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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限的人生证悟无限(评论)

2016-11-26宫白云

海燕 2016年9期
关键词:豁口幻象组诗

宫白云

我总认为诗歌是一种审美与灵魂的追求,它会把一堆废墟变成绽放的花园,把狗尾巴草变成理发师手里的剪刀。这种神奇好像只有身在其中的诗人们体会得更深。一首诗歌出现在一个诗人头脑的时刻,它就负载着诗人这个时刻的某种特殊的意味,像是时间磁场的极,一种不可见的引力,尽管程度不同,但它在那一刻存在过,就像“时间把时间剪了一个豁口”,这种感觉是奇幻的,而诗人隋英军把它写了出来。他的组诗《时间把时间剪了一个豁口》向读者的心智提供了他某些时间段出现的灵魂的微光或思绪的奔驰,丰富的思想、鲜明的形象,独特的精神感受都令人为之一震。他已锤炼出使诗歌变幻无穷的各种技巧,无论是主题的贯通,枝节的叙述,句势的变化都恰到好处。如这组诗中的《病句》“绳子里的道路大雪纷纷/一面镜子飞行在秋风里/两块石头的羽毛轻得/像一场落雨//在我通行的蛛网上冰霜点灯/早餐是一片柳絮和半杯花开/幸福是关梦酿酒/世界是一只大酒碗,盛花香的伤疤/和伤疤里的机关/口干时给一粒盐巴/想表达了,先学会遗忘/请不要转身,在你身后/风在喘息,夜空明”(《病句》)。悖论是这首诗的主要特征,诗人使用语言的魔法把他们黏合一起。诗人试图从“病句”的角度看待世界,用完全不同的逻辑展现出一个面目一新或者说面目全非的的认知。

在广阔的诗歌视域里,唯有不断的探索,才会有更多的途径。隋英军就是其中的一位锲而不舍的探索者。里尔克说:“大多数的事件是不可言传的,它们完全在一个语言从未达到的空间。”所以,诗歌的空间是无限而巨大的,就像隋英军笔下“飞翔的雨”:“无法把雨和鸟儿相比/虽然都可以叫作飞翔/鸟儿剪开空气和云层,找到方向/鸟儿死了,/它飘落的羽毛还会/帮助鸟儿继续飞翔/雨背着闪电,踩着闷雷/雨只有一个方向/它抱起自己纵身一跳/在闪电和雷声中/把自己埋葬”(《飞翔的雨》)。诗人把一种悲哀与愿望用一种美的信念表达了出来,诗中“飞翔的雨”既是自然现实又是生活现实,是诗人对现实的抗争,是纯粹的心灵不容侵犯的选择。这种选择有义无返顾的真诚和决绝,这是一种诗歌的力量。这种诗歌的力量在于他能做到不去直接呈现,通过藏匿、幻象的方式成功地把他诗歌的意味或意义引发出来。他在命定的生活中,抗拒着现实,承担着现实,抒发着生活与心灵细小和轻微的感受,他从不预设,触及什么就写下什么,灵动而从容不迫,辗转而不繁杂。慢中求快是他意味深长的标记,仿佛曲线跳跃的海豚。他在传统与探险之间寻求和谐,他不避开沉重,但无论多么沉重他都给予它们一缕明快的光线,大概这也是他处世的哲学。这个特征很鲜明地胶结在他的这组诗中。如他的一首《哑寂》“旗子垂下了一角.风息了/七只耳朵在聚会,有一只/挂满了冰霜//我知道你只做了一件事情/站在广场上打着温柔的手势/还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人来人往的人/你多么可爱,就像春天的花朵/眼中只有幸福的阳光雨水燕子//这一切都感染了我/我打碎了一口大钟,再把破碎的/声音和流淌的时光,一片片地/为你收集起来”。这诗中的明快也“感染了我”。这种诗歌品质实属难得。现实生活中的沉重促使诗人思考,但他并不一味地沉浸,他想方设法把绑在自己身心的沉重像箭一样抛射出去,为此,他在人世挑选着力量的弓箭,就像他在诗歌里挑选着“幻象”。

博纳富瓦说,“我们要在众多的幻象中挑选,我们知道我们自己就是幻象,这种挑选就是我们的现实。而这或许就是我们这个新时代里一切写作行动的出发点。”隋英军的这组《时间把时间剪了一个豁口》很多首都来自这种现实或心灵的幻象。我常常想象他坐在世界的一隅,点一盏香,捧一盅茶,嗅闻着,袅袅中,任由思想飞腾,和自己的神灵相遇,边挑选着幻象,边构筑着诗意。就如他在《角落》中所描绘的那样:“很小的一小部分地方,可以通过车流/也可以穿行鸟鸣/是一个沉睡的午后和寂寞的间隙/行走的过程多像穿越一个个客栈/当你看到挂起“客满”的牌子时/就要牵一匹马/离开小镇//当没有一个角落属于你的时候/是否该考虑清理些什么了/这时你会发现/有些被遗忘和落满灰尘的地方/其实是最宽阔,最干净/的地方”(《角落》)。“角落”在诗人的超验世界中成为一种“安放”,成为诗人心灵世界的延伸,诗人在这个“角落”里挣脱了俗世的羁绊,回归了内心的“干净”。此种干净抚慰了他的理想主义,融化了现实冷漠的坚冰。而诗人自己也在一次次“幻象”的挑选中成为自我的意味深长。

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生命赋予的财富,只是每个人消费各有不同。把时间花费在诗歌上,恐怕是诗人生命中最喜欢做的事情。当然,这其中肯定少不了隋英军这个诗歌的坚定分子,在他的生命时间中,诗歌不仅占据着他生命重要位置,而且,他的诗歌中,“时间”无处不在,他花费起来不受任何约束。这组诗尤其如此。在诗人的这组诗中,“时间”既是诗人设置的“幻象”,又是诗人自我的存在,他在时间里,时间在他中,时间不仅如水洗涤着他的身心,更支撑了他的人生,他与时间共存于生命体中,他藏身于时间中,冷眼旁观着时间对生命、人生的浸淫,当时间把他“挤到了深深的夜里/十一点钟的隐匿者打开一个缝隙/昙花开了.我回头寻找来时的路/不论白马黑马还是车的轮子/都跌进了黑黑的夜色中,我不知道/黎明时会原路返回/还是一去不归//在这里藏身吧,昙花一现,火光一闪/十一点一刻,只一刻钟/时间把时间剪了一个豁口/我的行囊仿佛缀上一个铁球/沉重得让风走一步就吐出一片冰霜/我像一个渴望流浪的流浪者/今夜不知道会和谁重逢/从十一点一刻开始,/时间如同一头/慢行的毛驴/推着我继续往前走”(《深夜十一点》),诗人像个“隐匿者”在时间的暗房里,回望着来路,“只一刻钟/时间把时间剪了一个豁口”,于是他发现了那个缀着“铁球”行路的自己,当他认识了“沉重”之于人生的无补时,也就得到了解脱,也就发现了时间之于人生的终极意义,于是,他又一次与时间建立了和谐,继续前行。尽管“不想说什么,躲在房间里喝茶/听音乐,对着书房的一角发一阵愣/在楼梯的拐角随便站一会儿/走到荒野去。和那些杂草田埂石头们在一起/有时候真需要偷偷地忧郁一下/咂吧咂吧孤独,并且/一下子爱上了大地和来来去去的风”(《不想说什么》)。诗人面对种种形而下的日常却能形而上的出世。这种出世并不是对凡庸的日常生活的弃绝,而是一种相对的和解。诗人让我们看到他有能力直面凡庸的日常生活,更有能力直面灵魂深层的精神生活,他让我们相信诗歌只有在直面灵魂的时候,才有可能直面生活本身。如他的《城下之盟》,亦可看做是诗人与自己的“灵魂”所定的“城下之盟”你迈进我的门槛儿,看/我家还有什么东西可以交换/一块玉,长草的土地,还有/美人跳了一半的舞蹈//我们面对面,也可以枪对枪/累了,咱就预备——/向后转。割一块天空给你/肯定有一个人要被迫和一捆稻草/一起远走/不带走一只鸟”(城下之盟》),如此的“城下之盟”虽然看起来像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妥协,实则充满了精神的不屈。

隋英军的这组诗还有一种细微、明锐而深挚的气质,真切的气息往往与心灵不谋而合。他诗歌的层次感超好,语言绵柔暗藏张力,他有将日常场景抽象化、哲思化的能力,常在意料之外出牌,体现了一个成熟诗人应有的诗性品质。他的诗拒绝大众经验的反复筛选或复制,具有独特的个我经验。就如这组诗中的《春分》,完全撇开了“春分”的公众身分,以春分为引,从它自身的词性延伸展开,借助“春分”这个节气形式来诉说自己对生存命运和内心情感的探寻和理解。诗人以“春分”起始,重新开始,重新以它作为自我人生的分水岭,以大自然为介质,对所经历的和未经历的人生进行反刍和沉思,让起伏的心绪和人生的坎坷与磨难交替隐现,并进一步以意象的叠换体现思绪的流淌,随物赋形中将人生诸多复杂的体会与感慨举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间,丰富的层次感和沉郁的味道显示出诗人架构与心力推进的才能。语言的的骨感,意识流的心灵跳跃既梳理、思索了自己的人生,又淋漓地传达了人生的一种苍茫,读起来让人五味杂陈,同时又感觉到诗人挖掘内部心灵的智慧,而这种智慧的支点不在“智”而在“慧”,“慧”在日常意识之上的觉悟,并以这种“慧”与自然风物相互碰撞与渗透,从时间的长河中深入生命之肌骨,清洗人生的前后左右。这让我想起罗素说的一句话:“整个人类的生命,宛如一道壮阔的洪流,从不可知的过去,汹涌的冲向不可知的未来,我们每人都只是这种洪流中的一粒水滴,一个泡沫。”当诗人觉悟于此时,他“不再倾诉,也不会在流泪后/一个人醒着”。他开始豁然,并以从容的释然去践行生命的终极。

时间通过占据生活而获得永存,生活通过时间而获得丰富,诗人通过时间而获得无限。隋英军的组诗《时间把时间剪了一个豁口》以魔幻之手向身处的时间证悟生活,证悟自我,让身处的时间获得内容,在有限的人生证悟无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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