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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底爱不爱阅读

2017-01-11呼延苏

出版人 2016年12期
关键词:图书读书

呼延苏

阅读不足是很多国家都面临的问题,但依据“传说中的”数据来论证中国人爱不爱读书,显然并不靠谱。

传说中的对比数据不靠谱

近几年,但凡谈到中国人的阅读,就会牵涉到一组对比数据(各处的引用会稍有不同):以色列是全世界最爱阅读的国家,每人年均读书64本,北欧国家年均24本,韩国11本,法国8.4本,日本8.5本,美国7本,而中国只有区区4.39本,对比得出的结论当然是中国人最不爱读书。有些网文还言之凿凿地声称该数据来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调查统计。

但是,这组数据中只有中国的4.39本有明确出处: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进行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数据显示,2015年我国国民人均纸质图书阅读量为4.58本,2014年4.56本,2012年4.39本,2011年4.35本。至于外国的数据,则完全找不到根据,都是网络上的相互引用。

中国人的这个说法在几年前就产生了国际影响,《华尔街日报》中文网于2014年发表过一篇文章《中国真的面临阅读危机吗》,专门谈到这个问题:“这种焦虑(指中国人担心自己不读书)主要来自于据称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项调查。调查发现,中国人均年读书4.39本,相比之下,韩国为11本,日本为8.4本,美国为7本,而犹太人为64本。大概6个月前,这一调查开始在中国媒体上传播,甚至被新华社引用……但问题在于,据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北京办事处的教育部门称,上述调查根本不存在。那么,如何比较中国人和世界其他地区人民的阅读量呢?遗憾的是,近几年来几乎没有什么可靠的阅读习惯调查。”

另一组比较靠谱的数据,则更是和我们的已有认知大相径庭。全球知名的消费调查与研究公司NOP World(NOP)的世界文化评分指数(NOP World Culter Score Index)在2005年对30个国家和地区3万人进行了调查,结果发现,13岁以上的中国人每周平均读书时间为8小时,排名第三;而美国人只有5小时42分钟,排名第22,排在第一第二的是印度和泰国。在被调查的30个国家和地区中,日本和韩国排名垫底,所以被认为最不爱读书。而传说中的以色列,根本就没进入这个名单。

30个被调查的国家和地区的排名,前五是印度、泰国、中国、菲律宾、埃及,都是发展中国家;在20名之后的则有美国、加拿大、德国、意大利、英国、日本等,都是老牌发达国家。如此看来,不仅中国人比欧美很多发达国家的民众读书时间多,而且,就国与国之间而言,爱不爱读书和经济发不发达也没有什么正比关系。

但NOP的调查有两个条件非常适合中国人往上拉平均分。其一是被访者年龄下限为13岁,其二是计算读书时间而非读书册数,照着这两个条件往中国人群中套,我们的初高中学生应该是做出了重大贡献——世界上哪个国家的中学生会像我们的孩子那样没日没夜地啃教材读教辅考试考试又考试呢?所剩无几的业余时间还得参加各种各样补习班培训班,学奥数学英语;再加上成年人中考研考托考司法考会计师考公务员等等备考大军的临阵磨枪,凡此种种都算成了读书时间,中国人的水平排到了世界第二,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因此,试图通过数据对比说明中国人和外国谁更爱阅读,很难得出明确的结论。

阅读不足是很多国家都面临的问题

关于中国人的阅读,最权威的数据来自于中国新闻出版研究院的全国国民阅读调查,该项调查始于1999年,已持续开展了十三次。调查问卷分为18周岁以上成年人问卷和未成年人问卷,未成年人的三个年龄段又分别采用三套不同的问卷进行访问。前文提到的中国人均每年读书4.58本,就是2015年我国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的阅读量。至于读的什么书,调查报告没有细分了,应该包括了各种考试书和工具书等等实用类的图书。

孩子们的表现比成年人好。其中,14~17周岁未成年人课外图书的阅读量最大,为8.21本;9~13周岁未成年人7.62本,0~8周岁儿童6.34本,综合以上三个年龄段,2015年我国0~17周岁未成年人的人均图书阅读量为7.19本。即便是抛开教材教辅不算,孩子们的读书量也丢了成年人几条街。近几年少儿出版的持续升温现象,就是这组数据的生动注脚。

人均每年4.58本的阅读量,也就是差不多3个月只读一本书,实在是不及格的成绩,但即便这么个不太景气的数字,也不是没有异议。前不久在北京阅读季一场活动中,韬奋基金会理事长聂震宁先生说了个段子:他告诉一个作家朋友,中国人年均读书量4.58本,朋友说:“打死我也不相信,我身边的很多人一年到头根本就不读一本书!”

所以,中国人的阅读量不太理想,基本上是一个共识,然而,阅读的缺乏并不只是中国面临的问题。

据《今日美国》2007年8月27日报道,国际市场咨询公司益普索(Ipsos)2007年的一项电话调查中发现,有27%的美国人在过去一年中没看过一本书。受访者共有1003人,分布在除阿拉斯加和夏威夷之外的各个州。在读书的人群中,女性和老年人的比例明显高于男性和青年人,有三分之一的男性和四分之一的女性在过去一年中一本书都没看过,其特征包括:低收入,受教育程度低,少数族裔,地处偏远地区。

日本文化厅在2014年也做过一个社会调查,其中设计的一个问题是:除去杂志和漫画,你去年一个月读几本书?结果是读1~2本的占比34.5%,3~4本的10.9%,5~6本的3.4%,7本以上3.6%,而完全不读书比例竟高达47.5%。在不读书的人群中,老年人的占比非常高,70岁以上的老人将近70%,这种情况可能也是日本人口老龄化严重的反映。

德国被视为阅读之国,在14岁以上的德国人中,有25%的人一年购书10册以上,德国人口大约8200万,出版社就有2000多家,图书馆1.4万座,书店6000多家。然而,据德国促进阅读基金会总经理马斯博士介绍,德国人口中有十分之一的劳动力人口是功能性文盲;2013年底,在针对完成基础教育的PISA国际学生评估中,德国15岁左右的中学生有14%阅读能力较差;德国的亲子共读普及率的提升也困难重重,2013年调查显示,30%的家庭很少或从未给2至8岁的孩子朗诵图书。因此,阅读推广在德国也一直是很重要的议题。

研究阅读问题要有开放心态

阅读这个概念,在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理解,不同的时代也会有不同的外延,因此,讨论阅读问题,对这个概念做些基本的厘清是有必要的。

林语堂先生曾在复旦大学做过一个题为《论读书》的演讲,那句著名的“读书本是一种心灵的活动”就来源于此。在林先生的眼里,读书就是指自由而无功利性的阅读,“非指学堂中的读书,亦非指读教授所指定的功课……学校专读教科书,而教科书并不是真正的书。”鲁迅先生在《读书杂谈》一文中则将读书分为“职业的读书和嗜好的读书”。职业的读书譬如学生为升学、教员为讲课的读书,“其实这样的读书,和木匠的磨斧头,裁缝的理针线并没有什么分别”。嗜好的读书则是出于自愿,全不勉强,离开了利害关系的,“该如爱打牌的一样,天天打,夜夜打,连续的去打,有时被公安局捉去了,放出来之后还是打”。

林先生的观点非常绝对,就是以为功利性的读书不是读书;鲁迅先生虽然对功利性的读书也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将其视为读书的一种。两位大先生对于读书的理解代表了两种评判标准,现在学者对于阅读行为的描述,大体上也没有跳出这个框架(有时会加上娱乐性阅读)。如果我们坚持林语堂先生的立场,看到的状态就比较悲观,甚至以为现在的读书风气不如上世纪80年代。而以鲁迅先生的立场观察,情况就要乐观很多,因为现在学生的在校时间和学业课程都比过去多,成年人面临的各种考证靠资质也比过去多,那么,国民的阅读总量也应该比过去大。

而且,随着科技发展社会进步,读书的形式也发生了很大变化,捧着传统的纸书看是读书,而在网络、手机、电子阅读器上看同样的内容当然也是读书。据中国新闻研究院的最新调查,2015年我国成年国民电子书阅读率为26.8%,人均阅读电子书3.26本,成年国民人均纸质图书和电子书合计阅读量为7.84本。因此,严格表述的话,2015年中国18岁以上成年人的年均读书量应该是7.84本,而非我们经常提到的4.58本。

新技术不仅改变媒体形式,也在改变阅读本身。在鲁迅、林语堂先生的时代,“读书”概念的外延基本上是和“阅读”重合的,现在的差别却越来越大。那个时代根本没有现在这么多碎片化阅读,而现在人们花在这种阅读方式上的时间,比花在读书上的时间更多。碎片化阅读不一定是读书,但无疑是阅读,而且相对读纸书而言,内容更为复杂,人们几乎可以从中摄取任何信息。地铁上很多人都低头看手机,他们的目的却各不相同;也许搜便宜货,也许玩游戏,也许看即时新闻,也许读学术论文,也许看网路小说,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读《追忆似水年华》。因此,现今研究阅读问题,新媒体技术发展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考量因素,对此视而不见,得出的结论就会离真相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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