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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广场

2016-11-25文/李

青年文学 2016年7期

⊙ 文/李 浩

奇幻广场

⊙ 文/李 浩

李 浩:诗人,一九八四年出生,河南息县人。曾获宇龙诗歌奖(2008)、北大未名诗歌奖(2007)等。有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并译介国外。现在某期刊工作。

奇幻广场

我从地下上来。地下的人,地上的人,

我们头上纵横飞行的人,好像白昼,

好像黑夜,在一个长有三头的怪物的

胸腔里,因为太阳和月亮的光辉无法

直接照射进来,人们终日忙于奔走,

男女、猴马不分。我走出地下,

向左拐,仿佛闯入了,大片方砖

铺就的异域。我身后,来自地下的

盲人音乐,好像缨带,又像黄蛇,

细嗅着空气中的建木。我向前走,

端坐在地上的石球手挽手,向外吐纳

身上的精气,昼夜的光泽,和砂石的呓语。

我聆听,我走动,我张望。突然,

从绿林边上的黑屋里,跃出一只黑猫。

肥而硕大。他的叫声,穿越狂风,

咬破我的鞋跟,从我的耳中蔓延

我的全身。他用闪电的眼力,

轻蔑我,辱骂我,摸我的裤裆,

似乎要吃掉我的小鸡鸡。他扫描我的身份,

这张大网,似乎要以暴力

控制我翩翩遨游的,漫天神兵。

我像屋脊一样低伏着,惶恐着,

从我身边经过的一个人,在他的眼中,

像风中的雪片,保持着天空的亮光,

同时在他的脊背上留着精致的利爪。

周围的一切都在看着我,我觉得,

他们在借助我,将这些事物看清楚。

我站在淡黄色的灯光中。那张不耐烦的,

荆棘一般的粉刺脸,朝我

喊叫,“你——可以走了。”我拿回,

我被检查过的身份,穿越树林向那长着

三个头的怪物走去。针叶松和银杏树

伸出手掌,托住金石和星辰。辽阔的世界,

因为我们,变得如此狭窄。“世界越变越窄。”

这世界的大安静里,苏醒的,想飞的树枝,

从地下连接黑屋,将眼珠困在怪物的肛门内。

“停下来的,是死亡”

草原上的坚冰,从苍穹中,侵袭过来,

刺伤我抓不住的沙尘。但在明朗的

劲风里,它们站在世上,如同针头竖立。

它们往你身体里钻,从耳边、咽喉,

从你的衣扣间、风衣上拉链的齿口。

它们任性地,将你当作自己,漆黑的

木盒子:想睡在你之上,还不让你发觉,

这是一生的事。到御马场,我站在人群中,

如同笼子里,掏空了内脏的黑雕。

另外几只,在它的隔壁挺立前胸,

从装上水晶球的眼眶里,反射出的寒光,

蔑视着那个抱起马脸,独行的牧民

地上的草,高高低低,连接青云,

与游人,擦出响声。风扩张骨中的歌谣,

企图收留草原上的河谷、羊群,以及蒙古包;

出租车司机的身后,飘荡的白云和山石,

从牛羊的角上,入定苍穹。那纵横交织的

公路,铁丝网分割的片片草地

那些不断增多的公路

和铁丝网,那些不断消失的动植物,

那些变得越来越小的草地,在互相依偎的

睡眠里,躺成一个整体,或一截枕木,

如果我们从天上往下看。我坐在出租车前座

想着那个以高窗环抱天空,光束充满石柱,

拒售下午车票的车站。那个从售票厅的

穹顶上,飞来的白色人影,托住下午

倒立的人体,以及车轮。他踩足油门,

穿过闪电的防线,我将手从胯下伸向窗外,雨水甜腻地吮吸我的掌心,炸裂的石瘤。

吃与雾

天宇与皇城,将竖立的楼群,

装上微明的鹤羽。

酒缸里的女神与怪兽,高举牛首尊歌舞泡桐与危楼。

彼岸上的一片兰心,

再一次抬高,她们的宇宙。

我和你,沉睡在这座城市的十字架里。

酒神四周,大理石圆桌,问鼎缺口,

葵花棉花怒放日出。白骨筑成的高空上,

风沙,泻入朝雾与杜岭方鼎墓。

十年前,在回龙寺

我坐进空椅子,楼梯,在我的耳朵里,

向上旋升。一些人,几只牛蹄子,

从我的耳朵里,飞在我的脚上,他们:

耕田,磨刀,换犁,哭泣。然后,

将手插进宁静的井中:一个呻吟的,

口吐白沫的孩子,抽搐着四肢,从

水的内部,向外涌出。他在乱棍的

暴打下,出卖母亲通红的私处。他

在挣扎与逃窜中,被父亲绑在树上,

以荆条抽打屁股。裂开的嫩肉,

在他身上,阻塞。他爬向老鼠洞口,

捡起浸有耗子药的麦粒吃。一阵脑卒中过后,他在地上安静下来,整个人,

如同串上,烤熟的羊鞭。镇痛止于内心,

响声内外,如同刀俎之林。我,

抱起鸽子怀中的婴儿,长臂便在笆篓里

温暖的肌肤上消失。我,顺从一缕昏光。

向上的穹顶,升入你无限的胸内。

坚石上,岁月无阻:钻头,切割机,

电线,在松弛的皮内,折磨我光滑的

肋骨。过去:寂静无人。鼠辈,在床下,

滚动着,圆溜溜的绿眼睛,从猫头棉鞋

和刺上麦芒的裤筒里:进进,出出。

面向月光,切肉的屠夫,站在窗口。

在结扎的大小路口,看不见,灯光在雪中

荒芜;看不见:牛粪上堆积如山的

清晨与死婴,喝一口母亲的奶。我觉得,

凡是那漆黑的,抽泣过的,都是他的血肉。嗯:坐在死寂中,如同死寂。

你举出阉去的舌头,你触摸掉漆的方桌和方桌上厚厚的灰尘,一股臊味,你尝尝:是咸的,还有烟丝。再往桌面

搓搓,一层层的,好像油渣子,又香又脆。

女人的皂药,孩子的鼻涕,蜘蛛吃剩的

羽翅:都在见证我逃生的性欲。止于内心,

我将觉魂,借居在螃蟹中:屋梁上,

桌子里,椅子里,地板内,以及床上的

空气,都在拼命挤压我的内心,挤压狭窄的、通往太平间的旋梯,防盗门,

以及水龙头的嘀咕声。雷电扩充,

远山欲言又止。嗯:舌尖上,吊扇在无人的房间,附会天冲。草坪上,光影如灰,

在耳中上升。你合上开过二十九年的金身。

鼓楼之限

空中的飞鸟,切开我们的身影,在海上翻滚的鳞片中,与钟、鼓和鸣。三轮车关住闸门。京城里的土豪,在蜂拥骚动的游客里,

大声地教导迷你猪,用京片子,喊爹、喊姐。美少女,粉嫩的,如同彩蝶,用她们的V形脸,粉底烟袋斜街,吃掉什刹海,疯狂美拍。

汇集在山黑柳上,游动的飞鱼,一触即发。逆流的水,铺开鹅卵石,正在返回。公鸡已经变成母鸡,如同那个可以抵达,但不被人知的慈禧。

北土城上,停止于那些国槐中的静电和侦察机,与胡同里的门框一起借助社会主义和股市的风力,在红砖砌成的铁环里,强劲地,抗拒着,

工人手中的电锯。它们的根,在地下,犹如章鱼:与掩埋的动物一起,漫游前马厂胡同的地基;与混沌一起,

涌向即将接受树枝上清晨的落地窗和房门。三月永生,下午融入我口吃的,铁丝拴住的熏肉和缝上刺冠的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