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市集
2016-12-07苏逆鲤吕皮拉卡
文◎苏逆鲤 图◎吕皮拉卡
黑夜市集
文◎苏逆鲤 图◎吕皮拉卡
（一）
夕阳收起余晖，华灯初上，整座城市笼罩在黑夜里。天空像是被泼了墨般深不见底，飞鸟刺穿云朵，结伴而过。
萧落恬是最后一个离开初二（3）班教室的。她做完值日，看了眼前桌安子轻上锁的抽屉，仿佛里面藏着秘密。然后她在校服外套上宽大的黑袍，拔腿就跑。
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没人注意到女孩飞一般掠过，瞬间消失在长街尽头。
萧落恬喘着粗气，停在一扇红漆剥落的破旧木门前。她捋捋黑袍上的褶子，推开那扇门——一位头戴黑色尖顶帽的老人迎出来，他双眉紧锁，盯着块古铜色的怀表直摇头。
“七点开市，迟到了一分钟，客人在等你。”
萧落恬笑眯眯地凑过去：“夜行珠差点儿被安子轻发现，我在学校多藏了会儿才出来的。”说着，她捏出颗半透明还闪着蓝光的珠子。
“在学校可千万别把珠子拿出来——”老人伸手把萧落恬拉进院里。
吱呀——木门缓缓关上。黑灯燃起，市集开始了。
（二）
快步穿过黑漆漆的院子，萧落恬灵活地钻进水井旁边的地窖，紧跟着黑帽爷爷下了梯子。眼前是一段长廊，两侧燃着怪异的黑色火把。
跑着跑着，巨大的“房间”出现了。圆拱形屋顶挂满鸟笼，地上满是隔间，每个隔间里都摆着货物：闲逛的、品鉴的、讨价还价的……像常见的嘈杂市集。
萧落恬把黑袍裹紧，侧身往自己的摊位上溜。
“黑四儿，等你好久啦。”
萧落恬噘着嘴，头都没回，把自家摊位的门打开，戴上跟老人同款的黑色三角帽。此时的萧落恬看起来像个女巫。
声音的主人走到小摊前，是个中年男人，硕大的啤酒肚把黑袍顶得鼓起来，头发乱糟糟的，眯着笑眼，揉着鼻子凑近，把声音压低：“黑四儿，我要的魔法珠只有你能做，拜托啦。”他比出三根手指放到萧落恬眼前：“我拿三个‘那个’买。”
萧落恬有点儿心动，这笔交易听起来很有诱惑力，她四下张望，黑帽爷爷早就不见了。
一只猫头鹰俯冲下来，它的头顶也戴着小三角帽，眼睛大而圆，羽毛上有图腾般的网状花纹。猫头鹰落在萧落恬肩头，戴上老花镜。“顾客，您好。”说着，它俯身鞠躬，“您的单子我们接了，届时我将到府上送货。”
萧落恬扶额，显然已经对这只猫头鹰管家的行事作风见怪不怪了。直到中年男人满脸得意地走远，萧落恬还在忧伤望天。
猫头鹰“五三”抖抖羽毛：“主人，要以最好的精神状态为顾客服务……”
萧落恬投降：“我拒绝过他好几次……算了，开门营业。”
这个市集秩序森严。商贩需穿黑袍、戴黑帽，客人们也要披黑色斗篷。晚上七点，大家从城市的地窖和下水道口来到这里。黑灯是市集的标志，其灰烬是猫头鹰们的食物。猫头鹰们是市集商贩的伙伴，平时睡在屋顶的鸟笼里，夜晚便到铺子里帮忙。
贩卖灵珠的异能之人因收到一封奇怪的、未署名的信而来。信封里是市集的入场券，也是新世界的邀请函。这些被市集选中的幸运儿有了另外的身份后，以“黑灯”为代号，保守着这个秘密。初中生萧落恬就是幸运儿之一。
黑灯市集按编号给猫头鹰排序，萧落恬的猫头鹰的序号是53，被叫“五三”。小贩们以制造珠子的能力高低排名，萧落恬位列第四，被称为“黑四儿”。
据说排名第一的“黑老大”神秘莫测，没人见过他的真实面目。萧落恬对“黑老大”的身份保密制度十分不满，誓要将那人拉下神坛。她制作灵珠的能力与日俱进，如今已获得六枚灵珠勋章，照这个趋势发展，总有一天她会集齐十枚灵珠勋章、夺得第一的宝座，到时就可揭开“黑老大”的神秘面纱了。
黑帽老人是市集的管理者，没人知晓他的年龄与身世，大家都管叫他“爷爷”。黑帽爷爷负责制作邀请信，信使就是猫头鹰们。它们随机发放，绝对忠诚。萧落恬与五三就结缘于此，那天她打开门，在晨光中发现了戴着老花镜、一脸严肃的五三。
在众多掌灯者里，只有爷爷与萧落恬与众不同。爷爷每月只接一份订单，制作一颗珠子；萧落恬卖灵珠时，只为圆梦不收钱，她要的是更有价值的东西。
时钟发出嘀嗒声，12点了，营业结束，老人再没出现。“爷爷又去见客了？”萧落恬嘟囔着。爷爷的客人很多，他们是谁，来这里做什么，爷爷从来不说。
黑灯渐渐熄了，萧落恬揉着眼睛收摊、回家。
（三）
太阳驱赶黑夜，新的一天开始了。下课铃响，萧落恬从课桌上抬起头，对着纸叹气。
前桌的安子轻笑着回头：“愁什么呢？”他的手指细细长长，一把夺走了那张画满涂鸦的纸。粉色画笔勾勒出人形轮廓，短发、燕尾服、领结……安子轻蹙起眉头：“你在偷画哪家帅哥？”
“别乱说！”萧落恬把纸夺回来，揉成团，瞪着安子轻。
说实话，安子轻长得真好看。他有四分之一的法国血统，头发呈棕色，瞳孔也是棕色的，鼻梁高而挺，很像少女漫画中的男主角。第一次见到安子轻，想到和这样的人坐前后桌，萧落恬顿时红了脸。当时，安子轻的手腕上戴着一块黑色的翻盖手表，表盖上缀着一粒小小的珠子，闪着晶亮的光。别说，这颗珠子和萧落恬的夜行珠有些像呢，只是更精致。这个发现让萧落恬从心里拉近了与安子轻的距离。
但很快，萧落恬就发现“人不可貌相”，他竟然令她成了班里的笑话！当她偷看安子轻时，他却坏坏一笑，不动声色地把手表摘下来放进书包，诧异地喊：“萧落恬！你总偷看我，不是暗恋我吧？”很快，“萧落恬是花痴”的花边消息火了。萧落恬解释不清，越描越黑，班里的男生开始默契地和她保持距离，有萧落恬在的地方，总有男生笑嘻嘻地拉来安子轻。萧落恬发誓，再也不和安子轻扯上任何关系！
萧落恬不再理会他，她快速收拾好书包，逃也似的飞奔出教室。
夕阳褪色。值日生安子轻擦完黑板，伴随最后一抹光辉，少年修长的身影渐渐融入黑暗中。
黑夜总是显得很长，城市像是被施了魔法般，陷入另一个静谧又喧嚣的世界。
萧落恬捏着夜行珠，快速穿越在街道上，猫头鹰五三停在她的肩膀。
“珠子的制作方法确定了没？”
红灯。萧落恬停下，整理被夜风吹乱的黑袍：“爷爷给的古籍中说，要以真人为原型。”
五三慢悠悠地转过脑袋：“这种珠子你不是做过吗？这次要采集人的头发还是衣服？”
绿灯亮起，萧落恬把乱糟糟的头发扎成马尾：“没那么简单。这次是……”她的声音淹没在夜风和呼啸而过的车流中，可猫头鹰天生听觉敏锐，它张大了嘴。
“睫毛。”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萧落恬看见人行道上，安子轻不知何时穿上了一身黑衣。
她皱眉，想要跟过去。五三幽幽地提醒她：“看看几点了。”
天哪，不能连续迟到两天！萧落恬惨叫一声，身影迅速消失在街道上。与此同时，安子轻停下脚步，拉下黑色大衣的帽子，意味深长地笑出了声。
（四）
萧落恬披着黑袍跑到黑灯市集的尽头，在那里，爷爷有个“办公室”。萧落恬推门时，他刚好送客人出门，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袍，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
萧落恬冲进屋，拉住爷爷撒娇：“爷爷，啤酒肚大叔的女儿快满五岁了，愿望是有个王子陪她，所以找我做珠子……”
爷爷笑出声：“你答应给他做一颗‘生日王子’灵珠？”
萧落恬满脸的苦大仇深。
这晚，黑四儿的小摊暂时停业。跟爷爷商量后，萧落恬下决心找一位外形气质都符合王子形象的男生，获取他的一根睫毛，辅以黑灯与药水，制成这颗灵珠。
小女孩生日时，将灵珠以大火灼烤，白烟之后，跟人类原型相同的“王子”会出现。他不是幻影，而是基于真人的实体，不过法术只能维持一晚。一晚就够了，每个小女孩的心中都有个王子梦，萧落恬发誓要帮她圆梦。
“睫毛怎么解决？”
“自己做！”
萧落恬不服气地哼哼。她动用毕生所学，却发现仅用灵力，无法制造出人类的睫毛。
“苍天哪……看来得拼了！”她捂脸。萧落恬正是害羞少女的年纪，却迎来了人生最挑战勇气和脸皮的时刻。
次日，萧落恬从学校图书馆借来很多书，足足有半人多高。
“公主和王子的童话故事？你该不会是……”
来人被那堆书挡了个严实，但萧落恬轻易认出了这个熟悉的声音，她不抬头，也能想象安子轻笑意盈盈的模样。萧落恬随手拿过一本书翻开，漫不经心地问：“我们学校有像王子的男生吗？”
安子轻笑道：“作为校草的我行不？”阳光透过树木枝丫照下来，他那棕色的、柔软又卷曲的短发暴露在阳光下。萧落恬眯起眼睛，少年的周身泛起奇异的光芒。
萧落恬咬着嘴唇，拿起书砸过去：“少自恋了！校草了不起呀？”求饶声回荡在教室里。
一番吵闹后，萧落恬趴在桌子上思考。确实，身边最符合王子形象的人就是安子轻，可这个人越来越令她有危机感。她不理会他之后，他反而总是有意无意地接近她，毒舌又腹黑，就爱跟她作对：擅自拿走她的笔记本翻看，差点儿令她暴露身份，因为那里面夹着黑灯市集的邀请函，五三的爪子印还留在上面；被他扯断的发绳上，镶嵌着那颗夜行珠，还好自己反应敏捷，抢先夺回了珠子……这次若是主动求他帮忙，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如果暴露身份就更糟了！她绝不会找他要睫毛，绝对不会！
萧落恬突然坐起来，轻戳安子轻：“昨晚你换了身黑衣？”
安子轻没回头，但萧落恬刚好能看到他咧嘴的弧度。
“你该不会在跟踪我吧？难道你还对我……”萧落恬红着脸怒了，要不是为了保守秘密，她真想用“禁言珠”让他闭嘴！
（五）
夜晚一如往常。按萧落恬的设想，她可以遇见一个如王子一般的陌生人，然后那人无比友好地送给她一根睫毛。她不想去找同学要，他们一定又会笑嘻嘻地“帮”她拉来安子轻。她鼓起勇气搭讪了三个高颜值的陌生男孩，他们却惊恐地逃跑了……
黑灯市集开市后，萧落恬坐在铺子里发呆，啤酒肚大叔来访，讨好地说：“黑四儿，我女儿的灵珠……”
萧落恬试探：“您的女儿喜欢长相一般的王子吗？或者稍微成熟的，比如我爸那种？”说得啤酒肚大叔快哭了。
萧落恬丧气地冲进爷爷的办公室，爷爷的黑袍客人正要出门，萧落恬冒失地撞了上去。黑袍人的帽子滑落，一头棕色的卷发露出来。
萧落恬揉揉眼睛，一只细长、骨节分明的手就伸了过来……
屋里，爷爷燃起一盏黑灯。安子轻和萧落恬相对而坐，气氛有点儿紧张。
萧落恬皱着眉头，脸红红的，生气又窘迫。安子轻的嘴角挂着笑，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
爷爷拍着安子轻：“这孩子是排行榜上第一位，也是我的骄傲啊。”这下轮到萧落恬惊讶了，她一直想要打败的“黑老大”，竟然是他！
“我没有制作灵珠的能力，订单都是子轻在做。他为了保证质量，每月只接一单生意。”爷爷笑着解释。
“瞒我瞒得真好！”萧落恬瞪他。五三在一旁表示不满：“主人，注意态度。”
“对不起啦，那天你看着我手表上的夜行珠满眼放光，我以为会暴露身份，才处处跟你作对，没想到后来，竟然发现我们的身份是一样的……”安子轻摊手。
黑灯的火焰弱了，接近午夜零点，爷爷拉开门，啤酒肚大叔突然出现。他不好意思地摸头：“我来找黑四儿，意外听到了你们的对话。”他朝安子轻挥手，脸上光彩熠熠：“我的女儿就喜欢这种长相的！”
萧落恬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光影明灭间，混血少年棕色的眼睛闪着光，跟“黑老大”的称号太不相符。
大叔呵呵直笑，安子轻也微笑。萧落恬嘟嘴，举起一颗珠子，红着脸威胁安子轻：“再笑就对你用‘禁言珠’。”安子轻一脸傲娇：“这珠子是我做的。”
萧落恬彻底举白旗投降了。
夜风微凉，他们挥手告别。安子轻死皮赖脸地要跟萧落恬一起走。月亮大又圆，灯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
（六）
有了魔法市集头牌相助，“生日王子”珠的制作顺利多了。
教室内，萧落恬帮安子轻拔睫毛，午后阳光和煦，她拿着镊子，挥舞手臂。某个女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混血少年仰着头，睫毛像小扇子，萧落恬按着他的肩膀，两人快要鼻尖相碰。女生尖叫，捂脸跑了，只剩两人石化在原地。
萧落恬将睫毛混入黑灯的灰烬，辅以药水，再加之复杂工艺，魔法珠的制作绝非易事。完工后，萧落恬遇到安子轻时，脸还是红得厉害。
五三比谁都兴奋，它戴上了小蝴蝶结，衔着珠子去上门送货，听说啤酒肚大叔的女儿非常满意，嚷着再来一个王子。
萧落恬扶额，意志坚定，此类魔法珠再也不做了！
又是一个平凡的黑夜，萧落恬的头发被夜风吹起，黑袍像是要融进墨色里。
城市的地下管道像一张巨大交织的网，无数地窖与小水道口连接着黑灯市集，通向另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
萧落恬停在那红漆剥落的木门前，安子轻身着黑袍，斜倚在墙壁上等她。她吐吐舌头，加快脚步往里冲。安子轻紧跟过来，眼睛像是倒映出月亮的光辉：“萧落恬，你做灵珠的报酬究竟是什么？”
月光明亮，萧落恬摊开的掌心里，三枚胸针安静躺着，上面还带着小女孩稚气的涂鸦。那是啤酒肚大叔女儿的宝贝。
“我只要回忆与真心！”萧落恬说完，猛地往地窖里跳。
“哗啦——”传来巨大声响，萧落恬没跳准，实在狼狈。
安子轻低头朝下面喊：“你是不是一直很不服我？最近有个订单，要不要一起做？让客人评判高下，要是我输，黑老大的名号就是你的；要是我赢，那么……”不怀好意的笑声传来。
萧落恬哼哼：“先拉我起来！”
安子轻扯起嘴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去。萧落恬又蹦又跳：“一周后，‘黑老大’就是我啦！”
猫头鹰五三默默飞回笼子，用翅膀捂住眼睛。
今夜，有轮圆月。
小编圈重点
当黑夜来袭，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是常常在人前装作若无其事，于暗处独自伤怀。敞开心扉，摒弃偏见与傲慢，用心去关注身边的人，你会交到更多可敬可爱的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