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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第七天》中象征的修辞手法

2017-01-28李京灿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400715

名作欣赏 2017年18期
关键词:鲜血余华现实

⊙李京灿[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0715]

论《第七天》中象征的修辞手法

⊙李京灿[西南大学文学院, 重庆 400715]

在余华的长篇小说《第七天》中,作者多次使用了象征修辞手法,并与以往的象征在意象和意义方面都有所不同。本文从书中多次提到的三个意象“死亡”“雨雾和雪花”“死无葬身之地”象征的特点和意义来解读小说的深层含义,体现了余华对人类生存世界的描绘和思考,以及他用悲悯的情怀观照社会的态度。

象征 《第七天》 余华

文学创作总是少不了使用象征的修辞手法,这不仅使小说文本充满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魅力,也使读者获得了想象与创造的乐趣。让小说不仅仅是讲故事这么简单,更是通过象征去理解故事背后的深刻含义。

长篇小说《第七天》出版于2013年,一经出版便在读者之间引起较大的反响与争议,赞扬与批评之声兼有。余华自己评价这本书的语言是节制和冷淡的,从一个死者的视角出发,通过在阴间与回忆之间穿梭行走的方式,缓缓讲述了在短短七天的时间里,主人公杨飞经历的一系列事情并由此展开回忆。这与普通的新闻写作大相径庭,余华是用近乎怪诞的写法抵达现实之境,在书中不少地方运用了象征的修辞手法,将现实虚幻化,并创造了一个如乌托邦美好的“死无葬身之地”。主人公游走在无边的虚空与寂静里,“苦难与童话空间的互相穿插形成一个圆环的结构”,不仅符合余华一以贯之的冷漠旁观的叙述手法,也与以往鲜明的直面鲜血、毫不犹豫地将之展现在读者面前的做法有所不同,同时也饱含了对于现代荒诞的社会与人民苦难的同情与反思,将象征的修辞手法发挥到了极致。

一、意象象征的具体表现

在《第七天》的平直的语言中,不乏作者别有用意的象征,这里列举三个意象象征,分别是“死亡”“雨雾和雪花”以及“死无葬身之地”,它们在文中的含义已经与现实常用的意义发生了改变,与新生、温暖和重生联系在一起,构成作者的理想,但同时也面临着众多阻碍。

1.“死亡”是新生

在故事还未开始之前,作者引用了《旧约·创世纪》中的一段话:“到第七日,神造物的工已经完毕,就在第七日歇了他一切的工,安息了。”写于目录之前独成一篇,这本小说的每一章的题目亦是简单地从第一天排列到第七天。第七天在圣经里是安息的一天,在小说中却恰恰相反,主人公一开始便是死亡的状态,意味着一切才刚刚开始。余华自己说过,“我这个小说是反过来写的,从结束地方开始写,写到开始的地方结束”。确实如此,杨飞在故事一开始便失去了生命,得到通知要自己赶往殡仪馆去火化,但没有墓地的他离开了候烧大厅,开始在雨雾和雪花之中寻找记忆,回忆起暴力拆迁、自己死去的原因、与李青的相爱而后分离的婚姻、与养父杨金彪深厚的父子情、鼠妹与伍超的爱情故事等等,在第四天到达“死无葬身之地”。而后的三天,杨飞在这里遇见了与生前的自己有着各种联系的“骨骼”,他们或自由或欢乐,更有人不愿意离开这里,哪怕自己是有墓地可以安息的。在生与死的边境行走了七天,表面上仍是没有改变生命的存在方式,然而生命结束才是新生,从一个充满了理想的地方新生。作者用七天的时间顺序,作为引领着故事往前走的重要标志,是清晰的也是模糊的,死后的世界显然与生前有着微妙的异同,虽然时间的流程被空间的不停转换而搁置和停顿,甚至每一天之间的连接也有时显得突兀,但故事的发展从最开始的在雨雾迷茫中行走,第一天最后出现的那个双目失明的死者就暗示着杨飞自己迷失其间,到最后杨飞作为引领者的身份带领他人来到“死无葬身之地”,来到这个对于他来说有着归属感的地方,也是他新生之后感觉到美好的地方。

2.雨雾和雪花

通过亡灵视角的叙述,不仅在内容上表现为现实和荒诞相依存的特点,在环境的描写上也存在着虚无和梦幻。在到达“死无葬身之地”的前三天里,杨飞一直在寻找和重温前世的回忆。在这三天里多次出现“浓雾”“雪花”“雨水”之类的词,特别是在第一天中,“雾”字便出现了十三次,“雪”字出现了九次,“雨”字在第二天中出现了五次,这些词语同样都是出现在死后的世界中,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给死后的世界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温暖。

在第一天,死后的杨飞从出租屋里走出之时已是“浓雾弥漫之时”,在去殡仪馆的路上,他看见的一切事物都融化在雾中,或者说根本什么也看不清,“浓雾锁住了这个城市的容貌,这个城市失去了白昼和黑夜,失去了早晨和晚上”,“浓雾湿透我的眼睛”,让杨飞处在一个浓雾挥散不去的世界中,人是倏忽不见的,地面是虚无缥缈的。然而飘落的雪花却给杨飞带来了温暖,给城市带来了光芒。在第二天里,杨飞和李青的故事在雨雪中徐徐展开,它们的下坠和飘落却如同死去一般的寂静,毫无生机。第三天,“雨雪在我眼前飘洒,却没有来到我的眼睛和身上,我知道雨雪也在离开”,而在第四天的描述中是“没有雪花,没有雨水”,此种环境在这里悄然散去,“只看见流动的空气像风那样离去又回来”。

小说不断地使用“雾”“雨”“雪”等词来描述环境的同时,也暗示了人物的内心。在这样一个似曾相识的世界里,充盈的浓雾和雨雪让世界变得混沌,让那些以前再熟悉不过的事物变得陌生,公交站牌“仿佛是从地里突然生长出来”,“举起右手去擦拭,仍然看不清楚”;车祸的发生只是“听到连串车祸聚集起来的声响”;与李青相遇时却感到对方的声音像是一个陌生人,这一系列荒诞的写法从死者的身份来讲述却也无可厚非,本身杨飞就是一个灵魂,他所体验到的世界必然与生前是不同的,这只是一些细微的差别。特别是“雪”在文中的运用与平时有较大差距,“雪”下于寒冬,多是寒冷的标志,然而在文中浓雾中的雪花让杨飞看到了光芒,感受到了温暖,事物逐渐清晰,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些描述自然天气的词语不断在文中重复使用,显示出这个世界的朦胧,世界中人物的迷茫和不知所措,在无法找到出路和方向中迷失自己,一贯以寒冷示人的雪花在这里居然也会成为温暖的代言词,这强烈的对比更让人感到这个世界的寒冷。余华展示的不仅是死后的世界,更是对现实世界的反射,看似井井有条的现代社会是混乱不堪的,在一连串类似于新闻事件的背后,是人民荒唐的生活,“与现实的荒诞相比,小说的荒诞真是小巫见大巫”。在第四天里,雪花雨水的消失,刘梅的出现预示着杨飞所处的环境将有所改变,刘梅将他带领到“死无葬身之地”这个美好的世界,因此雨雪无存,温暖代替了寒冷的出现,与之前经历的环境又是强烈的反差。

3.“死无葬身之地”

这个世界在作者的笔下是“水在流淌,青草遍地,树木茂盛,树枝上结满有核的果子,树叶都是心脏的模样,它们抖动时也是心脏跳动的节奏”,不仅如此,“树叶仿佛在向我招手,石头仿佛在向我微笑,河水仿佛在向我问候”,就连一些骨骼从身边擦肩而过,“我仍然受到他们的友善”,他们询问说话的声音“似乎先是漫游到别处,然后带着河水的湿润、青草的清新和树叶的摇晃,来到我的耳边”。这个世界显然与之前那个浓雾弥漫、雨雪纷飞的世界俨然两重天,这里的一切变得具有亲切的质感。姓张的警察被姓李的男子杀害致死,在这里他们却一直在下棋,互不离开,就算他们的墓地早已安排好;谭家鑫一家的餐馆在没有公安、消防、卫生、工商、税务这些部门的地方重新开张;把杨飞看成儿子的李月珍带着二十七个被当作医疗垃圾的婴儿,他们哼唱着夜莺般的歌声;给鼠妹净身时,每一个骨骼都手捧树叶,舀起河水后洒向鼠妹身上,她身上生长着青草和开放的野花,青草和野花接过河水后抖动着浇灌起了鼠妹。杨飞觉得在这里自己找到了归宿,内心归于平静,“感到自己像是一棵回到森林的树,一滴回到河流的水,一粒回到泥土的尘埃”。

这里是没有墓地之人聚集的地方,游走的魂灵可以消解前世的悲伤痛苦,自由自在,无忧无虑。虽然这个充满温情与关爱的世界并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但正是这种无忧无虑、和谐、宁静的生活更衬托出现实世界的黑暗,人民的无力反抗、盲目追随和绝望,反映出这个世界诸多精神问题的症结所在,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的美好在这里一一实现,既是作者理想中的乌托邦,也是直面现实、干预现实、批判现实的空间描述。作者笔下这个完美圣地却叫“死无葬身之地”,这本身也充满了反讽,比如杨飞在这里碰到的一个骨骼,他穿着黑色而宽大的没有袖管的衣服,露出两条纤细的手臂,令人不由得想到了甲壳虫,因为余华确实受到不少卡夫卡的影响。《变形记》里面的甲壳虫是被现实压迫而导致异变的结果,然而在这个如此美好的地方也能让杨飞想到这样一个意象,可见这里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完美,就像这个骨骼所说的那句话“别去想那么多”,不去想是另一种逃避,是没有选择的结果。带着前世记忆的人是无法安息的,在文中的安息之地则是与墓地和骨灰盒相联系的,表面的归宿实则也是毫无目的的游走,是没有安息的被迫安息之地,深层表达的是作者深深的忧虑,这个乌托邦只存在于虚空之内,难以成真。

二、事件象征的作用

除了带有象征作用的词语以外,在小说中发生的一些事情同样有着象征意味。从最开始提到的墓地的分别,杨金彪对杨飞的无私父爱等,都体现了这个社会的冷漠,余华更是用冷漠的语气来叙述这些事件,层层重叠的冷漠蕴含的意义不言而喻。其次,《第七天》中涉及的鲜血描述,与余华以往的作品相比是少之又少,并且血的寓意也在随之改变。

1.冷漠叙述

余华的作品在中国文坛上独树一帜,其冷漠旁观的叙述手法可谓是其原因之一。在描写死亡、暴力、亲情时,总是以纯客观化的笔调不动声色地向读者展示细节,不加入自己任何的情感,将还原现场做到了极致。在《第七天》中,多处象征修辞的运用,更进一步推进了这种冷漠叙述手法,把自身的想法藏于文字的表层之内,零度情感显露无遗。

死亡是这部小说不可忽视的主题,余华讲述了不同身份的人的不同遭遇,下到底层的伍超和鼠妹,上到拥有权势和金钱的市长和坐在贵宾区的灵魂,重点讲述了与杨飞有着各种联系的几个人的死亡。杨飞的父亲杨金彪是他的养父,为了他甚至愿意牺牲自身的幸福,而当杨飞要离开他与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起生活时,他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嘱咐他有空给自己写封信打个电话。然而并不适应新家庭的杨飞又再次回到杨金彪的身边,只是后来生病的杨金彪为了不拖累杨飞,独自一人离开,在他成为灵魂之后,感到黑暗无边无际,他不停地呼唤杨飞的名字,曾经居住过的店铺在模糊不清的四周环境中却一直是清晰的。模糊的是身前的记忆,是生活中不重要、不在乎的细枝末节,是这个变幻无穷的社会,然而清晰的是他与儿子杨飞生活的点滴,是他愿意为了儿子放弃婚姻的坚定决心,清晰的亦是最珍贵的。余华在描写这样一段动人的亲情时,更加体现亲情间的冷漠,没有采取赞美或是欣赏的语词,只是站在叙述的角度平静地还原真实生活,借助有节制的语言和立体化的时空来表现人物的情感。他在寻找儿子的路途中“一直在迷路”,“在迷路里不断迷路”,迷路是因没有方向和路线,只有一个不确定的也没有选择的目的地,进一步体现了杨飞对于他的重要性,有杨飞的地方便是他的归宿,不知杨飞身在何处的杨金彪自然在迷路中找不到自己,找不到方向。经过日夜的行走来到了殡仪馆,这是两个世界的交接处,他选择在这里等待杨飞,然而杨飞因房屋的倒塌面容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们见面时谁也没有认出谁,擦肩而过而毫不知情,荒诞与冷漠的交织让读者为之叹息。

2.鲜血描述

在余华的众多作品中,对于鲜血的描写场面反复出现,以零度感情将一次次血腥的画面毫不留情地展现在读者的面前,随着余华自己阅历和经历的增长,“血”这一意象也在表达着不断改变的寓意。

在余华前期的作品中,无论是《古典爱情》《现实一种》还是《一九八六年》,作者将那代表着人的生命的鲜血和非理性相联系,将血与暴力、残忍、自私等恶元素紧密结合。“他并非故意用歪曲手法来展示现实,而是真诚地如实地用语言表达出他的内心感觉,在他眼中,通常的现实世界可能是不真实的,欺诈和暴力也不是这个世界的本质,而是他对这个世界所感受的真实。”余华站在先锋作家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鲜血成为暴力与死亡的注解,这一阶段的作品中“血”隐喻着人性中的嗜血、冷血等非理性因素。在余华转型后的作品如《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中,“血”更多的是象征着对爱的渴望和珍惜,对生命的尊重和对生活的执着。在《第七天》中,“鲜血”依然不止一处地出现在作品中,但很明显的是类似的描写在有所程度地改变和减少。死亡并不一定与鲜血相伴,在此书中只有杨青、张刚、刘梅的死亡和杨飞的出生有关于血的描述。杨青在浴缸里割腕自杀,“我看着血在水中像鱼一样游动,慢慢扩散,水变得越来越红……”张刚在办公室里被李姓男子用长刀砍向脖子致死,“鲜血喷涌而出”,其他三个前来制伏的警察也“被砍得鲜血淋淋”,李姓男子自己“浑身是血见人就砍”,最终被执行了死刑;刘梅从高楼摔落而死,“留在那个世界里最后的情景是嘴巴和耳朵喷射出鲜血”,飞驰的火车将杨飞的母亲和他身上的脐带硬生生地切断,“女乘务员首先发现我生母下身的鲜血”,文中关于鲜血的描述也就如此,简单真实,与以往的作品相比,鲜血在这里已经不是主色调,更像是完整故事中的一段普通的描述,只是故事情节的必不可少的成分。而死后的世界里,余华更是有意回避了鲜血的展现。当刘梅问杨飞当时的自己是否满脸是血,问他看到血了吗,“我犹豫一下,不愿意说那些鲜血”,只说看到牛仔裤崩裂了。在描写伍超被割肾的过程,这样极易让人联想到鲜血的场面,文中也没有任何鲜血的痕迹,只有“失去知觉”和“阵阵剧痛”这样的字眼。余华自己也曾表露,“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内心的愤怒渐渐平息,我开始意识到一位真正的作家所寻找的是真理,是一种排斥道德判断的真理。作家的使命不是发泄,不是控诉或者揭露,他应该向人们展示崇高。这里说的崇高不是那种单纯的美好,而是对一切事物理解之后的超然,对善和恶一视同仁,用同情的目光看待世界”。纵观余华作品中的鲜血描述,渐渐地褪去了残忍自私的内层含义,虽然并没有在文中退场,但开始与温情和悲悯相融合,被着上了暖色调,“血”带来了新生,或是挥别冷漠现实走向温暖的世界,也兴许是另一种重生。那些作者不愿在文中提及鲜血的部分,是对于以往写作的某种程度上的改变和颠覆,虽然余华的童年是在充斥着暴力的年代度过的,满溢的血让他在写作上无法避免这些记忆带来的有意或无意的描述,一次次的写作是余华剖析自我和这个社会的思想过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血”的寓意也随之改变和变淡。

三、象征的意义

作者在文中多次使用带有象征意义的意象和事件,目的是借象征这一手法,完成对人类生存世界的描绘和思考,以及用自身独特的悲悯情怀来解读社会,将现实真正地还原给读者,以引起个人的思考。

1.完成对人类生存世界的描绘和思考

余华的小说从不缺少象征,无论是一直贯穿于众多作品中的暴力、鲜血、病痛,还是存在于生活中细小的极易被忽略的事物,比如道路、阳光等意象,总是寄托着作者对于自我精神世界和这个社会的思考和希冀。在《第七天》中,各种类型的象征手法有些浮于表面,让读者能够一下子抓住,有些却潜藏在文本当中,以极普通的样貌展示出来。文章开头的第一句作者形容这个城市是空虚混沌的,第三天的结尾处杨飞行走的环境是无边无际的混沌和无声无息的空虚,除此之外,描写杨飞在行走中身处的环境还用到了“寂静”一词,他在这个寂静的世界里寻找着前世的回忆和父亲的身影,当与生前的人或事有联系之时,飘洒的雨雪似乎是两个世界衔接的预示,杨飞在这个如同死去一般寂静的世界和那个乱哄哄的世界来回地穿梭。寂静与混乱是这两个世界鲜明对比的关键词,死后的杨飞虽然仍不断遇见与自己身前有联系的人,但当每一个人都以灵魂、以骨骼的身份出现的时候,他们之间的感情也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张刚被李姓男子所杀,但死后的他们感情甚好;在商场因大火死去的毫无关联的一群人,死后却始终围成一团,“如同水中的月亮,无论波浪如何拉扯,月亮始终围成一团荡漾着”,他们彼此依靠在一起,像是一棵茂盛的大树。在这个并不是安息之地的地方,出现了胜似安息的情景,连风都是轻的,树的抖动都是心脏的频率。而在生前的现实社会中,一系列问题层出不穷,一些公务部门的人占着他们的职位白吃白喝,权势与金钱胜过真正拥有爱情的幸福,野蛮的强拆强迁,一些医务人员将生命视如草芥等等,“作家所有的想象,都抵不过现实的精彩”,现实甚至精彩到荒诞,小说的荒诞与之相比只是小巫见大巫。

书中所描述的情节只是现实社会的冰山一角,余华试图用有限的笔调来叙述无穷的社会,这个世界是繁杂的、混乱的,普通老百姓像谭家鑫、李月珍、杨金彪、伍超他们连自己的生命也都无法掌控,在社会的洪流中,在权势的威逼下,命运在别人的无声操纵下而无力反驳。鼠妹、李青的死确实与她们自己有着莫大的关联,虽然鼠妹是失足从高楼掉落,当她站上楼顶之时没有任何人强迫她这样做,她们的结果同样是受到这个浮沉社会的影响,人们找不到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去追求旁人看重的那些无谓的物质生活,在追求物质的路途中失去了本真和自我,一味地将虚浮的外在作为最终的追求,在羡慕别人与希望被别人羡慕中丢弃了真实的自己,余华也在这些事件中还原了社会的真实。18世纪法国女作家斯达尔夫人说过:“小说是对历史叙事的有效补充,小说家通常会关注并记录史学家所忽略的日常史、心灵史。”新闻事件在小说中占据的整体篇幅比例很低,并不构成小说的情节主体,真正值得关注的不是从何处出发,而是抵达了何处。展示这些事件并不是最终的目的,记住这些事情也不是本身的初衷,当这一连串荒诞的事情刊登上报刊甚至是记录入史册之后,人类将何去何从才是余华真正关注的重点,才是这本书带给人们的思考。

2.以悲悯的情怀解读社会

这本小说从头到尾都离不开对于死亡的叙述,对人物的死亡原因、过程都着有笔墨。在杨金彪生命垂危之际,他一个人乘坐火车来到当初扔下杨飞的地方,在那块杨飞坐过的石头边最终离开了人世,弥留之际的他被旁边的一位流浪汉强行脱去了铁路制服,最后说的三句话是“两百元”“求求你”和“谢谢”。杨金彪一直是一位尽忠职守的普通员工,只有在要做一件重要的事时才会穿上铁路制服,来到那个公园对他来说就像是赴一场庄严的会议,是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来感受杨飞当时的感受,或是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增加一点跟儿子同样的回忆。流浪汉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对于杨金彪的关切之心,还脱掉了他身上的衣服,并拿走了他衬衣口袋里唯一的两百元,这样冷漠的做法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寒冷。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愈重而人情味愈淡,别人的生死似乎与自身毫不相关。文中鼠妹在网上宣布自己要自杀时,网友们为她选择地点,提供方法,还有人称赞鹏飞大厦那个地方视野好。站在大厦楼顶时,下面挤满了围观的群众,不惧阳光刺痛了双眼,揉揉眼睛又继续看,甚至还有为此买了一副墨镜的围观群众。

荒诞的社会以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作者的笔下,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读者的感受,几个人的行为形成不了整个社会的风气,然而当大多数人甚至是每一个人都只为个人利益而活时,这个社会便处于价值崩塌的情境,那一群鲁迅笔下麻木的看客在当今社会依然存在,对其他人毫无悲悯之情,像看一场戏一样去看待生死大事,杨金彪和鼠妹本身都是带着温情的人物,他们不同于那些看客,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然而他们的死却是冷冰冰地存在于社会中,被人遗忘或是当作玩笑的谈资,其自身的温情与冷漠的社会形成强烈的反差,现实的残忍就在这一次次死亡中不断地重复。

四、结语

余华自己也曾说过,《第七天》是能够代表他全部风格的作品,是一本他自称是写了三十年的小说。其中象征的运用在文中出现颇多,紧密地与余华作品自身的特点结合在一起,并与之前作品中的象征有所改变和更新。通过这些象征,余华实现了对现实社会环境和人类心灵状态的真实反映,冷漠之中暗藏着温情,又将温情彻底瓦解,极具个性色彩。其中包含的文学意义更是需要读者从中去探求,充分展现了言不尽意的特点,隐含了作者自己对社会的解读和对人性的思考。

[1]余华.第七天[M].北京:新星出版社,2013.

[2]林英魁.论余华《第七天》的重复叙事意蕴[J].名作欣赏,2015(15).

[3]刘乃仲,张妍.暴力、苦难与真实——解读余华长篇小说中的意象隐喻[J].文化纵横,2014(1).

[4]鲍晓宇.血中的探求——解读余华作品中血的意象[D].东北师范大学,2007.

[5]余华.活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8.

作 者:李京灿,西南大学文学院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叙事文学。

编 辑: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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