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梨花
2017-01-14杨欣妍
杨欣妍
1
沈梨花在美术省考可以查询分数的那天，收到了三条消息，第一条是编辑的Q留言，“不好意思哦，这个小绘本我觉得挺不错的，但被主编退了，要不你另投吧，不然太可惜了。”
第二条是好友安莫发来的消息，卡在出成绩的那一秒，“梨花梨花，我考了全省前三十名啊，兴奋死了。”
沈梨花顿了一下，边开网页边回复，“别忘了我们说好的，考不到前一千就不主动说成绩，对方也不能问。”
“你怎么那么不自信啊梨花，整个美术班就你一个能给杂志画插画赚钱，别人就算画也过不了画稿。”安莫发来噘嘴的表情，沈梨花笑了一下，手机里又顶过来一条消息，“你没过，连人家随便学一年的人都过了。”
沈梨花看完，愣了一秒钟才理解妈妈说的是什么没过，手突然抖了起来，连续输错了准考证号两次，才看到自己的考号和类别下赫然显示着距离过线分差三分的成绩，心里猛地一阵悸动。
同桌捣了捣她，“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没事。”沈梨花收拾好书包，正迎上班主任抱着历史书走进来，沈梨花连声招呼也没打就跑出了教室。
原本她是和安莫说好的，上午成绩下来在学校待到放学，中午去大吃一顿，下午回画室继续苦练画功，可是现在，画画已经没她什么事儿了。
沈梨花自己都没感觉到眼泪情不自禁落了下来，砸在手机屏幕上，她干脆卸载了QQ，她习惯用这个软件和周边的人联系，手机里连安莫的号码都没有。
车水马龙的街道旁，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手还是在颤抖，刚刚走出教室时，身后的议论声依旧回荡在耳边。
“那么幸福，直接走了。”
“人家画得好，你行吗？估计是成绩下来考得特别好，继续画画去了，回来高考两三百分，随便写一写就能上个好大学。”
“要不她现在怎么那么骄傲呢？”
沈梨花的心里像泡进了柠檬一样酸涩。
2
作为一个美术生，统考不过又不愿复读，就等于和本科彻底无缘了，沈妈哪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沈梨花回到家后，屋子里已经一片狼藉。
“我让你画这些没用的东西，你多厉害啊，给杂志画插图画绘本，赚那点扔地上都没人捡的钱。现在同事都知道你艺考的事，肯定会问考得怎么样，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沈梨花瞪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样刊，也火了，“你不给我钱我不能自己赚吗？你同事那么关心我干什么，真是谢谢她了。”沈梨花冷笑着说完，突然有点郁闷地想，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女生呢？
只会大喊大叫，明明那些温暖的绘本故事，被读者夸赞温暖又正能量。
“你还有理了？”沈妈的眼睛通红，沈梨花扶了一下额头，又一场硬战差不多要拉开帷幕了。
“那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不会复读，你又觉得我上专科丢你的脸。”沈梨花觉得这个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她愣了一下，猛地把妈妈推出去，关上了屋子的门。
其实她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妈妈撕掉的杂志里，有一本是从邵子安那里偷偷拿的。
邵子安和沈梨花的关系不错，邵子安一直叫她哥们儿，称她为女汉子，沈梨花就拼命装饰了自己柔软的心思，在他面前没心没肺。沈梨花有时也会念叨，邵子安怎么就不记得遇见他时自己的样子呢？
那天因为上课偷偷画画被赶出了教室，正巧迎上从洗手间回班级的邵子安，见她哭丧着脸，邵子安毫不见外地说，“你的画画得特别好，就是你画组牌上的那几幅，超级美，有时间也给我画几幅啊，我有先见，你肯定能成名。”
邵子安不知道，那天早上沈梨花刚被妈骂过当画手是痴人说梦的想法，刚刚又被老师冷嘲热讽，“我们不能白画啊，你要是能给杂志画，赚钱，那你随便想怎么画都行。”不经意的话扎在沈梨花敏感的心上，她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自卑，偷偷摸摸扫描自己的画投稿，然后在别人建议自己画插画时笑着说，“哎呀，我从来不投的，我画得不好。”
然后就有个声音在狠狠地说自己，你要是真觉得自己画得不好，就不会去投稿。
十五六岁的年纪，有人肯定自己被千万人否定的梦想，哪怕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都足以让沈梨花满心欢喜，满眼都是那个美好的少年。
3
沈梨花不敢告诉任何人，在她心里一直有一个愿望，画下和邵子安初见时的场景，印在他最喜欢的那本杂志上。
说不定他会很感动然后发现他也喜欢自己呢？又或者，他会默默收藏着她的画，等到高考完和她一起万水千山走遍。沈梨花一直持着这样纯净美好的幻想。
可是她的希冀，在回到学校上课的第三天就被打破了，她还没有来得及成功，只是初审的编辑觉得她画得不错。
原本她心里还有一丁点的欣慰，至少没有人过问她回学校的事情。高三以后每个同学都各自成了一座孤岛，想待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沈梨花想，就在这里按部就班画画学习，考上什么上什么吧，可能她的画，再好也不适合应试。
然而这样的梦还是被打破了。毕业就在眼前，班主任临时去开研考大会，英语老师跑来代班。正巧这天有两节英语课加一个晚自习，“再多上一节我都要吐了，我们来放松一下吧。”全班即刻欢呼了起来。
玩不出什么新意，全班分小组玩真心话大冒险，沈梨花倒霉地被抽中，沉思良久还是选了真心话。
可惜在真心话前，那个人说的赌注特别狠，比如玩就好好玩，说假话的话自己想做的事情永远实现不了，喜欢的人也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沈梨花想，全都是骗人的，她说了实话，最后的一抹幻想也被干脆地打破了。
同学的问题是，你喜欢的人在这一组里吗？全组只有邵子安一个男生，沈梨花一点头，就被邵子安敲了一下脑袋，“我可不想当炮灰啊，梨花这样的女汉子，饶了我吧。”
沈梨花愣了一下，跟着笑起来，“画画那么累，哪有这些歪心思啊，我开玩笑的。”
吵吵闹闹一节课过去，沈梨花玩得心不在焉，喜欢一个人就会卑微到尘埃里，何况她本身就像极了泥土。
沈梨花主动疏远了邵子安，酸涩的心事像小小的气泡爆炸，邵子安却毫无察觉。
唯一让沈梨花觉得阴差阳错的，是编辑突然又发来了消息，在她不知不觉睡着，醒来发现四周同学都在奋笔疾书的晌午，偷偷掏出手机看时间，看到消息就顺手点开，上面飘着一句快乐的话，“恭喜哦，新画作为单幅占一个版面，主编还夸奖你了，说画面很青春。”
沈梨花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笑了，笑着笑着又有点儿想哭，这幅画能不能在这个杂志过，已经没有意义了，但这就是画手的经历吧，每一幅画从完成到刊登，时间跨越像一个圆，从开始倾注了深情到后来物是人非，在时间里长大，然后接受更好的自己。所以，好像即便现在不被别人认可，也真的没有关系。
编辑/张春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