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川端康成《睡美人》中的“两心”“两美”

2017-02-26刘圣林

信阳农林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刘圣林

（安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安庆246003）

《睡美人》描写了一位已是迟暮之年的老人江口，经老年朋友介绍，五次来到一个叫“睡美人俱乐部”的密室，先后与六位吃了安眠药后熟睡不醒的少女同床共枕的经历。小说中的老人们在寂静和黑暗中，通过视觉、嗅觉、触觉和听觉等感官，从逝去的人生时光中追寻曾经拥有的活力和美好，从而享受一种虚无缥缈的纯精神世界上的愉悦和慰藉。整篇文章都展示了睡美人的圣洁，并渲染了她们的纯真可爱。从表面上看《睡美人》是一部描述一个已是迟暮之年的老人造访秘密俱乐部来寻欢作乐的故事，实际上是一篇被世俗烦恼所困扰的心灵如何获得忏悔和救赎的寓言。小说中处处都隐藏着佛教思想，也就是所谓的芸芸众生在尘世间的苦恼应该得到抚慰和解脱。《睡美人》这部作品通过故事情节的展现让人产生忏悔之心和救赎之心，从而来追求人类所向往的纯真之美和自由之美。

1 忏悔之心

《睡美人》中的主人公江口老人通过视觉、嗅觉、触觉、听觉等感官，以一种虚无缥缈的、抽象的感官交流，来追忆逝去的人生光阴中的喜怒哀乐，寻求一种慰藉，最终希望借此获得精神上的救赎，摆脱现实生活带来的孤寂和绝望。文中“然而江口老人此时此刻，确实嗅到吃奶婴儿的气味”［1］让他联想起了处在在哺乳期并且也散发着乳臭味的外孙，外孙的姿影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除了回忆起外孙们的日常生活点滴，还联想起了女儿们在哺乳期的很多往事。对于江口来说，这些至亲的亲人们曾经的乳臭味在脑海中闪现出来。实际上江口老人通过嗅觉闻到的乳臭味是对自己过去的人生时光的一种追忆和反思。这些描写不仅仅是老人们对逝去的青春年华的追忆，从更深层次上来看，也是对美好纯真的童年时光的一种怀念，是寻找纯洁美好的心灵乐园的一种慰藉方式。另外，在《睡美人》中多次细致地描写了江口老人复杂的心理活动。当他初次看见那个美丽的艺妓的时候，产生了一种短暂的幻觉。他既联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们和外孙们，又联想到了自己年轻时交往过的女人们。然后江口又从幻觉中清醒过来，对照现实境况，将他的孤独感衬托得格外清晰。而在江口老人服下安眠药之后，文章中又描写了他的许多梦境。这其实是借助虚幻的描写方式来揭示出江口老人内心对生命即将结束的惶恐，对过去的罪恶经历的悲哀和追悔。作者通过这些描写成功地表现出了一个迟暮老人的细微而且复杂的忏悔之心。

2 救赎之心

在《睡美人》中“生”和“死”的相互转化是交相辉映的，“死”被视为“生”的延续，而“恶”和“丑”也并非通常意义上的恶和丑［2］。秘密俱乐部的睡美人是吃了安眠药的，所以就像“死”了一样的处于熟睡状态。老人们跟这些处于无意识的睡美人在一起，才会得到心灵上的安宁。这些老人来到这个秘密俱乐部并不是简单地追求肉体上的“死”，而是为了获得精神的“生”。这种“生死轮回”在《睡美人》中犹如四季轮回一样。［3］秘密俱乐部的房间里顺时而更换的挂轴中体现出来的四季更替其实也是生死更替的一种隐喻。江口第一次和第二次造访秘密俱乐部的时间是秋末，屋里挂的风景画上体现出来的正是秋末时候红叶红遍小山村的场景。当他第四次造访秘密俱乐部时，天空是灰蒙蒙的，显得昏暗，下着雨，但是雨中夹杂雪花，雪花稀稀拉拉地飘落在门前的石板上，很快就融化了，这说明当时已经进入了冬季。这里添加季节更替的场景其实是为了体现川端康成的“生死一如”的佛教理念。季节之间的更替印证了 “生”与“死”是衔接在一起的，并且是可以相互转化的。川端康成的小说表达了要正视人生时光中的苦恼和悲哀的思想。“小说中深深地隐含着佛教的救世主题——芸芸众生在凡间的苦恼应当得到抚慰。”［4］然后通过佛教的普度众生的慈悲之心，来寻求自身心灵上的救赎。《睡美人》对“生”和“死”作了更为充分的纯粹艺术的诠释。在生命个体中，“善”和“恶”是共存的，“善”和“恶”也是相互转化的。人类只有心存“善”才能使心中的“恶”得到归正，同样只有进入“死”才能达到“生”。这里所说的“死”是指对过去的苦恼和罪恶要反思，然后加以摈弃，这样才能达到一种“生”的状态，其实就是恢复人的起始状态时那种纯洁善良的心灵境界。所谓的“善”就是要有一颗救赎之心，去拯救罪恶的灵魂。

3 真之美

在《睡美人》中川端康成还特意强调了这些睡美人是处女，通过处女的圣洁来揭示和深化睡美人形象的纯真之美。睡美人的纯真之美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睡美人的声音是纯真的，睡美人心脏的鼓动声萦绕在江口老人耳朵的深处，这样纯真的声音让老人感觉自己心脏的鼓动也变得均匀有力起来。这些纯真的声音让老人感到生命的活力，从而以积极向上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二是睡美人的形体是纯真的，姑娘的嘴唇、手指、腰肢、乳房等身体的各个部位都散发着让江口老人着迷的纯真之美。三是睡美人的身上散发的气味是纯真的，江口老人最后拜访的白姑娘脖颈柔韧地扭动都能荡漾出甜美的芳香，黑姑娘身上则散发出野性浓烈的气味，都是让老人陶醉的气味。这些纯真之美的存在，让江口摈弃了心中的邪念，引导着老人怀着一颗虔诚之心去保留和守护着这种纯真之美。对于川端康成来说，处女是永久的美的化身。正是在老人们的主体心理和睡美人无言的肉体交相互动中，川端康成努力营造出这样一种“纯真之美”［5］。通过这些纯真的睡美人形象，作者演奏了“处女崇拜”的抒情歌。

4 自由之美

在《睡美人》中，川端康成还对“入佛”“入魔”的思想做了细致的诠释。江口和其他老人冒着被世人所不齿的风险去造访秘密俱乐部的睡美人。从此似乎可以看出，诱导老人“入魔”的是睡美人，这里的“入魔”其实是个体的原始本能的一种释放，而“入佛”就是社会秩序和道德规范的一种约束。

其实江口老人身体上依然残留着人的原始本能，所以他在五次拜访睡美人的过程中，曾经想冲破秘密俱乐部的禁规来“入魔”。秘密俱乐部女主人的挖苦讽刺和睡美人的美妙躯体都曾使他想鼓起勇气冲破这里的禁规。可是，当他发现熟睡的睡美人仍是处女的时候，一时出现的冲破秘密俱乐部的禁规的冲动顿时消失了，默默地遵守着来这个秘密俱乐部的老人们所约定好的规范。同时他脑海里又回想起了他的女儿们过去的一些痛苦的往事，最后他的理智战胜了他的原始本能，在引诱老人“入魔”的睡美人的美妙躯体面前，江口老人始终无法“入魔”。

我们可以发现，当社会的伦理道德与人类的本能欲望发生冲突时，伦理道德往往会打败人类的本能欲望。当人的理智与人的本能发生冲突时，人的本能同样要受到人的理智的约束。小说中的主人公对既定的社会秩序和道德规范持有异议，却缺乏冲破它们的勇气。当生命个体被社会秩序和道德规范所束缚时，个体的本能就会被压抑，生命的活力被禁锢，当缺乏冲破束缚的勇气时，就会产生一种对自由之美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