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苏章

第十章

一

第二天一上班，宫利民就得到城管局书面通知，项目部门外可以施工了。他一脸的不解，不是说不准搞，现在怎么又变卦了呢？

他没办法，只好把通知给了柳万锋。

柳万锋装着很惊讶的样子，现在可以搞了啊，行，那就搞吧。他当天就安排广告公司进场施工。

ABC形象识别系统不是特别复杂的工程，布置很简单，就是办公区和施工区费点时间，前后也就两个多月吧，所有的一切都布置完毕。

听说ABC形象识别系统搞完了，钱局长、谭副局长、一公司总经理魏明胜等人来到了红保城项目部。

离项目部大门口还有五十米远的地方，大家的眼睛不由一亮，好家伙，真的不错。这天刚好是晴天，在蔚蓝天空的衬托下，“沙林市建工局承建红保城项目”这几个字体发出金色的光泽，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更妙的是两边的展板，这几年建工局精心打造的精品工程全部编排在一起，耸入云霄，异常醒目，充分体现了现代建筑的神韵，非常有创意。

展板前面挤满了人，这是沙林市第一次冒出来的新玩意，行人都觉得很新鲜，很好奇，议议纷纷，啧啧称奇，都在说，沙林市建工局到底是央企，搞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前面人太多，车子无法前行，于是，钱局长一行人下车，步行前往，这些议论他们都听到了，心里很高兴，但表面上平静如水。

他们步入项目部，立刻被宏伟的场面震住了，只见迎面而来的是两根钢柱，上面挂有两面旗帜，一面是国旗，一面是建工局局旗。局旗是经过局党委会讨论通过的，现在看来效果非常不错，天蓝色的局旗迎着金色的阳光飘扬，一红一蓝，在暖融融的东风吹拂下，犹如两条漂亮的丝带在空中猎猎作响，迎风招展，是那样的赏心悦目。

办公区的设置更是让人震撼。所有的办公室和职工住房全部是草绿色的活动板房，整齐划一，加上混凝土路面，干净漂亮。喧闹的人群不见了，大家似乎进入一个静悄悄的森林，空气清晰，环境优雅，令人心情舒畅。

钱局长禁不住赞道：“在这地方办公，估计我要长十年寿命。”

谭副局长深有同感：“项目部设计得的确不错，看起来柳万锋搞的这个ABC形象识别系统还是成功的，至少得到了市民的认同。”

大家一起来到会议室。会议室的布置也很新颖，不仅有建工局的代表工程，而且还有本项目的效果图，还挂上了企业精神和宗旨，这样即使不是建工局的人看后对建工局也有一个基本了解，看得出来设计者是用了心，动了脑筋的，如果建工局一千多个工地全部采用此做法，可以想象会给业主和社会带来多大的视觉冲击。

在会议室的一角，静静坐着一个人，手上握有一部照相机。谭超雄注意到了这个人，他几乎可以肯定不是建工局的人，他到底是谁？来这里要干什么？

他不动声色，暗中让保卫部调查一下，局宣传部的人眼尖，立刻认出了此人，他就是《沙林日报》首席记者丁高深。

原来丁记者对该项目进行报道后，社会反映强烈，有人竟质疑是假报道，他们认为在沙林市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为此，报社指示他继续跟进，搞连续报道。

他来到项目部门口，刚好看见一大批人朝项目部走来，他就毫不犹豫跟了进去，准备到实地去采访。

进了项目部办公区，他真是大开眼界，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人感到十分新鲜好奇，所以到了会议室，他第一个高高地举起了双手，要求采访。

钱局长和谭超雄已经清楚了他的身份，对他不仅没有阻拦，而是请他到主席前台来，方便他提问。

宫利民作为项目经理，自然而然接受了采访，然而，面对丁记者的提问，他是一问三不知，他从没有参与ABC形象识别系统的设计与建设，如何知晓？

谭超雄看他说得牛头不对马嘴，赶紧要柳万锋上前接受采访。

柳万锋胸有成竹，对ABC形象识别系统的设计思路、想法及效果等方面娓娓道来，说得很形象生动，对丁记者不理解的地方，他还用了打比方的方法，让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丁记者的采访非常成功，最后，他亮明了身份，给设计者柳万锋照了一张相，说要发到报纸上去。

丁记者说到做到。三天后，《沙林日报》头版头条果然刊登了丁记者写的长篇通讯《一个记者眼中的红保城项目》，文中详细介绍了红保城项目推行的ABC形象识别系统，高度评价了此系统的现实意义，文中下方还刊载了一张柳万锋笑眯眯的照片。

《沙林日报》的报道再次引起社会各方关注，尤其引起了沙林市建设厅的关注。这次厅长陶英没有让办公室去调查了，而是直接通知沙林市建工局负责人到建设厅来汇报ABC形象识别系统的实施情况。

听了建工局的汇报，看了一张张现场拍摄的照片，陶英很高兴，很振奋，这个项目很有创意，符合现代建筑工地发展的方向。

其实，陶英也曾与柳万锋有同样的想法，只是没有他那么细，那么深，那么透。她始终认为脏乱差不应该是建筑工地的代名词，大家应该有一个很好的工作环境，管理人员工作舒心，作业人员吃得好，住得好，作业环境干净、卫生、安全、有保障。作为建筑行业的主管领导，她特别希望全省的项目都能实现这个目标，可每次到工地，看到的情景总是让她心里添堵，尤其曾经的一次洋相让她刻骨铭心。

好像是三年前的一天吧，她参加一家省级标化工地验收。

为了接好这次验收，施工单位下足了功夫，项目部道路两旁摆满了鲜花，搭设了一个漂亮的主席台，台上台下铺上了红色的地毯，上空吊满了各种颜色的气球，锣鼓队、仪仗乐队、迎宾小姐一个不缺，整个项目部充满了欢乐祥和的气氛。

验收组的车队驶来，项目部沸腾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掌声雷动。当陶英下车时，一个笑盈盈的迎宾小姐上前献上一把鲜花，引导小姐引导陶英一行人步入主席台。大家都在主席台就座，准备发言，接下来就是鼓掌散会了。

如果不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整个验收工作将是天衣无缝，皆大欢喜了。

偏偏这一刻，陶英内急了。

早晨起来时，陶英就感到肚子有点不舒服，勉强吃了一碗粉后，感觉更加不舒服了，肚子咕咕直叫，然而，她在厕所蹲了很长一段时间，始终没有释放出来。见时间快到了，她只好忍着上了车。

经过一路的颠簸，她的肚子又开始叫了，没办法，这是车上，她只能忍着，走到主席台，她感到无法再忍了，否则，会像国外一个电视节目主持人一样，面对观众直喷而出。呵呵，这样一来，亲爱的陶英同志就好玩了，会羞愧得跳楼。

为了避免撞墙，她急忙忙离开了主席台，找到一个女的，问厕所在哪儿。

女的指指前面不远处一个用竹片围起来的棚子，说就在那儿。

陶英十万火急地往那儿奔，刚到门口，她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大粪臭味。大粪没有清理的时间应该很长了，才会如此浓烈刺鼻。陶英下过乡，在农村呆了七年，深知农村露天粪坑的厉害，陈年的粪便经过长时间的分解酝酿，臭分子早已挤满了周围每一处细小的空间，经久不散，人不小心走进去，大大小小的分子会挤过来，附在你身上，然后深入衣服里面，牢牢地贴在你的肌肤上，即使走出很远，这种味道依然在飘散，身后会留有一道长长的臭味。

陶英现在闻到的就是这种味道。她知道工地上都是露天粪坑，她不介意，也习惯了。尽管有相当的心理准备，当真正踏入这个露天粪坑时，她的心还是不由悬了起来。

因为天刚下了雨，这个水泥做成的粪坑积满了粪水，上面仅搭了几块竹夹板，陶英试踩了一下，竹夹板立刻发出吱吱的叫声，两边摇晃起来。她十分害怕，担心会掉下去，但此刻肚子完全不听使唤了，下面涨得难以忍受。她只好咬着牙踩了上去，竹夹板叫声更大，摇晃得更厉害了。

由于穿的是高跟鞋，加上竹夹板一直在摇晃，她脚底一滑，人倏地往粪坑里栽去，在进入粪坑口时，她的左手无意中牢牢抓住了一块竹夹板，借助这块竹夹板的力量，人终于艰难地翻转过来，气喘吁吁地躺在夹板上。通过这番折腾，下身涨得似乎要裂开了，全身都在疼痛，她再也无法控制了，只能躺在上面，脱开裤子，任其一泻千里，水面上顿时跳起了朵朵小浪花。

一股股浓烈的恶臭直冲她的心肺，熏得陶英翻江倒海，早晨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更要命的是苍蝇闻味而动，全部向她身上飞来，浑身上下爬满了苍蝇， 而这些飞来飞去的绿头苍蝇让陶英真是欲哭无泪。

排空了脏物，她肚里好受了一些，慢慢爬起来，站在粪池边清理身上的污物，幸亏边上放有不少卫生纸，她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卫生纸，才大体清除掉身上的污物，但斑斑印记仍在，强烈的味道仍在，她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她来到了主席台，一股让人恶心的大粪味在主席台上弥漫开来。大家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仍若无其事坐在主席台上，一动也不动，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然而，坐在陶英旁边一个女的却忍受不了，当着大家的面呕吐起来。

陶英肺都要气炸了，真是混账，哪有这样的工地啊。她一语不发，阴沉着脸，愤而起身，走下了主席台，然后钻进了小车，一溜烟走了。见厅长走了，大家也一哄而散，验收会就这样草草收场。

事后施工单位一再向陶英道歉，陶英虽然表面上原谅了他们，但心里一直不痛快。这个脸真是丢大了，很长时间她都难以释怀。

她知道，这事不能完全怪施工单位，全省绝大多数建筑工地都是这样，有的工地连一个像样的露天厕所也没有，工人们四处打游击，随地大小便已成习惯，这种陋习随着社会的进步，必须要有所改变。

看到红保城项目开始实施ABC形象识别系统，陶英感觉特别好。她决定去红保城项目部看看。

在钱局长等人的陪同下，陶英第二天来到了红保城项目部。

来之前，陶英又把柳万锋设计的方案看了一遍，感到他考虑得很周到，但心里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自从经历那次尴尬后，她心里一直有阴影，去工地，包里都会放上一个垃圾袋，以防万一。这次出行，她依然准备了一个垃圾袋。

下了车，她同样被红保城精美的环境震到了，干净整洁不说，这个很多项目都可以做到，让她大感惊讶的是工地上的环境和现场的色调设计得非常大气、前卫，人在里面舒适感很强，这点她认为很重要。拥有一个舒适感非常强的工作环境，不仅容易留住人心，重要的是可以更加激发人的创造力和革新能力，这对企业的生存与发展至关重要，对建筑工地来说，人的管理能力必然增强，各种事故的发生几率必然减少。

在项目部会议室和办公室里，继续让陶英惊喜不已，办公室不脏不乱，摆放有序，计划图表、岗位职责挂在墙上，一目了然，具有现代企业的大家风范。这是她在工地上见过的最好的办公室了，这样的办公条件丝毫不输正规企业！

她忽然想起了让她难堪不已的厕所，这家厕所如何？她想去看看，她下意识往门外走去，当得知厕所就在办公楼边上时，她愣住了，不会吧，工地厕所都是露天茅坑，放在办公楼上还不臭死啊。

当她真正进入厕所时，内心只能用狂喜来形容了。它是厕所吗？它是。但是是工地厕所吗？显然不是，工地厕所不是这样。它是露天的，地上挖一个深坑，上面搭几块木板，墙壁上爬满了苍蝇和各种臭虫，脏乱不堪，非常臭，工地厕所最大的特点就是臭，臭是必须的。

然而，这里似乎没有啊。厕所地面铺的是洁白的地板砖，安装的是冲洗式大便器，遇有脏物，一按水龙头立即会被水冲走，不留任何异味。这样的条件只有宾馆才有，想不到这家工地也有这样的条件，陶英的心情此刻只能是惊喜，狂喜。

她真是想不到，万万想不到，柳万锋独创的ABC形象识别系统是如此完美，方方面面想得很周到。她想象中的标化工地应该如此，必须如此，工地脏乱差是到了该整治的时候了，我们必须要改变观念，必须大力改善施工人员的工作和生活条件，让他们像在现代企业一样，在舒适的环境下快乐地工作。现在各行各业都在变，难道建筑工地就不能变变？

她暗想，如果全省都推广此系统，必将在全国引起强烈反响，对推广建筑工地现代化建设必定带来强烈的示范效应。

她下定决心，红保城必须是全省标化工地，让大家都来看看，现在的标化工地是什么样子。

她返回省厅后，立刻安排省标化工地验收小组前去验收。行前，陶英只说了一句话，你们亲自去看看，够不够标准，你们说了算，我不干预。她相信评委们的眼光。

果然，验收小组来到工地，也被红保城的气势震住了。验收不到一半，全体专家组成员就一致认定，省标化工地非红保城莫属！

验收小组的结论让钱局长喜出望外。省标化工地对建筑企业来说是个非常重要的奖项，在工程招投标中凡有此奖项的企业可加五分，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分值了，因为竞标企业最终得分差距也就四五分左右，有了此项加分，几乎可以完胜，所以很多建筑企业做梦都想拿此奖。

建工局也想得到此奖，然而，由于接的大项目不多，施工亮点不多，建工局申报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几年都没有获得此奖项了，全局上下压力山大，经营部门每次出去总是垂头丧气地回来，说，不行啊，我们没加分奖项，搞不过人家。

这次竟莫名其妙接到省厅电话，说要来标化工地验收，问题是建工局没有申报啊，难道这也可以？有人提出疑问。

钱局长笑了，轻松地调侃道，这有什么不可以，陶厅长说可以了就可以了，就像我说你行你就行，领导看中了你，你不行也行。领导有领导的想法，心中有数，不会乱点鸳鸯谱的，你们放心好了。

如钱局长所料，不到一个月，省厅红头文件下来了，红保城被评为省标化工地。

让钱局长大感意外的是，红保城竟被省厅指定为观摩学习项目，有条件的项目必须到此项目观摩学习。

二

钱局长很快意识到其中的分量了。红保城项目将很快成为全省标杆项目，必然会迎来一阵又一阵参观学习狂潮，这是建工局多年来难得一遇的大好事，局里高度重视，为此，建工局成立观摩学习领导小组，负责组织全省的观摩学习活动。

省厅文件一出，正如钱局长所想，来红保城参观学习的真是一浪接着一浪，说人山人海一点也不过分。

在汹涌的人潮中，有一支队伍特别引人注目。他们就是省电视台记者，听说红保城项目很有特色，他们马上带上摄影机把整个项目拍了个遍，然后制成了一个五集的专题片，在省台播出。

红保城项目顿时出名了，很快引起了社会各方的关注。最关注的莫过于沙林市泉水广告公司了。

公司周老板迅速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建工局在全国各地有上千家工地，加上沙林的工地，如果大家都用ABC形象识别系统，投入的金额将十分惊人，他只要占其中十分之一，一年下来的利润也是十分可观的。

他毫不犹豫做出了一个让人费解的决定：为红保城制作的广告全部免费，一分钱不收。接下来，出现连锁效应，其他ABC形象识别系统制作商都表示不要钱，当然，他们有一个共同要求，就是在介绍材料上和项目部ABC形象识别系统上要注明这个项目是他们单位负责施工的。

呵呵，这个要求合理。钱局长爽快地答应了。

钱局长心情很愉快啊。看起来，局里当初这个决策是无比正确的，当初担心怕花钱，如今的结果是不仅不花钱，还为局里争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奖项，这是相当合算的大买卖啊。这个柳万锋不错，局里一定要表示一下。

拿回标化工地奖牌后，建工局在局礼堂隆重召开了红保城项目经验交流表彰会。在会上，柳万锋被授予局劳动模范称号，作为先进人物代表红保城项目作了总结发言。

柳万锋的发言获得了全场的热烈掌声，然而，有一个人却阴沉着脸，始终不鼓掌，他实在没有任何理由为柳万锋鼓掌。他就是项目经理宫利民。

自从柳万锋推广这个所谓的ABC形象识别系统，他预感大事不好，柳万锋处处压他一头，参观的人群来了，人家都是指名要柳万锋陪同，上台发言，他的发言没人听，柳万锋的发言迎来的却是暴雨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局领导来了，首先进的是柳万锋的办公室，在大会小会上表扬的是柳万锋，登台发言作报告的还是柳万锋。红保城项目部好像是柳万锋的天下，还有我的位置吗？我还算不算一把手啊？这样下去，我这个项目经理迟早完蛋。

这是宫利民最担心的结果。

然而，在这个项目上，宫利民已经深陷其中，无力拔出了。他的内弟姚建民已经进场。

说是内弟的公司，其实就是一家皮包公司，没有任何人力物力，所有的人员、材料完全靠宫利民筹集。他如何筹集呢？无非是用项目部现在的东西，挂他内弟公司的名，一句话就是损公肥私。

他是项目经理，管钱管物管人，可以秘密操控，他不是项目经理了呢？管得上吗？

在会场上，还有一个人不愿鼓掌，她就是办公室主任孙玲玲。自从与林梅如发生冲突后，她与柳万锋自动疏远了，到柳万锋办公室请示工作，一般是说完就走，不留半刻。

当然，她如此疏远柳万锋也是有底气的。

此刻的她已成了宫利民的情妇。办公室工作好不好，凭的是对领导工作服务到不到位。开始，她想向柳万锋靠拢，但母老虎林梅如插了一脚，她只好放弃了。自然，她就与宫利民走得很近了，两人经常外出应酬，有一天，孙玲玲喝醉了，稀里糊涂跟宫利民发生了关系，成了一对不公开的情人。

成了项目经理情人的孙玲玲自然不惧柳万锋，对他安排的工作能拖则拖，能躲则躲，一句话：尽量不配合。尽管柳万锋说了她几次，她都无所谓。

很快，孙玲玲有点后悔了。她看出来了，柳万锋深得局领导的喜爱，风头正劲，迟早是红保城的项目经理。如果他真成了项目经理，她的苦日子就来临了，柳万锋会放过她吗？

拥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宫利民。一天晚上，二人来到了沙林市天注大酒店，这是家五星级大酒店，二人经常在这里幽会。

孙玲玲订的房间是801，这是个行政套房，价格800元一晚，费用由红保城项目部支付，这个秘密仅限他们二人知道。孙玲玲十分担心这个秘密会被柳万锋发现，这样她就惨了。

想到今后的日子，孙玲玲一点欲望都没有。尤其当看到宫利民大腹便便、雍肿的身体时，她更加索然无味。每次面对宫利民的裸体时，她总会情不自禁地转过身去，她不愿看到眼前这个丑陋的男人。

宫利民今年五十岁，孙玲玲才二十五，宫利民完全可以做她的父亲了。

自从第一次无意醉酒失身后，孙玲玲一度非常痛苦，她内心根本无法接受一个父亲一样的男人做她的情人，她发誓再不跟他出去了，狠心拒绝过他几次，然而，狡诈的宫利民只耍了一个小小的花招，就让孙玲玲不得不屈服。

很简单，一天，宫利民找到她说，鉴于办公室工作的重要性，项目部决定对办公室主任进行公开竞聘，要她准备一个竞聘方案。

孙玲玲瞬间明白了，宫利民在讹她，逼她就范。

可是她能不就范吗，她是偏远农村出来的，读完大学后，一直无法就业，后来求爷爷告奶奶，动员家族所有关系，才挤进建工局这个国企。经过两年多的艰辛打拼，才好不容易提升到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现在就这样放弃了，能甘心吗？她欠下的大学贷款至今没有还清，如果丢了岗位，她到哪里去找钱还贷款。

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面对权势，她没有选择的余地。宫利民再次叫她，她只能委屈地跟去了。二人相拥的时刻，她心里只能默默地流泪，生活就是这样，总是有太多的无奈，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面对压力时，她只能屈服。

好在时间长了，孙玲玲慢慢地也就习惯了，接纳了宫利民，何况他在办公用品报销等方面给了她许多好处，让她的生活有了很大改善，她不想失去这一切。

孙玲玲坐在床边，等待宫利民的拥抱，然而，拥抱却没有如期而至。

宫利民今天跟孙玲玲一样，完全没有心情。不仅没有心情，可以说心情糟透了。

他现在面临一个强大的对手——柳万锋，这个随时会抢走他位置的敌人。必须有所行动，把他赶出项目部，否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他一直在找柳万锋的漏洞，可找了许久一直没有找到。

怎么办？他跟内弟商量了很久，终于想出了计划，当然，这个计划需要孙玲玲配合，所以，他把孙玲玲叫来了。

他把计划给孙玲玲说了。孙玲玲开始很拒绝，认为不可，但转念一想，如果扳倒柳万锋，她也少了一个对手，何乐而不为呢？

第二天，孙玲玲把一些烟酒放在柳万锋办公室里，然后对柳万锋说，这是项目部分给领导的招待用品，要他在上面签个字。

听到是分给领导的，柳万锋没有任何戒心就签字收了下来。

几天后，局纪委忽然接到一份检举信，说柳万锋超领奢侈品，浪费项目资产。

局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谢书华收到检举信非常惊讶，柳万锋的行为构不构上违法不好说，违纪是肯定的。

他安排人员悄悄进行调查，发现检举信情况属实，柳万锋领用的烟酒等用品有两万元之多，有柳万锋领用的亲笔签名，有办公室主任孙玲玲的证言。

她一再说这些物品是项目部招待用的，私人不准拿，但柳万锋硬是强行拿走了，他是项目领导，她没有办法制止。

局里有明文规定，项目部领导严禁挥霍浪费，严禁超标准享用烟酒等用品，违者严肃处理。柳万锋领用金额较大，属于严肃处理范畴。按规定，他至少应该撤职，幸好这些东西柳万锋没有用，仍锁在办公室里，局纪委的同志及时收缴了。

谢书华把柳万锋叫到局纪委接受调查，根据柳万锋的陈述，这些都是孙玲玲故意为之，似乎结论不成立。

谢书华作为一名老纪委，有着丰富的工作经验，凭直觉，他认为柳万锋的说法是靠谱的。他清楚柳万锋的为人，他不是一个鲁莽青年，没人误导，他绝对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根据谢书记的安排，局纪委对项目部办公室其他人员进行了调查，证实了谢书华的判断，是孙玲玲有意为之，目的是搞臭柳万锋。

孙玲玲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为什么要诬陷柳万锋？

围绕这两个问题，局纪委展开了秘密调查，很快查清了宫利民与孙玲玲的非法关系，并且查清了宫利民诬陷柳万锋的事实。

谢书华把调查报告交给了副局长谭超雄。谭超雄看后，感到问题有点严重，把一公司总经理魏明胜叫到了办公室。

“老魏啊，你看了调查报告后，有什么感想？”谭超雄盯着魏明胜问道。

他需要一公司班子的态度，因为红保城项目部归一公司管，也由一公司处理。他要知道一公司是如何处理宫利民的。

魏明胜明确表态：“经我们班子讨论，决定免去宫利民项目经理职务和孙玲玲办公室主任职务，二人分别调离红保城项目部。至于红保城由谁来担任项目经理，大家有争论，没有最后定下来。我个人的意见是柳万锋。有的人担心柳万锋年轻，工作经验不足，所以反对。”魏明胜知道柳万锋在谭超雄心中的分量，他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

听完魏明胜的处理意见，谭超雄沉默了一会儿。

他对宫利民的处理决定没有任何意见。宫利民毕竟是建工局的一名老同志，为企业也赚了一些钱，他的错误主要是担心项目经理位置不保，所以才出此阴招，做法不对，但可以理解，仅是免去项目经理职务已经充分考虑了这点，如果按照局里规定，随意诬陷别人，至少要开除党籍，留厂察看。

当然，有人担心柳万锋不能胜任项目经理是对的。对此，谭超雄也有点犹豫，从经验上来说，他的确不足，不如宫利民，人家毕竟搞过两个大项目，有项目管理经验。但凡事有利有弊，如果我们过多地强调经验，十分不利人才的成长。从柳万锋成长轨迹来看，他做事沉稳，考虑问题周到，当一个项目经理应该问题不大。

谭超雄想了想，他认真地说道：“年轻人估计会有一些经验不足，但是我们不能以此为由拒绝使用青年人才。你知道，人才需要一个岗位、一个平台，才能成长起来，对此，我们不要担心，毕竟可以加以引导和培训嘛，所以，我个人认为，柳万锋担任红保城项目经理是合适的。至于宫利民和孙玲玲的处理决定，我没有多少意见。我建议办公室主任孙玲玲免了就免了，不要另行安排啦，按一般文员处理，一个年轻人不自重，必须给点教训，不然不利成长。

“对于宫利民的安排，我建议不要调走，还是让他留在红保城，任红保城项目部副经理。他工作经验丰富，可以帮衬一下柳万锋。”其实，谭超雄还有一个想法没有说出来，留一个对手在柳万锋身边，可以牵制一下柳万锋。他很担心年轻人不受约束犯错误，宫利民在身边，柳万锋多多少少会有顾忌。

谭超雄的意见其实也就是局里的决定，一个项目部的人事安排本来轮不到局里管，但是红保城不同，它是省标化工地，又是局重点建设项目，所以局里要插手，当然一个副局长表态足够，对此，魏明胜清清楚楚。他回去后立即召开了全体班子会议，传达了谭副局长的意见。

自然是一致通过谭副局长的决定。

一公司的决定很快在红保城项目部做了传达，对宫利民和孙玲玲免职的原因，文件只说工作原因，没有细说，也是考虑到事件影响不大，造成的后果不严重，顾及二人的脸面，才作技术性处理。

宫利民的工作好安排，把办公室挪一下就行。孙玲玲就有点不好安排了，调其他项目部竟没有一家愿意接收，柳万锋想了想，算了，就在我们项目部呆着吧。

孙玲玲就继续呆在红保城。由于一时没有合适的办公室主任，柳万锋的意见是暂时让她先管着。柳万锋现在是项目经理，他的意见也就是项目部的决定。

柳万锋留孙玲玲，也是看她年轻，不懂事，身不由己。作为同是农家出身的子弟，柳万锋很同情孙玲玲，深知没关系、没背景的农家子弟找一份工作的艰难，从心理上很理解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所以柳万锋最终原谅了孙玲玲，愿意给她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柳万锋的宽容让孙玲玲感动不已。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柳万锋竟不计前嫌，依然相信她。她暗暗下决心，以后一定改正错误，用心帮助柳万锋。

从此，她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每天早早赶到办公室，打扫卫生，安排工作，很多事根本不用柳万锋操心，她就安排好了。

柳万锋暗想，孙玲玲还真是一个当办公室主任的料，不过，像她这样有污点的主任，肯定是不能用的，他必须要找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任办公室主任，这是每个单位的铁律。

他想到了对外招聘。外聘的人跟宫利民这些人没有瓜葛，使用起来应该没有问题。他的想法得到了一公司人力资源部的大力支持，于是，项目部在商业中心贴了一个招聘启事。

令柳万锋没想到的是，这次招聘竟引来了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他曾经教过的学生罗春苗。

原来罗春苗大学毕业了，一直在找工作，她看到红保城项目部的招聘启事，赶了过来。

柳万锋看到罗春苗来了，惊喜万分。现在的罗春苗长高了，更加漂亮妩媚了，也就是说更加出众了。在众多的人群中，他一眼就看见了她，因为她穿了件红色外衣，在人群中格外引人注目，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柳万锋在她身后轻轻地碰了一下，罗春苗回头立刻看到了她经常在梦中遇见的柳哥，她高兴得跳了起来：“柳哥，你也来应聘啊。”

柳万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含混地说了一句：“是的，我下岗了，没事做，想前来看看。”

罗春苗拉着他的手：“好啊，我们一起去报名。”

走到报名处，罗春苗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工作人员看见柳万锋走了过来，竟个个紧张地站了起来，点头致意：“柳总好，柳总，您请坐。”

大家都没有心思搞招聘了，端茶的端茶的，搬凳的搬凳，都围着柳万锋转。

罗春苗有点不解地问道：“他就是一个应聘的，你们凭什么对他那么好啊？”罗春苗天真的表情引得大家一阵哈哈大笑。

柳万锋不想再瞒了，告诉罗春苗他是这里的项目经理。

啊！？柳哥是项目经理了啊。罗春苗惊得张开了嘴巴，不过，她马上平静下来，谁说柳哥不能当项目经理啊，他本来就可以当项目经理，我们的柳哥以后还可以当更大的项目经理。

只是现在的柳哥跟以前的柳哥完全不一样了。

现在的柳哥经过岁月的磨练，人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稳重，浑身上下散发一股逼人的男人味，这让罗春苗心动不已。

有柳万锋的关心，罗春苗顺利被录取了。

能在柳万锋手下工作，罗春苗开心不已。她几乎每天下班后，都会赖在柳万锋办公室聊上一会儿。

柳万锋也很喜欢跟这个青春活泼的罗春苗聊天，有时聊着聊着，错过了吃饭的时间，二人干脆一起到外面去吃最爱吃的热干面。

二人亲密的行为让林梅如气愤不已。她暗中跟踪了几次，似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但心里始终不痛快。依照她以前的性格早就闹翻了，但她现在有点不敢，从心理上她有点惧怕柳万锋了。

这时，有一个人给她出了一个主意，没想到又在项目部掀起了一场大风波。

（未完待续）