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娜

留学美国学习修复古书

26岁的刘婷婷出生在北京一个艺术之家，爸爸是位画家，妈妈是研究西方文学的学者。父母希望她长大后成为一名时装设计师。不料12岁时，她到一位从事古籍修复的亲戚家玩，一下子被吸引住了。后来，她一有空就往亲戚工作的收藏馆跑，耳濡目染学了很多知识。

亲戚告诉刘婷婷，只有书写或印刷于1912年以前、具有古典装帧形式的书，才能称为古籍。根据流传情况和珍贵程度，可分为孤本、珍本、善本。看的多了，刘婷婷对每个时代的纸张、字体、墨色渐渐熟悉，凭感觉就能大体断定这些书的刊刻时代及艺术价值。慢慢地，刘婷婷在熟人中小有名气了。

一次，刘婷婷一位同学的父亲打算用35万元买一本《唐代珍贵文献》，请刘婷婷“开开眼界”。刘婷婷一看就说：“这是清代的，最多值8000元。”当同学的父亲再次询问卖主时，卖主直冒冷汗、自认理亏。

刘婷婷读高三时，认识了一个在北大留学的纽约女孩，女孩给她讲了很多美国的趣事，还提到在伊利诺伊大学香槟分校有一个“奇葩”专业——修复古籍，每年在全球范围内只招十几名新生，但这个“冷”职业却颇有“钱”途……刘婷婷有了去美国深造的想法。

刘婷婷写了一份简历，重点讲述自己对古籍的热爱以及跟随老收藏家学习的情况，还把自己修复过的一些历史文献等拍成图片，通过网络发给了美国的大学。校方对这位语言幽默、思维方式独特的北京女孩很感兴趣，马上联系了刘婷婷。

2009年，高中毕业的刘婷婷接到了美国伊利诺伊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来她才知道，该校的图书管理学科一般只有研究生才可以申请，她是被破格录取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刘婷婷来到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学校有一个规模庞大的图书馆，该校图书管理系统在美国大学中排名第三，仅次于哈佛和耶鲁，拥有近40个图书馆和900万本藏书。刘婷婷还被告知，“学校的图书管理员被授予终身教授职位，学术成就不凡，这种现象在美国已经很少见了。”

藏书室3层楼打通，里面顶天立地排列着3层楼高的书架，每个书架边都立着脚手架。为保证藏书质量，藏书室维持在较低的室温，每本书都严格用条形码编号。刘婷婷第一次走进藏书室时激动万分，发微信到朋友圈说：“平生第一次渺小的我站在浩瀚的书海里。”

古籍修复工作室占图书馆的一层。刘婷婷的工作台是一张大长案，旁边的书架上放着一摞摞破败不堪的古籍文献。看着她发愁的样子，教授笑着说：“对于历经了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籍善本和历史文献来讲，这些还算是比较好的呢。”刘婷婷开始认真学习针对各种问题的不同修补方法。这里除传统工具外，还摆放着纸张厚度仪、纸张拉力试验机、纸张酸度测定仪、恒温恒湿箱、除虫消霉机、真空干燥箱等众多现代技术仪器。

修复一本书，主要的工序就有十几道。拆书看起来容易，其实很费工夫，有些酸化结饼严重的书，光揭开可能就要花费好几天。

教授指导刘婷婷：“把书拆分完毕，就要为它配纸，纸配得不好就会影响修复质量。按照古籍修复标准，修复时配的纸要与原文献颜色一致、厚度相当，甚至纤维分析、帘纹也要非常接近。如果碰到材质特殊或带有颜色的纸张，还需自行调配纸浆或为纸张用植物染色。古籍修复讲究的是‘整旧如旧，就是使经过修复的书籍在外观上尽量保持原貌，从而保证古籍的资料价值、文物价值不因修复而受损。”刘婷婷每天废寝忘食地学习，根据制定的修复方案进行作业。

开启古籍修复事业

刘婷婷经手的书，有半人高一本的1890到1899年机械工程专业学生的毕业设计，手绘细节精密严谨，要求她画错一笔就要从头来过；有年久失修的牛皮封面古籍，手一碰皮革哗啦啦掉一地；还有标注“机密”的各种文件……她印象最深的是一页微微发黄的善本，红色朱砂标注的句读依然清晰可见，出自赫赫有名的《永乐大典》，收录了上自先秦、下至明初的各种图书8000余种，内容包罗万象，非常珍贵。用教授的话说，这里的不少古籍都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及史料价值，拿到纽约拍卖场，随便一本就能拍出上百万美元的价格。

一次，一位华人收藏家孙先生把刘婷婷请到家里，让她帮自己修复几本略有残破的古籍。这对刘婷婷来说只是举手之劳，没想到收工后对方竟给了她2000美元报酬。刘婷婷吃惊之余，还了解到近5年来，国内市场上古籍文献的价格一路飙升，不少藏品價格都翻了5到10倍——一幅郑板桥遗墨《五经手读》拍价550万元，宋代张即之的《大方广佛华严经》更是拍出了887万元的天价。

孙先生告诉刘婷婷，美国及欧洲有很多私人收藏家和博物馆，里面不少古籍因年代久远都需要修复，可是又很难请到真正“修旧如旧”的高手。如果刘婷婷将来能开一个工作室，不仅能给许多收藏家帮忙，自己也会有不错的收入。

2013年，刘婷婷大学毕业后，在富人聚居的纽约长岛开起了自己的工作室。1个多月过去，她连一单生意都没接到。她雇来的白人美女助手莉莎因整天无所事事而显得坐立不安。为了创办工作室，光装修房子和购置办公设备等，刘婷婷就花掉十几万美元，这些钱都是她向朋友借的，加上房租和员工薪水等，每个月都是一笔数目不菲的开支，照此下去，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关门大吉。

刘婷婷寝食难安，急得嘴上都起了泡。后来，莉莎的一句话点醒了刘婷婷：“那些富豪收藏的古籍文献都很值钱的，如此珍贵的东西，人家怎么敢随便让一个自己不了解的人去修复，万一搞得一团糟怎么办？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刘婷婷恍然大悟，立即着手寻找解决方案。她想到自己曾帮助修复古书的那位孙先生，希望能得到对方的帮助。孙先生热心地给她介绍了一些收藏界的朋友，其中既有美国人，也有在美国定居的其他国家的收藏爱好者。

刘婷婷印象最深的，是她的第一个客户萨利特先生。这位40多岁的犹太人平时做钻石加工和销售生意，那天，孙先生亲自驾车带着刘婷婷去拜访他。一栋古色古香的花园式别墅里，摆满了古董。孙先生介绍刘婷婷时幽默地说：“您别看她如此年轻，她的专业技术比一些从业多年的大师还厉害呢！”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不大相信。

刘婷婷走进萨利特的收藏室，发现这里竟有上千本古籍，其中一些有300多年的历史，内页甚至是如今已非常罕见的羊皮纸。萨利特祖籍德国柏林，爷爷年轻时与一位女教师相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二战爆发，爷爷的恋人一家被送进集中营，临走前恋人将家中珍藏的一批古籍托付给男友代为保管。后来，萨利特的爷爷拿到了中国驻德大使馆的签证，费尽周折才带着这些书来到上海，后又辗转带到美国。战争结束后才知道，恋人一家全部遇难。30多岁的他在纽约娶妻生子，而那些书就成了永远的情感纪念。老人临终前特意叮嘱后人，无论将来遇到任何情况，都要收藏好这些弥足珍贵的古书。

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让刘婷婷为之动容。经过近2个月如绣花般细致的修复，原本千疮百孔的书页面目一新。客户简直惊呆了，付给刘婷婷3万美元报酬。

美女“书医”年赚200万

渐渐地，有几位客户主动找上门来，请刘婷婷修复古书。一位意大利裔美国明星收藏有一部分古罗马亚历山大时期的珍贵文物。这些古籍并非来自拍卖行，而是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他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保管，导致不少文献出现虫蛀、酸化、霉变等，损坏非常严重。

刘婷婷将这些古籍带回工作室，仔细检查时发现，有的珍贵藏书内页因鼠啮、虫蛀，已成为小碎片。刘婷婷只能像做拼图一样，把一捧非常细小的碎片一点一点拼起来，许多工作甚至需要在显微镜下完成。“古籍修复是一项考验耐心和细心的活儿，既不能急躁，还要心灵手巧。”经常是助手莉莎早已下班回家，刘婷婷仍在加班，直到深夜肚子饿得“咕咕”叫，才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就匆忙出门买个披萨或者干脆叫外卖，心里继续琢磨着修复古书的事。

3个月后，看到原本像烂草一样的书修完后工整崭新的样子，客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声惊呼：“亲爱的婷，你比《哈利波特》中的魔法师还厉害！”根据事先约定，客户一次性支付给刘婷婷8万美元：“最初我还觉得你有点漫天要价，不过，看了你干的活儿，确实值！”刘婷婷微笑着说：“同您的藏品价值相比，这8万美元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2014年，这位影星邀请刘婷婷和另外几位收藏家朋友一起参加在纽约举行的春季拍卖会。见到参会者拼命“抢”古籍文献的疯狂场面，刘婷婷才知道，这些“旧书”中有许多“宝贝”，一件具有600年历史的中国明代楷书佛经，被众人普遍看好，中国著名收藏家刘益谦大手笔一下砸出1400万美元。刘婷婷被对方的魄力所折服，后来在朋友介绍下与刘益谦相识。刘益谦表示，自己手里也有一些特别破的古籍，正发愁找不到高手修复呢，如果刘婷婷能回国一次就好了。

刘婷婷还多次应邀到法国、西班牙、瑞士、比利时等国，为一些收藏家和私人博物馆修复古籍。根据书的“破烂程度”，修复一本书花费的工夫从几十分钟到几天不等，平均1小时她能修1到2本古書，最长一次1本古书足足修了7天。刘婷婷说：“当破败不堪的书页在自己手中获得重生，那种成就感恐怕旁人是无法理解的。”

2015年，刘婷婷已成为在美国小有名气的“美女古籍修复师”，《华尔街日报》、英国BBC等，都报道过她的事业。她每年的收入超过35万美元。

刘婷婷平时工作起来特别认真严肃，而在日常生活中，这位北京女孩喜欢手绘漫画、玩游戏、看好莱坞爱情大片、到处旅行。2015年7月，刘婷婷利用回国探亲的机会到几个省博物馆考察，惊讶地发现国内太缺少专业的古籍修复师了。

中国现公藏古籍文献总数超过5000万册，其中1/3存在不同程度的破损，但“书医”却不到100人，这类人才比大熊猫都珍稀。古籍修复师们拼命抢救这些濒临消亡的古籍，让祖辈遗留的文化遗产重获新生，可修复的速度远远赶不上老化的速度。刘婷婷受到了深深的触动，下一步她准备把工作室开到北京，尽己所能带出一批专业修复师，为祖国的古籍修复做出自己的贡献。

编辑 一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