与凤凰人情的描写,可以从中得出,《边城》的创作实有他童年乃至成长记忆的影子。

《边城》的写就,在《从文自传》中就有提到,当时他要入川做收发员,他从湖南边境的茶峒到贵州边境的松桃,又到四川边境的秀山,茶峒就是《边城》故事发生的地方。而这段旅行也丰厚了沈从文撰写《边城》的材料,“那些渡筏,在静静溪水中游动,两岸全是夹竹林、给人无比幽静的感觉。十年后还在我的记忆里,极其鲜明占据了一个位置。(注:《边城》即由此写成)”[2]100《边城》中那渡筏的光景,河中的游鱼,一切总永远显得那么静寂。“静静的水即或深到一篙不能落底,却依然清澈透明,河中游鱼来去皆可以计数。”[8]1是这样的边城,“凭水依山筑城,近山的一面,城墙如一条长蛇,缘山爬去。……人家房子多一半着陆,一半在水……处处有奇迹,自然的大胆处与精巧处,无一不使人神往倾心”[8]6,也是这样的边城“一切总永远那么静寂,所有人民每个日子皆在这种单纯寂寞里过去……那么安静和平”[8]7。再看《湘行散记》中的《老伴》,沈从文到了泸溪县的时候,想起当年来到这里,兄弟看中了绒线铺的一个女孩子,这女孩事实上给他们的印象都非常好,“那女孩子名叫‘翠翠’,我写《边城》故事时,弄渡船的外孙女明慧温柔的品性,就从那绒线铺小女孩印象而来。”[5]198事实上,认识小翠距离写《湘行散记》已过去了17年光景,而写《边城》距离认识小翠,大抵也有十多年,然而在进行《边城》创作时,沈从文还能够回想起小翠的明慧温柔。在《老伴》中在他提及追忆几个旧人的时候,他与小翠与当年的成衣人再度相逢,他还是那么熟悉这里的气味与模样,却被无情的意识猛烈的掴了一巴掌,他不忍去相认,不忍去惊动那份现在。而他在与张兆和的信中却未有提到这个片段,或者这个片段是他的一个文学加工,只是他站在船头幻想中的重逢。而无论真切与否,能够再度认出故人,或者能够再度想象故人现今的模样,都该是对那过往的记忆有着多么深切的情节!

茶峒的城,茶峒的山,茶峒的水等等这些空间形象,皆可在沈从文的自传中寻觅到故去的影子。这些影子牢固体现在沈从文的诸多小说之中,蔓延着宁静的桃源般的情调。可见,不仅沈从文将这些情绪记忆转换为笔下的世界,同时他的精神世界也是在这山水中生成。当然,从情绪记忆到小说创作的过程,是复杂的。《边城》中的世界与沈从文生活的世界并非完全相同,虽然以沈从文的笔调,观之于他的自传,令人心向往之的画面太多,但《边城》的塑造,实也是沈从文在情绪记忆之上的一个梦。不管是过节热闹的时候,还是日常生活,不管是嫁娶之事,还是丧葬之事,在边城之中都被打上了静寂的底色,而显得从容悠长。唯有这样的山水,能够养出这样的一群人,甚至连悲哀与不凑巧,都是因为淳朴的善良,昭显出生命本真的安静与干净,构建了一个独一无二、令人心神向往的境地。虽于边地,虽亦有生生死死,城中的人,城中的故事,欢乐与悲苦都静寂无言的如同茶峒的溪水一样,自然而然地流淌下去。无论遭遇什么样的事情,美好如初的翠翠会守着渡船静静过着自己的日子,并且一直慢慢过下去。这种感觉恰如沈从文日后在《湘行散记》中领悟的一样,那些他所见的人,皆庄严忠实的生,在自然上负担着自己的那份命运,不逃避为了活而应有的一切努力。由记忆而向文学的书写,由自然的水的流淌向人生、历史的流动,是一种心灵的呈现,而使心理上的内容有了得以审美的可能。

四、小结

沈从文一直将文学创作视为“情绪的体操”,在《从文自传》《湘行散记》与《边城》中不同程度地显示了沈从文的情绪记忆,《从文自传》是沈从文追溯其童年乃至成长的十数年时光,这一段情绪记忆非常深刻,这可与《湘行散记》相对照发现,《从文自传》中记忆的湘西生活,距离其写作已有一段距离,然而在他表述出来的时候仍然十分鲜活;《湘行散记》中还有部分沈从文写予张兆和的信件,这些信件多是白日或者当时情绪的直接表达,然而这种表达中深深透露了对于这一片土地变化的伤感,这里的情绪记忆是与当年留下记忆冲撞后的一种新的生成。而到了《边城》之中,《边城》是在《湘行散记》之前写的,在《湘行散记》中亦有再度抵达那个曾予沈从文灵感的土地时的感慨。在小说中情绪记忆的表露,更多凝注成为一种象征,边城的山与水中,凝住了沈从文自幼年成长观照于山于水的感怀,边城的人与情,更是沈从文将记忆中印象深刻的“真”与“美”的转化,所以《边城》中的情与景才能如此的纯净与动人,它源于真实的情绪记忆,又产生于沈从文那一颗执着于“情”与“美”的心灵。

[1]鲁枢元. 文学的跨界研究 文学与心理学[M]. 上海:学林出版社,2011.

[2]沈从文. 从文自传[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3]黑格尔. 美学[M]. 北京:商务印书出版社,2015.

[4]黄永玉. 平常的沈从文[J]. 读书,2000(1).

[5]沈从文. 湘行散记[M]. 太原:北岳文艺出版社, 2002.

[6][法]柏格森. 时间与自由意志[M]. 北京:商务印书馆,1995.

[7]沈从文. 抽象的抒情[M]. 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

[8]沈从文. 沈从文卷[M]. 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李俊丹 校对:苏红霞)

Analysis on Shen Congwen’s Emotional Memory

LIU Xi-yue
(School of Literature,Soochow University,Suzhou, 215123,China)

The emotional memory is to experience emotions as content stored in the memory, whose mechanism is arouse human emotions. In literature, emotion and memory is undoubtedly regarded as one of the important sources of creation. So it is definite significance and value to consider emotional memory in the field of literature. This paper takes Shen Congwen's emotional memory as the object of study,and found as follows. The landscape and human feelings in Shen Congwen's works can not be separated from his early life in West of Xiang, and the emotional memory has a very distinct influence on his creation. His autobiography was a trace of his past life of West of Xiang,and there was a great impact on the memory about West of Xiang in his prose 〈A trip to Xiang〉;In His novel ,Shen started to construct newly for West of Xiang on basis of the emotional memory.

Shen Congwen; the Emotional memory; West of Xiang

I206.7

A

1673-2030(2017)02-0059-05

2016-12-05

刘西越(1993—),女,安徽马鞍山人,苏州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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