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东方江

复仇之瓷

◆ 东方江

一

寒潮，今冬最强寒潮来袭！“超级”寒潮强大如斯，“秒速”刷新今冬气温新底！吴红艳却不怕，东方晨曦微露，她就踩着满地冰凌，踏上“上班”的征程。

吴红艳三十多岁，中等身材，一身运动装，看上去像个运动员，而她拎着个很像样的淑女包，看上去又像个很有成就感的女白领。她急匆匆地来到车站，向一辆摩托车招招手。

由于天气寒冷，车站上的人流比往日稀疏，但是上班的人不会因为天气寒冷而不上班，最多是改变一下交通工具或者晚点出门。就是说，这么寒冷的天气，坐摩托车上班的人就肯定减少。在吴红艳向一个摩托车司机招手时，有两辆摩托车同时向她驶来。因为天气寒冷坐摩托车人少，“抢生意”在所难免。吴红艳还是坐上她原先招手的那辆摩托车，她觉得“诚信”很重要。摩托车司机很感激她，下车扶吴红艳上车。

摩托车载着吴红艳向她说的地点驶去。摩托车没有风驰电掣般行驶，风大天寒，不宜开得快，也因为车上坐的是个女生，她的坐姿离驾驶员比较远，而坐摩托车者最好是贴着驾驶员，如果是坐者从后面抱着驾驶员，摩托车开起来就安全多了。当然，一个陌生女子不可能抱着摩托车驾驶员的……就在说坐摩托车的坐姿安全不安全时，意外发生了——在一个十字路口，摩托车见红灯准备停下，也可能是刹车急了点，吴红艳从摩托车后座上向左侧摔了下来。

“哦哟，你，你怎么开的车？哦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吴红艳坐在地上叫疼，右手捂着左手臂肘关节处，不停地叫疼，看来她被摔得不轻。

“摔伤了吗？”摩托车驾驶员慌了神，停了摩托车去扶吴红艳。

“肯定是骨折了，疼得很。”

“你坐得好好的，怎么会摔下来？”

“你怎么开的车？开得不稳我才摔下来的。”吴红艳生气了，在驾驶员搀扶下站起来，“快送我去医院，我觉得手骨折了，动不了了。”

“你自己没有坐好，自己摔下来的，不关我的事。”摩托车驾驶员想赖账。

“那我报警了，让警察来处理。”吴红艳说着要打手机报警。

“算了，算我倒霉。我赔点钱给你，你自己上医院去吧。”

“赔多少钱？”

“两百。”

“不行。我手臂骨折了，两百怎么够？两千，给两千我自己去医院。如果真的是骨折了，恐怕得两万，还要误工费。”

“我没钱，家里也没钱，我一个开摩托车的，一天赚不了几个钱。”摩托车驾驶员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钱，数了数，“我就八百元钱，你拿去吧，自己去医院。算我倒霉。”

“我才倒霉呢。”吴红艳说着拿了钱。摩托车驾驶员不等她再说什么，迅速上车，发动摩托车急急忙忙开溜了。吴红艳朝摩托车“哎哎”叫了两声，知道没有什么用处，就自己试探般轻轻甩甩手臂，觉得没有什么大碍，说了声“算你狠”，就把八百元钱放包里，也没有去医院。

二

吴红艳“上班”就是喜欢坐摩托车。今天一早，她又选择了一辆摩托车，上车后她对驾驶员说：“开慢点，我坐不稳。”

摩托车驾驶员姓李，五十出头，是个装修工，老老实实的，他在没有装修活干的时间到车站拉人，赚点外快。他见吴红艳有点担心，就安慰说：“姑娘你放心，我开摩托车十几年了，稳着呢。”

“你尽量开慢点，我上班时间还早，不赶时间，安全第一。”

“对的，安全第一。坐稳了，我慢慢开。”

看来驾驶员的确是个老实人，吴红艳说：“我看对人了，坐你的车我放心，谢谢师傅。”语气中显得有些亲热。

摩托车开了一段路，吴红艳对老李说：“师傅，停一停。”她指一指前面的一个小超市，“就是那个可的超市，我要买早点。”

老李将摩托车缓缓在路边停下，让吴红艳下车去超市买早点。

“师傅要吃早点吗？”吴红艳下车后热情地问老李。

“我早饭吃过了，你自己吃吧。”老李老老实实说着掏出香烟点上。

今天吴红艳穿了件宽大的羽绒衫，她进了超市没有马上买早点，在超市货架后面将羽绒衫的左衣袖脱了下来，也不知道她在捣鼓什么。也就五分钟后，她走出货架，到门口选了个三明治，付了款，边吃边朝摩托车走去。

“不要急，你把早点吃完了我们再走。”老李对吴红艳说。

“嗯嗯，好了，吃完了，我们走。”吴红艳拍了拍手掌心说。

吴红艳坐上摩托车，老李发动车刚起步，只听身后“哦哟”一声，吴红艳已经向摩托车左侧摔了下去。老李马上停车，去扶吴红艳：“姑娘，没事吧？”

“哦哟，你，你怎么开的车？哦哟，疼死我了，疼死我了！”吴红艳坐在地上叫疼，右手捂着左手臂肘关节处，不停地叫疼，看来她被摔得不轻。

老李慌了神，连连问：“摔伤了吗？是不是摔伤了？”

“肯定是骨折了，疼得很。”

“不可能骨折，我车刚刚启动，你轻轻一摔就骨折啦？”

“你不信？我快疼死了你还不信？你自己看。”说着，吴红艳把羽绒服左衣袖脱下，左手臂露出来，肘关节上红红的还有血，“你看，血都出来了，还不骨折了？”

“你就是骨折了也不能怨我，我好好的开车，你怎么会摔下来？是你没坐好。”

“你，你开车不稳，开得不稳我才摔下来的。”吴红艳生气了，在老李的搀扶下站起来，“快送我去医院，我的手臂动不了了。”

“你自己没有坐好，自己摔下来的，不关我的事。”老李虽然老老实实，但是情急之下他也想赖账。

“那我报警了，让警察来处理。”吴红艳说着要打手机报警。

“算了，算我倒霉。我赔点钱给你，你自己上医院去吧。”

“赔多少钱？”

“两千。”

“不行。我手臂骨折了，两千是不够的，给两万我自己去医院。如果真的是骨折了，恐怕得三四万，还要误工费。”

“我没有钱。”老实巴交的老李真急了，大冷天的头上冒出了汗。

“看你人老老实实的，心却是黑的，哦，你开黑车赚黑钱，心就肯定是黑的。我也不要你的钱，我报警，让警察来处理吧。”吴红艳说着就要打手机报警。

见吴红艳真的要报警，老李就服软了：“好好，我送你去医院。”

在一家医院里，老李陪着吴红艳挂了急诊，拍了片子，医生诊断为左手臂肘关节骨折。

“怎么就骨折了呢？”老李手上拿着片子，木呆呆地说。

“你还不信啊？那我们换一家医院再做个诊断。”

“好吧。”老李是无法接受面前的事实，就顺着说。其实医院的诊断已经出来了，换家医院再做诊断没有什么意义，但是吴红艳这么说，他就顺着答应。

到了另一家医院，挂了急诊号，吴红艳对木呆呆的老李说：“让急诊医生看一下片子就可以了，再拍片子也浪费钱。”吴红艳似乎为了给老李省钱，老李想想也对，片子拍来拍去都一样，关键是换个医生看看是不是真的骨折了。

这家医院的急诊医生看了片子说：“很明显，是骨折。”

两家医院的医生都诊断为骨折，这就是铁板钉钉不可怀疑的骨折了。

医生又说：“动手术吧，开刀好起来快。”

“开刀动手术要多少钱？”吴红艳问医生，当医生说大概三四万元时，她马上说，“我们商量一下。”

“开刀动手术要三四万元，我先前就说过，这误工费还没有算进去，再说我没有医保的，全部自费，你看怎么办？”吴红艳看上去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还是在为老李着想的。

“我，我没有那么多钱。”老李口吃起来。

“那你赔我两万元钱就算了，我也是个讲道理的。”吴红艳委屈地说。

“我身上没有两万元钱。”

“那你快想想办法，叫家里人送钱来。”

“好吧，我让我儿子想办法把钱送来。”

“我们到候诊室坐着等吧。你把摩托车钥匙给我，别到时候你偷偷跑了。”

“我不是那种人，要跑我早就跑了。”

三

老李的儿子小李拿着两万元钱找到医院候诊室，见了老李和吴红艳，却不肯把钱拿出来，怕自己的老爸被女人骗了。在老李的再三劝说下，小李要验看一下吴红艳手臂受伤情况，吴红艳不肯，说你就看片子吧。小李说片子我看不懂，看手臂伤口也一样。说着，小李动手去脱吴红艳的羽绒服，吴红艳说你老爸看到过我的伤口，老李也说算了，他看到过伤口，但是小李还是要看伤口，强行要去脱吴红艳羽绒服，吴红艳大叫：“耍流氓了耍流氓了，你们父子太欺负人了，我要报警！”

“你报警吧，谁怕谁？”小李愤愤地说。

吴红艳报了警。

“算了，我们赔钱吧，警察来了事情就搞大了，不好收场，毕竟是我的错，人家也的确受了伤，看病也是要钱的。趁警察没来，我们私了算了。儿子，快给钱吧。”老李见报了警，他怕了。

小李底气不足，见老爸这么说，就把钱交给了吴红艳：“你写个收据。”

吴红艳收了钱，说：“收据我不写。我拿了钱走人，我们互不相干，写什么收据呢？要我写收据，你们把情况都写了，我以后还要找你们的，两万元钱是不够的。”

“算了算了，我们走。”老李怕立下字据以后没完没了，又怕警察赶到事情越闹越大，就拉上儿子匆匆走了。

吴红艳见警察还没有赶到，马上又用手机打了撤警电话。

就这样，吴红艳和摩托车驾驶员老李以及他儿子小李以后不会再见面了，因为他们没有留下字据，也没有留下联系方法和姓名。

但是，事情还会起波澜的。

虽然吴红艳报警后又撤警，但是到了当天的下午，老李和小李却报了案——他们是赶到派出所报案的。

小李年纪轻，头脑清醒些，他觉得吴红艳为什么不愿意写收据呢，写收据对她没有损害呀，因为要治好她手臂骨折不止两万元费用，难道她这个手臂骨折是假的？还有小李事后仔细问老李事情经过，觉得这个女人的摔倒有些蹊跷，坐得好好的怎么就摔下了呢？就是抱着这些疑问，小李带着老李到派出所报案的。

张警长受理了父子俩的报案。

张警长听取了父子俩的叙述，觉得确实事出蹊跷，查了吴红艳的报警电话，确实有，并且后来她又打了撤警电话。再查数据库，最近有几起相似的报警和撤警电话，而打这个电话的是同一个手机号，可以推断，这就是“碰瓷”诈骗案。张警长请示上级后，决定立案侦查。

四

“警察同志，我这两万元钱还能追回来吗？我儿子要娶老婆，彩礼也送不起，我儿子会因为这两万元钱和我翻脸，这两万元钱对我们很重要。我不应该开摩托车去拉客，做非法的生意。唉，开黑车的没有好结果的，没有好结果。”老李面对张警长唠唠叨叨，心里后悔着又怀着无限的希望。

“老李，不要有太多的自责，接受教训就可以了，以后不仅仅要老老实实做人，还要清清白白做人。我们会尽力把这个案子破了，还你一个公道。你也要积极配合我们破案。”张警长说着送老李和小李出了派出所大门。

张警长带着几个警员开始对这个案子进行调查。目前为止，老李碰到的这个女人张警长不比老李掌握的情况多，起码老李见过这个女人而张警长仅仅只是听老李的描述，对这个女人知道个大概，她的手机报过警也撤过警，但是现在再打这个电话号码却停机了。去电信部门查这个号码的主人，也无法查实，因为这个号码是用假名字注册的。当然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不知道她住哪里，不知道她是什么地方人曾经在什么地方打过工，她的年龄家庭都一无所知。用什么办法找到这个女人呢？只能用大海捞针的办法，而监控探头是唯一的着手点。

在老李拉这个女人的地方，张警长调出马路边上一个监控探头，首次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但是由于监控探头较远，图像并不清晰。顺着老李摩托车的走向，追寻到这个女人要求老李停车、她去小超市买早点的地方。在小超市的监控探头里，这个女人的图像就十分清晰——她在超市货架后面，把身上的羽绒服左袖脱下，捋起袖管，从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一瓶红药水，将红药水抹在左手臂肘关节处，然后穿好羽绒服，走到门口买了个三明治点心，边吃边走出超市。

这样看来，这个女人从老李的摩托车上摔下来，是有预谋的。她的左手臂肘关节骨折不是从老李摩托车上摔下来造成的，是她伪装的，目的就是为了诈骗老李的钱。如果说她的左手臂肘关节骨折是真的，也不是她坐老李的摩托车摔成的，一定是老伤。她是把老伤当道具。

再看医院急诊室和候诊室的视频图像，这个女人的面貌更加清晰了。于是，将这个女人的图像截屏下来，印成照片，发给参加破案的警员，让大家去几个摩托车集中拉客的地方，寻找这个女人。这个办法虽然笨，但还是行之有效的。因为张警长推断，这个女人经常去“上班”，她就还会去“上班”，守株待兔是唯一的、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

果然，几天后，这个女人又“上班”了，她被张警长他们逮个正着。

五

吴红艳到案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说与其是为了钱，不如说更是为了“复仇”。

吴红艳要复仇，她复的什么仇呢？原来在她做这些非法行为之前不多久，她真的是去上班，由于上班时间紧，她就叫了“摩的”。

开摩托车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壮汉，他载着吴红艳把车开得真的叫“风驰电掣”，吴红艳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她惊叫道：“开慢点开慢点！”壮汉说：“怕什么？开慢点你还不如下车走路。”吴红艳说：“那你放我下车，我自己走路去上班。”壮汉说：“你玩我啊，一会儿坐车一会儿下车，坐好了别掉下来。”

摩托车在马路中间左右穿行，险象环生……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在飞驰的摩托车前面，有一个行人横穿马路，壮汉措手不及，一个急刹车，摩托车失去平衡，车头打偏，撞到马路边的行道树上，壮汉和吴红艳双双摔在地上。好在车由于刹车而减速，人和车摔得不严重，要不两人早命归黄泉。壮汉爬起来什么事也没有，而吴红艳却动弹不得。壮汉也不管吴红艳，扶起自己的摩托车，试一试发动，车子没有坏，壮汉就准备驾车跑路。吴红艳不知哪来的力气，跳起来抓住摩托车，不让他开走，说：“我摔伤了，你要负责。”壮汉说：“我没有伤，你也不会伤。”吴红艳死死拖住摩托车不让他走，说：“我要报警。”壮汉无奈，就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元钱说：“就五百元钱，给你去看伤。”当吴红艳伸手去接钱时，壮汉说了句“算便宜你”就把车开走了，五百元钱撒了一地。

后来，吴红艳在一个好心人的陪护下去医院看伤，医生诊断为左手臂肘关节骨折。由于她要上班，又由于她没钱开刀动手术，她的左手臂肘关节骨折没有治愈。再后来，由于她的左手臂肘关节骨折没有治愈，影响了工作，她被老板开除了。

吴红艳也试着到“黑摩的”集中的地方去找过壮汉，但是不知为什么，就是没有找着。吴红艳恨死这个“黑摩的”司机了，就是这个“黑摩的”司机，影响了她的生活，坏了她的前程，她要复仇。她不敢去惹那些凶巴巴的“黑摩的”司机，她把目标锁定在那些开“黑摩的”的、老老实实的司机身上……

听完吴红艳冷静的叙述，张警长感叹说：“你原本是个受害者，应该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但是你没有。反而，你用碰瓷的方法复仇，走向了犯罪深渊，真是不应该啊！”

发稿编辑/浦建明

插 图/叶旦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