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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谷的生机

2016-12-26

环球慈善 2016年12期
关键词:公园

位于拉斯维加斯附近的“死亡谷”一向以荒凉闻名,但今年却有大批游客拥入,原因是一场罕见的洪水让原本看似寸草不生的谷地开满了鲜花。事实证明,大自然本身适应力强大,气候变化对于地球而言是小菜一碟,人类要拯救的不是地球,而是自己。

“我们需要它们的美丽和另类,它们细腻而柔弱的力量。我们需要难民物种,那些被抛弃的物种。除了一个家,它们别无所求,就像我们大家一样。”

“把它叫做死亡谷是非常邪恶和不道德的事情。”艾斯迪芙斯说,“我们甚至不会谈到死亡。我们谈现在,谈未来。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

“超级绽放”

此时此地,你很难不以象征性的眼光看待它,很难不认为这是生命面对死亡的一种挑衅。

今年,一场历史性的大水在地球上最热的一个地方创造出了野花满地的奇观。

位于加利福尼亚东部边缘的死亡谷是一个极其荒凉的国家公园,一个“雨影沙漠”,也就是说附近的山脉会将靠近它的所有湿气“喝干”,雨水无法抵达谷地。从死亡谷往西80英里就是内华达山脉,美国本土48个州里最高的山脉——14500英尺。紧临的是犬牙交错的帕明特山(PANAMINTS),高度为11000英尺。想要带着水汽突破这些障碍,绝非易事。无独有偶,死亡谷不仅极度干旱,海拔还很低——低于海平面282英尺。哪怕是下了雨,水滴早在落地之前,就已经蒸发无踪了。夏季的死亡谷,到处是滚滚的热浪。1913年,一位观测者在这儿录到了134华氏度(约56.7摄氏度)的高温,至今仍是世界纪录。当然有一些气象学家怀疑那次观测的准确性,但即使没有该项纪录,死亡谷仍是世界上最热的地方之一。

但是,去年10月阴影一扫而空,当时好几次风暴袭击了死亡谷国家公园,带来一场美国地质调查局所谓“千年一遇的洪水”。在公园北部的史考特城堡一带,3英寸的雨整整下了5个小时。洪水冲断了道路,把硕大的垃圾桶冲出去几英里远,浅浅的水面覆盖了谷底好几个星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冰河时代,那时的死亡谷就是一个大湖。

因为这场豪雨,死亡谷迎来了后来被称为“超级绽放”(SUPERBLOOM)的盛大花事:瀑布般的野花漫溢在数千英亩的土地上。暴雨之后,公园管理人员就曾预测会有一场规模宏大的花事,但没预料到公众的反应是那么热烈。通常公园年接待游客量约为100万人,但是今年,仅仅是3月份,就有20多万游客到此一游。死亡谷的历史上不乏奇人奇事,但都不能与这次“超级绽放”相比。

3月上旬,死亡谷的花事到达巅峰时,我从洛杉矶驱车前往位于公园东边的内华达州比蒂镇,住进一家汽车旅馆。“开花这事儿,真是疯了。”宾馆前台说。“镇上没法接待了,饭馆连菜都供应不上,只能从帕伦普或者拉斯维加斯拉货。”

日出之前,我开车进了公园。穿过日光小径(DAYLIGHT PASS),广阔的谷地撞进视野:依旧黯淡的群山,白色的沙地,古老湖泊留下的幻影,帕明特峰顶有白雪覆盖。地球上没有多少地方能够展现如此戏剧性的极端景观:从热带沙漠气候到亚北极区气候,这里都能体验得到。

谷地闪烁着无数的色点,占据统治地位的是“沙漠金子”,一种太阳花,有着细长纤弱的茎;蓝铃花,颜色从蓝到淡紫色都有,也很常见;还有人称“砂砾幽灵”的白色小花,因为它会随风飘荡;一丛丛的火焰草站得高高的。路肩位置花特别密集,因为沿路流下的雨水浸润了两边的土地。一路走过时,它们似乎在向你致意,像路人在对着巡游的队伍欢呼,又像抗议者沉默地抵制着柏油的入侵。

随着日头渐高,越来越多游客出现。他们缓慢地在野地里移动,腿弯成奇怪的角度,脑袋一直低着,从远处看就像在玩TWISTER游戏或者表演现代舞。离开道路踏入花丛,我立即明白了他们为何显得如此别扭——你不想踩到任何一朵勇敢的小花,它们在这片最不可能的土地上展现着旺盛的生命力:干燥的沙土里,干裂的泥块中,悬崖上一片片的土层里。沙漠五斑花仰着小小的灿烂脸蛋儿看着你,紫色的花瓣上点缀着红色的斑点。这些颜色都有实用的目的:为了吸引蜂鸟和其他授粉者的注意。但是此时此地,你很难不以象征性的眼光看待它,很难不认为这是生命面对死亡的一种挑衅。

山在移动

一种大胆的假设是,帕明特山本来位于黑山山脉顶部,后来挪动了。

不过,这样一种视角是假设死亡谷本身充满了死亡意味。死亡谷这个名字是1849~1850年经过此地的淘金者取的,他们在这里经历了可怕的折磨,终于翻越帕明特山时,其中一位叹息:“再见,死亡谷!”从那以后,这里景点的命名都很“黑色”:黑山、葬礼山、棺材谷、魔鬼高尔夫、但丁之眼……从比蒂过来的第一个入口就叫“地狱之门”。

但是,死亡谷并不比其他荒野更加致命。这里平均每年有一两人丧生,大多是因为车祸。在这里栖息了数百年的肖松尼人(TIMBISHA SHOSHONE)把这个地方叫做TIMBISHA,意指当地的一种代赭石,他们的祖先把这种代赭石当颜料涂在身上。对他们而言,只有第一批白人到来,死亡的阴影才开始迫近。

在死亡谷,生命的确表现得很低调。它们经常是潜伏状态:种子在土壤中沉睡多年,等着洪水来唤醒它们,或者隐藏在一小块与世隔绝的水洼中,那是内华达鳉鱼——冰河时代的幸存者——泼溅出去的。女权主义旅行家珀金斯(EDNA BRUSH PERKINS)曾经写道:“沙漠把你通常认为的生和死混在一起。你眼中可怕的死地是活生生的美丽存在,你觉得压迫着它的沉寂也是活的。”

珀金斯曾不无讽刺地提到人们对死亡谷的“可怕迷恋”。几年前我就曾沉浸于这种迷恋。看了《杀人王曼森》之后——它讲述了曼森家族是如何亡命,逃到死亡谷公园西南角的巴克牧场——我对死亡谷充满好奇和向往。但在这里待了几天后,我意识到死亡谷不是那种超现实的存在。第一眼看去,风景仿佛是停滞的,没有时间感,但你很快能感觉到,不久之前,这里曾经发生过剧烈的变化。远景犹如万花筒,彩色蜡笔般的地质构造一会淡入,一会淡出,巨大的岩石以奇特的角度扎入地面,天空、群山、沙漠和沥青形成了抽象的几何图案。这种景象让我沉迷,此后我时不时会回死亡谷,希望能更好地理解它。

死亡谷几乎所有奇异之处——它的气候,它的生态,它的历史——都跟它的地质有关。它属于盆山相间地形,从落基山脉和内华达山脉之间穿过。在这里,地壳被扯开:一些地方挤着向上,变成山峰,一些则下沉,变成盆地。从帕明特山顶峰望远镜峰到谷地的低点恶水盆地(BADWATER BASIN),落差足有2英里,令人目眩。这里经常发生地震,过去几千年里,公园的优比喜比火山口(UBEHEBECRATER)曾经喷发。以地质时间看,这些只不过发生在几天前:我们看到的死亡谷,大约300万年前才形成,它看上去原始、混乱,像是没有完工的建筑工地。

4月份一个周末,我租了一辆吉普,和考万(DARREL COWAN)一起在公园转悠。他是华盛顿大学地质学教授,生于洛杉矶,第一次见到死亡谷时还是个孩子(随家人一起度假),再次回来已是大学,因为地质课参加野外考察。几年前,他和弟弟在位于公园东边、属于加州的肖松尼村买了一栋小房子,每年过去几次,经常带着学生。

我们先是沿着恶水路(BADWATER ROAD)前进,它沿着黑山脚下盘旋。在恶水盆地,我们停下来观察:头顶的岩面上刷着白色大字“SEALEVEL”(海平面),让人想到好莱坞。“真正的基岩还要低得多,”考万说,“在我们脚下三四公里处。上面是一层又一层的沉积物。”

他转身对着远处的帕明特山。“看见望远镜峰下面的暗绿色没有?那是高海拔植被,矮松、刺柏。那里的岩层很有名:从古生代中期到元古代都有。奇怪的是,这些元素——”他又转身看着我们上面的斜坡,“——在黑山都找不着。本来这里应该有,但是又没有。一种大胆的假设是,帕明特山本来位于黑山山脉顶部,后来挪动了。”他左手叠在右手上,然后滑动,形成裂口。“以前我觉得这种想法太疯狂了,但现在越来越喜欢。”

我们开过盆地,驶上了哈诺帕峡谷路。考万曾经和同事柏丁(PAUL BODIN)在这个区域做过实验,监测死亡谷断层的地震活动性。他们在帕明特山东部设了10个地震仪,监测了18个月,记录到了人为的震动(比如越野车隆隆驶过,公园外矿山的爆破),但也记录到300多次“小型地震”。事实上,山脉的移动仍然很活跃,帕明特山可能还在升高,死亡谷只会变得更热、更干。

第二天,我们驶过提多峡谷(TITUS CANYON),这是公园的名胜之一。考万指点着当地特有的五彩岩层,“你看到它们是怎么折叠起来的吗?这边弯那边弯,颠过来倒过去。要怎样的力量,才能让厚厚的石灰岩变成这样?”

他盯住一簇深灰色的石灰岩,它周围包着白色方解石,交错的几何图形颇有未来派风味。“你可以看到这些石块过去怎样结合在一起,然后又被外力分开。像是发生过一场爆炸,而这些碎石就这样飞了出去。还有,那边,特别大的石块,就好像在漂浮着。真是见所未见。”

考万提到1941年地质学家诺波尔(LEVI NOBLE)做过的一项研究,他是首个解读死亡谷正在进行中的地质活动中的人。诺波尔用“阿马戈萨喧嚣”来形容岩石结构的折叠和扭曲。阿马戈萨是条河,从内华达南部流到恶水盆地,大部分是在地下。“我不是看不起大峡谷,”考万大笑着说。“但是,跟这里相比,大峡谷是单调的。在大峡谷,你能看到岩层非常漂亮地堆积起来,最古老的在底下,最年轻的在上面。一路看过去都是那样。而这里是动态的。”

各种生物

对他们来说,所谓的“超级绽放”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它只是让一直存在的生命变得可见而已。

不只地质学家在死亡谷的荒寂中看到生命力。生物学家和生态学家也到这里来,研究不同生命形态——从微生物到哺乳动物——坚忍不拔地存在,对他们来说,所谓的“超级绽放”并不是什么大事儿:它只是让一直存在的生命变得可见而已。外星生物学家(研究地外生命可能形式的科学家)对死亡谷特别感兴趣。可以说,如果你能在这儿生存,那几乎在哪儿都可以活下来。

一代代的游客都把死亡谷比作火星。几年来,死亡谷国家公园利用其远播的荒凉名声,举办了“火星节”(MARS FEST),公众在此听美国宇航局、搜寻地外智慧研究所以及相关科学家的讲座。今年的火星节4月份举行,其中一位演讲者是NASA研究员麦凯(CHRISTOPHER MCKAY),他正帮忙设计一个2020年火星探测计划。在恶水盆地,二十几名好学的游客聚集起来,听生物学家道格拉斯(SUSANNE DOUGLAS)的讲座。道格拉斯在东洛杉矶学院执教,专长是研究极端环境下的生物群落。道格拉斯多次到访死亡谷,考察盆地里的微生物。死亡谷不是完全没有水,黑山下面流动的泉水滋养了这里三个池塘群落,但数千年的洪水和蒸发在这里留下了一层盐壳,大部分物种无法忍受这里极高含量的盐和硼。“夏天,地面温度可以达到200华氏度,”道格拉斯说,“但其实微生物在极热环境下生长得更好。一些可以在没有光的地方生存,一些可以没有氧气。它们从矿物质中获取能量。”

因为所含矿物质不同,恶水盆地三个池塘都有自己独特的微生物群落,道格拉斯曾带学生进入盐滩采集样本,它们身上布满彩纹:绿色、橙色、紫色、黑色。道格拉斯说,橙色作用是防晒,保护下面的绿色层。细菌靠沉积物为食,由此改变了它们的化学组成。可以“长”得跟花椰菜似的石膏(硫酸钙)变成了硫,然后又变成丙硫。“丙硫就像是凭空蹦出来的东西,”道格拉斯说,“从地质学角度讲,丙硫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儿,一般只会在火山坑或者地热口看见它,是微生物让它出现在这里。”如果这样的矿物质出现在火星,可能意味着那里曾经存在微生物。在跟NASA的合作中,道格拉斯用恶水盆地的样本测试火星探测车的工具。

上个冰河时代死亡谷湖泊的干涸杀死了几乎所有水生脊椎动物,除了鳉鱼(PUPFISH)。在恶水盆地北边几英里处的盐溪(SALT CREEK),以及死亡谷另外几个小水洼里,它们继续生存。随着沙漠的推进,鳉鱼不断进化,现在可以经受高盐度,以及超过100华氏度的高温。今年春天我到盐溪时,鳉鱼的繁殖季节刚刚开始。雄鱼就像野花一样展示出漂亮的颜色:头是黄色的,尾巴是闪烁的蓝色。

在其他地方,死亡谷还庇护着一些可能灭绝的生物。在公园西北部的李氏台地(LEEFLAT),约书亚树(JOSHUATREE)点缀着风景。有几棵很老很大、粗粗的树干上覆盖着纤维质,不过多数还很年轻,短短的身躯上顶着几簇绿色,最小的长得就像菠萝。生物学家考内特(JAMES CORNETT)21年来一直在研究李氏台地的小树林,发现小树数量有所增加。出于各种原因,李氏台地的树比南边约书亚树国家公园的更加健康,那边不断升高的温度和干旱让小树不断死亡。考内特相信,如果现在的趋势继续,一个世纪以内,死亡谷的约书亚树将成为加州约书亚树的主力。

所有死亡谷的生物都生存在人类的阴影之下,最大威胁来自东南方向120英里的拉斯维加斯。2014年,生物学家诺门特(CHRISTOPHER NORMENT)提到,南内华达水务管理局曾经建议抽取死亡谷生态系统赖以生存的地下水。管理方同意会避免“不合理的副作用”,但是没人明确这些影响是什么。鳉鱼灭绝是否代价太大?诺门特认为是:“我们需要它们的美丽和另类,它们细腻而柔弱的力量,”他写道,“我们需要难民物种,那些被抛弃的物种。除了一个家,它们别无所求,就像我们大家一样。”人类生活史

死亡谷的确会抹去那些愚蠢鲁莽的人……住在死亡谷,唯一明智的方式是像肖松尼人那样生活。

死亡谷得到现在这个名字,是因为早期的白人殖民者不知如何在这里生存。非土著人在这个地方的生活史基本上是一部自大与愚蠢交织的连续剧,而其中最大的幻想就是以为死亡谷可以用来采矿:金子、银子,其他可以卖的金属。1849年,淘金热达到最高潮时,一列火车拉着上千人,从盐湖城到达内华达和加利福尼亚。其中一组人在一张不大靠谱的地图的带领下,想从死亡谷抄近路,最后小部分逃出生天,很多人丧命沙海。在山上跋涉时,有几个人瞥到了贵金属。其中一位幸存者后来把一块银子做成了枪的瞄准器,这孕育了“瞄准器矿脉”的传说,让后来的淘金者追寻了几十年。

死亡谷是有矿物,但是开采成本远远超过其价值。没几个人从死亡谷的矿产中赚到真正的钱,至少在20世纪初硼砂企业进驻之前是这样。硼砂这种不张扬的化学物质很容易在盐滩形成,有许多家庭用途,尤其是做洗洁精,当时成群的骡子将一袋袋的硼砂运出谷。现在你还可以买到盒装的“20骡队牌”硼砂,虽然公园范围内的矿场都已经关了。

胡佛任上的最后几周,死亡谷成为国家公园。当时沙漠公园这种概念很新奇,一般的国家公园,如优胜美地和黄石,都吻合19世纪对庄严的追求,壮观景色饱受画家追捧。到了20世纪,“荒原”时期到来,对荒凉的审美占据上风,死亡谷才在艺术世界觅得了一席之地,几十部电影在此取景。

虽然有些夸张,但死亡谷的确会抹去那些愚蠢鲁莽的人。1996年,一对德国夫妇带着孩子在帕明特山区一个偏远峡谷自驾游,被困后下车步行,然后就失踪了。13年后,一位退休的交通工程师发现了他们的遗骸。2001年,考万一名学生在哈诺帕峡谷看见骸骨,那是几个月前失踪的一名游客。去年夏天,死亡谷发生两起因热导致的死亡事故。今年6月,一名德国车手停车走了一小段便中暑;8月,一名拉斯维加斯妇女被困后死亡。公园管理人员说,人们会跟随错误的导航指令,误入迷途,不肯相信导航搞错。面积340万英亩的死亡谷国家公园是阿拉斯加以外最大的美国国家公园,但每年预算不到900万美元。公园只有8名全职巡警,加上一些季节性短工,大部分地方无人监管。

住在死亡谷,唯一明智的方式是像肖松尼人那样生活。冬季气温升到70多华氏度时,住在谷地火炉溪那样的水源旁边;夏天为了躲避热浪,他们遁入群山以狩猎为生,也会采集松果和牧豆,并在条件适宜的地方种植土豆、笋瓜、玉米、小麦和果树。

去年夏天我见到了艾斯迪芙斯(PAULINE ESTEVES),她1924年出生于火炉溪,9岁时死亡谷才设了公园管理处,她还记得传统的夏日山间时光。“把它叫做死亡谷是非常邪恶和不道德的事情。”艾斯迪芙斯说,“我们甚至不会谈到死亡。我们谈现在,谈未来。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一定会发生。为什么一定要谈论?”她大笑着,翻翻白眼。“还有那些名字:葬礼山、魔鬼高尔夫、地狱门……一位作家曾经想过把名字改了,但公园服务处的人说这是民俗文化的一部分。民俗文化!那是什么鬼玩意儿?”

因为系统性的屠杀和奴役,加州土著从1846年的大约15万人,减少到1880年的大约16000人。不过肖松尼人躲过了这一劫,但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被承认为一个部族,当死亡谷变成公地,他们无法申诉。第二次世界大战中,部落里的年轻人入伍,会带着家人搬出死亡谷。他们的土坯房空置以后,公园护管员就会将其拆除,直至墙体风化。显然管理方希望部落自己消失,但是它顽强地坚持着。上世纪七八十年代,肖松尼人努力争取土地所有权,经过曲折谈判,最终在火炉溪一带获得314英亩的土地,现在这个部族的名字会出现在死亡谷的标识系统中。

矛盾与沉思

看到似乎非常原始的自然我们感到赞叹,回到日常生活里又会尽情践踏它。某种意义上,死亡谷是最诚实的国家公园,没有提供伊甸园式的幻想。

从谷底看帕明特山脉会有古老而危险的幻觉:群山似乎不是那么高,也不是那么远。多年里我一直想从上面俯瞰是什么景象,8月份我决定去爬望远镜峰。这趟徒步来回14英里,我先是开车到红木台地(MAHOG-ANY FLAT),在8000英尺处一个营地的帐篷里过了一夜。下面的谷地里,气温达到117华氏度,而在这上面,天黑之后还有点冷。除了东边拉斯维加斯非常微弱的闪烁,我看不到人工照明,恶水盆地变成了淡淡的斑块。

那天没有见到别的徒步者,我独享这座大山。不过,一路上也不乏陪伴:一只黑尾兔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只金花鼠蹲在岩石上,狐狸一样的耳朵抖动着;蜥蜴跃过小道;我扫视远山,想看到大角羊,但运气不够。

从远处看,这些山峰令人生畏,平淡贫瘠。但是走进来,会发现它们非常绿,山坡上满是大树、灌木和开花植物。到了四五月份,稍低的地带会因干旱变成棕色,但在这个海拔,花儿还在盛开。我看到了紫色的羽扇豆、猩红的火焰草、黄色的银鲛。花儿挤挤挨挨,靠着路边,像是在亲热地问候,脚下是人称JOHNNIE FORMATION的地址构造——灰色、绿色和红色的岩板,踩上去叮当作响,宛如金属。考万后来告诉我,这是变质硬化的结果。

登山半途中,小道趋向平缓,经过一片开阔起伏的地形,它有个可爱的名字“神秘草甸”(ARCANE MEADOWS)。然后你进入一片松林,基本是刺柏和矮松。我看了看矮松的果实,明白秋天时肖松尼人采集的就是它们。根据艾斯迪芙斯回忆,他们用竿子将松果打下来,剥出松子烤干。再往上的山坡长的是狐尾松,树干非常发达,几乎像人的躯干,它们可以活上几千年。

4个小时后,我到达了山顶。跟在谷底看山的感觉相反,恶水盆地看上去极其遥远,好像远远不止15英里。烟雾遮住了内华达山脉的群峰——南边有森林火灾——但景色依然那样壮观,一山又一山,一盆又一盆,如同辽阔的画卷。

山顶的界标旁边是一个破旧的箱子,里面是几个月前的游客留言。当时约有100名徒步者登了顶,包括一名庆祝毕业的大学生、一名带着孩子登山的妈妈、两名癌症患者。我翻阅着那些评论,发现有好几位提到了“死亡谷充满生命”这一“矛盾”,有个人还画了一条蜥蜴,加以强调。我再次想到“死亡谷”这个名字的不当。最近几年,阿拉斯加的麦金利山(MT.MC KINLEY)已经恢复了它的本名德纳里(DENALI),也许同样的事会发生在“死亡谷”身上。

环境历史学家克罗农(WILLIAM CRONON)在1995年一篇题为《荒野的麻烦》的论文中提到,国家公园会让我们暂时脱离现实:看到似乎非常原始的自然我们感到赞叹,回到日常生活里又会尽情践踏它。

某种意义上,死亡谷是最诚实的国家公园,没有提供伊甸园式的幻想。采矿热在这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公园上方是海军航空兵武器站和国防部其他机构使用的特定空域,寂静经常被飞机的噪音打破。从望远镜峰看去,不难想象一个完全被破坏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你会琢磨地球有多少地方正变得越来越像火星。

本刊整理自《南方都市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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