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淳一

高三毕业后有大把大把的时间闲逛，昨个儿在家里待得实在无聊，就出了门，街上虽然嘈杂却不让我寂寞。

我是在超市门口看到了他，卖煎饼果子的摊主，推着一辆老旧的三轮车，和我七八年前买他煎饼时的车子一模一样，只是人更老了。两鬓全白，其余的非要用颜色来形容就是灰色，这是一种比白色更能衬得人年老的颜色，大概是长时间没有理发，就更显得沧桑。

还是小学的时候，不想吃晚饭，就缠着爷爷和他一起去买煎饼果子，来的就是这家。先撒上面水，再打上一个黄灿灿的鸡蛋，还有葱花，榨菜，蘸酱……香气飘了两条街。把煎饼给我的时候这人不要我爷爷给的钱，两块钱推来推去爷爷还是坚持给了他。

回来的路上我问爷爷：“他为什么不要你的钱？”

“他是咱们村里人。”

“那他为什么不要你的钱？”

“爷爷借给过他几千块钱。”

“那他为什么不要你的钱？”

“他还没有还钱。”

那时的我只顾吃香香的煎饼，哪管得了这么多。只是后来长大一点儿回到村里，又看到了那个人才想起了大人们说的话。大概说他把挣的钱都赌输了，还欠了一笔外债。爷爷心好从来不催他还钱，奶奶说，你看看你，多说一句话钱不就回来了吗。爷爷说人家在盖房子，怎么能要，然后就蹲在一边抽烟，不说话。后来有人说他不赌了，打算好好经营煎饼摊挣钱了，但听奶奶说他媳妇离家出走了。我不知道后来到底怎么样了，反正放学回来还会看到他给别人摊煎饼。

有次我去买，他大概是认出了我，坚持不要我的钱，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把钱拿回家，告诉爷爷这件事。爷爷摇摇头，没有说话。晚一点的时候走到我的房间说：“以后不能这样了啊。”

那是几千块钱还是很值钱的时候，家里有一段时间经济危机，大家都催着爷爷把这几年借的外债要回来，却不见爷爷去催。那天我缠着爷爷讲讲他年轻的故事，他就讲他上班时候的一件事。

那时候我家在农村，爷爷在城里上班，每到周五总要搭车回家，那次都快晚上十点了却怎么也等不到车了。爷爷想着职工宿舍的大门都关了，再等不到车就只能睡在大街上了，这时来了一个年轻人，骑一辆摩托，他是那个夜里第一个问爷爷去哪儿并且载上爷爷回家的人……

爷爷是村里不多的上班的人，后来这小伙子来借钱，说想买一辆三轮车做生意，爷爷爽快地借了钱给他。爷爷说他当时还和奶奶说：“这小伙人好，一定可以的。”

只是没人想到他在城里卖煎饼挣了钱没有还钱就拿去了赌博，过上了还债的生活。爷爷总是说要不是他借钱给小伙子也不会这样，可是爷爷又有什么错呢？

再后来有人说他的媳妇又同意复婚了，他也改了以前的毛病了。我不知道他后来过得怎么样，只是如今走过他冷清的煎饼摊儿，有一种莫名的失落之感，我说不出来，也不想说。但愿他今后过一种安稳的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