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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清简

2016-09-21浅蓝

散文诗 2016年8期
关键词:日子

浅蓝

旧日清简

浅蓝

1970年出生于河南省孟津县,现任教于宜阳县第一高级中学。2004年开始从事文学创作,在《散文》《华夏散文》《中国散文家》《山西文学》《雨花》《牡丹》《洛阳晚报》等报刊发表文学作品一百余篇。已出版散文集《细雨湿流光》,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

那时候,人皆清瘦,日子也过得清简。

人瘦了不占空间。男人、女人和孩子,柳叶般在大地上走来走去,脚步轻飘飘的,履印也浅浅的,被尘土抹去之前隐约着麻线的针脚。那时的人,一季有两套衣服就够了,能换洗就够了。时尚变化得慢,穿上好几年,式样布料也不过时。洗得发白、发软了,仍然穿着。那时候基本吃素,油盐也欠,人反而清爽,清水洗把脸就干净了,讲究的女子才擦雪花膏,香气凉森森的。

那时候,门窗都是木头的,有纹理,有香味。取下铁门搭儿,沉沉推开的时候,会发出“吱扭”的轻响。

每间房子里,都空荡荡的。堂屋里一张八仙桌,两把靠背椅。卧室只是一床、一箱。厨房里一盘火炉、一张案板、一只水缸、几个瓦罐而已。因为出出进进的人身形单薄,因为空,不大的房间也显得大了。清风无碍地从门窗里进出,太阳光无碍地将屋子切分成一半明一半暗,明的部分慢慢推进,又慢慢抽身走掉。土院子里,沿墙横着两根长条凳,油漆斑驳,凳腿上贴着一块红纸,新纸压着旧纸印子,那是常出借给村里办喜事的缘故。

那时候什物都欠缺,一根缝衣针、一碗面也会在邻居之间互相借用。家里别无长物,能对付就对付,人除了吃地里长的,穿自己织的,几乎不花钱。有时货郎来了,端碗米豆出去,拿团头发出去,想要的东西就换回来了。

也因为东西少,好收拾。早上起来,从屋到院,到大门外的角角落落,总被自己担的井水,自家扎的高粱秸扫帚,洒扫得干干净净。扫完地,取把彩布条做的马尾甩子,浑身上下“扑扑”甩打一遍,细尘都飞进太阳光线里,像轻烟滚动着,人就清清爽爽回屋了。地上还留着扫帚尖划出的细痕。日子显得新崭崭、齐整整的。

那时候,家里有鸡,有猪,有狗,也有牛。鸡在院里争食,猪在圈里朝阳处睡觉,狗在村道上跑,牛在大门外槽头吃草。农具沾着灰尘,闪着金属的微光,靠在门后面。草花长在墙根处。农忙的时候,大家都下地干活了,村子里空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那时候,日影慢得像蜗牛。孩子去上学了,女人们洗净锅碗,砸了煤饼,封好煤火,拣完豆子,喂完鸡,影子才往墙上挪一大拃。就拿着笸箩出去纳鞋底。冬天坐在太阳地儿里,夏天坐在树阴下,一边干活儿,一边笑着唠闲话,有时飞过来两只燕子,也说说。看景致,说闲话,日子才过得快。村道上过来一个挑水的新媳妇儿,穿着红袄,扭着细腰,大家一齐看,看来看去,竟看成了旧人。

那时候,女人们爱绣花。绣鞋垫,绣枕头,绣门帘。她们趴在小木桌上,用铅笔描花样子,一笔笔很慢很慢。描完后,再小心翼翼地剪,剪出圆的花瓣、尖的花须和有齿边的叶片,风一吹,颤巍巍。一个上午就过去了。一个上午被她们剪成了花的样子。

那时候,每逢过年、办喜事,村里人都要请八爷写对联,八爷上过私塾,后来做了我的语文老师。他戴着黄边老花镜,一笔一划慢腾腾地写,写一个字,蘸下墨汁,抿抿笔尖。我看得无聊了,就到院子里看枣树上的喜鹊,看鸡窝里下蛋的鸡。看完回来,上联才写完,墨汁淋漓地放在一边,等风轻轻吹干。

那时候和远方的人对话靠写信,一封信在路上走几天。等信的心是盼望又低调的,收到信是甜蜜又温暖的。捧在手中的信封大小不一,白色或牛皮纸色的封套上,贴有齿边的邮票。邮票正贴、倒贴、斜着贴都是有喻意的,信纸叠成方形、长形、鸟形、鱼形,也是应合心情的。信纸上或洒脱,或娟秀的字,又是让人咀嚼不尽的。

木心说,“从前的日色变得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从前的锁也好看,你锁了,人家就懂了。”从前谈恋爱,是四目含情,羞涩一笑,就郎情妾意了。是背过媒人,说两次话,就托付终身了。是办了酒席,闹了洞房,就心无旁骛,白首不相离了。

那时候的人病了,吃草药。老了,死了,就像从树上掉下一片干枯的叶子,又回到大地。那时候日子清贫,因而清简,清闲,万物宁静,天地安和。

与清简相对的,是繁杂。现在的日子,要说是越过越好了,心里却常乱糟糟,像生满了杂草。现在的日子,一切是更先进了,却一天到晚忙碌碌,处理不完的事情。人一忙,日子就过得飞快,啥都有了,就是觉得没滋没味,转眼已老了,却跟没活过一个样儿。

怀念从前岁月的慢、日子的清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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